何渺渺脸上已沾了不少血,遥遥招手:“小寒!这边人少,往这边走!”
幸好蒋汐聪明,先让罗钏带饮古弟子悄悄送李实走了。
不然更难脱身。
鹰击长空,瞄准地面,瞬地就往袁伍寒后脑勺去。
蒋汐一下抱住他,往侧边倒去,这才免过一劫。
余淮飞却抓住时机,一刀刺向两人,袁伍寒提腿躲过,右臂却被划开了口子,稍稍落了下风。
余淮飞再进攻,一道蓝光在阳光下闪烁,黑衣人替蒋汐挡了一剑,接着对上余淮飞的招式。
袁伍寒把握机会,轻功起,再无人能追得上。
“该死!你无魔山竟出尔反尔!”
余淮飞恼羞成怒,招招致命,再不留余地。黑衣人不言,只顾接招防卫。
“嗖”的数支箭射过来,余淮飞立即躲开,那黑衣人措手不及,以内力稳住气流,却被右侧一箭划伤了脸颊。
黑巾掉落,长发漫天,是宋芷薇。
她翻个跟斗,阿伏却从后方一刀砍下来。
余淮飞眼疾,纵身一跃到她身后化解刀法,蓝光剑未起,她的喉前已架了把剑。
“无魔山护法竟是个女人。我不杀女人,但你得交代,为何要与我为敌。”余淮飞严肃道。
“那姑娘对我有恩,我还她一次,算是两清。你要无魔山所做,是灭了斑牙,救下那些妇孺,无魔山不欠你。我救你手下,再救她,我也不欠你。”
原来,方才击打何渺渺的石子,出自宋芷薇之手。
余淮飞顿了顿,面色缓和些。
那剑尖刚挪开,宋芷微立即攫起黑布,瞬间将长发包裹,轻功一跳,遥遥出了声“撤”,无魔弟子便再不见人影。
“少督主,斑牙已剿,只是数量比之前少了近百人。人质都还活着,只是那几名幼童的情况......比聂铭更遭。尘州兵逃了些许,但,抓到了此人。”
袁昶煜满脸鲜血,被两名士兵架起来,却昏迷不醒。
余淮飞沉下语气,“将那些妇孺送回主城,好生照顾。”
“是......又送回青楼么?”牧原稍有支吾,“那里虽是少督主的地盘,也并非世人所知那般,但他们所受之难......”
余淮飞一剑入土三寸,气得牙痒痒,“老子的鄢省这么大,先找个可靠的地方,安顿下来!”
“是!”
*
雨声淅淅沥沥。
蒋汐换来新的纱布,何渺渺眼里的忧切化作水雾。
“传雪伤得这么重,小煜还没出来。尘州将士四散,可恶!”
她转身疾步到山洞口,“小寒,你跟我回去救小煜。”
传雪疼得说不出话,却将全副精力投注到洞外。
蒋汐浅浅叹口气,“别担心。你先好好养伤。袁昶煜武艺高强,一定不会有事。他一定,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传雪闭紧双眼,两行清泪汩汩而掉。
她亲眼所见少将军后背中了三支箭,鲜血淋漓,却依旧站在楼前,抡臂擂鼓。
“军在人在,身先士卒。”
多年相识相伴,她明白他话里的笃定和选择,肩上的重量和责任。
可她还是会担心。
“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小姑姑去做。”
袁伍寒把手搭在何渺渺肩头,“斑牙已灭,圣上和燕王都在鄢省,尘州军队却在天子脚下受难,余淮飞......目的绝不简单。唯今,只有小姑姑先行回到尘州,提醒祖舅注意州内异况,我担心民间会出乱子。”
“你是说,余淮飞想造反?”
服过药后乏力缺眠,蒋汐照顾传雪躺下,循声往洞口去。
罗钏衣裳沾了泥水,轻功落地,“公子,楼内消息,洛都境内有不明身份者骚动,专袭衙门,此事已惊动了洛都主。”
袁伍寒领会,声音高了些:“饮古弟子!”
黑夜密林中数十人向洞口的方向聚拢,“听凭楼主吩咐!”
“保护渺郡主回南!”
何渺渺不解,“都跟着我了,那你们呢?小煜呢?”
“余淮飞需要的是人质。”袁伍寒仔细感察着耳畔的声响,“来了。”
蒋汐探出脑袋,豆大的雨点朝她脑门一撞,袁伍寒以右臂的衣襟替她挡了挡。
“末将韩阳率两百禁卫军,拜见郡主,驸马。”
“韩将军辛劳,伍寒在此谢过。郡主,便拜托将军照顾了。”
“万死不辞!”
照顾?那他自己呢?
他要去找余淮飞么?
“袁伍寒!”蒋汐顿声叫住他,“余淮飞背后还有无魔山,替我挡剑那人,应该是宋芷微。”
袁伍寒颔首,蒋汐又道:“你要一个人去吗?”
雨势仍旧,把她的声音切得七零八碎。
袁伍寒再点头。
随后,他走出几步,须臾却折回来,取下外套,那上面还有身体的余温。
他走近她,捻着衣角,缓缓搭在她的肩头,并为她扣上第二颗扣子。
“入秋了,别着凉。”
她的秀发顺着外套披搭的力量下弓成饱满的弧形,随着她抬头,那个秀亮的弧形微微晃动。
他就这样望着她,淡淡目光如温水,她仿佛读出了某种未曾言明的情绪。
蒋汐怔住了,在想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之前,她落下了眼眸,低着头,认真地讲,“一切小心。”
袁伍寒低低“嗯”了声,三两步就没了影。
蒋汐的心忽然很乱。
袁伍寒是她笔下的男主,男主和女主天生一对,可这么久了,宋芷薇都没怎么在她历经的时间线里出现。
反倒是她,竟与男主订了亲。
她和袁伍寒之间......
从前,她从未想过,她和袁伍寒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交际,可自从她送出那一封圣旨,他对自己明显不一样了。
她原以为那是出于袁伍寒本身的道德、教养、和责任,可方才的眼神......
是她看错了、想多了吗。
蒋汐忧切地抬头,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此一去,最重要的是他平安。
他们都别再出事了。
“郡主,回去吧,驸马已经走远了。”韩阳替她挡挡雨,恭敬让出道。
蒋汐沉下一口气,转身之时,却忽地有种莫名的感觉。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她猛地回头,朝另一侧雨林深处看去。
漆黑一片。
可她却如魔怔了一般,明知没有异样,却仍旧不自觉地迈开步,奔向淋漓的阵雨。
那比人心更胆大的水珠渗了她半边脸,也一并凉了袁伍寒留下的温暖外套。
韩阳上前,一下把人拉回来,蒋汐这才回过神。
雨声更大了。
*
“少督主,四大城乱,我们的人已如期行事。”
余淮飞翘着二郎腿,左手撑在太阳穴,“袁昶煜还是不吃不喝?”
牧原顿了顿,“顽固不化。妄言称‘食不飨敌,死不折节’。”
“袁家人果真一个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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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飞淡笑一声,“你觉得袁伍寒这人怎么样?”
牧原躬身,“属下只为主子做事,旁人如何,属下无断。”
“你最好是。”余淮飞起身下台阶,“雨快停了,我们等的人——”
利落的身影由远及近,余淮飞冷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袁伍寒站在雨里:“我单枪匹马而来。放了小煜。”
数十名鄢省兵士将他包围,袁伍寒却并不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只来这几个,根本困不住我。余淮飞,我们谈谈。”
余淮飞拉衣氅向后,阔步下台阶。
“你姐姐袁意随皇帝来了牟宫,燕王援给我的一半兵力,皆死在了斑牙一战。鄢省此刻尽在我督府军的掌控之下,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圣上手中军队再多,却根本来不及赶到鄢省。你做的是造反之事,却不拥兵逼宫。这么想,到底是你在等,还是——你背后那人,要求你等?”
牛毛细雨渐稀,乌云缓缓飘散。
袁伍寒接着道,“西莎蔓,西域三大魔毒之一,是婢奴崖主人奴姥的宝贝。我从牟宫至炎渔村,路途中,数名流浪者中此毒身亡。你身为鄢省少督主,消息灵通,可知道此事?”
余淮飞漫不经心地摆弄手指,“朝野相分,本督又岂能插手江湖之事。”
袁伍寒目光凛然:“朝野相生,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啪、啪、啪——”
余淮飞笑得开怀,拢起巴掌,拍得清脆响亮。
“这话,可是出自堂堂大夙当朝驸马。”
他的眼神顷刻变狠,“先皇圣旨在上,你、敢公然异议!?”
袁伍寒却面不改色。
“何必给我戴高帽。新帝力争改革,八年来做了不少事,你鄢省少督主岂会不知。”
他一步一步朝台阶走去,“余淮飞,你我目的相同。你所做、或你背后那人所作究竟与西莎蔓、与南卫有多大关系,说出来。”
袁伍寒提醒道,“别看错了人。”
看错人。
余淮飞轻慢地笑,语气嘲讽,“笑话,天大的笑话。你竟来做我的说客。”
他瞬地怒目圆睁,“你以为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安然无恙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你那受尽牢狱之灾的弟弟、那些在斑牙战中牺牲的将士、那些死在这朝野一诏中的无辜百姓,你有资格代表他们么?”
“老子看错了人,”余淮飞愤怒沉喃,“老子看得最错的,就是你袁伍寒!”
“你凭什么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凭什么非要固执己见地放大你所坚持的东西?目的一样,目的一样。”
余淮飞一个翻身跳到他身前,动手即用八成功力,以两掌攻向袁伍寒命门。
他从来都没忘记过,袁伍寒真正的弱点在哪个位置。
之前交手的每一次,他都没有下过死手、动过全力。
可听了那番光风霁月、铮铮清白的话,余淮飞的怒气顿时烧上眉锋,再也不可能浇灭。
他一边挥拳,一边唾口大骂:“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当真孤陋寡闻的没听过么?要天下,要统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你也会奋不顾身,多么可歌可泣!但你那迂腐脑子想过没有,凭你一意孤行的坚持,要让多少人付出多厚重的代价。你替皇帝卖命,死十万次都是你的命,可跟着你的那些人呢?你可曾看过这大夙土地上千万百姓?”
袁伍寒的下巴被他打出了血。
余淮飞却依旧像只疯狂的凶兽,见血越多,越发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