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堂的二楼厢间。
聂昭昭瞧着眼前大腹便便的掌柜。只见他来回在三人面前渡步,旋即又露出笑脸来,问:“我这个宣明堂,有个规矩,来者不拒,但是,客官想问点儿的东西,还需自报家名,咱们也好知根知底不是?”
“别回头陷我于不义啊。”
“是吗?”陆行安声色薄淡,“若我不肯呢?”
“不肯?”掌柜一噎,神情凝滞。
“那便只有送客了。”
且不待他反应,刀剑声从奉康的腰间破开宁静。光面晃动,横在掌柜的脖颈处。
他被吓得惊叫,十指颤抖,面露惊恐,看着那离他咽喉不过半寸的刀刃,竟瘫软在地,嘴里不断喊到:“大人,大人饶命!”
不过是个纸老虎。陆行安看着掌柜这般模样,道:“你做的买卖可不干净。好好想想。”
“你是想现在说,还是在牢狱之中,再说?”
“现在说!”掌柜说得麻利,生怕奉康的剑一不小心夺取他的性命,诺诺连声:“我,我现在说。”
不多时,一包黑色的药粉便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之中。
掌柜恭顺着,半曲身子,有些忐忑,道:“这买孟桥草的人其实并不算多。这么些年来来去去也不过几个人。”
“谁?”聂昭昭问。
这掌柜似是难以开口,磨蹭了半晌,才言:“最近几月都是两个神秘客来我这里。”
“神秘客?”
“是啊。一个戴着吓死人的面具,一个只用书信沟通,二人皆从来不见真容。”
掌柜说得悄声,样子神秘,道:“不过那书信客也只是拿走了一两,戴面具的客人呢,拿得多,足足十两。”
“面具......”聂昭昭思忖着,“是不是,那种,鬼怪夸张的面具?”
这掌柜听罢,忙拍手,道:“对对对!正是!”
聂昭昭望向陆行安,他也正看向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方才说的书信客的那些书信,可还在?”
“在在!”掌柜露出些讨好的笑,带着惶恐,生怕这奉康的刀剑不长眼,忙朝陆行安,道:“我这就去拿给三位。”
厢内只剩三人。
“傩戏面具,那不就是鬼市的人吗?”
陆行安沉吟,回答着聂昭昭的问话:“但是能进鬼市做买卖的,必然都有这模样的面具。”
“方才,那掌柜提的书信客,恐怕也不是等闲,不如先辨出来信者何人再从中下手。”
聂昭昭点头,有些困倦了,她打着哈欠,在房间来回渡步。
“掌柜!掌柜你怎么了!”
“杀人了!快报官!杀人了!!!”
一声急切,从楼下传来,又夹杂着宣明堂外路人刺耳的尖叫。
宣明堂小厮的惊呼,掺杂着震惊与害怕。聂昭昭心中一紧,欲去探个究竟,却被陆行安拽住手臂。
“聂郎中,还是我去看看吧。”奉康说罢,警惕着,朝外而去。
可尚且不等奉康往下走,一个被弩箭扎成刺猬的人影,踏着一地血红,步履蹒跚着,上来。
是这宣明堂的小厮!
“有人!救救我,有人杀进来了!!”
小厮说罢,两眼一闭,呕出一口鲜血,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从他身后,猛地,蹿出十几玄色身影。
“哼!陆行安!今儿我善衣堂,来向你讨命!”
说话的,是玄衣人之首的蒋重天。他提着一把泛着银光的大刀,面目狰狞,似乎恨极了。
“叫你家主子出来送死!”
蒋重天说着,明晃晃的刀刃逼着奉康朝后退。
“长得丑,倒是想得美。”奉康扬起轻蔑的笑来,不等蒋重天发作,他的剑便直逼那把大刀。二人相距甚近,蓦地,奉康笑意更深了几许,腕臂出了全力。
“哐当”
大刀被打偏了去,直直落在地上。
“你!”
蒋重天怒发冲冠,可手腕的疼痛直让他牙尖儿打战。
“唰——”
奉康环顾着四周指向他的利刃,波澜不惊。
“好了,奉康。不能欺负咱们蒋堂主,毕竟我可是将他的手筋挑断了,纵然再被什么名医治好了,可被你一击,那也是钻心的疼。”
蒋重天呼哧着气儿,朝着从厢房内走出的陆行安。
男人桀骜的眉眼,带着十足的挑衅,让他气得两眼发昏。就是这个家伙,一年前将他打成半个残废,前些时日,又偷走了善衣堂的至上宝物!
蒋重天气急败坏,怒声道:“陆行安,你个该死的!我今日来就是取你的狗命!”
他说完,似是想到什么般,神情从怒转为嘲弄,越过陆行安看向他身后的聂昭昭,道:“还带个小娘们。哼,今日,你必然是插翅难飞!”
“受死吧!”
这声暴怒,回响着。瞬间,刀光剑影扑面而来,朝着三人横冲直撞。
“主子!小心!”
一抹刀光闪过,将将要到陆行安脖颈前,被他避了去。陆行安伸手握住那玄衣人手臂,用力一拽,抽出他手中的刀刃,一剑穿喉。
血喷溅在陆行安的脸庞。淡淡红银出鞘,莲瞳剑的身色,在一团银白之间,尤为瞩目。
“奉康,你带聂昭昭走。”
陆行安说着,莲瞳横穿玄衣人的腹部,迸开一地不知血肉的物什。
“主子,这怎么行!”奉康惶恐。且不说眼前险境,这厢房内又有何处可逃脱?
“想走?!一个也不能走!!!”
是蒋重天的声音。不知何时,他竟将聂昭昭挟持,掐着她的脖子,放肆地看向眼前的陆行安二人。
“如何走?”蒋重天大笑,猖狂得很。
“放开她,不关她的事。”陆行安心狂跳不止,衣袍带血,看着聂昭昭有些青紫的脸,不敢上前。
他有些慌神,死死盯着蒋重天的举动。
“我可以放了她,但是,你们得跟我回去。”
“好。”
似乎有些诧异陆行安的爽快,蒋重天愣神,旋即笑了起来:“把他俩拿下!给我慢慢杀......”
“不要......”
聂昭昭的声音被掐住,只有细细的声响。她看着那群玄衣人一脚踢向陆行安他们的膝窝,迫使他们跪下身。
忽然利刃穿过陆行安的肩胛,绽开一地血花。
蒋重天笑了,笑得更加嚣张,似乎是笃定一切即将结束,他手上的力度也慢慢松和下来。
空气灌入聂昭昭的肺,她得以几丝喘息,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
眼看那血红的剑刃即将再次没入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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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安的身体,聂昭昭使出浑身解数,手肘用力击打在蒋重天的下/.体。
“喔唷!”一声杀猪声从聂昭昭身后爆发。
“别呼吸!”
且不等那群玄衣人听清,黑色的孟桥花粉飞入他们的鼻腔。
“娘的!小贱人!我要杀了你!”蒋重天叫嚣着,想上前,却奈何只感身体支离破碎,仿佛五脏六腑都稀烂般,只能哀嚎着,嘴里放着不干不净的狠话。
“你们快抓她!抓住她啊!!!”
蒋重天的喉咙发出剧烈的嘶吼,可眼前的玄衣人,个个儿宛若呆滞,定定站在原处,双眼无神。
聂昭昭拽起陆行安和奉康踏过一地红艳,直往宣明堂外而去。
大街上的行人纷纷被浑身是血的三人吓得纷纷让道。聂昭昭回头看去,奉康伤得略轻,而陆行安因血流不止,嘴唇开始发了白。
聂昭昭心中一惊,四下看去,猛地看向一辆马匹拖行的运货车,慢悠悠地在前边儿驶过,她急忙跑去叫停,朝着马夫道:“老伯可否借车一用!我给您一两金。”
待陆行安再睁眼,已是幽幽之夜。
熟悉的房间,华丽的装潢,柔软的黄梨木榻,淡淡檀香萦绕。
是宸王府。
他坐起身,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肩胛而来。
陆行安闷哼,低头去瞧,便见伤口早被包扎好了去,沁出些许红。
“你终于醒了。”
房门被推开,陆行安望去,便见,聂昭昭端着一碗汤药走到他的床边。
那令人厌烦的药味儿散开,弥漫在房间内,叫人想逃。
“你怎么,”聂昭昭神色担忧,可嘴上却不饶人,道:“怎么这么逞能......”
“要是真的死了,又该如何?”
陆行安没说话,接过药碗,默默喝下那苦涩的汤药。药汤入口,他蹙眉,良久,才道:“奉康呢?”
“在隔壁休养呢。”
陆行安又沉默了。
“只是,你别这样.....”
“你不必为了我而……”
聂昭昭觉着是自己话重,有些不好意思地轻缓了声,观察着陆行安的神色。
“我不是为了你。”
“也不用你管。”陆行安说得淡漠极了。聂昭昭睁大眼睛,她被堵得够呛,觉得眼前此人真是莫名其妙!竟是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你!你真是好赖不分!我就不该管你!”
她说得着急,面色涨红。是有些委屈的,聂昭昭没想到陆行安居然没有舍弃她。他应当舍弃她的,可为什么呢?聂昭昭想不明白。
她嘴唇一张一合,没有说话。算了,怎么着眼前的人也算救过她的命。聂昭昭想着,不与陆行安计较,全当报恩了。
陆行安喝着碗中药,眼底却闪过一抹难掩的痛。
他又想起了母妃。那被染红的衣袖,裹着血色的泪珠。他害怕,他害怕再有人因他而死。
正当二人皆陷入沉思之际,房门被猛地推开,奉康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不好了!”
聂昭昭紧紧盯着奉康的嘴唇,似是预感,有什么她难以接受的东西,要从他嘴里蹦出来般。
奉康看向二人,抿唇,终道:“消失了,聂文泉,在狱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