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杂乱无章的一切
    看台之上,对坐者,有二人。

    一旁的女婢奉上如今最新鲜的白毫银针。

    “我也不想兜圈子,宸王殿下,你说呢?”

    元筠看着陆行安,说的话,意味深长。

    陆行安轻笑,将那傩戏面具摘下。他盯着眼前的元筠,道:“好久不见。”

    “是啊,”元筠说罢,呷了一口清茶,“不过我的确没想过还会再见殿下。”

    “不日前,我听说你浑身浴血,被人追杀,还以为你命不久矣了呢。”

    他这话说得针对。陆行安一愣,举着茶盏的手也微微顿住,却不恼怒,只道:“看来,这鬼市的阎罗大人,也喜欢听些别人的八卦事儿。可我哪能如你意?”

    “我便这么轻易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陆行安笑得坦然,对着元筠变得阴鸷的眼神,扬眉,带着些许挑衅的神色。

    “五千两金,不是个小数目,为了一个女人,值得?”

    “这容貌姿色,也并不是最上乘呢。”元筠转过头,好似报复般,又刺着陆行安:“还是说,如今你的眼光,也只能到这儿了?”

    陆行安不语,侧过脸去,定定地看着莲花台旁的聂昭昭。

    此刻,她站得还有些不稳当,便虚虚倚靠着奉康。

    半晌,陆行安才幽幽道:“她对我,还有莫大的用处。”

    倏地,站在看台下的聂昭昭猛大一个喷嚏来。

    “可是受凉?”奉康忙关切道。

    聂昭昭摆了摆手,有些虚弱地笑,说:“无妨,兴许是些尘土使然。”

    不一会儿,陆行安从看台上下来,朝着他们二人喊到:“奉康!”

    聂昭昭转过身去,便见陆行安依旧戴着那傩戏面具,他的神情看不出大概来。

    三人相汇,并没有多余的问答。

    聂昭昭只默默跟在陆行安的身后,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双手攥紧了去,低着头。

    “聂昭昭?”

    陆行安的声音突兀地从头顶传来,聂昭昭沉浸在思绪之中,尚且没意识到他在唤她,一头扎进了陆行安转过身来的怀中。

    “唔。”

    雪松味儿在聂昭昭鼻尖打转儿,她吃痛,抬起头来。

    陆行安讶异了一刹,旋即笑开,打趣道:“想什么呢?碰瓷我?还想让我赔你点儿金银?”

    可待他再细细看去,眼前的少女眼眶湿润,红了一片,泪眼汪汪地瞧着他,最后又生怕他看她落泪般,垂下头去。

    “你?”

    陆行安有些手足无措,他慌了神,声线竟是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柔和。

    “你别哭啊。是我刚才说错了话了,我开玩笑的。还是方才的元筠,他很欺负你吗?”

    聂昭昭忙摇头,许是这段时日,实在吃了太多委屈,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不断砸在地上。

    “那是怎么了?”

    少女抹着泪,仰起头,还有些抽噎,她看着陆行安逐渐柔和的神色,道:“是我拖累你了。不过还请王爷放心,这些钱我会还清......”

    陆行安一滞。他想过万般可能,却没想到竟是觉着她拖累了他。

    望着聂昭昭有些许瘦弱的肩膀,陆行安竟鬼使神差地,将掌心落在她颤抖的肩头,有些笨拙地安慰:“我,我府上,金银财宝数不胜数,五千两黄金而已,算不得什么。”

    “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哭瞎了。”

    聂昭昭抹了把不断涌出的眼泪,重重地点头。

    这么好哄,到底还是十七八的小姑娘。陆行安想着,眼底也柔软了几分。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聂昭昭仰起脸来,问。

    “你若要问那孟桥草和乾璜丹,我倒是知道有一人,应当对这些药的消息灵通。”

    黑漆漆的铺面前,大门紧闭,看不出有人在里边儿的模样。

    此地偏僻,离鬼市热闹的地方相距甚远。

    陆行安不疾不徐,朝着铺面喊道:“晋公!快开门!”

    “晋公!开门!”

    “吱呀————”

    铺面被打开伴随着扬起的灰尘,呛得人咳嗽。

    聂昭昭望着里边儿乌黑一片,想看出个究竟来。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儿蓦地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

    这老头儿拄着根木头拐杖,身形亦歪歪斜斜的,可嗓门儿却洪亮极了:“啊?!谁?!”

    看来是有些耳背。

    “是我,晋公,我是陆行安。”

    陆行安上前去,搀扶住晋公,又道了一遍:“是我,陆行安。”

    “哎哟,”晋公一喜,笑得如花儿般,见着身旁的陆行安,褶子都展开了,“原来是行安呐。来来来,快往里头进。”

    走进这铺子中,聂昭昭这才恍然,两侧灯火幽暗,身侧放着拦腰般高的大罐子,里边儿装的,塞的,竟全是各类药材。

    原是间黑药坊。聂昭昭想着,跟着前边儿的陆行安朝黑药坊里边儿走去。

    “行安呐,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晋公笑呵呵地,回过头来,问着陆行安。

    “这次来,是想问问晋公一些药材上的事儿。”

    “哈哈,那你们可问对人了。”晋公道,“是什么东西为难住你们了?”

    “是孟桥草,”聂昭昭答着,“是孟桥草和乾璜丹。”

    晋公身子猛然一顿,转过身去,问:“你们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他神情严肃,直勾勾地盯着身后的二人,带着些焦急,道:“这两个物什,可不是一般的药。你们先跟我说说,到底从哪儿知道的?”

    黑药坊的藏书房内,聂昭昭同陆行安一五一十地将所有原委全盘托出。

    晋公越听那花白的眉头愈发拧在了一起。

    他捋了捋胡须,自言自语道:“没错了,没错了。”

    “什么没错?”聂昭昭有些迷茫。

    晋公张了张口,却并未说出什么话来。他起身,走向那堆积如山的书堆,不断翻找着。

    聂昭昭眨了眨眼,起身跟了去。

    “晋公,您在找什么?”她问道。

    “你们二人说的这些,我听了,只觉得心中有些答案,不过,我还不能妄下定论。”晋公说罢,便继续翻找着书本。

    忽然,他从中抽出一本只有些残页的书来,惊喜道:“找着了!”

    “这是鬼医家传医书,你们说的乾璜丹,在此书中便可找见。”

    晋公欣喜着,翻动那有些破败的书面,不大一会儿,他便急切地将手中的书页递给聂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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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二人看去。

    借着忽明忽灭的烛火,聂昭昭念读着上面的字迹:“......百叶,虎危,断肠......”

    “乾璜丹,乃鬼医秘药,切记!概不,概不?外传?!”

    “是呐,这乾璜丹应当只有鬼医季氏传人所知,”晋公说着,看向了神情复杂的聂昭昭,“可你说,你父亲竟有这样儿的秘方。你真的确定?果真吗?”

    “是。”聂昭昭只觉得一团乱麻,聂文泉又怎么会和晋公口中这所谓的鬼医季氏扯上关系?

    “也许是他无意之间得到的秘方吧?”

    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如此一来,能制作乾璜丹的人便也有了除父亲以外的其他人选,聂文泉的清白岂不是又近了一步。

    聂昭昭想着,心中一喜,急忙问道:“那晋公,你可知这会制作乾璜丹的鬼医季家,现在在何处?”

    可晋公只是摇着头,只道:“鬼医季家,早在三十年前便已消失。季家第十一代医女,也是最后一代医女季亭,携着另一本鬼医医书,逃出了鬼市,至今下落不明。”

    “怎么会这样......”

    聂昭昭嗫嚅着。

    “那孟桥草......?”

    “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地方出售孟桥草,或许你们去那儿能找到些线索。”

    顺着晋公说的路径,离开了黑药坊,鬼市也落下夜的帷幕。

    从这地底暗处回到了白日京都,聂昭昭总觉得不真切。

    她揉了揉双眼,困意席卷着全身。

    京都的清晨,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包子馒头大饼粥,一应俱全。这些早食冒着热气儿,阵阵香味裹挟着小贩的吆喝声灌入聂昭昭的耳朵中。

    “咕噜——”

    一声响动从她肚子里钻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问道:“殿下,我们能不能先吃点包子再继续呀?”

    陆行安看着聂昭昭一脸无辜样,对着身旁的奉康道:“奉康,去买些吃食吧。”

    于是乎,聂昭昭一手一个大肉包,一手一个葱油大花卷,她吃得快活,只觉得身子暖洋洋的,迎着这大好春光走在京都的大街上。

    三人按着晋公所说的药铺走去,不多时,便驻足在铺子外。

    “宣明堂。”聂昭昭一字一顿地读着药铺牌匾上的字。

    那药铺的打杂小厮迎了上来,问:“小娘子是美肤,瘦身,还是什么呀。”

    “?”

    “什么美肤瘦身。”

    那小厮听罢,丧了脸,道:“那你来我‘宣明堂’作何?”

    “我们来这里有事求见你们药铺掌柜的。”

    陆行安的声音从聂昭昭身后边儿传来。

    那小厮目光落在陆行安身上。见着眼前的人,穿得华贵,这金丝锦缎,这风度翩翩,看着就像大肥羊!

    不过眨眼,小厮的脸上重拾得笑颜来,忙恭维道:“这位公子里边儿请!”

    宣明堂中,不断回响着这小厮的声音。

    “公子是想要给家里的夫人?令堂?姊妹?买些什么润肤养颜的膏药么?”

    “我们有‘千金膏’,美容养颜一把手!还有‘妙颜露’,保证涂上即巅峰!”

    陆行安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小厮,道:“有孟桥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