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程月蛮关系最糟糕的那几年,所有的不满和委屈,她也只敢偷偷在心底抱怨,或者在网络上用匿名账号吐槽,或者分享给用同样经历的友人。
默默倒完苦水,就是再讨厌,第二天也能装得像是没事人。
“程月蛮,我最讨厌你了。”
这句话像带着回响,放大了数倍。
竟然真的说了出来。
扎着单马尾,瘦弱的小程蝶气势汹汹地撂下了这句,便一口气向她奔来。
五步、三步、一步……
程蝶不可置信地低头——那个十八年前的自己,径直地穿过了她的身体,向门外奔去。
“砰——”
重重地砸门声,让背对着她的程月蛮狠狠颤了颤。
而程蝶的灵魂也像是随之抽走了一般,眼神空洞地看着面前的画面。
客厅里只剩下程月蛮瘦弱地背影,不需要去美发店染色的黑色短发,据说是那个年代曾经红极一时的沙宣。
粉蓝色的格子窗帘,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她淘汰下来的旧床单。
桌面上,摆着一个用裱花歪歪扭扭地写着“祝妈妈三十岁生日快乐”的蛋糕。
蜡烛燃烧到了尽头,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
而程蝶心里却突然亮起了一束光。
——她竟突然来到了程月蛮的三十岁,她的十二岁。
来到了十八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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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过往的时候,人总是会模仿疼痛文学,用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句式。
可她却清楚——
是从十二岁那年。
那年她的人生开启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撒谎是那时候学会的,和程月蛮的隔阂从那里开始,性格也是从那个时间节点发生了改变。
以至于,在长大后无数次面对“你想回到什么时候”这种没什么实质意义的的问题时,她总能坚定且清晰的给出答案。
“十二岁。”
去做什么?
——拯救自己,培养自己,改变自己的性格,或许……
未来不会这么辛苦,也不会这么糟。
可真的回到了十二岁,似乎比起想要做什么,更多的是茫然。
程蝶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试探着握紧,又迟疑着放开。
她无法忽略刚才那一幕,十二岁的小蝶就那么从她身体中间穿了过去,就像——她只是一个虚型,是不该存在的意识体。
心口莫名传来的疼痛彰显着存在感。她下意识按住,胸腔内却没有东西在跳动,甚至连一点温度都察觉不到。
到底是什么呢?程蝶想不明白。
她求助般的把视线转到了程月蛮身上,和以往一样遇到了不理解的难题,下意识向母亲求助——尽管程月蛮也不一定能给予答案。
楼道灯亮了又灭。
蜡烛彻底燃尽了,清冷的月色从窗帘的缝隙里落在了程月蛮的肩上,
程蝶慢慢睁大眼,那个原本应该跳动的地方,在一片空洞的死寂里,慢慢泛滥着奇异的情绪。
是痛吗?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程月蛮。
无论是年轻的状态,还是这种萧索的背影。
那个“蛮”字,又变成了荒蛮的蛮。
明黄色的连身裙也遮挡不住直观的憔悴。
心口堵塞的奇异感觉让程蝶难受得想要掉眼泪。
是在心疼她吗?
应该……不是啊。
明明更委屈的,是那个尝试讨好妈妈,欣喜买了礼物为她庆祝生日,最后却被扫了兴致,被教育学生就该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与其做这些,还不如下次考试多进步几名……衍生出了一大段关于未来的人生规划一二三次。
这点上程月蛮似乎一点没变。
程蝶抿抿唇,突然有点想笑。
未来,三十岁的她也时常面对这样的困境。攒钱为程月蛮买了代步车,方便工作,最后反被教育,“你怎么这个时候买?价格贵了吧?你付叔叔在4S店认识的有人,你也不知道找人家帮帮忙,有这钱还不如先做做理财……混油不如买新能源,你是不知道……”
又是一长串的科普,原本的性质也在逐一念叨中变得支离破碎。
“好好好,我知道了。”
“行行行,听你的。”
“嗯嗯嗯,都行,都好。”
这是三十岁的敷衍。
而十二岁的小蝶,只会觉得自己是个不被爱的小孩。为什么啊,做什么妈妈都不在意,都得不到夸奖。
为什么连惊喜都破碎。
童年的阴影并不会随着时间消逝。反而会在长大后的一年一年里的,变得更剧烈,可以暂时不在意,但却难以释怀。
时过境迁,好像说什么都晚了。后来在无数次想要离开家的时候,她都会想到那个孤寂、黑暗的夜晚。
十二岁的她赌气跑了出去,期待着会被妈妈追上,也不需要道歉,只要哄一哄,她就一定会跟着回去。
然而那时候的程月蛮并不在意,也没有把她的赌气放在心里,更没有出门找寻,于是她独自在夜色里来来去去。
因为怕黑,她抱着腿蹲在路灯下期待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全都散开,直到夜班的环卫工人收拾完毕下班……她在好心人的询问里慢慢红了眼,倔强的摇了摇头,逞强才没有离家出走。
可最后。还是被人劝说着,回到了家附近的公园。
送她的环卫阿姨离开后,她握着钥匙,看着黑暗的房间,还以为程月蛮还在外面找她,迟迟未归,她既内疚又懊悔,害怕出门后会再次错过,于是她就端坐在沙发上等了又等,直到睡着。
清晨她被饭香味唤醒,睁眼,她还在沙发上。
餐桌上的食物早就冷了,她等了一夜,没吃一口,早上肚子因为香味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而放下钥匙的程月蛮则诧异地瞥了她一眼,“你是没房间吗?怎么不回房间睡?”
一盆冷水狠狠泼了下来。
她不安地起身,想道歉是自己不好,不该跑远的,一定很担心了吧?满分作文里都是这样写的。
而程月蛮则是揉着脖子,打了个哈欠,“累死我了,昨晚在店里忙了一夜,我去睡会。”
走动间,程月蛮身上不好闻的烟味就这么散了出来。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满脸苍白。
程月蛮睨了她一眼,“别发呆,快吃饭,吃完赶快去补习班。”
“今天休息。”她低着头,小声挤出这句话。
被程月蛮打包的带回的小笼包和豆浆还在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是月满网吧门口的那一家没错,程月蛮整晚都没回来。
大抵是那一刻,彻底心死,十二岁的小孩,就这么笃定她不被爱,
心结像一根刺,狠狠扎了下来。随着时间,和皮肉越发紧密相贴。到最后彻底融合成了她的一部分。
大人却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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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在意,一句过来吃饭,便把那一日翻篇。
而现在,她又穿过了时间线,又回到了那痛苦的一夜。却看到了故事的另一面。
房间里传来了小声啜泣的声音。
——竟然是程月蛮哭了。
印象里,她好像就没有看到过程月蛮的眼泪,任何时候那个女人都是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最讨厌的也就是她这一点。
外婆离世时还能大办酒席和人谈笑风生,生意出了问题睡一觉后再继续。
那年她去外地读书,赵姨抱着她哇哇大哭,像是今后再也不会相遇,可程月蛮还是云淡风轻,就连火车都没送。
可这会,竟然看到了程月蛮的眼泪。
不知道是不是梦境带来的连锁反应,感官在此时放大,就连眼泪砸落在手背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要做什么,去安慰吗?可程月蛮需要吗?
恐怕那个女人,这会的眼泪并非源于伤感,而是气闷小小程蝶竟敢忤逆自己。
更何况——
她看了看自己那双更成熟,还贴着医用胶带的手,眼底尽是茫然。
她能触碰到程月蛮吗?是会像刚才那个小时候的自己那样穿过,还是像触碰一团空气。
程月蛮能看到她吗?
“咻——”
一个抱枕朝着她砸来。刚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低头,眼睁睁地看着抱枕从自己的肩侧穿过,又重重砸上了玄关处的挂画。
“当啷”一声,画框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而被程月蛮藏在画框后的各种收据、花花绿绿的纸条,落了一地。
程蝶下意识瞥了一眼,还没看清内容,就被接二连三砸来的碗碟、杯子、遥控器吸引了注意力。
程月蛮怒视着她的方向,像是一头发狂的母狮子,狼狈地拿都什么就丢什么。
咻咻咻——
碗碟、杯子、遥控器接二连三的穿过了她的身体,在她的身后,在地面上,碎成一片片。
“你是谁?!”程月蛮几乎是咆哮般的喊出这一句,身子微微曲起,满是防备的意味,额头上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薄汗,湿哒哒的,把平时打理的很仔细的短发黏在了脸上。
“你是谁!”
“我……”程蝶试着张口。
程月蛮的声音却猛然拔高,“别说话,双手抱头,给我蹲到门口。”
程蝶:……
小时候有段时间母女两人很喜欢看一些TVB警匪片,那时母女矛盾还没有僵化,程蝶写完作业,会跟着程月蛮一起坐在网吧前台,用网管的电脑,开最小窗看电视剧。
那会儿影视APP还没有现在这么五花八门,也不用付费,她看得毫无负担,但偶尔也会被程月蛮拍打后背,提醒保持距离,太近会坏了视力。
角色扮演偶尔也会来,大部分时间,都是让程月蛮来扮演穷凶极恶的坏蛋,而程蝶则扮演正义的女警官。
她台词记得一般,最常说的,就是“别说话,双手抱头,蹲到门口。”
程月蛮倒是用得更烂。
可有什么用呢,这种毫无威慑力的话,倘若她真的是坏人,那么眼下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吧?
下意识的吐槽挂在嘴边,但抬头,看着程月蛮颤抖的腿和因为用力握刀而有些发白的指关节,最后还是选择了配合。
原来……她也是会害怕的啊。
程蝶突然有点感慨,动了动唇,想解释,可那几个关键字眼却始终无法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