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交换
    得知常太傅致仕回乡时,骆心词猜测王寅桡是怕丑事传到常太傅耳中,所以要杀她全家。

    她为此崩溃过一次,后来反思,无凭无据,或许是她想多了。

    查看过典籍司的文书,发现王寅桡这个名字被隐藏,这一猜测重新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骆心词都要把王寅桡找到。

    她银子不够、人手不足,势单力薄,想与躲在暗处的王寅桡斗争太难了,所以骆心词决定相信范柠一次,将“王寅桡”这个名字透漏给了她。

    范柠不计前嫌,大方地保证会让人暗中查询。

    为表谢意,骆心词取下脖颈上的珍珠璎珞送给范柠。

    这是她与明念笙互换身份后,身上唯一一件属于自己的值钱饰物。

    “不用。”范柠道,“你若真想谢我,就再陷害江黎阳一次,让我再光明正大地抽他一回!我就喜欢看他有理说不清的憋屈样!”

    骆心词:“……嗯。”

    好吧,她以后找机会再努力一把。

    才与范柠说好,连星匆匆跑了过来,说明于鹤派人找来了,请她回府。

    骆心词哪里敢去见明于鹤,在外面磨磨蹭蹭了小半日,等到范府来人接范柠回去了,才欲哭无泪地登上回府马车。

    侯府中,明于鹤在等待的时间里,重新琢磨起骆家的事情。

    现在可以确信,王寅桡就是三番五次对骆家动手的凶手,也是骆心词入京的目的。

    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姑娘,一个是不惑之年的官员,二者之间的恩怨一定与上一代有关。

    明于鹤想起侍卫禀报时说过,骆心词有个早死的爹。这个爹在她出生前就病死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没见过谁因为死了爹就改从母姓的。

    可见这父亲与骆家的关系不好。

    或许王寅桡就是那个早死的爹,飞黄腾达后抛妻弃子……也可能他与武陵侯一样,对骆家姑娘做了禽兽之事,致使她生了个孩子。

    还有许多其他可能。

    想将事情弄清楚其实很简单,没有人能够完全割断过去,只要在林州大张旗鼓地张贴寻找王寅桡的告示,总会有旧识记起他,再将人请入京城一一辨识,就能将人到。

    这法子太慢了。

    从明念笙到骆心词,再到藏在暗处的王寅桡,明于鹤觉得所有人都在把他当踏板利用。

    他的耐心在与骆心词的周旋中已经耗尽,对上王寅桡,明于鹤不打算再用温和的法子。

    前提是骆心词与他说实话。

    日薄西山,骆心词回府,被侍卫请至摘星阁。

    经过昨夜那一遭,骆心词只恨离摘星阁不够远,是万不想踏足其中的。

    一方面她惧怕这里,另一方面,她又很想知道明于鹤有没有查出什么线索。

    莫名其妙被套上刺客的罪名,这事关乎着她与连星的生死,不可轻视。

    骆心词鼓足勇气上了摘星阁。

    昨夜被打翻的碎瓷已被清扫干净,书架归位,那幅让她不敢直视的画像也收了起来。

    明于鹤坐在窗口的桌案后描绘着什么,熏黄的夕阳从侧面包绕,为他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色光芒。

    画面美不胜收。

    直到骆心词看见桌案上的颜料。

    他又在作画!

    “小侯爷,小姐回来了。”侍卫禀报。

    明于鹤停笔,抬眸扫了一眼,将那幅画用宣纸遮盖住了。

    骆心词好一阵无言,不必想,这么见不得人,画上一定是又她!

    她努力不去看那幅画,规规矩矩行礼,乖巧道:“我回来了,兄长何事吩咐?”

    明于鹤看出她眼底的谨慎,心情愉快。

    他从桌案后走出来,道:“念笙,你老实说,为兄对你如何?”

    “大哥对念笙处处维护,关怀备至。”倘若他是在昨夜之前问出这话,骆心词能答得更有底气。

    此时,她只能猪油蒙心,违背良心说着假话,“念笙感激不尽。”

    明于鹤道:“既如此,念笙为何屡次说谎欺骗于我?”

    骆心词本就忐忑,乍听这话,以为昨夜的事情暴露了,三魂七魄当场被震飞了一半。

    僵站了会儿,她勉强回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狡辩:“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王寅桡。”明于鹤道,“念笙不是要找他?”

    骆心词本以为他要说的是昨夜的事,一听这话,最后几缕魂魄也快消散了。

    她奋力定住心神,干巴巴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明于鹤道:“范柠说的。”

    骆心词心尖一抽,顷刻间如坠冰窟,整颗心凉透。

    范柠骗了她。

    是她利用范柠在前,范柠用这办法对待她是应当的。要怪只能她轻信于人,就像舅舅说的,人心百变,她根本应付不来。

    怪不了别人的。

    是这个道理,可是骆心词有点难过。

    她挤出笑,想说些什么,可是嘴巴张合了两下,没能发出声音。

    明于鹤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眉头一皱,道:“府中才遭了刺客,为兄不放心你此时外出,特意派了侍卫暗中保护你,是侍卫从范柠那里偷听到的。”

    骆心词呆愣地“哦”了一声,两眼依旧空虚无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明白明于鹤的意思,脸色渐渐恢复红润,眼眸也重新闪现出光芒。

    只是看向明于鹤的眼神中多了丝幽幽哀怨。

    明于鹤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她有什么资格埋怨他?

    “王寅桡是什么人?”明于鹤先问话,再特意提醒,“为兄不喜被人欺骗,念笙,想清楚了再回答。”

    骆心词很听劝,当即闭嘴仔细掂量起来。

    她可以用对范柠的那套说辞应付明于鹤,但是以侯府的权势,应当能顺利查出王寅桡的身份。

    只要顺着往事查下去,早晚会查到骆家。

    明于鹤已经知晓骆心词的存在,一定会多想,按他的性子……后果不堪设想!

    骆心词悄悄看了明于鹤一眼,见他端方坐着,姿态悠闲,似在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复,好宣判她是死是活。

    “我在林州有个好友,就是与周夷定亲的那个,叫骆心词。王寅桡是她的生父,抛妻弃子、猪狗不如!”

    骆心词决心说实话,翻着心里的小纸条,她大脑飞快转着,说道:“前不久她家中遭了难,怀疑是他生父下的手,所以请我帮忙寻找生父的下落,将这事查探清楚。”

    “我对她未婚夫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愧对于她,答应了要帮她寻爹。”

    明于鹤挑了挑眉,隔了会儿,才在她惶惶不安的视线下慢声说道:“念笙,我能信你吗?”

    骆心词忙道:“能的!我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骆心词的生父!”

    明于鹤未立刻表态,只是缓步走到骆心词面前。

    两人说话的时候,夕阳已经全部落下,余下寥寥无几的光亮,被明于鹤宽阔的脊背遮挡住。

    骆心词比明于鹤矮了许多,几乎被他的身影全面覆盖,这让骆心词回想起昨晚被困在他与墙壁之间的感受。

    骆心词惊恐地退了一步。

    “念笙怕我?”

    “没、没有!”骆心词拒不承认。

    明于鹤再往前一步,重新将她困于阴影之下。

    骆心词不敢躲避,硬着头皮仰起脸,与他对视时,双眼使劲地眨着,祈愿他被那见不得人的畸形感情冲晕头脑,放她一回。

    明于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伸出食指在骆心词鼻尖轻轻一刮,说道:“小骗子。”

    一阵恶寒直冲骆心词心头,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念笙先前说喜欢年纪比你小的夫婿,挑中的三人中有两个姓王,如今要寻的人也姓王,为兄无法不起疑。念笙,先前你在说谎,是不是?”

    骆心词在他的威逼下编出太多花样,她已经衔接不暇了,支支吾吾,半天给不出回复。

    “我知道你在说谎,不过没关系。”

    明于鹤向着骆心词抬手,骆心词想躲,但是听他话中有放过自己的意思,生生撑住,没有避开。

    她睁大眼睛对着明于鹤,余光瞥见他的手到了自己面颊边。

    兄妹间偶尔有些肢体碰触是很正常的,小时候骆颐舟就经常背她,有时候两人吵架,骆颐舟还会掐她的脸。

    骆心词努力说服自己明于鹤的触碰是兄妹间正常的互动。

    ……正常个鬼啊!

    她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感情,也不敢躲开,干脆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但那只手只是虚虚停在她颊边,能让她感受到指腹的存在与温度,却又未直接触碰。

    明于鹤拨开她额前的碎发,道:“这些都是小事,念笙说谎,必定是有自己的难处,哥哥怎会为难于你?”

    明于鹤话锋急转,给了骆心词喘气的机会。

    看着憋得面红耳赤的骆心词,他收手转回身,道:“被人欺负了,念笙竟然宁愿求助于外人都不与为兄说,为兄很伤心。不过这次就算了,以后万不能如此。”

    骆心词趁着他转身,深吸一大口气,抚着心口道:“知、知道了。”

    明于鹤回到桌边,斟了两盏茶,一盏递给骆心词,一盏自己端起。

    抿了两口茶水,他道:“王寅桡这人,为兄来帮你找,但是作为交换,念笙,你得帮为兄一个忙。”

    “你帮我找?”骆心词先是一怔,随即双眸陡亮。

    武陵侯府早就在明于鹤的掌控之下了,王寅桡权势再大,能大得过他?

    有了明于鹤帮忙,何愁找不到人。

    骆心词当即答应:“好啊好啊!谢谢哥哥!”

    感谢人,当然要说些好听的,声音也要甜美些。

    骆心词那句“哥哥”清脆可人,裹了蜂蜜一般,直甜到人心里去,让明于鹤相当不悦。

    他接手了骆心词的麻烦,看不得骆心词悠哉快乐,提醒道:“别谢的太早,念笙,你得帮为兄做一件事呢。”

    “大哥请讲!”

    “昨日府中遭了刺客,你该知晓的。”

    骆心词脸上的笑意一滞,转过眼,轻轻“嗯”了一声。

    不慌不慌。她在心底安慰自己。明于鹤若是有线索,早该拿这事质问她了。

    “纵火那人藏得隐蔽,没人看见。窃画的人却与为兄交过手,那会儿烛灯熄灭,为兄没能看清她的样貌,但感受得出那是个姑娘。能这么快消失,这二人必定是内贼,尚在府中。”

    骆心词:“……有道理……”

    明于鹤上下扫视了她一遍,忽然道:“说起来,那姑娘的身量与念笙相近。”

    骆心词艰难出声:“我这样的身量最是寻常,满大街都是……”

    “胡说,念笙是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

    “……”骆心词想与他道谢,又觉得有些反胃。

    “她很敏捷,咬了为兄一口逃走了。”明于鹤抬起手,将掌上齿印送到骆心词面前,不顾她是何心情,继续说道,“不过为兄也不是没有任何线索。抓她时,我无意中碰过她的腰。”

    他的手虚拢起,声音低沉缓慢,“——这么细。”

    骆心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