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多费了点时间,秦婉和江予亭到饭厅的时候,人基本到齐了,只徐侧妃吃素斋,没来。
秦婉跟着江予亭给王爷王妃请了安,就走去大桌前,看菜是否上齐。
陶妈妈和葵露莲月值得信任,她虽不在,这两大桌的席面,装盘摆盘没出一点差错,确认万无一失后,她去请大家入席。
一大家子人簇拥着王爷王妃来到桌前看菜,王爷目光一一扫过菜色,脸色越看越凝重。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这一大桌子,有二十来多的碟碗,竟没有一个是他们熟悉的,还有那肉色吧,不油不亮,乌漆漆的,能香吗?
味道窜进鼻子里倒是挺开胃口的,可嚼在嘴里的味道才重要啊。
晋王是个体面人,扫视完所有的菜色,面不改色的坐到椅子上。
家主先坐,其余人也按着位次入坐。
正中的主桌上,坐着王爷王妃、唐夫人、白夫人以及大爷、三爷、五爷。
原本主桌刚好能坐满的,只是徐侧妃没来,四爷去了,二爷在边关没回来,所以空了三个椅子。
另一桌则坐着几个少奶奶和她们的孩子,以及江偀、江芙。
王府孙辈不丰,目前只二少奶奶膝下一个姐儿,三少奶奶一个哥儿,五少奶奶刚进门,肚子还没动静。
秦婉作为进门第二天的新媳妇,也是今日的掌勺人,则站在王妃身后,准备伺候长辈用餐。
晋王在动筷子前,伸手招吴管家,“等张新忙完,让他过来一趟。”
张新是大厨房总厨,叫来过来,难道是王爷不方便责备儿媳,责备他?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场面一时凝住。
李王妃看大爷一眼,见他招来李桐只顾着吩咐什么,完全没有给妻子解围的意思,心里一声默叹,看来肌肤之亲也改变不了他的冷心冷肺。
再看唐夫人,算了,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她温和一笑,只好自己打圆场道,“咱们府里这几个媳妇各有各的特色,也各有各的好,想她们从不同的家,不同的环境嫁进王府,从刚开始的不契合到慢慢适应这里的一切,还真不容易。”
王爷冷哼一声,“倒也没必要活那么圆融,保持必要的棱角也很重要。”
李王妃脸色一白,王爷这是点她呢?意思她替大奶奶说话,太圆滑?
见李王妃讪讪的闭了口,白夫人默默的挺了挺胸,王妃说错了话,唐晓媳妇席面没做好,就属她这边表现好。
她忍不住翘尾巴,“王妃是菩萨心肠,惯会向着孩子说话,可也别小瞧了她们的本事,只要对婆家人用了心,哪有什么契合不契合的问题,前几日县主置的席面,不都是王爷惯常爱吃的么?”
一句话既讽刺王妃伪善,又责大奶奶对婆家不用心,戳唐夫人的肺管子,顺便还夸了自家儿媳。
王爷听不出后宅的弯弯绕绕,闻言抬眼皮看了下对桌,冲老五媳妇道,“你有心了。”
赵雪砚再傲慢,在晋王面前却毕恭毕敬,起身福礼道,“谢父王夸奖。”坐下后眼里倒是多了一丝骄傲的神色。
另一边的唐夫人腰杆挺的更直了。
李王妃只装没看见。
王妃能忍,唐夫人可不能,嗤一声道,“自己亲自动手做一桌席面,再来说这种话吧。”
白夫人呵呵冷笑,“那也比既不动手,也不用心的强吧。”
秦婉原本在暗自盘算如何给长辈布菜,明枪暗箭到这个程度,她饶是再假装不在意,心绪也难免不受影响,瓷白的小脸悄悄的红了。
“母亲!”五爷江枫瞟一眼大嫂粉里透白的脸色,蹙眉看向白夫人,“父王常教导我们,寝不言食不语。”
白夫人横儿子一眼,但也确实不敢再多话了,只小声嘟囔道,“这不是还没开饭么?”
话音刚落,就听晋王沉沉一声,“开饭!”
她被骇了一跳,默默捂住心房,王爷是真的生气了。
听到王爷声音不悦,秦婉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说王爷真的不满意她做的席面?
她根据多年伺候家人的经验,用心的斟酌出这些菜色,若真是不符合王府的口味,那也没有办法。
不过,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她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秦婉转身,从陶妈妈手中接过一双筷箸,一只小碟,准备布菜,这时,李桐突然抱着两个酒坛子跑了进来。
晋王一眼看到酒坛上封口的羊皮,两眼放光,“玉门春!”他目光转向江予亭,“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父王向你讨了多少次,你可都舍不得拿出来呀。”
江予亭没什么表情的道,“我那里就剩这两坛了,再想喝等明年春天吧。”
玉门春是用开春神女峰上的第一股春水制成,每年只产一批,喝完只能等明年。
这酒有劲,又不乏甘甜,行军打仗的人没有不好这一口的。
晋王没想到大爷今天如此大方,叫李桐,“快快快,摆这里,打开盖子,给我满上。”肉眼可见的开心。
江予亭幽幽看了一眼那两坛酒,默默扭了头。
不忍直视。
王爷喝了两口酒,心满意足的靠在椅背上,这才让李桐给每个儿子倒一碗。
正分着酒,张新满头大汗的站到了厅门外,战战兢兢道,“王爷您找我?”
晋王招手让他进到里面来,脸上笑意未减,“来人,给他赏十两银子。”
王爷这句话不亚于水落油锅,在厅中炸开。
虽然想到王爷一高兴,张新说不定能逃过一劫,但谁也没想到不但不责罚,还给十两银子啊。
玉门春的作用这么大?
张春不明所以,愣在那不敢接话,晋王这才补充道,“今天你协助大奶奶办这两桌席面用心了,所以才赏你。”
这时众人才明白,原来王爷一开始就没有对席面不满,他叫张新来,明着是赏他,实则是给大奶奶抬高轿。
张新可不敢拿这赏钱,连连推拒道,“启禀王爷,今晚这两桌席面,从选料、备菜、入锅都是大奶奶亲手所为,奴才无功不敢受禄。”
晋王暗吃一惊,他赏张新,只是想当着府里所有人的面给大奶奶做面子,和今日的菜色可以说毫无关系。
倒是没想到这竟都是她亲手做的。
王府的菜色早吃的没新鲜感了,他很乐意尝尝不同饮食的风味。
心里一高兴,他大方对张新道,“没关系,你平日管理厨房也辛苦,这十两银子还是给你。”
“谢王爷。”张新白得了十两银子,喜不自禁,投桃报李道,“容奴才多嘴一句,今日做席,奴才原本也是想不让大奶奶辛苦的,哪知大奶奶说,能亲手为王爷王妃和府里的家人做菜,是她的荣幸,岂能弄虚作假,借他人之手糊弄?王爷王妃都是有福之人,才能得到如此孝顺的媳妇。”
听了张新的话,晋王心里感动,忍不住红了眼睛,“所谓根正苗红,秦老爷子那样的人家,必然出好孩子啊。”
感慨完,他转脸对李王妃道,“别咱们坐着,孩子一个人站着,让张新布菜就行了。”
唐夫人一口老血几欲喷出,她的儿媳可是县主,前几日布菜站到晚宴结束,也没见王爷说这句话呀。
王妃找回了脸面,笑盈盈的拍拍秦婉的手,“快去那边坐着吧。”
秦婉脚底板还隐隐有点疼,原本做好了受大罪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坐下了,福身轻道,“谢父王母妃怜爱。”
张新白得了十两银子,又捞着个在主人面前布菜的机会,真是里子面子都有了,心里对大奶奶感激不尽。
秦婉靠着二少奶奶入座,喝了口蜜水润嗓子后,不期然抬头,见五少奶奶正冷津津的看着她。
呼,她吐了一口气,淡然转开目光。
她虽不会刻意得罪这位县主,但也没必要谄媚,有缘分,她们可以做好妯娌,没缘分,就各过各的生活。
一坛子酒每个儿子分了一碗,晋王自己喝了三碗,就见了底。
晋王喝的兴致正好,命张新,“把另一坛也打开。”
张新看看四周,疑惑,“另一坛酒呢?”
王爷也跟着找,“咦,谁知道另一坛酒去哪了?”
江予亭掀起薄薄的眼皮,不紧不慢的道,“我让李桐搬回去了。”
王爷瞪眼,“为什么?”
江予亭声音淡淡,“后悔了。”
满厅都能听到晋王的咆哮,“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
王府的这场家宴结束的晚,众人将盘碟吃干净才散。
回到韶辉苑,陶妈妈葵露和莲月累的都快散架了,秦婉因早早就入了座,情况相对较好。
葵露让陶妈妈和莲月先去休息,自己则强打着精神伺候姑娘。
哪知今天院里的婆子都候在阁楼旁的廊下,眼里还特别有活,跟她抢着干,有时候她一个眼神,活就被别人干了。
这些人今天是唱哪一出?
上楼问了姑娘,才知之前发生在院子里的事,她恨恨,“恶仆还要恶人治!”
反应过来,又赶紧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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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嗡嗡道,“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婉噗嗤一声笑了,笑完又把她的手从嘴上取下来,同仇敌忾道,“就算是那个意思也没错,某种程度来说,他可以算得上恶人。”
话音刚落,就听楼下有关门的声音,听动静像是东厢房。
大爷回来了?主仆两人四目相对,脸都在微微变色。
这楼上楼下,隔音吧?
李桐听门子上的人说大爷回内院了,抱着那坛玉门春去找他,他年纪虽不大,大爷不在内院自个是坚决不能进去的,进去活动范围也只限一楼明间和东厢房。
来到东厢,他先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才进去,把玉门春在大爷面前的桌子上一摆,邀功似的道,“我当时趁王爷不注意,捞着酒坛就藏到衣襟下面,背着大家赶紧跑出门,一路跑到马厩,才放心。”
万一王爷的人追来,也不敢到马厩逮他,马厩里养的都是大爷的曾经的坐骑,宝贝疙瘩似的,没大爷的允许,谁都不敢进去。
江予亭抛他怀里一锭银子,“还好你机灵。”
李桐接过银子放嘴里咬一咬,嘿,真/硬。
“谢大爷!”
楼上,主仆两人在收拾回门的箱子,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王爷王妃给父亲母亲的几样赏赐,一些糕点,以及最重要的—太后给的那根百年老山参。
秦家的府医说过,真正的百年山参都不是价值多少的问题,而是寻常百姓根本见不到,是御用之物。
偏这种山参舒络引血效果最好,一根能保澜元血气充足至少半年,没准引血入髓,他的病就算看到希望了。
葵露细细看着那根山参,眼睛不觉湿润,二公子那么钟灵毓秀的一个人,可一定要好起来。
“这么珍贵的老山参,拿回娘家,姑爷事后知道了会不会追究姑娘?”葵露突然想到。
秦婉微笑,“我昨夜已经问过大爷,他同意了。”
葵露忍不住一把抱住秦婉,她家姑娘看着娇娇软软,一副任人揉搓的模样,实际上该做的事一件都不会拉下,“姑娘你可太靠谱啦!”
说起昨夜,她不免困惑,“姑娘昨夜和王爷圆房了?”
她知道没圆房,可是大厨房的人传的有鼻子有眼,她心里竟也开始动摇了。
秦婉摇头,“没有,外面的那些谣言都是捕风捉影。”
葵露先是松一口气,“我就说嘛!”姑娘圆房她哪里会不知道。
想到明日回门,她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那今晚...有没有可能?”
秦婉朝楼下看了一眼,整个人像泄了气般,“不知道呀。”
看那表情,葵露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姑娘这么大一个美人,睡在身边,整整一夜,愣是什么都没发生,足以说明大爷对姑娘还是有心理障碍。
她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姑娘不必勉强自己,就算今晚不圆房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外面都在传你们圆房了,姑娘只要不主动揭穿即可。”
秦婉也想到了这一层,相视冲她淡淡一笑。
这笑容里说不上是无奈多一点,还是释然多一点。
收拾好箱子,秦婉让葵露先睡,自己则批了件外裳往楼下走。
葵露问,“姑娘去哪里?”
秦婉轻声,“有件事要问大爷。”江予亭睡的晚,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她自己下去问,问完还能早点睡觉。
敲门走进东厢,江予亭正坐在书案后执笔写着什么,面前堆着一卷一卷发黄的案宗,烛火从侧面照在他半张脸,勾勒出一条优越的五官线条。
听到脚步声渐近,他抬头,挑眉看着她,眼底的一点桀骜瞬间让那张好看的脸变得令人胆战心惊。
秦婉原本想开门见山的,和他对视一眼后就没了勇气,绵绵的弯了头,“大爷还没...不睡么?”
江予亭听她话都说不利索,好声好气道,“我手头还有一点事要忙,会晚点睡,倒是你,围着厨房忙了一天,做了两桌子菜,还不睡?”
秦婉故作轻松,“其实还好,不是有陶妈妈她们帮忙嘛,再说做的都是我家常拿手的菜色,不但受欢迎,做起来也顺手。”
江予亭看了眼桌上只剩一坛的玉门春,暗暗磨了磨牙。
你的菜受欢迎,倒是早说呀。
“你可真厉害。”
秦婉听出来他不是真心夸奖,默默扣了扣手指,小声,“大爷...明天有时间么?”
江予亭挑眉,“什么事?”
小娘子软声问,“大爷明天...能陪我回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