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哥不走
    厚重的云层散开,天边高挂一轮玄月。

    旷野的风很大,吹在身上凉爽舒适。

    林知睿坐上余明远的车。

    余明远先给妹妹系上安全带,再抽了几张纸巾,温柔细致地替她把眼泪擦干。

    指腹最后停在她泛红的眼尾,轻缓揉摁。

    林知睿脸皮薄,是生理意义上的薄,还没怎么哭眼周一圈就先红了。

    余明远替她揉,将眼尾的肿胀揉开,揉得她眼角发涩,又掉一串生理性盐水。

    边擦边揉,揉进也疼进了骨子里。

    “我想通了。”林知睿抽了抽鼻子,嗓音带着哭后的低哑哽咽。

    “想通什么?”

    “哥,”她伸手,拽住他衣袖,抬眸看他,“我们和好吧?”

    手从眼尾一路往下,他两指捏住她尖尖下巴,小幅度往上抬了抬。

    “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吗?”

    “我是说……”她低头,避开他视线,表情有些不自在,“我承认我生你气,过去四年故意不联系你,冷着你。”

    回国后,她也打算继续秉持着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兄妹。

    可她现在不想这么做了。

    余明远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我练车的教练告诉我,开车时要往前看,遇到情况可以看一下反光镜,但不能一直往后看,容易出事,”她重新抬起头,昏暗的车厢里,她的眼睛又清又亮,“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吧。”

    林知睿没意识到她这话不像兄妹和好,更像情侣复合。

    “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所以……”她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蹭着,“哥哥,我的好哥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妹妹,只做你的妹妹,你永远的妹妹。”

    在得到一个永不回应自己感情的余明远,和拥有一个永远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哥哥之间,这一次她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余明远把车倒出小路,开上主路,后面一路畅通无阻。

    下了高速,回到市里,两人找地方吃晚饭。

    吃完余明远把人送到江月路。

    林知睿下车前,余明远说:“车钥匙给我,明天我让人把车开回来。”

    林知睿把钥匙交给他,“开回哪儿?”

    余明远抬眸瞥她一眼,“你老板家?”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林知睿想了想说,“要不开到工作室去吧?”

    她不像在撒谎。

    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老板家的地址。

    余明远收下钥匙,“好。”

    “等等——”余明远叫住正要开车门下车的妹妹,转身从后座上拿东西。

    林知睿跟着回头看了眼,看到了山茶花的黑色拎袋。

    “不是说回了上海再买……”

    她看到他哥把香奈儿的拎袋放在边上,拿起被它压住的某样东西。

    林知睿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愣住。

    “黄……桃罐头?”

    “嗯,”余明远把黄桃罐头给她,“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这家的黄桃罐头吗?”

    在黄桃罐头里,她确实最喜欢这个牌子,但在礼物里,她有更多更喜欢的。

    比如香奈儿的包包。

    “谢谢。”良好的教养,让她在收到礼物时即使再失望也不忘道谢。

    余明远伸手揉了揉她发顶。

    “好好睡一觉,有条件的话可以煮上两个鸡蛋,揉揉眼睛。”

    她抱着玻璃瓶装的黄桃罐头,赌气地说:“我不会煮鸡蛋,也不会揉眼睛,就让它们明天变成两个大核桃吧。”

    “是,你不会,”余明远眼里划过一点笑意,“你只会对我生气。”

    “我没有……”她小声辩驳。

    却毫无说服力。

    说不再对他生气的是她,说我们和好的是她,说永远做你好妹妹的也是她,结果现在因为一瓶黄桃罐头就朝他甩脸色。

    “好吧,对不起,”她抱紧怀里的罐头,“我很喜欢你从遥远的北京带回来的五百克的黄桃罐头,今晚我也会煮两个鸡蛋敷我的眼睛,不让它们变异成任何坚果形态。”

    余明远笑起来,“懂事的孩子理应被奖励。”

    “奖励两瓶黄桃罐头吗?”

    余明远没回答,他再次朝后座探身。

    林知睿看着他手里的香奈儿拎袋,犹豫着问:“里面装的不会也是罐头吧?如果是,能不能换个口味的,荔枝也行。”

    “当然不是。”余明远笑着将拎袋放她腿上。

    没什么分量,应该不是罐头。

    林知睿低头瞧了眼,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又翘了翘。

    在感受到一道含笑的目光看过来时,她及时收住嘴角笑意,抬起头,装作不在乎地问:“什么时候买的?”

    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是飞机刚落地就给自己打电话,得知自己被困住后就直接过来了。

    “那天和你打完电话去了SKP。”

    所以从北京带回来的礼物不只是黄桃罐头,还有她最近喜欢上的包包。

    刚才在江奕那里,她是真的很伤心,那种什么东西从心上剥离的撕裂之痛是真切存在的。

    现在她抱着黄桃罐头和香奈儿包包的快乐也是真实的。

    而这一刻的快乐是余明远带给她的,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更加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明智。

    她曾经因为赌气对他冷暴力四年,他不说她也知道,因为自己的疏远冷漠他有多难过伤心。

    她的报复成功了,可同样的,她也失去了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四年时光。

    没有谁赢了。

    甚至是她损失更惨重一些。

    她林知睿拿得起放得下,从此时此刻开始,她决定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统统放下,回到她原本的位置上——

    做余明远的妹妹,没有血缘,胜似有血缘的亲妹妹。

    林知睿说到做到,言行一致,只要她打定主意要做什么,那真是全身心全方位地全情投入。

    周末邹诚叫两个孩子回家吃饭,林知睿一口一个“哥”叫不停。

    “这个葡萄超级甜,哥你要吃吗?我给你剥一个吧?”

    被紫色葡萄汁染色的指尖,掐住葡萄顶端的小裂口将皮往下撕拉。

    和削茄子时连皮带肉削下去三分之一不同,剥葡萄皮她擅长,小小一个葡萄,亏得她剥得干干净净一点皮没有。

    去了皮的葡萄果肉不再紧致,被她手指夹得软烂,抵在他淡色唇边,挤进嘴里。

    她期待地问:“好吃吗?”

    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和软烂湿滑的果肉一起滑入喉道,回味是玫瑰的清香。

    他嗓子被泡得发腻,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嗯,很甜。”

    “是吧?我也觉得好吃,林总客户送的,好东西。”

    她给自己也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抿了抿指尖的汁水。

    余明远别过眼,从桌上抽一张纸巾,拉过她的手,擦拭快要流到她手腕的甜蜜汁水。

    晚上一家四口打牌。

    林总和余明远两个高智商,什么牌都算得清清楚楚,邹诚和林知睿连着输。

    和这两人打牌脑力消耗太大,林知睿率先撑不住,回了房间睡觉。

    楼下,邹诚在厨房收拾茶具。

    余明远整理纸牌,把打乱的纸牌,重新拆分成两副装回去。

    即使知道听不见,林韵还是压低了些声音。

    “听说江奕这次参加的项目任务很繁重,几乎是封闭式的,以后不一定能见着面,”林韵说,“林知睿还是不愿意原谅他。”

    项目再忙也不至于真连面都见不到,江奕把话说那么绝,可能也是想逼林知睿做出决定——

    重新拥有或者永远失去。

    余明远将同花色放在一堆,再把每一个花色分成两组顺子,边理边低头道:“这是她的决定”

    林知睿的态度很明确,她可以忘了四年前,至于他出轨的事,她没资格替林韵原谅,但也仅止于此。

    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的未来再也不会有交集。

    “我知道,但要从心里真正忘掉自己的父亲并没有那么容易,她会急于寻求另一种情感寄托去弥补缺失掉的那部分,”林韵叹了声气,“你看她,分离焦虑症又犯了,那时候是因为她外婆一个劲粘着你,现在也是……她啊,恨不得长在你身上,恨不得是你生的她。”

    中考之后,因为出国留学的事,林知睿和林韵大吵了一架,整个暑假和余明远在那套八十平空调打不冷的老破小里度过。

    那段在艰苦中相依相伴的革命友谊,让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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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暂时消除隔阂。

    特别是林知睿,在余明远无微不至的照顾中放下成见,开始试着接受他。

    但林知睿真正接受余明远,是她外婆去世那年。

    林知睿外公去世后,外婆就一直住在爷爷的老家无锡,林韵经常带女儿回无锡看老人,寒暑假会住上一段时间。

    偏偏那次暑假林知睿没回无锡老人就出事了。

    外婆走的时候没什么痛苦,但是林知睿很后悔。

    外婆走的前一天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来,她却和她抱怨林总,抱怨这个抱怨那个,没有好好陪她说一会儿话,问问她,院子里去年自己栽的花开得好不好。

    葬礼时邹诚和余明远也去了。

    余明远听邹诚提过一点林家的背景,直到亲眼看见,才终于明白,林知睿骄纵跋扈的底气打哪儿来。

    林知睿的外婆出生于上海的名门望族,从小弹钢琴学马术,留洋回来后成为当时国内首批女性小语种翻译。

    外婆是沪上千金,外公是知名大学校长,林知睿在这样的家族中被教养,被呵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灵堂里人不多,但个个都大有来头。

    余明远跟在邹诚和林韵身后,不断被一个个更高级别的头衔震惊到。

    林知睿坐在灵堂角落,安静地折金元宝。

    折完一筐,又折一筐。

    送走最后一批吊唁的人已是入夜。

    余明远将外套搭在她肩上,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发愁,劝道:“去休息一会儿吧?”

    林知睿没应声。

    余明远在她身侧蹲下,握住她的手,“听话。”

    她的手冰凉。

    从早上五点到现在,已经接近十七个小时。

    除了吃饭上厕所,林知睿就坐在这里。

    折完元宝折别的,手上和身上,沾满了锡箔粉。

    这里原本坐了很多人,大家一起折,边折边轻声聊几句。

    现在人都走光了。

    林韵和邹诚还有几个亲眷在外面谈明天下葬的安排。

    灵堂里只剩下两个人。

    余明远问:“饿不饿?”

    她还是不说话。

    “林姨他们还有事,让我们先回去。”

    她依然没反应,好像没听见余明远在说话,也听不见看不见别的,只一遍遍机械地折着锡箔。

    “林知睿,”余明远抓住她两只手,将她转向自己,轻声说,“别再折了。”

    林知睿低垂着脑袋,含糊咕哝。

    “什么?”余明远问。

    “不够,”林知睿说,“不够……”

    “什么不够?”

    林知睿偏头,看向竹筐里的元宝,再抬起头时,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子便不断滴落在他手背上。

    “我不够好,所以他们都要走,对吗?”

    余明远来不及多想,一把将人拥进怀里,温热的手掌不断搓揉着她单薄僵直的后背。

    他将她往自己怀里摁,恨不得将她摁进身体里,恨不得她是他生的。

    “哥不走,哥向你保证,永远不会离开你。”

    回到酒店,余明远盯着林知睿洗了澡,给她吹干长发,在她干涩的眼周涂上护肤霜,再柔柔地呼气吹干。

    余明远拍拍她脑袋,“好了,你可以休息了,明天五点我会准时叫你起床。”

    她央求道:“能再早一点吗?我想早点去陪外婆。”

    “不行,”他断然拒绝,“你需要保证充足的睡眠,你情绪波动太大,会撑不住的。”

    “我情绪波动不大……我今天一天没有表情变化。”

    “但你哭了。”

    哭得很伤心,把他的衣服和心都哭湿透了。

    “那我明天不哭了。”

    “我们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余明远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带到床边,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马上闭眼睡觉,等你再次睁开眼,我就带你去见外婆。”

    她期待地问:“第二个呢?”

    余明远让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温柔道:“我在这里,守着你睡觉,等你醒了,我们就去见外婆。”

    “我选第三个,”她掀开被子一角,往边上让出一个身位,她说,“我要你陪我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