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养神的周荣像开了天眼,赵小柔被他吓了一跳,只好讪笑着问
「那个……你还记得我妈很凶?你怎么认出我的?都过去十二年了。」
周荣叹息一声,没好气地说
「可能是眼神吧,蠢成这样的眼神也少见,三十岁的女人还不懂保护自己,怪不得你老公……」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赵小柔别过头去,柔顺浓密的长发挡住侧脸,从周荣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挺翘的鼻尖。
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笑着回头,
「你看我,真笨!这大半夜的怎么能给你喝茶呢?你等等哦,我去给你倒杯牛奶。」
客厅黑漆漆的,可窗外灯火通明,周荣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泛起的点点泪花,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闪闪发亮,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她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他腿上,惊慌地低呼一声,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四目相对,鼻尖相触,他能看清她眼下淡淡的斑,还有她耳朵上细小的绒毛,血色从她的耳根开始蔓延,苍白的脸变成一颗粉色的水蜜桃。
「周荣!」她反应过来了,像小猫突然意识到危险,纤细的四肢乱推乱蹬,
「有用吗?」周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的踢打就像没长全的猫爪子,划在身上与其说疼,倒不如说痒,她柔软的发梢扫过他的脸,也痒酥酥的。
「男人被雄性激素赋予粗壮易于生长的肌纤维,丰富的肌糖原给了男人更强大的爆发力,男女力量差距的悬殊是基因决定的,如果去那家宾馆的不是我,是别的男人,他如果真的想做什么,你觉得你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赵小柔停下动作,她的手搁在周荣的手臂上,他紧绷的肌肉像石头一样坚硬,可他给她的印象明明是清瘦的,推麻醉针时纤长的手指轻柔而灵巧,没人会把他和力量感联系在一起,可即便如此他云淡风轻地就控制住了她,一种熟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的心和身体一样无力,
她习惯接受一切并反思自己的过错,没反抗过,也没发了疯似的想要什么,
除了一个男孩,他让她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渴望,但这渴望很快就被更强烈的「不配得感」击碎,变本加厉的无力感瞬间就将她吞噬。
哪怕此时此刻那个男孩紧紧抱住她,眼里是肆无忌惮的挑逗和欲望,她也明白他不会真的爱她,
谁会爱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枯萎又孱弱的女人呢?
周荣感到怀里的女人突然卸了力气,垂头丧气地盯着地板,一番激烈的挣扎让她有些衣衫不整,保暖内衣被蹭到腰上,露出光裸的皮肤,白色羊绒衫的领子被扯到锁骨以下,一字型的锁骨细细的,汗水亮晶晶的,泛着泪光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她像一只顺从的羔羊」,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响,摧毁她的欲望侵蚀着他残存的理智,
他闻到她颈间萦绕的香味,不是烂大街的工业香水,也不是沐浴露或化妆品添加的芳香剂,
他知道那是一种叫费洛蒙的东西,
它还有个别称,叫做「你爱上她了」。
他猛地把她推到沙发上,在她茫然的目光里起身,
「借你浴室一用。」他背对她向二楼的浴室走去,就像来过很多次一样熟门熟路,
可赵小柔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这个细枝末节的问题,她看着他迈上楼梯又停下,仰头叹一口气,声音疲倦又冷漠,
「你我也算是老乡吧,今天就当我帮你一次,在上海活着不易,好好保护自己,多为自己打算,命是你的,糟践了没人心疼。」
赵小柔看他一步步缓慢走上楼梯,不一会儿二楼浴室传出淅淅沥沥的淋浴声,
她轻手轻脚地上楼,从自己卧室里取出崭新的睡衣和男士内裤袜子,都是她以前买给骆平年的,洗好放在衣橱里,可他还没来得及穿,他们的婚姻就结束了。
「早饭做好了,吃了再走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又抬手看一眼表,最终迈进厨房,拉开椅子坐在她身后的餐桌旁,
「你眼睛还近视?」
他盯着手机,漫不经心的语气和冰冷的神情告诉对面的女人他不并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哦,是,平时戴隐形眼镜,在家里戴框架。」
她轻笑着扶一下金丝边眼镜,把装着太阳蛋的盘子端到他面前的桌上,献宝似的神情像考了满分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惊喜的夸赞。
可忙着回微信的男人看都没看就拿起叉子戳了进去,金色的蛋黄流出来,大大的笑脸变成瘪瘪的哭脸,他三两口就塞进了肚子里。
「还有粥。」
「不吃了,饱了,多谢。」
周荣说着收起手机起身,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离开厨房向门口走去。
「周荣!」
赵小柔胆小了一辈子,这会儿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追在他后面大喊出声,声音大到推门的男人动作一顿,下意识回头看她,长长的眼睛因为吃惊而睁得圆圆的
她张着嘴,想说的话
不能说,巨大的失落和心酸堵在胸口,憋得她眼眶通红,拼了命才挤出一个微笑,
「周荣,谢谢你,再见。」
第5章血画
新年伊始,上海四处都洋溢着快乐的节日气氛。
周荣站在梧桐树下,仰望着面前这栋将海派罗曼蒂克发挥到极致的洋房,黑色的屋檐倾斜成优美的角度,白色墙体恰到好处地镌刻着几处雕花,在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透过二楼的窗玻璃看到精致繁复的水晶灯。
暖色调的灯光搭配着悠扬的琴声和淡雅的熏香,一切都那么平易近人,一切都那么高高在上,周荣总觉得这里有一块隐形的牌子「穷人请勿入内。」
「周老师,这里!」
穆妍从曲折的林中小路钻出来,宝蓝色高领毛衣衬得她肤白如雪,水润的桃花眼笑意盈盈,调皮地朝他招招手,灵动得像一只小狐狸。
周荣笑着点点头,抬腿向她走去,可她哪里等得及,三两下跳过青石板扑到他怀里,凑到他耳边呢喃道
「今天爸爸在,你们顾主任也在,还有xx医院的院长和院长夫人,来了好多人呐!」
周荣明白穆妍的意思这是一个重要的场合,重要到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他的命运。
一个医生的荣辱成败竟然不在手术台上,而是在饭桌上,在酒杯里,简直可笑至极。
不过可笑的事情周荣见得多了,他这种人显然没资格改变规则,唯一能做的只有适应规则。
他微笑着任由穆妍挽住他的胳膊,穿过梧桐小道,迈上青石台阶,
那里站着一个穿黑衬衣的男人,狐狸眼笑得弯弯的,皮肤过于苍白而显得眼尾有些泛红,戴着精致的金丝边眼镜,浓密的黑发整齐地梳向脑后,双手合十,左手戴着一串佛珠。
「周荣周医生!久仰久仰。」
他殷切地迈下台阶,双手用力握住周荣刚刚准备伸出的右手,掌心温暖而干燥。
「周老师,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骆总,骆平年,他是这里的主人,今天大家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来的哦!」
穆妍对骆平年殷勤的态度很是受用,恭维的话说起来也格外真诚。
「哪里哪里!大家都是朋友,聚在一起吃顿便饭而已!妍妍你也真是的,傻站在门口,人家周医生的手都冻僵了!」
骆平年笑着嗔怪,骨节分明的手不动声色地揽住周荣和穆妍的肩膀,轻轻将二人带进屋里。
一楼非常热闹,长长的餐桌和弧形的吧台旁站着谈笑风生的男女,个个打扮时髦举止得体,端着酒杯游走在不同的人身边,像花蝴蝶一样游刃有余。
「好吵,咱们去二楼,别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