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他们在无声的恐惧中前行,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刀刃上。回到叶府后,叶思楠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般瘫软在地,青枝连忙搀扶住她,费力地一步一步将她扶向叶绍的书房。叶绍站在门口,眼神冰冷,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责备:“胡闹!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你知道今晚有多危险吗?!”
青枝一向对叶绍心怀敬畏,此刻却不再有半分畏惧,她挺直腰板站在他面前,泪水无声滑落,却倔强地不肯低头。她与叶斯年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她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委屈与愤怒,一切情绪如潮水般奔涌而出。
叶思楠调整了一下混乱的心绪,扶着书案慢慢站直,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叶家去找吴大夫拿涅槃散,是你安排的对吗?”
叶绍眉头紧锁,没有作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青枝咬紧嘴唇,双拳紧握,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止不住地滑落:“小姐以为自己服下的是涅槃散!她信你,她以为自己今晚就能醒过来!”
叶思楠的呼吸愈发急促,身体微微发抖,愤怒与痛苦在她心头交织成一股无法遏制的情绪。她指着叶绍,声音愈发尖锐:“什么涅槃散、断魂散,听着就要人命!你怎么敢让自己的女儿喝下这种东西?!”
叶绍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有反驳,只是沉默不语,仿佛这些指责如千斤重担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力开口辩解。
叶思楠冷笑一声,目光冰冷如刀,语气中满是绝望与愤怒:“大家心里都清楚,真正的叶斯年,已经死了。”
叶绍的眼神如古井般深沉,难以窥测。他此刻像是一位铩羽而归的老将,神情间透出几分不甘与疲惫。书房中一片寂静,只有微风轻轻拂动蜡烛,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自从张公公进府递了请帖,我就知道麻烦来了。盯着太子妃之位的世家不知有多少。皇后的心思更是深不可测……”
“我带兵多年,生死无数,连我儿子都死在战场上。如今圣恩浩荡,可我怎会不知朝廷的凶险?”
叶思楠静静地听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叶绍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无数画面。他冷峻如铁,却也无法逃脱丧子之痛的折磨。而与此同时,李大夫人终日以泪洗面的身影也在她的脑海中若隐若现——那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形销骨立、泣不成声的模样,让她心头一紧。战火、离别、哀痛,叶斯年的这些过往交织在一起,使她突然明白,这位将军冷峻与隐忍背后,承载着多少难以言说的苦楚。
“这些年我领兵在外,承泽与清荣相继离世,对我打击极大。战事频繁,我顾不上内宅的琐事,没想到竟让周氏在府中胡作非为。”
他微微仰头,眼中隐隐透出些许疲惫与悔恨:“我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安邦定国,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以为自己一身功名足以护家人周全。可万万没想到,斯年没等到获封郡主……”
“周氏虽持家多年,但始终是见识短浅的妇人,还以为皇后赐请帖是天大的荣幸,推着瑾年往上挤。”
叶绍的神色越来越沉重:“周氏这些年打压斯年的确是为了瑾年,但让她下手她终究是不敢的,可皇后不一样……你们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可怕。”
“当年谢家陷害太子,谋逆的罪名压下去,满门抄斩。谢贵妃就是她亲手处置的。她不会容忍任何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存在。”
叶思楠心头一沉,这一切似乎越来越清晰。“所以你才找了吴大夫要涅槃散?”她问道。
叶绍微微点头,声音中透出深深的疲惫与无奈:“皇后暗中召见了周氏,她回来后魂不守舍,我一问便知道了其中缘由。皇后要的不是斯年这个人,而是她的身份。你以为她真的想要瑾年吗?”
听到这里,叶思楠不由得背脊发凉。皇后要的是一个代表了几个家族利益的傀儡,把所有人都牢牢绑在太子这艘船上。
让叶瑾年顶替叶斯年,不仅能彻底消除太子妃可能存在的隐患,还能稳固李家与叶家的关系,同时将周家拉入局,一举三得。皇后要的,是如今的叶太尉和李家的后人,至于谁顶着这个名号入宫,并不重要。只要叶家认了,李家认了,皇后也认了,还有谁敢质疑?
她要斯年死,斯年就必须死一次给她看——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消她心中的疑虑。
叶绍继续讲述这其中叶思楠不知的事。“我多年来四处征战,曾听闻过涅槃散的奇效,恰巧吴大夫回京,于是我便找上他。可我没想到他竟是皇后的人,更未料到皇后如此狠毒。她不仅算准了周氏懦弱的性子会露出马脚,还料定我会找吴大夫求药,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叶思楠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胸口一阵刺痛。“在别院里单独和她谈话的,是你吧?”叶思楠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哽咽,“她没有留下书信,没有交代青枝任何事。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来。”
叶绍神情哀伤,背过身继续讲述:“我计划等斯年假死后,把她安排进军中,待在我身边。她自己也同意了这个安排。她说过,不喜欢深闺的束缚,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那天我特意请来了瑶京城的名医,甚至进宫请了太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把吴大夫也请来了。我就是想让所有人看到——叶府‘死’了一位小姐。等众人散去,对外宣称瑾年病逝,斯年日后以侍从的身份进入军营,便可远离是非。”
他说到这里,眼神中透出一丝悔意:“可那天你提前醒来。那时候周氏一直在哭喊着瑾年的名字,所有大夫都以为躺在那里的是瑾年。吴大夫给你把脉时却说,‘大小姐身体无恙’。那时我就明白吴大夫有问题。入夜之后,我立刻去了他的住处。没想到我一进门,他竟直接说,要再等一个人。想来他当时为你把脉,就知道你不是斯年。太子的脉相之变,他也终于找到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他只能永远带进坟墓。”
“皇后的布局太深了……前几日礼部已经奏请册封郡主一事,所以她才急着召见周氏。只要瑾年以斯年的身份接下圣旨,一切就都按照皇后的计划走了。”
叶思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分析道:“眼下的情况是,斯年和瑾年都安然无恙。从皇后的角度来看,就是周氏没有按照她的安排毒死叶斯年,而是企图用涅槃散蒙混过关,这一步是在她预料中的。然而,吴大夫也没按皇后的指示使用断魂散。吴大夫已经被皇后处决了,周氏该怎么办?况且,我醒来的时间并非涅槃散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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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时辰后。即便皇后不知具体下药的时间,叶府也不可能糊涂到让本该死去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大夫的面活过来。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叶绍沉吟片刻,眉头微皱,缓缓说道:“吴大夫当时服下断魂散,可即便如此,皇后的刺客依然没有放过他,这说明她必须确保吴大夫彻底断命,以免吴大夫落入我的手中。毕竟,圣上虽然宠爱太子,但对李家始终保持戒心。吴大夫喝下断魂散,可以被解读为畏罪自尽,也可以说是出于‘医者仁心’,不忍毒害他人。当初他正是以此借口,取得皇后的信任。”
“现在的关键在于周氏。周氏不过是个妇人,只用了少量的涅槃散,所以才导致叶斯年提前醒来。明日皇后召见周氏时,她必须把事情全盘交代,承认自己因为嫉妒而散布叶斯年有癔症的谣言,并坦言这些年叶斯年早已痊愈。她必须向皇后伏低求饶。毕竟,皇后的真正目的把叶府和李家拉到太子这边,周家不过是顺带手的事。现在叶府正得圣宠,皇后断然不敢一而再地出手。”
叶思楠点头,认可了叶绍的推断。叶绍沉声道:“这几日多和瑾年一同出门走动,让瑶京城的人看到你们姐妹和睦相处。”
“你对这里不熟悉,瑾年可以带着你一起参加世家小姐的茶话会,免得露出马脚。青枝也要多加照看。”
思绪回转,叶思楠不由得感慨。这些年,她每次来到这个世界,几乎都待在叶府,甚少踏出院门。她曾鼓励叶斯年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自己也想借着叶斯年的身体,去领略这个时代的风景。可谁能想到,叶斯年竟会在对未来和自由充满希望的时刻悄然离世。
想到此处,她与青枝对视一眼,泣不成声。叶绍见状,语气低沉却坚定:“千万别露出马脚,切不可悲伤过度。”
“在周氏和瑾年面前,我们也只能装作斯年是吃了涅槃散但是提前醒来。”
他神情愈发凝重,声音低沉而郑重:“你的身份牵涉到太子的秘辛,现在还不清楚皇后到底知不知情。以防万一,还是不能让人察觉你的异常。”
他说完顿了顿,沉默片刻,犹豫着问道:“能告诉我,你来自哪个年代吗?”
叶思楠静静地看着他,生怕他无法接受事实,小心翼翼逐字逐句地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一千年后的时光。名字就不说了。”
叶绍久经沙场,曾是意气风发的将军,如今更是威震天下的叶太尉、新封的宁安郡王。然而此刻,他仿佛苍老了许多。那张惯于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脸上,如今显得哀伤又无奈。他凝视着叶思楠,眼神中透着一份复杂的情感,像一位疲惫的老父亲,声音低沉而温和:“你以斯年的身份存于世间,便是我叶绍女儿。我当护你周全。”
她没想到叶绍如此快就接受了,还能接受她以他女儿的身份继续活着。今日发生的变故太多了,也是刚刚才有一点喘息之机。叶思楠猛地想起自己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她目光一凝,语气坚定地说道:“现在不管皇后愿不愿意,我都必须进一趟宫。这位太子,我必须会一会。”
叶绍怔住了,神情中掠过震惊与茫然,他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消化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最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