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近世不见温知满,小吏带来了对方回绝的消息。
温知满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就让人把常冶鼎的罪证送到他府邸上,让胡近世好好看看,自己自诩廉明公正,却在这事情上糊了眼。
等到散班之后,他又路过吏部,拐进去给自己请了两天的休假,他现在急需好好思索一下,于是在路上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回了侯府。
长风屁股才刚好利索一点,此时见自家主子在郁闷什么,他小心说道:“世子爷,可要小的为您排忧解难?”
温知满微愣了一下:“你?算了。”这人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他深深地看了长风一眼,从藤椅上起身往屋里走,堵着即将跟进来的长风:“不许进来。”
说罢,手中的门就合上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天,除了用膳的时候温知满会从房间里出来,其余时间全都躲在屋里,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长风心中惶恐,思来想去,就去把事情告诉了留宣侯。
留宣侯这几天也听说了不少事情,一时也不知道是哪件事让温知满不开心了,于是从匣子里掏出一百两银票,抖了抖就往风淮苑走。
留宣侯叩门道:“知满?”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温知满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睁开眼,听着大半夜他爹在门外喊他,温知满蹬上鞋,走过去把挂上的门栓靠放一边。
他打着哈欠:“大半夜的,爹你不睡觉吗?”
外面黑咕隆咚的,点了灯笼也看不见多少东西,温知满迟缓地眨着眼,还沉浸在困意中无法自拔。
留宣侯打量着他,心中先入为主,信了长风口中的‘茶饭不思,精神萎靡,面色惨白’,“听长风说,你今日才吃了一顿饭?”
温知满低低地应了一声,给留宣侯让开地方,与对方一起坐在桌案前,他困倦着双眼,一边给留宣侯倒茶,一边说:“吃不下,不饿。”
他持着茶盏的手一顿,意识道今日留宣侯语气十分温和,居然还特意放轻了声音,他诧异道:“父亲是有什么事吗?”
怪事。
温知满瞥了眼留宣侯刻意小心的模样,心中一阵汗毛乍起。
侯爷与侯夫人虽然是慈父严母的组合,但是慈父的意思在温知满这里等于对自己放养。
留宣侯只会在侯夫人生温知满的气的时候加以劝说,平时还是个老粗汉,毕竟沙场上滚下来的人,能有多‘慈’。
至于严母,则是小时候温知满太过顽皮,时常惹侯夫人生气,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骂,直到现在再看见侯夫人,侯夫人也只会烦他。
留宣侯:“我听闻你这两天向兵部告假了,可是最近太累了?”
温知满摇头:“没有。”
留宣侯又问:“那就是谁惹着你了?”他听闻前段时间温知满被弹劾了,正要找老友把奏折驳回去,没想到抢先被季随那小子给压下去了。
本想着用这件事磨练磨练温知满,让他自己处理,莫非是不高兴了?
温知满睡眼惺忪:“没人惹我,我都处理好了。”他忍不住看了眼外面黑黝黝的夜色,催人欲睡得蛐蛐声差点没让温知满当场睡着。
他的头猛地点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挡着了眼,带了几分阴郁。
留宣侯神色严肃了几分,把一百两银票放到温知满桌子上:“这一百两你收下,明日你去找你的好友出去转转,别再闷在府中了。”
听闻张家的大公子因科考不顺,已经得了疯病,整日里疯疯癫癫的,现在一直关在张府不能出门。
为人父母的,子女没出息就没出息了,只要无病无灾,就别无所求了。
温知满愣怔地看向这天降一百两,只听留宣侯中气十足道:“拿去吧!去吃喝玩乐吧!”
温知满缓缓眨了一下眼:“……?”
*
翌日清晨,温知满从床上饿醒,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外面找饭吃。
桌上的粥、菜下去一半,长风立在旁边喜极而泣,让人去给留宣侯通报消息,说世子终于心情好了。
温知满摸着肚子仰面靠在椅子上,脑海中昨晚的事情渐渐清晰了,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吱啦在木板上刮起一道刺耳的声音,他跑到自己枕边,果然看见床头的一百两银票。
不是梦,是真的一百两。
温知满面上一喜,随即又皱起了眉:“之前不是说侯府穷了吗?哪里来的钱?”
长风上前,冷不丁被温知满拽着:“我爹最近和朝中哪位大人达成了协议?这是在贪污什么?”
长风稳住身形,坚定道:“这、这怎么可能,侯爷是清白的!”
温知满把钱塞入长风手中,一脸刚正不阿道:“给侯爷送回去,我只收来路干净的钱。”
最近他在兵部,听户部的同僚还提起过南方水患的事情,朝廷没钱,拨钱都是紧巴巴地拨,上面似乎有打算要惩治一下朝中贪污的风气,说什么抄几家填填国库。
他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啊!
温知满催促长风把钱送回去,自己依旧呆在院中。
昨日他想了一天,也没有想出在程连云这件事上有何对策,细想来,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何在纠结。
毕竟之前喜欢的人不都是被季随抢过去了吗?
这次没被抢走,只不过可能会被拒绝,拒绝比被抢体面多了——温知满登时神清气爽,心情明朗了。
只要不是被季随抢走的,什么都好说。
恰逢这时,有人传话余二公子余竟过来了,约温知满出去,他随便挑了件宽松衣袍,上了余府的马车,任由余竟带着他出去散心闲逛。
余竟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瞅了眼车厢对坐的温知满:“最近怎么样?我听父亲说,你在兵部混的风生水起啊。”
余竟的父亲余思,官至兵部侍郎,算是温知满的上司之一。
温知满揉了把脸:“兵部最近忙的紧,人都是当牲口用的,都要忙成陀螺了,可不就‘风生水起’嘛。”
他抬手撩开车帘,似乎马车在往城外赶:“这是去哪?”
“北郊新建了跑马场,今日还有比赛,正热闹着,一起去看看。”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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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场建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略高的地方顺势架起了看台,供人在上面观看,底下一排马厩中站着各样的壮硕骏马,最外围了一圈篱笆,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人在外看守。
温知满到了之后,和几个眼熟的人打了个照面,随余竟一起找了个方便观看的地方坐了下来。
“底下台面那堆东西是奖品,是今日到场的人东拼西凑拼出来的,攒个跑马局肯定要有奖励。我意思意思放了两颗玛瑙,就当是咱俩一人一颗。”
“一会比赛就要开始了,最后夺冠的人可以自己选一件的物件,其余物件由剩下的几名,按照顺序去选择。”
“还可以压赌,你觉得谁会赢,就压上去,赢了的话就赚了。”余竟低头窃窃私语,看向旁边懒散坐着的温知满。
温知满揣袖懒懒地回他:“我一贫如洗。”
余竟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拍着栅栏对着底下的侍从大喊,询问哪一匹马不错。
温知满坐在那里只觉得这头顶的太阳出奇得晒人,他伸手挡住光,蓦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回头一看,居然是程连云。
程连云正在与什么人说话,看台人来人往,挡得温知满也没有看清是什么人。
今日前来跑马的人大多穿得十分利索,着暗色劲装,很少有人像温知满这样,一身宽松的深红直裰,整个人明艳艳的,如烈日般张扬。
故而,程连云走上观赛台,一眼就看见了温知满坐在那里,他僵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一滞。
“追远大哥,快帮我挑选一匹马。”面前的姑娘粉面桃腮,一双杏眼灵动非凡,声音清亮亮的,却穿着一身男装混在众人其中。
程连云艰难地移开视线,他轻拧了一下眉:“杜姑娘可是要压赌?”
杜晚晴跺脚道:“压赌做什么,帮我选一匹马,我也要跟着各位大哥比一场!”
杜晚晴的父亲杜文通是翰林院的学士,是程连云的上司,他近日得杜文通赏识,于是杜文通有意撮合,故而把女儿交给他,让他带着人在京城走走。
可杜晚晴不是一般女子,和旁的女子比起来,说离经叛道也不为过,别人敢的她敢,别人不敢的,她也要尝尝咸淡。
程连云头疼道:“不可,赛马过于危险。”
……
温知满眼珠子慢慢移走,没想到程连云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心中还记着程连云可能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不愿意上前,只移开视线当做没看见。
他宁做缩头乌龟,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旁边不老实坐着的余竟:“今日是休沐吗?”怎么程连云不在翰林院待着,反倒是跑到北郊的跑马场来了。
这可不像程连云会做出的事情。
“不知道,反正我爹今日去兵部了。”余竟视线紧紧停在跑马场上,随口回了一句,又道:“知满你看,我应该压哪一匹马?”
温知满抿紧嘴没有理会,目光左右乱晃,忽而看见什么眼熟的东西,他起身扶着栅栏向下去望,在看清楚那岸上摆着的是什么东西之后,他神色冷了下来。
“在哪里参赛?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