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萧云铮余光捕捉到那抹残影,五指按上剑鞘,当即便要追出去。
忽觉手掌有些不自在,一低头,才注意到殷灵栖匆忙间捏住了他的手心。
萧云铮神情一僵,整条手臂登时绷紧了。
“看着我做什么?不去追那人?”殷灵栖催促着,顺着他视线往下一望。
“不好意思,一时激动没注意,”她迅速抽回手,把萧云铮往外推了一把,“快去追。”
萧云铮微微一怔,行至阁门前,忽然想起什么,回身望她:
“在这等我。”
他解下一把匕首,颠了颠重量觉得勉强合适,扔给了殷灵栖:“拿着,防身。”
说罢,便迅疾转身出阁,追寻那道黑影而去。
那道黑影跑得并不快,只是碍于水阁周围层层高大树丛掩映,掩藏身形十分灵活,转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夜黑风高视野昏暗,萧云铮立在原地,目光飞速扫过四方景致,突然自袖中射出飞刀一枚。
薄似柳叶的利刃穿透黑夜消失不见。
夜幕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值守此地的禁卫听得动静,迅疾整顿人手朝声音源头围聚过来。
“世子殿下……”他们看到夜色里立着的那道身影,面面相觑。
“人朝东南方位逃了。”萧云铮这时没时间再废话和他们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抬了抬手指,道:“追。”
抬起乌靴刚奔出几尺的距离,身后水阁里突然传出女子惊惧的叫声。
萧云铮听见声音心底蓦地一沉,暗道不好。
殷灵栖还待在水阁里!
“那人中了飞刀,负伤在身逃不远,你们先去追,我回水阁去寻公主。”
“是!”禁卫得了令,不敢耽搁。
萧云铮转身便朝濯缨水阁奔去。
他不敢再耽搁一刻,手指按上剑鞘,抬腿便踹开了阁门。
灯火昏暗的光影下,一女子背对着他静静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萧云铮神情骤然一紧,拔剑出鞘。
长剑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映出跳跃着的火苗,还有……小公主那双通透明亮的眼睛。
“好锋利的剑啊,”殷灵栖递出方才萧云铮给她防身的匕首,语气轻快:“你手里那个更厉害,换一个,我要那把长剑。”
萧云铮按住剑柄,这才发觉昏倒在地背朝外面的那名女子并未身着公主来时的衣着装扮。
而真正的昭懿公主……
殷灵栖正好端端站在一旁,悠然自得把玩着杀人利器。
“方才那声呼救……”
“我叫的,配合配合她,应个景。”殷灵栖瞥了一眼地上那女子,平静地说道。
萧云铮俯下身,只见女子昏迷不醒,致命处不见伤口,只是颈后青紫,似是挨了一闷棍。
“你是在找这个吗?”殷灵栖从脚边拎起一根木杆,抱在怀里。
“还活着,没死,她只是被敲晕了。”少女眉眼弯弯,顶着张楚楚动人的小脸,轻描淡写道:“挣扎时刚好手边摸到了一根趁手的木杆,就敲过去了,谁知道她这么脆弱,一敲就晕倒。”
跟在萧云铮身后一同赶过来救急的禁军立在阁门前,目睹这一幕,惊得瞳孔震动不敢动弹。
“公……公主……”禁军领头的脸色都变了。
昭懿公主也太可怕了,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下手也忒狠了!这一棍砸下去,地上的女子明日能醒来都算她命硬。
萧云铮扫了眼禁军骇然惊异的脸色,又望了望面上云淡风轻的公主,只是低眸轻笑了声,同侍卫神情并不一致。
有点意思。
他这么想。
“没受伤罢。”他起身望着殷灵栖。
“没,”殷灵栖抱着木杆,高高举起至萧云铮眼前:“你看,这根杆子并不该出现在宴会现场。”
“本公主赴宴无数,从未见过类似的物件,这样钝而有力的木杆,宴饮之时用不着,有可能是动乱之时,刺客身上落下的东西。”
萧云铮接过来拿在手上细看,只觉有些眼熟。
“人捉到了吗?”殷灵栖问。
“派禁军的人去追了,那人身上中了飞刀,负伤应当跑不远。”萧云铮道。
“先将此人押解回去,待她醒后细审。”他望向殷灵栖:“夜长梦多,此地尚不知还有何等险情,公主还是先回宫为妙,免得陛下问责。”
“成,”该看的地方都看过了,殷灵栖也没什么好说的,“晚间回宫途中路过慎宁姑母的府邸,见她府外有纨绔拦路闹事,便下车入她府上略坐片刻。”
“郡主府上婢女求本宫救她性命,本宫追问她发生了何事,婢女言语间闪烁其词,只道是她们姐妹被管家欺辱了身子,哭诉无门,求本宫做主。”
“可本宫为她们出了一口恶气后,婢女面上愁容未消,反倒更显凄楚,似有苦衷而不得明诉。”
殷灵栖回身望了一眼濯缨水阁:“那时,本宫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可以用另一个真相掩盖另一个真相,别的人,也可以。”
“现如今盛京城人人皆知行刺案行刺的是当真圣上,可事实上被劫走的人却是本宫,正如世子所言,若只是为了行刺父皇,败逃时又何必大费周章来掳走本宫呢?”
殷灵栖眸色愈深,缓声道:“还有一种可能,行刺天子只是一层掩饰。真正的目标,是我。”
“可是绑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手中又无权无势,能用来交换什么利益?”
“若真是为公主而来,近些时日公主更不能再如今夜这般轻易出宫。”萧云铮道,“上车,送你回去。”
“语气还是这么凶,”殷灵栖瞥了他一眼,刚坐进马车,又将脑袋从帘幔间钻出来,“话说回来,我传给皇城司的线索,你们查出什么了?慎宁郡主府那边有何动静?”
“动静么,公主不是已经知道了,”萧云铮拿剑鞘将帘子挑上,不许她露面,“今日,慎宁郡主府外纨绔聚众闹事,堵了半条街。”
“嗯?”殷灵栖与他对着来,抬手再度挑开帘幔,“那名纨绔该不会是你们的人罢?”
萧云铮拿剑鞘一抵,殷灵栖直接攥住不许他合上帘幔。
“回去,坐好。”萧云铮冷声重复道,“我说了,太子不在京城的时日,我可以代他管束公主。”
殷灵栖没理会,歪着头朝他眨眨眼:“世子殿下,总冷着张冰块脸是找不到姑娘的,辅国公府基业庞大,世子风华正茂,本宫却听闻世子至今未有婚配呀。怎么,世子未许婚约,是因为不想吗?还是是登府说亲的媒人都被世子这副冷冰冰的态度赶走了呀。”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萧云铮抱剑冷冷打量着她。
“生气啦?”殷灵栖笑意盈盈,她太懂怎么气着死对头了,又添了一把火:“世子先把郡主府外闹事的纨绔说清楚,再去一旁生气。”
“不是。”
殷灵栖趴在车窗上,等了半晌就等来这么一句两个字。
“所以呢?”她问。
萧云铮不答。
“路程颠簸,回去,坐好。”他冷声重复道。
殷灵栖瞪着他嘀咕了声,撂下帘幔坐回原处。
萧云铮仍一言不发。
脾气还是这么差。
殷灵栖又在心底给他记了一笔仇。
黑夜里马车晃晃荡荡,殷灵栖冷静思索怎么报复回去,想着想着便打起了瞌睡。
车外忽然响起一道冷冽的男声:
“烧的是活人。”
什么?!
殷灵栖冷不丁被他的声音惊醒:“什么活人。”
萧云铮的声音压得很低,隔着帘幔隐隐透进来:“慎宁郡主府运出府烧埋的婢女,声称染病而死,实际却是活人。”
“纨绔的马车同他们相撞,裹住几人的草席滚落在地,纨绔的小厮下车同郡主府理论时亲眼所见,那是几条鲜活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