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到自己房间的那一刻,大鹅忍不住高举双翅,从齿缝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耶!”
虽然她想偷东西被物主撞了个正着。
虽然她打不过一丝灵力都不用的谢无舟。
虽然她可怜的鹅屁股让没礼貌的家伙踢了两脚。
但是她这一趟绝对没有走空!
因为她得到了一句承诺——大反派一个月内不会对她使用灵力的承诺!
原本她忽然发疯,只是想要蒙混过关,没成想竟歪打正着,让那反派来了莫名其妙的兴致。
该说不说,这还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虽说目前看来,就算谢无舟不使法术,她也不太能够近他的身。
但这总比一直有道看不见的灵墙阻着她要好上太多了!
大鹅轻手轻脚回到好姐妹的身旁卧好,脖子往身后一扭,嘴巴往翅膀里一放。
非常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那天夜里,鹿临溪做了个梦。
梦里,她蹦蹦跶跶追着大反派腰间的玉佩跳腾了许久。
从鹅圈追到山野,又从山野追到城镇。
甚至一路追着他去到了一座仙雾缭绕的山巅,仍旧如何努力都够不着那枚玉佩。
大反派忽然取下玉佩,将其化作一片灵花的花瓣,蹲下身来,问她是不是想吃这个。
那笑容、那语气,温柔得不像真的。
她连连点头,终于得偿所愿,将那片花瓣含进了嘴里。
含着含着,花瓣融化了!
就像糖葫芦外面包着的那一层纸,入口没多久就化得啥都不剩了!
这不行啊!
它化了,她要怎么帮助浮云离开谢无舟啊!
鹿临溪几乎瞬间“呱”的一声惊醒过来。
脑袋从翅膀里抽出来的那一刻,她看见浮云正歪着脑袋俯视着她。
浮云:“你醒啦!”
鹿临溪:“啊……”
浮云:“是做噩梦了吗?”
鹿临溪:“是也不是吧……”
怎么说呢,万恶的大反派竟会主动把法宝给她,这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都该是一场美梦。
可那法宝竟会被她吃掉,这多少就有些离谱了。
果然是梦,梦里的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包括大反派突如其来的温柔……
鹿临溪这般想着,起身伸展了一下脖颈。
她脑袋轻轻那么一扭,便从余光之中看见了一抹红色的衣角。
——不确定,再看一眼。
大鹅猛地将头扭向右后方。
果不其然,谢无舟正坐在窗边优哉游哉地喝茶呢。
鹿临溪:“……他怎么在这里?”
虽然站队不是好文明,可先前不是说好了要站队的吗?
浮云连忙摇头晃脑地挥起了自己的翅膀:“他是自己进来的!”
似是为了证明浮云确实没有半分背叛之举,谢无舟轻轻放下茶杯,淡笑着问了一句:“休息好了吗?准备上路了。”
鹿临溪:“这次又上得是哪条路啊?”
谢无舟:“没变过。”
鹿临溪:“不走夜路了?”
谢无舟:“近日反思了一下,觉得晚上还是用来睡觉比较好,做别的事多少有些鬼鬼祟祟。”
鹿临溪一时噎住。
她合理怀疑谢无舟在指桑骂槐。
可就算指桑骂槐,大家也是一样的鬼鬼祟祟,谁都光明正大不了一点!
“饿了,我要先吃饭。”
谢无舟低眉看了她一眼,沉默数秒后起身向屋外走去,唤小二上来点了些热乎的吃食。
一顿饱餐后,两只大鹅再次跳上了新租的马车。
只不过这一次,谢无舟花钱请了个车夫,同大鹅们一起坐进了车内。
马车内多出一个人的那一刻,两只大鹅不禁面面相觑。
鹿临溪不满地上前两步,摆出了一副“大鹅我此刻就要倒反天罡”的凶狠架势。
“你进来做啥!”
“我也不能总在外头风吹日晒吧?”
“咋地,那么娇弱!”鹿临溪梗着脖子阴阳怪气起来,“外头那风啊日啊,是能把您晒黑了还是吹皱了啊?”
“是啊,我身子骨向来不好。”谢无舟笑道,“不只畏光,还吹不得风,淋不得雨。”
好敷衍的语气,好虚假的话术。
动动指头少说能弄死一条街的家伙,身子骨不好才有鬼了!
鹿临溪叹了一声,决定不再和这只孔雀斗嘴了。
他根本没有半点羞耻心,可以轻易免疫所有来自外界的嘲讽。
想在言语上与他过不去,不可能有半点胜算,只会获得一肚子挫败感。
鹿临溪没好气地拍拍翅膀,往浮云身旁挪了挪屁股,把头扭向了窗外。
浮云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一双豆豆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似是想要问问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全然不知怎么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将嘴凑到了鹿临溪的耳边,超小声地问了一句:“小溪,你们到底怎么一回事啊?之前不都一直好好的?”
浮云的疑惑,让鹿临溪产生了一瞬的恍惚。
是啊,她和谢无舟先前确实一直好好的,她甚至一度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多了一种没来由的信任。
但从主动求着他带自己出门,到一见面就势如水火,似乎也就是一个下午的事。
仔细想想,架是她单方面要吵的。
谢无舟非但没有哪里对不起她,还对她做出了不小的让步。
不仅如此,就在他做出让步的前一天,她似乎还让他生气了。
而这一切,好像只是因为他杀了三个人。
——三个该死之人。
她害怕了,而他生气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生气,突如其来的冷脸吓得她觉都睡不太安稳,一门心思就只想帮着浮云赶紧逃离他的掌控了。
可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难道是气她的难以接受杀戮,气她明知他是为她出手,却还是露出了畏惧的神情?
但这怎么可能呢?
像他这样的人,旁人怕他,他该开心才对吧?
也不对,大概连开心都说不上。
他才不会在意旁人如何看待自己呢。
就算在意了,应也只会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去“消除”偏见,而不是一个人生气。
除非……
他真把她当朋友了?
鹿临溪想到此处,猛地摇了摇头。
短暂冷静后,不由自主地朝谢无舟偷瞄了一眼。
他好像睡着了,靠着窗沿、闭着双眼。
脸上不再留有那种藏了刀似的莫测笑意,乍一看,还真不像什么坏人。
这个大魔头一旦安静起来,竟是半点都不惹人讨厌。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家伙本性其实不坏,只是被天道预言断定了善恶?
小说里大部分的剧情都还没有发生,甚至不少地方都因为他出手相帮,朝着更好的方向走了。
昨夜他说偏见,是否也是想要告诉她,他真的不是一点也不在意呢?
人还什么坏事都没做呢,自己就带着偏见去揣度了,会不会确实有些过分了……
忽然有那么一瞬,鹿临溪心里泛起了一丝愧疚。
但是这份十分危险的愧疚感很快便被她的理智狠狠摁回了心底。
她要始终坚信古往今来的第一真理。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她凑到浮云耳边,同样超小声地回了一句:“他是坏蛋,我发现他做过不少坏事,我们必须开始小心他了。”
浮云闻言,不由将自己那双小眼睛瞪得贼圆,眼底先是不可置信,后渐渐浮现略显头脑混乱的挣扎之色。
她歪了歪头,又张了张嘴,一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鹿临溪凑上前又补充了一句:“现在不方便说!你信我!”
说罢,她特意又朝谢无舟看了一眼。
这么密闭的空间,她不信自己和浮云的悄悄话能逃得过谢无舟的耳朵。
可她坏话都说那么直了,他却仍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到底是在装呢,还是昨晚没睡好,所以现在真睡着了?
而一旁的浮云虽是一脸懵逼,却也没再追问,只是冲她点头眨眼,以示相信。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危机,她很安静地闭上双眼开始了今日份的修炼。
马车内忽然彻底安静下来了。
鹿临溪紧张了片刻,观察了片刻,犹豫了片刻,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谢无舟腰间的那枚玉佩之上。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但是首先呢,她得往谢无舟那边靠一些。
至少要靠近到脖子伸出去可以够着玉佩的程度。
马车虽然不大,可她先前赌气坐得远啊!
一时间,大鹅悄无声息地挪动着。
每挪一寸,都心惊胆战,生怕惊动了车内的一人一鹅。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成功挪到了差不多的距离!
在深吸一口长气后,鹿临溪屏住呼吸,把脖子向前伸了过去。
就在嘴巴快要够着玉佩的那一秒,她忽然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有一道目光正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她。
女人的直觉一向准得恐怖。
每当直觉出现,鹿临溪都会选择相信。
所以她一秒改换攻势,毫不犹豫地往谢无舟大腿上用力啄去。
下一秒,她又一次被谢无舟捏住了后颈。
哈哈,还真是毫不意外呢!
该说不说,这家伙的警惕心未免有些太强了,他到底会不会进入深度睡眠啊?
鹿临溪用力仰起头来,倔强地瞪了谢无舟一眼,假装这只是一次日常性质的偷袭。
后者毫不在意,只笑着将她随手扔到了一旁。
这个动静惊得浮云睁开了眼,可车内依旧无人说话,安静得仿佛有人放了集体禁言术。
鹿临溪扭头对浮云使了个眼色。
浮云一秒懂得,当即再次闭上双眼,重新进入了修炼状态。
鹿临溪则在谢无舟无声却略带笑意的凝视下抖了抖翅膀,一声不吭缩到了车角,脑袋向身后一扭,把嘴巴埋进了翅膀。
昨晚睡得太晚,今天起得较早。
来日方长,既然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那倒不如先睡一觉。
说来日方才,还真就来日方长。
在不知去往何处的路上,鹿临溪没有放过任何一次“出嘴”的机会。
可这一路走走停停,转眼好几天过去了,她连碰都没碰到过那枚玉佩哪怕一次。
谢无舟身上仿佛有那个什么“鹅达”,不管睡在车上,还是睡在床上,看上去睡眠是深是浅,只要有鹅靠近,就会哔哔哔地把他叫醒。
该说不说,除去完全不让看的洗澡,平日里哪怕是睡觉,鹿临溪也从未见过谢无舟脱衣散发的模样。
也不知是有外人在不好意思,还是他们这些仙妖神魔一向如此。
她只知道,谢无舟这样真的大大增加了她偷东西的难度。
那玩意儿永远被他贴身戴着,他又警惕得惊人,简直让鹅无从下嘴。
但鹿临溪感觉自己简直越挫越勇,一种奇怪的胜负欲在她心里燃起来了。
在马车上,她会尽可能与谢无舟坐得近一些。
在沿途的客栈里,她说什么也要和谢无舟睡同一间屋子,任由谢无舟怎么轰都轰不走。
非但如此,其余时候,也是尽可能与谢无舟同进同出,活像个跟屁虫。
对此,浮云万分诧异,忍不住找了个机会,把鹿临溪拉到了小角落里,目露担忧地问询起来。
她说:“小溪,你说谢无舟是坏蛋,那我们应该远离他才对,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和他越走越近了?”
鹿临溪下意识朝谢无舟的方向望了一眼。
今日天色渐暗,沿途恰有一间客栈,车夫提议在这里先歇一晚。
此刻车马刚被安顿好,谢无舟正和热情的掌柜有说有笑地,也不知在聊些什么,反正注意力全然不在她们这边。
鹿临溪安心下来,凑到浮云耳边,小声说道:“我靠近他,是为了远离他呀!”
浮云茫然道:“我听不懂,靠近就是靠近,远离就是远离,怎么还能扯上关系呢?”
“他身上有个宝物,可以隐蔽灵息,就是之前田小芸用过的那个。”鹿临溪认真解释道,“只有把那东西弄到手,才有可能逃离他的魔爪!”
浮云:“可是,就算谢无舟真是坏人,我们偷他东西好像也是不对的。”
鹿临溪:“少来,偷蛋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浮云瞳孔地震了一下,短暂愣神后一对翅膀于身后不好意思地抖了抖。
“那,那……借来用用,不算偷……”她这般说着,似是想起来什么,忽然昂首挺胸起来,“反正那些蛋最终都是要被人类捡走的嘛!”
“这就对了嘛!”鹿临溪认真道,“我们也就借来用用,等咱逃远了,不会再被抓回来了,再想办法还给他呗!”
浮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可他也没拦着我们啊,我们不能直接走吗?”
鹿临溪叹了一声:“你想啊,他都是坏人了,把我俩带在身旁肯定有所图啊,哪能轻易放我俩走呢?”
浮云又问:“那他图我们什么呢?”
鹿临溪一时语塞。
她原本以为浮云应该挺好忽悠的,现在看来浮云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似乎有着自己奇怪的坚持,不刨根问底就浑身难受。
她沉思片刻,凑到浮云耳边,小声问道:“你可知谢无舟是什么身份?”
浮云:“不愚山,灵鹤仙人的弟子?”
鹿临溪:“NO!NO!NO!”
浮云:“诶?哪里漏了?”
鹿临溪:“额,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家都被他骗了!”
浮云:“啊?”
鹿临溪:“他根本不是人,他是只妖!”
浮云歪了歪脑袋:“妖怎么了,我们也是啊。”
鹿临溪:“是人是妖确实不重要,问题你知道他是什么妖吗?”
浮云摇了摇头。
鹿临溪:“孔雀妖!”
浮云:“那是什么?”
鹿临溪:“……额,那,那是……那也是鸟类的一种!”
浮云:“那不是我们的同类吗!”
鹿临溪:“这才是最可怕的!”
浮云:“诶?”
“你有没有听说过吃啥补啥!”鹿临溪忽然张开翅膀,张牙舞爪道,“大鱼吃小鱼,大鸟吃小鸟!他把我们养在身边,是为了等我们修为高一点的时候,一口吃掉我们的妖丹!”
浮云张大了嘴巴:“不会吧!”
鹿临溪见她不信,连忙又说:“骗你做什么?你看他,生得好看吗?”
浮云点了点头。
“你想想看啊,寻常妖族哪能生得那么好看?”鹿临溪笃定道,“肯定是吃同类吃的啊!”
“啊?”
“你问我怎么忽然不待见他了,因为我亲眼看见他杀人了,足足三个人,死相奇惨!”鹿临溪夸张道,“他杀人的时候好可怕,两眼血红、尖嘴獠牙的,差点没把我吓死!”
“啊?!”浮云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还记得吗,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谁好!他现在这副随和的模样根本就是假的,是用来骗我们放下戒心的!”鹿临溪越说越激动,“浮云你想啊,你修为比我高,如果他要吃,肯定先吃你!”
“啊啊啊!!!”浮云吓得羽毛都竖起来了,却还认真思考着往后的活路,“可我们修为那么低,离了他又能去哪里呢……”
见浮云这般反应,鹿临溪松了口气,轻声说道:“咱们可以去找沈遗墨啊!”
似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似的,浮云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可很快,她眼底的光又暗了下去。
浮云:“可我们是妖啊,沈遗墨是仙门弟子,就算他对妖没偏见,他师门中那么多人,总不能每个都容得下我们吧……”
鹿临溪:“先别想那么多嘛,小命要紧!”
浮云:“也对……”
“我们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今天的话你放在心里,当我没说过!”鹿临溪说着,挥了挥翅膀,“先不说了,我要为了我俩的小命去和那妖怪斗智斗勇了!”
“太危险了!我们一起去!”
“诶!咱们两只鹅目标太大啦,当初偷蛋我就比你熟练,你等我消息就好。”
鹿临溪露出一副舍生忘死的神情,在浮云担忧的目光下,转身奔着她心心念念的玉佩追了过去。
浮云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脑袋忽然向右歪了歪。
——不对啊,当年偷蛋,不一直都是自己更熟练吗?
客栈之中,谢无舟刚点了一壶茶,还未来得及倒上一杯,便见一只大鹅从外头飞了过来,扑扇着翅膀落在了他的面前。
大鹅撑开双翅,一副不给喝的霸道模样:“你少喝点茶!别晚上又睡不着!”
谢无舟:“……你倒是越管越宽了。”
“我承认,我确实是想趁你睡着偷袭你。”鹿临溪理直气壮道,“但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真的为你好啊,喝茶确实会影响睡眠的嘛!”
“你这大魔头啊,心眼那么多,心事自然不会少!”大鹅扑扇了一下翅膀,“要还总喝这种促使大脑兴奋的东西,失眠一定会更严重的!”
她说着,余光扫见浮云小心翼翼从屋外走了进来。
两鹅四目相对了一瞬,浮云先一步扭头哒哒地跑上了二楼,四下张望着嘎嘎叫了几声。
马夫从一间客房中走出,学着鹅叫把她招呼了进去。
鹿临溪见状,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经常失眠,人会变得易怒易胖,身材会走形,皮肤会变差,会有难看的黑眼圈,还有可能秃顶呢!”她的语气十分认真,好像真有在为眼前之人的健康考虑似的,“你也不想自己变丑吧!”
她说着说着,发现谢无舟半点反应没有,只是单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鹿临溪:“大魔头,你有在听吗?”
谢无舟:“你接着说。”
鹿临溪:“我说完了。”
谢无舟:“那你可以挪开了。”
鹿临溪见这家伙油盐不进,干脆转身一翅膀扇开了茶壶盖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嘴往茶壶里啄了一口。
烫烫烫!!!
但是,这茶只能是她的了!
她嘴巴碰过的东西,谢无舟是不会再碰的。
不管过去多久,这一招都屡试不爽!
鹿临溪正得意呢,便被一只大手抓住了翅根。
“诶!诶诶诶?”
“你干嘛!放开我!!!”
大鹅叫嚷着,奈何那只手没有放开她,只是从翅膀换到了双脚,一下将她倒拎了起来。
下一秒,她感受到了剧烈的抖动!
谢无舟竟然在抖她,他甚至不惜站起身来用力抖她!
白色的鹅毛在大力抖动中片片飘落。
鹿临溪被放回地上之时,头晕眼花到站都站不稳。
枫叶似的小脚掌胡乱踩着脱落的鹅毛,好半天才站定下来。
“啧啧。”谢无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手帕,一边擦着从大鹅脚上沾到的泥土,一边淡淡笑道,“我看你也不能再喝茶了,脱毛很严重啊。”
“……”
鹿临溪望着一地被人抖落的羽毛,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怎会如此?
最近的她已经失眠到这个地步了吗?
再这样和谢无舟耗下去,她一定会是先秃的那一个。
这种事情不要啊!
哪怕是只鹅,她也希望自己是只健康的鹅。
可这世间所有的心心念念,于她而言往往都是——求之不得,痴心妄想。
怎么想都是谢无舟全责。
他凭什么不好好睡觉,害她也跟着每天熬鹰。
好不容易不用上班了,她本也可以做一只作息规律的鹅……
现在倒好,作息烂掉了,东西没偷到,毛已经大把大把开始掉了!
大鹅一下伤感了。
大鹅忽然自闭了。
她失落地迈着丧尸般的步伐,缓缓走到了墙边,将脑袋一下子怼到了墙上。
身后万恶的大反派用脚尖轻轻踹着她的尾巴,她也全然不为所动。
短暂尴尬后,谢无舟在大鹅身后蹲下,揉了揉她的脑袋。
谢无舟:“生气了?”
鹿临溪:“……”
谢无舟:“天热,换羽,掉多少都很正常的。”
鹿临溪:“……”
什么情况?这是在安慰鹅?
但是没用了,她暂时哄不好了。
鹿临溪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当场进入了补眠状态。
不蒸馒头争口气。
不管再怎么艰难,她也要和谢无舟一直熬下去!
当天晚上,她依旧赖在了谢无舟的客房里。
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时刻盯着那家伙的一举一动。
谢无舟是约莫三更上的床。
窗帘落下之时,屋内烛火也尽数熄灭了。
一个经验老道的大鹅,是绝对不会相信谢无舟能在这个点睡着的。
鹿临溪耐着性子等了很久。
等到天边的月色西沉了,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悄咪咪走到床边,伸长脖子,将一颗小脑袋钻进了合拢的床帘。
其实她没抱任何希望,甚至觉得自己会和往常一样,在探头进去的瞬间对上谢无舟的目光,然后再灰溜溜地把脑袋从里面抽出来。
她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谢无舟有着一双非常特别的眼睛。
在某种术法的伪装下,他的眸子是淡淡的琥珀色,乍一眼看似柔和,却又隐隐携着几分暗红,总会给人一种如同罂粟般美丽又危险的感觉。
这样一双眼,哪怕是黑灯瞎火,也让人无法忽略。
正因如此,鹿临溪总能在钻进帘子的第一时间,看见那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这样的事情发生很多次了。
从受到惊吓到逐渐习惯,也不过就是多来几次的事儿。
可这一次,她竟然没有撞上那双眸子!
她严重怀疑自己眼花了,不由得定睛多看了两秒,这才敢确认谢无舟真的没有睁眼。
短暂愣神后,鹿临溪止不住心跳加速。
她小心翼翼伸长脖子,小小的脑袋朝着谢无舟腰间的玉佩偷摸摸地靠了过去。
嘴巴触碰到那枚玉佩之时,那陌生而微凉的触感,让她激动到全身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她想拽,但不敢用力。
脑袋光速转了一圈,大鹅松开了嘴里的玉佩,转而用牙齿折腾起了系着玉佩的挂绳。
这鹅嘴虽不如人手好用,但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鹿临溪很快便解开了那个绑着玉佩的活扣。
她张开嘴巴,一口咬住玉佩。
悄悄地、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把脑袋从床帘中抽了出来。
大鹅做贼似的迈着熟练得让人心疼的猫步,无声无息将房门推开后又轻轻关上,摇着尾巴吧嗒吧嗒冲进了隔壁车夫和浮云同住的客房。
浮云是被鹿临溪连喊带拍弄醒的。
她刚一睁眼,便见鹿临溪嘴里叼着个东西,火急火燎地在她面前将走未走,两步一回头地来回蹦跶,口齿不清地低声念叨着:“跟我走,跟我走!快快,快点跟我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浮云还是迷迷糊糊追在鹿临溪身后跑了好远好远的路。
两只大鹅避开了人类的道路,张开双翅全速奔逃在寥无人烟的山野之中。
就像她们第一次从鹅圈中逃出来那样。
跑到看不见月亮了,跑到遥远的天边泛起微光了。
鹿临溪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在浮云分外诧异的目光下把嘴里的玉佩放到了地上,又从灵囊中取出了那颗名为[大幅度提升修为的灵丹妙药]的玩意儿,用自己的一双翅膀捧着,小心翼翼送到了浮云面前。
“小溪,这是……”
“我从谢无舟那偷来的东西!”鹿临溪激动道,“这药能让你修为涨至幻化成人,这玉能够隐蔽你的灵气!”
“那……”
“你把药吃了,玉佩随身戴着,谢无舟就找不到你了!”
“那你呢?”浮云着急道。
“药只有一颗,玉也只有一块呀!”鹿临溪摆了摆手,“没事啦,我修为那么低,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吃我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
鹿临溪摇了摇头,哄孩子似的张开翅膀抱了抱浮云。
“浮云,信我,我可厉害了!”她信誓旦旦说着,“这些东西,我能偷一次,就能偷第二次!”
“可是……”
“你就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一直走一直走,逢人多问问玉山在哪儿。沈遗墨办完手里的事一定会回玉山的,你去玉山找他,他一定不会不管你的!”
“我找他做什么,我要和你一起。”浮云不禁急红了眼,泪水在眼睛里不停打转,“小溪,你不能让我丢下你!”
看见浮云那么不舍的模样,鹿临溪不禁犹豫了一下。
她记得谢无舟曾经说过她身上没有半点仙气。
没有半点仙气,是否也意味着她不需要任何东西遮蔽灵息,谢无舟也无法找到她呢?
或许,她可以试着和浮云一起离开……
可万一谢无舟在骗人呢?
她此刻跟着浮云走了,不就把浮云拖累了?
鹿临溪一时有些头疼,焦虑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也没敢赌这一回。
她想了想,开口安抚道:“浮云,我们两个一起走不掉的,你不想丢下我,那就更该去找沈遗墨了!”
浮云:“为什么……”
鹿临溪:“因为他是真正的好人啊,你赶紧找到他,告诉他谢无舟是只很坏很坏的大妖,然后带他回来救我,我们不就都安全了吗!”
浮云:“那你会不会有危……”
“你速度快点就没危险!”鹿临溪打断了浮云的话,急吼吼地把药塞进了浮云嘴里。
浮云明显被那药丸噎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努力咽了下去。
她打了个大大的嗝儿,茫然道:“小溪,我没感觉吃了这个有哪里不一样啊!”
“药嘛,和饭差不多啦,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也很正常啊!”鹿临溪焦急地扑扇着翅膀,大声催促起来,“快点吧,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到时候我俩一起被抓回去,就真没脱身的机会了!”
浮云被她夸张的话语吓得紧张得不行,一时拍打着翅膀转身便飞了十几米远。
她一边飞,一边大声喊道:“小溪你等我!我很快回来救你!”
忽然,身后传来了鹿临溪叫魂似的呼唤:“回来!你回来!!”
浮云回头一看,原是那枚玉佩被自己落下了。
她眼含热泪飞了回去,衔起玉佩,再一次转身飞走。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鹿临溪不由得松了口长气。
【恭喜宿主成功帮助女主脱离反派掌控!主线即将步入未知的全新篇章!】
【积分+1500!当前积分:3000!】
【好感度系统已激活!】
【宿主可随时查询角色好感度!】
想不到送走浮云后,不止主线的进度动了,那失去的一千五积分也一起回来了!
鹿临溪高兴得原地跳了起来。
这下好了,浮云带着那个法宝,一定可以避开谢无舟的搜寻。
等她幻化成人,再找到沈遗墨,俩人就会像原文里写的那样一眼万年。
到那时,谢无舟彻底失了先手了,就不会再有机会伤到浮云的心了。
远方的太阳升起来了,鹿临溪止不住轻叹了一声。
——她该回去找谢无舟认罪了。
浮云是谢无舟用来算计沈遗墨的棋子,灵花花瓣是谢无舟口中的“故人之物”,或许也是他行走人间从不曾被天界发现的依仗。
按理来说,这俩无论哪个,对谢无舟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如此重要的存在,却都被她偷偷弄走了,他会不会气到直接暴走啊?
也不知道那家伙暴走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好像光是想想都很恐怖……
不过话说回来,谢无舟若真被气到失了智,直接出手把她杀了,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呢?
鹿临溪这般想着,回去认罪的步伐更加坚定了。
然而走着走着,她发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出来时一通乱飞,没注意这一路的花草树木都长得差不多。
——她要怎么回去来着?
抱着这份疑惑,大鹅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里走了很久很久,走到肚子都快饿扁了,也没辨别出自己到底该往哪个方向去。
独自一人迷失在山林之中,时间过得好像很慢,实际却又很快。
仿佛只是一转眼,天色便已黑了下来。
鹿临溪走得实在太累了,忍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罢了,摆了,不找了。
走得累死了,爱咋咋地吧!
整个精神松懈下来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笨笨的。
她又不是一个很有自理能力的鹅。
没了浮云的照顾和保护,没准过不了几天就会死掉。
谢无舟又不一定真会杀她,她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找谢无舟呢?
鹿临溪这般想着,不禁放宽了心,仰头望着刚刚爬上树梢的月亮,安安静静地发起了呆。
在这个夜深人静,无人打扰的夜晚,她偷偷想了很多很多的事。
比如,自己有积分却不换果子吃,几天后饿死在这山里了,是算作自尽还是历劫成功?
再比如,这黑漆漆的山林之中,会不会有什么凶禽猛兽,可以发发善心送她上西天?
还有呢,浮云那只小呆鹅,要是发现她死了,会不会特别难过……
鹿临溪想着想着,忽然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夜里,她做了个梦。
梦中的自己被五花大绑,倒挂在一口面上飘满了辣椒和花椒的油锅上方。
——初步断定,这是重庆口味。
谢无舟站在边上,指尖凝着一把羽毛般轻薄的红色灵刃。
他说忽然想要片鹅来吃。
通俗点说,就是把她身上的肉一点点片进锅里。
但是与此同时呢,他会护住她的心魂,保证她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一定一定不会死掉。
她吓得不停挣扎,大声叫嚷着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可下边红通通的油锅很快就烧开了,飘起的油烟熏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那薄薄的灵刃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轻飘飘一刀下去,刮掉她好多羽毛,露出粉粉的皮肉……
大鹅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她发现竟已经回到了无比眼熟的客房之中。
谢无舟到底还是找到她了。
他先前分明说过,她身上是没有半点仙气的,结果她自己都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却还是被他抓回来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该说不说,毫不意外呢。
还好她昨天没跟浮云一起走,不然此刻被抓回来的就不止自己一个了。
鹿临溪这般想着,脖子稍微一扭,便看见了坐在窗边饮茶的谢无舟。
来吧,是时候面对风暴了!
她昨天上午就已经准备好了!
“醒了。”谢无舟语气平淡地向她打着招呼。
那双幽寒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她,依旧和先前一样,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反应不对啊……
他为什么这么淡定啊?
是没发现自己丢了什么,或者没发现浮云不见了吗?
“你这什么反应?”鹿临溪有些懵了。
谢无舟:“你说说看,我该有什么反应?”
鹿临溪:“……”
谢无舟:“生气,愤怒,杀了你?”
鹿临溪:“……”
谢无舟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仿佛很无聊似的,用指甲在杯面上敲出一下又一下让人略感焦虑的声响。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鹿临溪。
鹿临溪:“喂,你没疯吧?”
谢无舟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大鱼吃小鱼,大鸟吃小鸟,你的妖丹要不借我补补?”
鹿临溪:“……”
好耳熟的话,仿佛昨天刚刚说过呢。
第25章
是啊,没错,她说过这句话。
就在昨天下午,与浮云说悄悄话的时候,草稿都没有打,随口撒下的一句小谎。
所以说,谢无舟听到了那些话。
非但听到了,还配合她演了一出戏。
她以为自己偷到了的东西,其实是谢无舟故意给她的?
她以为自己带着浮云逃跑了,其实是谢无舟故意放她们走的?
鹿临溪感觉自己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谢无舟见鹿临溪不答,便又笑着问了一句:“你不会真以为自己那点小动作能瞒过我的眼睛吧?”
鹿临溪:“你偷听我们说话?”
谢无舟:“生来耳朵好,我也很无奈。”
鹿临溪:“你这么做有什么意思!”
谢无舟:“你猜。”
这轻佻的语气,这浅浅的笑意。
多么显然,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他听着鹅悄悄说他坏话,他看着鹅费尽心思偷盗他的宝物,他由着鹅带走他随手捡到身边的“棋子”。
他非但耐心十足,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这是玩弄!赤/裸/裸的玩弄!
好大一只鹅,被反派玩弄得像个小丑!
现在,到了他炫耀自己胜利的时候了。
胜者往往不吝啬口舌,他们最爱看败者一脸求知地向他们追问缘由,最后被真相噎死的模样了!
所以,就算败了,她也要执拗地问出心中的疑点。
谢无舟应该不至于这么轻易就让浮云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很有可能在听到她们对话后变了一个假的玉佩出来钓鱼。
只要浮云身上的气息没被掩盖,他仍然可以随时找到浮云。
鹿临溪:“那玉佩是假的?”
谢无舟:“真的。”
竟然是真的?
明白了,玉佩虽是真的,但可以动手脚。
谢无舟修为那么高,只要在玉佩上加个追踪类的术法,依旧可以轻松找到浮云,根本不带怕的。
鹿临溪:“所以你在上面动了手脚?”
谢无舟:“没有。”
追踪术法也没有?
鹿临溪感觉头开始痒了。
谢无舟到底图什么啊?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底牌往外面送啊?
谢无舟:“问完了吗?”
鹿临溪:“别催,我在思考……”
那一刻,一只搞小动作被逮了个正着的大鹅,分外冷静地表现出了自己愈渐强大的心理素质。
似是没能料到这样的答复,谢无舟眼底不由闪过了一丝错愕。
回过神时,他哑然失笑,起身走至大鹅身旁蹲下,伸手捏住了大鹅的后颈。
鹿临溪一下紧张起来,前一秒还十分恍惚的双眼瞬间清澈了不少,难掩惶恐地对上了那双幽寒的眸子。
她发誓,真不是自己胆子小。
这个大魔头自带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平日里并不外放,所以察觉不到,可一旦气场开了,一般人真顶不住。
谢无舟:“我倒想问问你。”
鹿临溪:“……”
谢无舟:“为什么不和浮云一起走?”
鹿临溪:“……”
谢无舟:“你就没有想过,生与死之间,还有生不如死?”
鹿临溪:“……”
这话好似威胁的话,可谢无舟的语气却是平静的。
平静得仿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吃了没”,竟是没有一丝一毫威胁的意味。
他好像真的只是在好奇。
这只大鹅分明有机会和浮云一起离开,去到她认为更可靠的天界太子身边,为何偏要独自留下?
到底有什么值得她留下的,哪怕笨笨的迷失在了山林里,身后那串枫叶似的小小脚印仍能证明她努力在走的一直都是回头路,只是方位偏了些许。
很快,他得到了那只鹅的回答。
鹿临溪:“因为你是个大骗子!”
谢无舟:“哦?”
“你先前说我身上没有半点仙气,其实是故意的吧?”鹿临溪没好气地说道,“我算是想明白了,玉佩确实不用动手脚,因为你可以靠我追踪浮云,我没说错吧!”
难得那张好看的脸和自己靠得很近,哪怕被捏住了后颈,大鹅仍旧倔强地尝试着向前叨了一下。
进攻的结果虽是没有任何结果,但这不妨碍她继续用嘴输出。
“你这魔头阴险狡诈得很,可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你心眼多,我早就料到你会骗我了,所以我没有被你骗到!”
“怎么样?你也有错算的一天吧!现在是不是挺失望啊?我竟然没有跟着浮云一起走,害得你找不到浮云了,只能抓回来一个无用的我!”
“你就接着算计吧,我看你能算计到几时!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你那虚伪的面具总有被人撤下的一天!”
鹿临溪凶巴巴地说着,虽被扼住了脖颈,却不妨碍她脖子以下十分灵活,又是翅膀拍打,又是抬脚踢踹,疯出了一种极其美丽的精神状态。
忽然,她听见了一声冷笑。
本以为谢无舟又要小人得志的对她说点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了,没曾想他竟只是眸色一沉,缓缓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我没骗你。”他冷冷说道,“你身上没有仙气,也没有妖气,与寻常未开灵智的生灵无异。”
这突如其来的变脸,携着一阵彻骨的寒意,让大鹅止不住打了个激灵。
好好好,又开空调是吧?
这次度数比以往都低,估摸着得下零度了。
她怎么记得这大魔头主修的是火系术法呢?
一个玩火的,动不动就对人开空调,这合适吗?
鹿临溪:“冷……”
大鹅在反派手里哆嗦了起来,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委屈。
她本想要说点什么,却感觉冻得脑袋发僵,啥都没说出来就算了,肚子还很不争气地打了一声鼓。
短暂尴尬后,那彻骨的寒意到底还是缓缓散去了。
“你什么也不是,我没必要骗你。”
谢无舟说罢,松开了大鹅的脖颈,起身拍了拍被她弄脏的衣袖,面色阴沉地走出了客房。
鹿临溪晃了晃脑袋,伸展了一下脖子和翅膀,好半天才让身子回暖。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窗边的茶案。
先前杯中未能饮尽的茶水,此刻竟已凝固成冰。
寒气一缕缕从那茶杯与茶壶上飘出来,又缓缓消散于晃眼的日光之中。
真可怕啊,大夏天的!
难怪她刚才会感觉那么冷,冷得脑子都有点僵住了!
刚才谢无舟说了什么来着?
她身上没有仙气,也没有妖气,和寻常未开灵智的生灵一样?
这话听上去有些离谱,可谢无舟的反应看上去不像假的。
他都说了,她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的意思就是,她连一枚棋子都算不上,他根本没有骗她的必要。
虽说这是事实,可说出来多少带点儿鹅身攻击了……
鹿临溪挫败地叹了一声,觉得身上寒意还未彻底散去,干脆跳上窗沿,闭上眼睛晒起了太阳。
晒着晒着,身后响起了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大鹅连忙扭头望去,只见小二端着一小笼包子走了进来,站在桌边拿手一个个撕了起来,直到把每一个都撕碎了,又冲着大鹅招呼了两声,这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鹿临溪吞咽了一下口水,片刻犹豫后还是扑扇着翅膀飞到上了饭桌。
她是真的饿了。
昨儿梦里下锅的但凡不是她自己,她都想扑上去大吃一斤!
这包子热腾腾的,但是因为被人掰开了,散了热气儿,吃起来一点也不烫嘴。
小二可不懂怎么照顾一只鹅。
她知道,这一定是谢无舟吩咐的。
可他刚才分明生气了……
鹿临溪确定自己对人类情绪的感知能力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那个大魔头在她面前表现出了大概是生气的模样。
如果说上次是因为她无意间显露出来的畏惧。
那么这一次呢?因为她不由分说的误解吗?
可这也太不现实了吧。
谢无舟怎么可能会在乎旁人怎么看他呢?
这世上厌他惧他的人那么多,如果挨骂真能令人打喷嚏,那他肯定一天二十四小时连带睡觉都会打不停的,
他就算想在乎,也根本在乎不过来啊。
总不能,谢无舟真不把她当“旁人”了吧?
鹿临溪想到此处,不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短暂愣神后,她猛地回想起昨天系统似乎激活了一个新功能。
好感度……
对,是角色好感度!
她于心底默念:“系统,查询一下角色好感度。”
【收到请求,系统正在为宿主查询——重要角色好感度。】
【当前好感度】
浮云:2890
沈遗墨:20
谢无舟:270
鹿临溪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浮云对她好感高,她是一点也不会惊讶的。
沈遗墨对她宛如路人,她也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谢无舟怎么回事?
他竟真对她有好感度?!
所以二百七是个什么概念啊?
已有的参照物要么太高、要么太低,弄得鹿临溪完全搞不懂这二百七到底几个意思。
可不管这个数字是高是低,谢无舟似乎已把她当成一个朋友对待了。
她对他抱有恶意,他是知道的。
她在背后挑拨他与浮云,他也是知道的。
她一直在打他手中法宝的主意,他更是都知道的。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由着她在眼皮底下乱来。
她把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都做了,他却还把她从山林里捡回来。
就连被她凶巴巴的误会了,他也还是会让人来给她送饭吃。
鹿临溪后知后觉想起一些事。
如果谢无舟没有说谎,她身上真的没有任何特殊的灵息。
那么,他又是怎么在那片林子里找到她的呢?
或者说,他到底找了她多久……
他全然没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对她做出任何惩罚。
甚至,他从始至终没有对她用过一点法力。
鹿临溪不自觉耷下了脑袋。
虽然理智告诉她,谢无舟不是一个好人。
可先前被她暗暗压下的那份愧疚,还是在这一刻悄无声息涌上了她的心头。
大鹅埋头吃完了所有的包子。
背着一双翅膀,心事重重地在房门口走来走去。
人家啥都没做,就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她总觉得自己该去隔壁道个歉。
可她平日里就没和那家伙说过几句好话,忽然要她跑去道歉,真的真的很难启齿啊……
鹿临溪焦虑得坐立难安。
一会儿看看系统里的好感度,一会儿看看茶案上还未化完的冰。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反派其实是可以攻略的?
大反派那么厉害,要是能通过刷好感的方式阻止他干坏事,那不比和他对着干要容易很多吗?
可是一想到要攻略一只自恋的孔雀,而且还是以一副大鹅的身躯去攻略,她的头就好大啊。
这是一件可以被做到的事吗?
鹿临溪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鹿临溪终于鼓起勇气,蹑手蹑脚走到了隔壁客房的门前。
她难得礼貌,抬起翅膀敲了敲门。
但见屋内没有任何回应,还是未经同意便推开了房门。
她看见谢无舟坐在窗边。
他还是那么喜欢坐在窗边,不过这次没有饮茶,只是单手托腮,静静望着窗外。
屋内气压很低,鹿临溪却是十分庆幸,他没有一个人偷偷开空调。
“那个……”大鹅朝屋内走了两步。
在距离谢无舟两三米的地方,有些胆怯地停下了脚步。
“谢无舟……”她小声叫着他的名字,见他没有一点反应,于是又向前走了两小步。
大鹅低下头来,乖乖背着一对翅膀,十分不好意思地磨了磨脚掌。
“先前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大鹅说罢,翅膀向后翘起,身子略微前倾,脑袋于地面“砰”的一声,重重磕了一下。
这一声太响了,谢无舟转头望向她的眼里都不由得带了一丝诧异。
鹿临溪发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诚意。
她只是想鞠个躬,奈何脖子又太长了,一下没能控制好力度。
现在她的感觉就俩字儿:好痛!
但是痛归痛,她还是抽空看了一眼道歉过后的好感度。
——变成三百了!
不过好感是加了,气氛却是没有半点缓和的样子。
谢无舟只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又扭头看向了窗外。
鹿临溪抬起头来,再一次向前走了几步。
见谢无舟没有阻拦,干脆扑扇着翅膀飞上了窗沿,扭着屁股挪了挪位置,站定于他面前,挡住了向外的视野。
谢无舟不由蹙眉。
“对不起,我不该自己在那胡乱猜测的!”鹿临溪说着,再次翘起翅膀和尾巴,倾身向前鞠了一躬,“谢谢你,没有把我留在深山野林里,明明心情不好,还是叫人给我做了包子吃!”
说罢,她抬头看向谢无舟。
谢无舟也看着她,目光毫无波澜,还是平日里那般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模样。
虽然眼里不见喜怒,但这家伙竟然还没有开口说话。
这很不符合一只孔雀的性格。
由此可见,他还在生气。
鹿临溪虔诚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谢无舟:“嗯。”
鹿临溪:“你不生气了?”
谢无舟:“……挪开,挡光。”
鹿临溪笑嘻嘻地往旁侧挪了挪,大着胆子打趣了一句:“您不是畏光吗?”
谢无舟扫了她一眼:“分情况。”
大鹅蹦下窗沿,踩上茶案,向前跳了两步,在谢无舟面前乖巧坐下。
鹿临溪:“我先前的问题没问完,现在可以继续问吗?”
谢无舟:“……随你。”
鹿临溪:“既然我身上没有特殊的灵息,昨晚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谢无舟:“你不知道?”
毫不意外呢,是以问句回答问句的老形式。
不过这一次,谢无舟不止回了她一个问句,还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
大鹅眨了眨眼,耸了耸翅膀,道:“我想……大概知道吧……”
她想,她大概可以确定了,谢无舟确实在那片林子里找了她许久。
鹿临溪换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我放走了浮云,你就一点都不介意吗?”
谢无舟:“你觉得呢?”
鹿临溪:“……”
也许、可能、大概会有一些介意吧。
但他既然选择了默许,大概也意味着如今的浮云是否留在他的身边,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他有新的计划了,一切不再能发挥原本作用的棋子,被丢去哪里都不再重要了。
没准,他还想借这次机会,再次与沈遗墨有所交集呢。
鹿临溪这般想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望着谢无舟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那片灵花花瓣既是故人之物,对你应该十分重要,我把它偷去送给了浮云,为何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谢无舟闻言,忽而轻笑。
这反应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了,鹿临溪不禁向前伸了伸脖子,问道:“你笑什么?”
“对,故人之物。”谢无舟笑着点了点头。
当他再次抬眸望向鹿临溪之时,那双平日里只有寒凉的眼底,竟都添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只那一瞬,鹿临溪便已经知晓,每当她觉得自己机智得一批的时候,其实都已经被这家伙拿捏得死死的了。
谢无舟:“你倒是说说看,它究竟是哪位故人之物?”
鹿临溪:“……”
看来她还是猜错了。
那片花瓣原来对谢无舟而言并不重要。
否则他不会随手借给田小芸,又由着她那么轻易地将其偷走。
如今想来,他随口一说的“故人之物”,应也只是用来误导她思路的。
难怪,当时他的反应那么耐人寻味,搞半天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谢无舟:“怎么,说不出来?”
鹿临溪:“……”
谢无舟:“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到底谁才是骗子?”
鹿临溪:“……我,我是骗子?”
大鹅咬了咬牙,觉得这不对劲。
短暂沉默后,她倔强地昂起头来。
“不对啊,你少来!”她侧身用翅膀拍了拍桌,一脸认真地分辨道,“在这件事上,你也骗我了,我们都是骗子,谁也不比谁高贵啊!”
好险,差点就陷入自责的深渊了!
好你个反派,三言两语就想PUA我?
必!不!可!能!
第26章
谢无舟这个大反派有多会玩弄人心,旁人或许不知,鹿临溪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家伙最可怕的地方莫过于——他拥有一个骗子所能拥有的一切顶级配置。
心机深沉、修为莫测,心理素质强得一批也就算了,偏还生着一副过分好看的皮囊。
鹿临溪母胎单身二十几个年头,一没追过星,二没在手机里养过野男人。
她自认不是颜狗,也从未沉迷过男色。
可每次面对谢无舟,都会有一种明知他不是好人,将来更是会做很多坏事,但好像怎么都恨不起来的感觉。
不开玩笑的说,那张脸是会蛊人的,一不留神就会让人心软。
一个人长成这样,欺骗性实在是太强了。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所以,在认真强调完“两人都有错”后,鹿临溪双翅叉腰,摆出了一副今日本鹅绝不低头的倔强姿态。
她没等谢无舟做出任何反应,先一步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来道歉的没错,这世上的事都是一码归一码的,这次是我误会你了,我对此深感内疚,所以诚心向你道歉,但这并不代表我以后会无条件信任你,因为我和你的立场是不一样的。”
鹿临溪的语气无比认真,谢无舟沉默地摩挲着下巴。
她想了想,蹲下身来,稍微收敛了几分先前强硬的态度。
“我虽不知你到底出于什么缘由把我留在身边,可这段时间以来,不管我怎么捣乱,怎么胡来,怎么做对不起你的事,你都没有给过我什么惩罚。我不是白眼狼,我感觉得到你对我很好……”
鹿临溪话到此处,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我大胆猜测,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吧?既然如此,我姑且愿意放下偏见,把你当做一个朋友来看待!”
“朋友?”
“对,朋友!”
谢无舟微微挑眉,眸光似有几分忽明忽暗。
他望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大鹅看了许久,忽而扬起嘴角,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似的,怎么听都不太道德地嗤笑了一声。
“你觉得,你配吗?”
他幽幽问着,向前伸出食指,戳了戳大鹅鼓鼓囊囊的前胸。
似在提醒她注意身份。
但是,贬低他人抬高自己,以此获取后续交流的主动权,这不过是PUA大师的惯用手段罢了!
“我配啊!”鹿临溪是半点面子也不给,直接一翅膀拍开了他的手。
这大反派在小说里就口是心非得厉害,分明也是喜欢女主的,却从头到尾都没对她说过几句好听的话。
那么硬的一张嘴,就是死后推去火化,怕是都能在火里完好无损的留存下来。
她主动发出的好友申请,哪能由得他说不配就不配啊?
她就不信三百的好感度连个好友都加不上了!
“我现在是十分弱小,可你就没有弱小过吗?”她说着,不卑不亢地挺起了胸膛,“谢无舟,轻敌者易败,虽然你很厉害,但也不要看不起人哦!”
那一刻,大鹅直视反派的那双豆豆眼里,满满都是不畏强权的凛然正气。
有那么一霎,她在谢无舟眼底捕捉到了一丝诧异。
那是她从未在这个反派眼里窥见过的情绪。
她心中暗喜,当即决定趁热打铁,全然不在意自己发出的“好友申请”是否有被接受,便将准备好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这个人交朋友要求不低的,你这家伙缺点一大堆,我都没考核你了,你就也别考核我了吧。反正咱俩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朋友总比当敌对好,你说对吧?”
大鹅说着,从茶案跳回地面,将一双翅膀背于身后,小老师讲课似的,在谢无舟眼皮底下悠悠踱起了步子。
“但是呢,哪怕是朋友,也会有各自的底线,考虑到我俩立场不同,有些丑话咱们得先说清楚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
“将来有那么一天,我触及了你的底线,你打我骂我杀我,我都不会感到意外,因为那是你的自由!”
“同理呢,要是有一天你触及了我的底线,我也不会再和你做朋友了!”
“毕竟我这个人吧,虽然重感情,但是会让我感到痛苦的关系,我是绝对会逃离的!”
鹿临溪叭叭了半天,见谢无舟完全没有任何回应,忍不住抬起头来,大声问了一句:“谢无舟,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接着说。”
“我说完了!”鹿临溪摊了摊翅膀,歪头问道,“你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无舟少见的陷入了一阵沉思。
鹿临溪也不催,只在原地坐下,仰着脑袋静静望着他。
短暂沉默后,谢无舟浅浅一笑。
关于朋友一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来着?”
鹿临溪:“……”
搞半天,这家伙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
大鹅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不悦道:“鹿临溪。”
谢无舟笑着“哦”了一声。
鹿临溪:“需要知道是哪三个字吗?”
谢无舟:“想起来了,梅花鹿嘛。”
鹿临溪:“真是辛苦魔尊大人了,这都过去好几天了,竟然还能够想起来呢。”
谢无舟:“不辛苦,应该的。”
鹿临溪叹了一声,放弃了和谢无舟玩阴阳怪气。
往好处想,两个人成为朋友,往往都是从交换名字开始的。
如果说上一次问她名字,是想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此判断她的威胁指数,在发现她是无名之辈后便连记都懒得记了。
那么这一次再问她名字,总该是真的把她当回事了吧?
谢无舟:“鹿临溪。”
鹿临溪:“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让那只正在心底疯狂碎碎念的大鹅陷入了一阵恍惚。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因为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而恍惚。
可事实就是,她上一次被人这样叫名字,还是在二十一世纪当社畜的时候。
恍惚间,她竟觉得这个名字已经离她好远好远,虽然永远不会忘记,但也确实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在这个世界里,暂时是女主身旁一只叫小溪的鹅,将来也可能是天界一个叫云杪的仙子。
不管是哪个身份,好像都和鹿临溪这三个字毫无关系。
她以为在自己回到现实之前,不会再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
忽然有那么一刻,大鹅眼底闪起了一丝感动的泪光。
她满心欢喜地抬眼望向了那个叫对自己名字的大反派,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太好使了——怎么回事呢,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竟然看出了一种三百度近视加十层柔光滤镜的朦胧美。
可恶,好像半点缺点都看不到了!
谢无舟:“打个商量。”
鹿临溪:“你说!”
谢无舟:“先前让小二烧了桶水,刚听外头有动静,应是已经放在隔壁了。”
鹿临溪:“啊?”
谢无舟:“麻烦你把自己洗干净一点再来我眼前晃悠。”
鹿临溪:“……”
咦?有什么东西碎了。
原来是滤镜啊。
那没事了,有些人不配。
大鹅沉默地扭着脖子将自己全身看了一圈。
昨儿在荒郊野岭扑腾了一整天,身上沾泥带土的,身上不少羽毛都黄了,确实不比平日里干净。
她咬了咬牙,转身欲走。
奈何心里多少有些又气不过,脚下步子停滞片刻,忽然扭头飞上茶案,缓缓落于谢无舟面前,昂首挺胸地“嘎”了一声。
下一秒,她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啪嗒啪嗒猛猛扑扇了几下翅膀。
阳光之下,细尘漫天,有人皱起了眉。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谢无舟发作,大鹅便从窗口一跃而出,无比嚣张地飞了十几米远。
末了,她绕了个弯子,从客栈正门进入,迈着哒哒的步子上了二楼。
路过谢无舟房间的那一刻,顺脚把半敞的门踹了个全开。
而后,昂着头颅、背着翅膀、扭着屁股,迈着六亲不认地步伐,大摇大摆地走回了自己的客房。
屋子里有烧好的洗澡水,她噗通一声跳进了水桶。
大鹅被嫌弃了,但大鹅不生气,大鹅会自己把身子洗干净!
至于谢无舟……
她不要再找他说话了。
至少今天不要。
***
大鹅洗白白的第二日清早,一场梦还未醒,便被反派提溜着丢上了马车。
虽说比较突然,但此处本就是沿途歇脚之地,要不因为她带着浮云半夜出逃,也不至于多待了这一日。
鹿临溪被丢上车后也没生气,只往角落里乖乖一缩,闭上眼睛再次睡了下去。
等到这一觉彻底睡足了,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她将嘴巴从背部羽毛里抽了出来,扭着脖子将四周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了谢无舟身上。
谢无舟换了身衣裳。
也不知是嫌昨儿的被她弄脏了,还是单纯想换就换了。
这只孔雀衣裳换得一向很勤。
谁也不知道他衣柜里到底有多少身同色不同款的花花衣裳,反正料子和做工都很好,一看就很贵气。
鹿临溪一时有些羡慕了。
她自己一个女孩子,一年到头只知上班下班,身上的衣服穿来穿去也就是春夏秋冬那么几套轮着换洗的。
好不容易穿到了一个仙女的身子里了,理论上应该能漂漂亮亮的过日子了。
结果呢,运气不好,还得先做一辈子的鹅。
悲哀,真是太悲哀了!
有些事真是不能多想,稍微想一想就会心里不平衡。
她决定了,等什么时候自己能幻化人形了,一定要去买很多很多的漂亮裙子,天天换着穿。
不过在那之前,她需要解决一下肚子打鼓的问题。
于是她朝谢无舟那边挪了挪,在确认有引起他的注意后,仰着脖子问了一句:“我饿了,有什么能吃的吗?”
“你还真是容易饿啊。”谢无舟低眉看着大鹅,忽然打趣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东西给你吃?要不我的妖丹借你补补?”
这家伙还真是会记仇啊。
吃啥补啥这梗是过不去了是吗?
“行啊,给我补补。”大鹅摆出一副讨饭模样,向前摊开自己的一对翅膀,“如果你们魔族也有那种东西的话。”
“那还真没有。”谢无舟笑着,向前摊开了右手。
一道灵光闪过,他的掌心多了两块用油纸包上的烧饼。
“这也不是干粮啊,你身上还带这东西?”大鹅说着,鼻子凑上前闻了闻,“放多久了,没变质吧?”
“上午从客栈里拿的,嫌弃就别吃。”
“不嫌弃!”
大鹅一嘴巴将烧饼从谢无舟手里叨了下来,正思考从哪里开始下嘴呢,便见几道细如丝线般的灵光从谢无舟指尖飞了出来,咻咻两下将那两块烧饼切成了许多小碎块。
鹿临溪仰起头来:“你是不是输了?你刚才对我用灵力了!”
谢无舟:“你是烧饼吗?”
鹿临溪:“我……”
谢无舟:“好好吃饭,别说话。”
鹿临溪:“……”
大鹅一时哑口无言,只能埋头吃饭。
她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按理来说,为她切饼,怎么不是对她动用灵力呢?
可偏偏这灵力确实又没作用到她的身上……
算了,不纠结了。
说到底,是她和谢无舟的赌约定得不够细致。
要是还有下次,一定要把细节都说清楚!
烧饼有些发咸,大鹅吃着吃着忽然口渴了,抬眼刚想说点什么,便见地上多了一碗清水。
鹿临溪:“这也是客栈拿的?”
谢无舟:“嗯。”
鹿临溪:“碗也不给人留啊?”
谢无舟:“给钱了。”
可以的,够任性。
既如此,她就先干为敬了。
吃饱喝足,大鹅两脚朝天,拍着肚子躺坐在了车窗旁。
窗外掠过的风儿,呼呼地吹着她小小的后脑勺。
吹着吹着,她忽然感觉一颗心空落落的。
思来想去,原是身旁少了个浮云,她有些不太习惯了。
那么多年形影不离的姐妹,忽然一下分开了。
没反应过来还好,一旦反应过来,那种说不出口的孤独感,便莫名其妙涌上了心头。
她知道,浮云不可能放下她不管,过不了多久她们还会见面,那时浮云应该已经化作人形了。
可她就是忽然不开心了,很想找人说说话。
鹿临溪:“谢无舟!”
谢无舟:“嗯?”
鹿临溪:“来聊五毛的?”
谢无舟:“什么?”
鹿临溪:“和我聊会儿天!”
谢无舟:“聊什么?”
鹿临溪起身往谢无舟身旁挪了挪,没话找话似的问道:“已经过去一天了,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似是没有见过那么生硬的话题,谢无舟一时沉默着没有应答。
鹿临溪:“你不会就忘了吧!”
谢无舟:“鹿临溪。”
“好好好,非常好!”鹿临溪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有些人是真不太会聊天,以至于这一问一答的话题就这样断在了她的赞许之中。
但这根本难不倒一只想找人说话的大鹅。
她认真想了想,歪着脑袋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谢无舟,我问你啊,你先前说那灵鹤仙人,真的存在吗?”
谢无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不问,不愚山到底在哪儿?”
“所以说,不止没有什么灵鹤仙人,就连那不愚山也是假的?”
谢无舟弯了弯眉眼,虽未答话,眼底却有几分不屑的笑意。
从这反应来看,他先前对沈遗墨自报的家门果然是胡编乱造的。
“你真敢啊,一个不存在的地方也说出来忽悠人?”鹿临溪忍不住感慨。
“你懂什么?”谢无舟弹了一下大鹅的脑门,在她不悦的目光下淡淡笑道,“很多时候,只有不存在,才不会出现任何破绽。”
这都啥跟啥啊?
前言不搭后语的……
“听不懂!”鹿临溪不满地往角落挪了挪,“你知不知道,随便对女孩子动手动脚,是一种很下头的行为!”
“你?女孩子?”谢无舟瞟了大鹅一眼,一时失笑。
鹿临溪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你现在确实不像一个女孩子,但是迟早有一天会是的,到时再和这家伙纠结这些也不迟!
很快,鹿临溪收拾好了心情,再次睁开了双眼。
她可以感觉到,谢无舟的心情不差。
谢无舟心情好的时候,愿意说的话也比平日里多。
或许自己可以多问他一些事情,答了她赚到,不答她也没啥损失。
于是她又一次朝谢无舟身旁挪了挪。
鹿临溪:“谢无舟!”
谢无舟:“嗯?”
鹿临溪:“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谢无舟:“计划?”
“对啊,你孤身来到人间,有意接近浮云和沈遗墨,总得有个目的吧?”大鹅认真说道,“既然有目的,就肯定有计划啊,现在浮云被我放跑了,你原先的计划用不了了,没有新的计划吗?”
谢无舟不禁反问:“怎么,我需要向你汇报吗?”
鹿临溪厚着脸皮笑了两声:“你愿意的话!”
谢无舟:“……”
那一刻,鹿临溪在谢无舟脸上看到了无语。
这一瞬的无语,让她拥有了上房揭瓦的勇气。
她站起身来,刚想要追问下去,便听谢无舟淡淡说了一句:“行啊。”
鹿临溪:“你真说啊?”
谢无舟:“嗯。”
鹿临溪:“说来听听!”
谢无舟:“我打算去玉山。”
真是很好很直接呢!
鹿临溪:“然后呢?”
谢无舟:“干点坏事。”
玉山是沈遗墨的师门所处之地,原文中期确实有一段非常重要的虐心剧情会在那里发生。
果然,反派那颗想要干坏事的心是一直都在的。
有些主线的重要剧情总是要发生的。
不过既然开局发生了改变,过程一定也会发生不小的改变。
难得谢无舟这般有问必答,鹿临溪一下坐直了身子:“细说,细说!”
“你把我的饵放跑了。”谢无舟话到此处,忽而扬眉笑道,“所以,这一次,你是我的饵。”
“……”
那一刻,有问必答的大反派捏了捏大鹅的后颈。
他笑着问她:“如何,我的朋友,是不是忽然觉得自己有用了许多?”
“……”
大鹅默默闭上了双眼。
这要她咋回呢,该说谢谢吗?
她在这家伙的嘴里,竟然从“你什么也不是”变成“你是我的饵”了呢。
还真是有用了很多呢……
第27章
关于自己会被当做诱饵这件事,鹿临溪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浮云那性子,谁对她一点好,她就恨不得对谁掏心挖肺。
小说里如此,脱离了小说主线依旧如此。
她把浮云放走,不过是为了促进男女主早点谈恋爱。
——早点遇上对的人,就不会再被错的人伤害了。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浮云只要找到了沈遗墨,绝对会第一时间回头来寻她的。
这一点,她想得到,谢无舟肯定也想得到。
但是想得到是一回事,直接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鹿临溪:“我的朋友,你真是多少有点没礼貌了。”
谢无舟:“应该的。”
这也应该的是吧?
没有礼貌这种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吧?
罢了,这家伙一向如此,要是哪天有礼貌了,太阳怕是要打西边儿出来了。
说起来,谢无舟这就要去玉山了吗?
按《入魔》的时间线来看,云县魇鬼之事是后续所有事情的一根引线。
魇鬼无法放下心中仇怨,终被魔气侵蚀心智,落得个执念成劫,魂飞魄散的凄惨结局。
她未魂散之时,曾以邪术集阴聚煞,故而她死后怨气横生,散向了四方天地。
一桩不公,将整个云县和陆家村变成了人间炼狱。
而这一切的背后,显然有人在恶意操纵。
为了将这幕后之人找出,主角二人追寻着四散的怨气去了好些地方,感情也在一次次险境之中逐渐升温。
在这个过程中,当然少不了一些看似雄竞的情节。
原文初期,读者都不知道谢无舟的反派身份。
作者把他写得那叫是一个神秘而又沉稳,捉摸不透却也安全感十足。
他不是经常在线,甚至可以说是神出鬼没。
但他只要上线,多是在替主角解围,或是送去帮助。
女主每次见到谢无舟都十分高兴,男主的醋意藏在心底,虽然十分在意,却也没忍心用自己的在意去绑缚女主的自由。
后来,怨气的线索忽然断了。
与此同时,十年一度的仙盟大会即将开始,各仙门都已开始召集在外的弟子回门。
这个仙盟大会规模很大,几乎所有仙门的人都会前往。
大会之上,各门各派都会派出新一代的优秀弟子上台比试,最终再以这些弟子比试的最终结果,择选出下一个十年的仙门之首。
因为如今的仙门之首是玄云门,所以这一次仙盟大会恰好在玄云门所处的玉山举行。
沈遗墨身为玄云门新一代最优秀的弟子,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回玉山赴会的。
浮云提出想要长长见识,希望可以和沈遗墨一同前往。
沈遗墨虽有迟疑,但还是点头应下,恰好当时谢无舟也在,三人便一同去了玉山。
再后来,谢无舟借有心人之手扰乱了仙盟大会,非但让前来赴会的仙门人士死伤殆尽,还将整个玄云门化作了一片尸山血海。
非但如此,他还以这场血祭强行撑开了一条不受天界管辖的两界通道,让数千年不曾见过天日的魔族大举涌入了人界。
一时之间,魔兵压境,遭受重创的仙门无力抗衡,人间生灵涂炭,怨气遮天蔽日。
浮云虽然偷偷救走了重伤被囚的沈遗墨,却因与谢无舟有着无法划清的关系,再也无法重获沈遗墨的信任。
至此,男女主之间恨海情天的虐恋正式开始。
而这一切,包括浮云的背叛,尽数都在谢无舟的计划之中。
任谁看了不说一句,谢无舟好歹毒一男的。
不过话说回来,玉山的剧情差不多发生在原文中期。
这初始主线发生变动以后,进度条竟然一下子往后拉了那么多吗?
想想也是,田小芸重入轮回,没她集阴聚煞,自然也就不会有横生的怨气散向天地四方。
而这一切结局的好坏,似乎都在谢无舟一念之间。
看来想要改变后续剧情走向,围着主角转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她确实得认真攻略一下这个难相处的大反派。
可她只是一只鹅,谢无舟根本不把她当个女人来看。
别的小说主角就算要攻略反派,好歹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吧!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商城里不是有加灵根的仙草吗?
大不了赚个两三万积分,直接吃草吃到五千灵根!
不过现在肯定不能急着换,积分得先留着,万一后面解锁了什么好东西,她就可以直接拿下。
要是一直没出啥好东西,等积分攒得差不多可以靠吃草化人了,再去兑换也完全来得及。
不过要有捷径可以走,也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在获得五千灵根之前,能死则死,死不了就努力刷刷反派的好感。
反正只要好感刷得足够高,应该是可以阻止他干坏事的……吧?
鹿临溪这般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偷瞄了谢无舟一眼。
就这一眼,她又一次撞上了谢无舟的目光。
也不知这家伙到底咋回事,只要有人在看他,不管他睡着醒着,视线落在何方,都能一秒发现。
虽然她真没啥歹念,但每次偷瞄都能被逮个正着的感觉,多少还是有些糟糕的。
一只大鹅默默撤回了一次偷瞄,将小脑袋扭向别处。
“想什么呢?”谢无舟伸手戳了戳大鹅的后脑勺。
“不告诉你。”大鹅小声嘟囔着,挪着屁股往角落里多缩了缩。
她一边挪,一边思考如果谢无舟要追问,自己该怎么糊弄。
然而她思考了半天,谢无舟那边却没了动静。
行吧,看起来不太在意呢。
也是啊,一只鹅的心事,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别说大鹅不可能有啥大心事,哪怕大鹅真想要颠覆天地,也得有那实力啊!
就大鹅现在这点本事,反派才不会在意她脑子里装了啥呢。
鹿临溪于心底轻叹一声。
旅程漫漫,醒着也是无聊,不如睡过去吧。
马车晃悠着不断前行,时不时也会停下修整。
这感觉,有点像死宅被迫跟团旅游。
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到了景点不拍照,问啥啥也不知道。
夏末的气候总是灼人,马车那么小的空间,被太阳晒久了真的很热。
虽然当了那么多年鹅,鹿临溪早就习惯了没有空调风扇的日子,可每当睡烫一块地儿,还是会下意识往凉快的地方挪挪。
先前在马车上就两种情况。
谢无舟在车外头,她和浮云各睡一边,可以随便挪。
谢无舟在车里头,她和浮云睡同一边,她只要稍稍一挪就会撞到睡觉从来不动的浮云,于是自己也睡得相对比较老实。
但是这次没有浮云在边上卡着她了,她总是挪着挪着便要挪到谢无舟的身旁贴着,然后过不了多会儿,就会被他一巴掌拍醒。
鹿临溪每次被拍醒,都会瞪谢无舟一眼,而后气呼呼地跑回角落重新缩着。
她对天发誓,这真不是她太没距离感。
要怪就怪谢无舟,这么大热的天也是冰冰凉凉的,就连衣裳的料子都是微凉的,靠近他就是会更舒服一点嘛。
想让自己舒服一点,是一种睡梦中的本能,她也不是故意的……
谢无舟不乐意被她碰到,她也不乐意靠他身上啊。
说到底,他不把她当女孩子看,她还把他当臭男人看呢!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一直反复发生,鹿临溪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憋了许久的话。
“喂,谢无舟……”大鹅晃了晃热得昏沉沉的脑袋,仰头朝谢无舟看去,语气无比认真地问道,“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开个空调啊,不用十五度,二十七度就很合适。”
谢无舟低眉望了她一眼,略显嫌弃的眼底似是写着“莫名其妙”四个大字。
“嗯……我是说,这天好热啊,你能不能施个法,把这里头变凉快点儿?”大鹅话到此处,怕待会儿太冷,连忙强调到,“但别太冷啊,稍微凉快点儿就好!”
谢无舟这次听懂了,却也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大鹅。
鹿临溪:“能不能你倒是给个话啊?”
谢无舟:“可我好像不能对你用法术吧?”
嗐,竟把这茬给忘了。
瞧她这记性!
大鹅当即起身,蹦跶着跑到了谢无舟的跟前。
她说:“这个不算,这个是可以不算的!”
她伸出翅膀,扒拉着他的衣袖:“谢无舟~~大好人~~~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那一刻,她那一双小小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期待,连带着平日里有些刺耳的鹅叫都似变奶了几分。
几分钟后,鹿临溪如愿以偿拥有了自己的“专属空调”。
【灵根+500!】
没错,就是这五百的灵根。
谢无舟被大鹅烦得没办法,只得伸手摁住了她的脑门,往她体内送了些许灵力。
该说不说,这510的灵根和1010的灵根就是不一样。
数值刚一变,她就真不怎么热了。
这就是奇幻小说的世界吗,简直不敢想象几万灵根该有多为所欲为!
大鹅站直身子,退后两步,向谢无舟深深鞠了一躬。
她说:“老板大气,谢谢老板!”
谢无舟一时皱了皱眉,显然觉得这只鹅有点莫名其妙。
但是这和大鹅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鹅开心地跑到一边儿凉快去了!
时间一晃过了十几日,途经数个车马驿站。
驾车的车夫换了,拉车的马儿换了,窗外的风景更是换了又换。
从前的车马慢,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要花很多时间。
这马车一路晃晃悠悠,鹿临溪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了。
这路一直走不到终点,浮云又一直没有出现,鹿临溪的心事也就跟着愈发多了起来。
比如——
浮云会不会迷路啊?
此刻有没有找到沈遗墨啊?
找到人后有没有可能傻乎乎地赶回云县扑了个空啊?
浮云和沈遗墨此刻到底在哪里啊?
她总是这样,想着想着睡了,梦里接着梦,梦着梦着醒了,醒来接着想。
就在一个寻常的午后,车夫啃着干粮驾着马,忽似想起了什么,扭头向车内喊起了话。
“公子,从这儿再往前走差不多两个时辰,有座陆城可以歇脚!但我听说那儿古怪,好像是有妖邪盘踞,时不时就会闹出人命!”车夫说着,忙在心头盘算了一下路程,这才继续问道,“公子啊,你看咱要不要绕道走,稍微往东边儿绕一绕,不远处也有个县城可以歇脚,就是需要四五个时辰,怕是要深夜才能到……”
妖邪盘踞?
这词儿放在原文里可就等于一个小副本了!
反派不会又有事情可以搞了吧?
鹿临溪一下睁开了眼,狐疑地朝谢无舟看去。
然而谢无舟却对此兴致缺缺,眼都没睁一下,便淡淡应了一句:“那便绕吧。”
“好嘞!”外头的车夫应着,一时也不再说话。
鹿临溪有些茫然地歪了歪脑袋,但在短暂茫然后还是选择了继续发呆。
头顶的烈日渐渐西沉,她也渐渐泛起了新一轮的困意。
迷迷糊糊之间,忽听得车夫一声急促的长“吁”,行了整日的马车瞬间停了下来。
“公子,有,有人拦路!”车夫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手里有家伙!”
“嚯!有人敢拦你的车诶?”鹿临溪一下子精神了不少,“不会是山匪吧?”
许是赶路的这些天实在太闷了,大鹅就想碰上点新鲜事儿。
此刻听到有人拦路,手里还拿着家伙,当即扑扇着翅膀跳至门边,将脖子探出了门帘。
下一秒,大鹅呆愣在了原地。
她看见了一个持剑的少女,一袭白衣,亭亭玉立。
夕阳映着她温柔却坚毅的眉目,及腰的墨色长发绑做一根粗辫,干净利落地垂于身侧,于那柔和之中添了几分英气。
那女子在见到她的瞬间便舒缓了眉眼,脸上瞬间满是欣喜。
“小溪!”
果然,是熟悉的声音呢。
其实早在浮云开口之前,鹿临溪便已经将她认出。
不仅是因为沈遗墨站在她的边上,还因为这位女主真的和小说里写得一模一样。
一袭白衣,扎着长辫,不需要多余的点缀,便已美得十分脱俗。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美,是纯白的,是没有一丝侵略性的。柔得像是天边的云朵,却又不会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女主长成这样,性子又那么至真至纯,想必在这世上只有她的塑料姐妹花云杪会不喜欢她吧?
难怪男主为她肝肠寸断,损了神性、堕入魔道。
反派一生机关算尽,最终也栽到了她的手里。
鹿临溪不禁于心底感慨——浮云浮云,我的女鹅,我要是个男的,我也爱你!
就在她感慨之时,一只手将她往边上扒拉了一下。
谢无舟从大鹅身侧下了车。
他只是理了理衣襟,什么都还没说,浮云的目光便已警惕许多。
鹿临溪追着从车内跳了出来,抬眼便见谢无舟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浮云。
虽然她还是不能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出任何情绪,但是直觉告诉她,那是算计的眼神!
为了打断反派的算计,大鹅当即挥动翅膀在他腿上拍打起来。
与此同时,浮云飞身上前。
只见一道剑光掠过,车夫惊叫着跳到地面,顿时抱头蹲下,颤抖着身子躲到了车轮边上。
鹿临溪翅膀还停在半空呢,拍打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等她回过神来,两人早已经在旁处交上了手。
浮云手持长剑,一招一式步步紧逼。
谢无舟只退不进,徒手拆招,未见半分回击。
虽说这其中确实有误会吧,误会还是她一手促成的。
可一句话都没说呢,这俩咋就打起来了呢?
鹿临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一旁开心地扇着翅膀,一时甚至有点想在旁边喊上一句——你们不要打了啦,这样打是打不死人的!
眼瞅着俩人越打越远,一旁的沈遗墨似是察觉出了不对之处,连忙上前阻在了两人之间。
由于隔得有点远,鹿临溪没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没过多久,三人的目光都向她这边望了过来。
大鹅不自觉歪了歪脑袋。
很显然,谢无舟的谎已经扯完了。
接下来,轮到她对浮云扯谎了。
浮云迟疑了片刻,转身朝着马车边的大鹅跑了过来。
她蹲下身子,把大鹅抱进怀里,分外认真地检查起了大鹅的身体状况。
“小溪你没事吧?”
“没啊!”
“谢无舟没有伤害你吧?”
“没啊!”
浮云眼底不禁闪过一丝茫然:“那你……”
“哎,浮云!”鹿临溪摆了摆翅膀,不好意思道,“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先前我对谢无舟产生了一点误会……”
就在她说话之时,谢无舟和沈遗墨也来到她的身后。
她被包围了,两个主角一个反派,就这样把她包围了。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鹅却忽然拥有了姓名……
鹿临溪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尴尬着笑了笑:“后来,后来误会解开了,我发现一切也不像我想得那样……”
浮云:“你说他杀了人!你亲眼看见的!三个呢!”
鹿临溪:“嗯,但他杀的是……害了田小芸的人……”
浮云:“啊?!”
鹿临溪:“我当时没看清嘛。”
浮云:“那,那,那你说他是妖,要吃我们的妖丹补身子呢?”
鹿临溪:“那是我被吓坏了,胡思乱想出来的……”
浮云:“那你为什么暗示我出手?”
鹿临溪:“什么时候?”
浮云:“就刚才啊,你先发起攻击的啊!”
鹿临溪:“……”
好家伙,感情浮云把她随手一拍当成进攻讯号了。
难怪这俩人一声不吭地打起来了。
谢无舟在边上发出了一声轻笑,鹿临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大概也是一个误会吧,我只是想让他搭理一下我……”
浮云:“所以我们误会人家了!”
鹿临溪:“嗯……”
浮云一时满脸愧疚:“那我们还从他那偷了东西,那个玉佩,还有那个……”
“他没生气,他很大方的!”鹿临溪连忙打断了浮云的话,“他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我们若喜欢,就送给我们!”
她毫不犹豫地慷着他人之慨,末了还不忘抬头看了一眼谢无舟,尬笑着问道:“对吧?大好人!”
“对。”谢无舟点了点头,蹲下身来,揉了揉大鹅的脑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你从我身上偷了两件东西啊?”
可恶啊,还是打断慢了!
这家伙就那么会抓重点呢!!
鹿临溪:“可能……是我技术好吧……”
谢无舟:“说说吧,你还偷了什么?”
浮云:“增加修为的灵药,已经被我吃掉了。”
沈遗墨:“……”
谢无舟:“哦~~我都忘了,我还有这种东西呢。”
鹿临溪:“……”
大鹅缓缓闭上了双眼。
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忧伤。
一旁藏了很久的车夫忍不住从马车后钻了出来,十分不解却又十分拘谨地望着眼前围着一只大鹅的三人,弱弱问了一句话。
“各位,如果是误会的话,这路还赶吗?”
第28章
鹿临溪觉得自己必须感谢一下那位不知名的车夫。
如果不是他提出继续赶路,她真的会被那种尴尬的氛围压得喘不上气。
误会既已解除,大家又本就相识,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马车能够坐得下,自然是要一起上路的。
马车里热闹起来了,鹿临溪的内心开始不平衡了。
从前,有个一起当鹅的伴儿,她还没啥大感觉。
此刻,唯一的伴儿没了。
一辆马车,三个人,一只鹅。
谁是小丑,她不想说。
浮云把大鹅抱在腿上,和大鹅说了很多很多近日发生的事。
她说,吃下那颗灵药后的前几天,她一直在努力地朝着日出的方向飞。
飞着飞着,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了,就停下来顺了顺体内的灵力。
也就是这一顺,让她发现自己真的可以化身人形了。
考虑到自己不擅长途飞行,为了快一点找到沈遗墨,她偷……啊不,她在人类的车马驿借了一匹马,稍微花了点儿时间无师自通,便又再次出发了。
鹿临溪:“这也可以无师自通啊!”
浮云:“是啊!好几次差点摔下去呢!”
鹿临溪:“没受伤吧!”
浮云:“没有没有,小溪你放心,我现在比以前厉害了好多呢!”
鹿临溪点了点头,刚想说点什么,便见浮云把目光望向了谢无舟。
“你的灵药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样被我吃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偿还……”浮云说着,抱拳于胸口,郑重而又无比认真地做下了一个承诺,“我知道,我本事远不如你,但日后若真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全力赶赴!”
大鹅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在一旁闭目做起了颈部运动——主要是为了掩饰眼底的无语。
“于我而言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浮云姑娘不必挂怀。”
是呢是呢,那东西对他而言确实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谁让那东西是她的1500积分呢!
还浮云姑娘呢,果然见女主变成大美女了,这孔雀称呼都礼貌了不少啊。
同样是鹅,就她不配当姑娘了呗。
“真的?”
“嗯。”
浮云先是释然地松了口气,而后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一脸天真地开口问道:“既然不是贵重之物,那可还有多的,能不能给小溪……”
“没有了,没有了!”鹿临溪当场打断了浮云,紧张道,“我先前问过了,他只有那么一颗!”
浮云真的,她哭死。
别人说啥她都信,想要什么也都敢直接开口。
虽然早知道女主是全书唯一长嘴的,但这嘴也长得未免也太真实了一点吧。
鹿临溪下意识往谢无舟身上瞄了一眼,总觉得浮云随口那么一问,接下来他的话里又要有话了。
“确实只有一颗。”谢无舟无所谓地笑了笑,“许是时日过于久远吧,我甚至不知道它从哪里来的。”
果不其然啊……
谢无舟说这话时,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嘴角那淡然的笑意,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充满了“反复鞭尸”的意味。
鹿临溪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怜自己的血汗积分啊,不止换来了浮云对谢无舟的愧疚感,还换来了谢无舟对她全新的一轮猜疑呢。
她多想大声喊一句,那颗灵药其实是她的,但她根本无法解释那颗灵药的来历,说出来只会让一个人的猜疑变成三个人的猜疑。
想到此处,她也只能轻叹一声,并心不甘情不愿地感谢一下谢无舟愿意陪她一起演戏。
为了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大鹅伸出翅膀摸了摸浮云腰间的佩剑。
鹿临溪:“也就十几天没见,你都学会使剑了,就刚才那几下,看上去好厉害啊!”
浮云:“我不会呀!”
鹿临溪:“那你刚才……”
“乱砍嘛,凭直觉就够了!”浮云说着,低下头来,眼里忽然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这把剑是沈遗墨寻来送我的,他说此剑轻柔,比较适合我这样的女孩子。”
“哦~~”
“他还说,我如今修为不高,遇上危险的时候,刀剑总比拳脚好使的。”
“啊~~”
“其实他有教我怎么将灵力运用在剑上,也有教我一些基础的剑招,我不太记得住,他也只说没关系,慢慢来,只要我想学,他会教会我的。”
“哇哦~~”
大鹅抬头看了一眼沈遗墨。
那小子被浮云这几句话说得有些脸红了,一时坐姿都局促了不少,一双眼不知该往哪里望,最后扭头看向了窗外。
有的人,说几句他的好,他都会不好意思。
有的人,指着鼻子骂他坏,他都能当你在夸他。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是那么大。
大反派啊大反派,真不怪女主不喜欢你。
感情就是要单纯一点才好,满心算计的人不配有老婆!
不对,某人可不止满心算计,他还长了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损嘴呢。
鹿临溪于心底这般想着,望向谢无舟的目光不自觉多了几分嫌弃。
若要她给这家伙打个分,满分100分,她最多给10分。
别问,问就是——脸110,嘴-100。
夕阳沉入天际,天色渐渐暗沉。
浮云将大鹅抱在腿上,一边顺着她的羽毛,一边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天都快黑了,几时才能到歇脚的地方啊?”
她的声音不小,外头驾车的车夫听见了,连忙应道:“大概还有三个时辰吧?”
“三个时辰?那要到深夜了!”
车夫笑了笑,耐心解释道:“这附近倒是有座陆城可以歇脚,但是那边近日不太平,听说是有妖邪盘踞,已经出了不少人命,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绕开比较好。”
“妖邪?”浮云下意识看向了沈遗墨。
“是啊,白日里我和那红衣的公子说过了,他也同意绕路的。”
车夫这话一出口,沈遗墨不由皱了皱眉,眼中显然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短暂沉默后,他出声问道:“谢兄这是不想管吗?”
噢哟!好尴尬的场面!
鹿临溪一下把脑袋抬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向谢无舟。
她倒要看看,这波他要怎么解释!
“竟有此事?”谢无舟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沉思片刻,愧疚地叹了一声,“怪我,那时实在乏了,睡得有些昏沉,隐约听到了他在问我什么绕不绕路的话,还以为是山路难行,没太在意便随口应下了……”
鹿临溪忍不住龇了龇牙。
他是真会演啊,那一瞬的错愕,短暂的思虑,加上最后自责的小表情,过度丝滑到简直没有半点表演痕迹。
要不是知道这家伙压根不怎么需要睡觉,也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持头脑清醒,她都差一点点就要信了!
沈遗墨闻言,神色缓和了许多:“谢兄舟车劳顿,难免恍神,不必自责。”
“对呀对呀!”浮云点了点头,“现在知道也不晚啊,不就在附近吗?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这……”车夫显然有些犹豫了,“姑娘确实身手不凡,可这妖魔鬼怪也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
“车夫大哥,你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浮云冲着外头认真喊道,“其实我没什么本事,但车上另外两位可厉害了,只要他们出马,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在话下的!”
鹿临溪沉默望天。
这三界最大的魔头就在车上,其余的妖魔鬼怪确实不可能在话下啊。
就这样,原本绕道的马车调了个头,朝着那个名为陆城的方向赶了过去。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进了城门。
陆城的天色还未黑尽,街上已经没了什么人烟。
四周房门紧闭,几乎家家户户都贴着像是辟邪的符纸,那么大的一座城,看上去竟比闹了鬼的云县还要冷清。
这陆城里是出了个什么品种妖魔鬼怪啊?
看上去还怪唬人的。
鹿临溪不禁问道:“这城里妖气很重吗?”
此言一出,一时无人应答。
短暂沉默后,浮云看了鹿临溪一眼,抬眼望向沈遗墨,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这城里妖气很重吗?”
沈遗墨答道:“没有,没有妖气。”
鹿临溪:“竟然没有吗?”
浮云:“竟然没有吗?”
沈遗墨点了点头,望着窗外思虑片刻,低声说道:“寻常妖邪大多无法隐匿自身气息,可若是大妖,不靠得近一些,确实很难察觉。”
鹿临溪:“所以这里藏了一只大妖咯?”
浮云:“所以这里藏了一只大妖咯?”
沈遗墨:“很有可能。”
鹿临溪抬眼望向浮云:“浮云,你为什么要学我说话?”
浮云歪了歪头,认真道:“我在帮你转达啊!”
鹿临溪:“竟是如此!”
浮云:“嗯!”
鹿临溪一下就泪目了。
当初一起鹅叫的姐妹,现在都当起鹅叫翻译官了。
说不痛,那肯定是假的……
可导致这一切这么痛的源头是谁呢?
怎么想都是谢无舟!
但凡他搭理自己一下,浮云也不至于要帮她把话翻译给沈遗墨听了。
鹿临溪这般想着,没忍住瞪了谢无舟一眼。
后者回望着她的视线,脸上挂着几分莫名的笑意,颇有几分有账待算的意味。
心虚的大鹅一下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车夫带着三人寻了一处客栈住下。
他们到来之前,客栈大门就是关上的,敲了半天才给敲开一条门缝。
掌柜的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听说是住店的,忙将四人迎了进来,而后急匆匆地关上了大门。
“还好,还好,还没入夜……”
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门栓锁上。
末了,又拿出一张符纸,小心翼翼贴在了门缝之上,这才松了口气。
“外头天都黑了!”掌柜的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声,“几位客官,你们要再来晚点儿,这生意我可就不敢做了啊!”
他说着,没好气地问了一句:“四位啊?要几间房啊?”
话音刚落,又摇着头改了口:“随便几间吧,上楼自己挑,入夜了不要随便走动,后院也别去,就在屋里老实待着……”
“记住,千万别开窗!”他说着,摆了摆手,“至于其他的事,天亮了再说吧,我也得先回屋了。”
鹿临溪下意识朝谢无舟看了一眼,只见他跟没听着人家说话似的,不但半点反应没有,甚至不需要谁来招呼,便已自个儿就近挑了张桌子坐下。
旁侧的沈遗墨倒是上前一步,向那掌柜的问道:“敢问此地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如此人心惶惶?”
“还能有什么事呢?”掌柜的摇了摇头,“这四处都贴满了符纸,只能是有妖啊!”
“什么样的妖啊?”浮云好奇问道。
“没见过,见过的人都死了。这妖夜里出没,被它杀掉的那些人,一个个的连全尸都没有!”
浮云:“这么残忍!”
掌柜:“哎,可不是么。”
浮云:“就没想过什么法子,将它拿下吗?”
“先前城里也不是没有寻过方士,可是没有用啊,那些闻讯前来除妖的方士要么死了、要么逃了,没有一个能对付那妖物!”掌柜的说着,忍不住哀叹了一声,“城里能跑的人都跑了,还留下来的,要么是真的无处可去,要么就是实在舍不得自己的家业……”
浮云:“怎会如此!”
车夫:“我就说这里危险了,你们非要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妖邪之事。
因为至今说不了人话,导致完全无法参与话题的大鹅逐渐开始心不在焉。
她仰着脖子四下张望了一圈,发现这客栈里头也贴了许多符纸。
这些鬼画符的东西她是一点也看不懂,但既然人家是贴出来防妖的,应该会对妖产生一些伤害吧?
鹿临溪一时好奇,抱着作死的心态,悄无声息地走到一张符纸边上。
她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嘴巴轻轻碰了一下符纸。
“……”
无事发生,失望透顶。
这符谁画的啊,上面都画了啥啊?
会不会画,专不专业了?
这玩意儿,别说是能杀人的妖邪了,就连她这只小鹅妖都伤不了半点,要来何用啊?
贴得满屋子都是,除了黄得晃眼,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
大鹅愤愤地用嘴叨了一下那张符纸。
一旁掌柜的见了,连忙出声喝止:“哎呀,鹅!你们这鹅谁管啊,那可是向高人买的符啊!”
浮云闻言,连忙上前将大鹅抱了起来,一脸担忧地小声问道:“小溪,你没受伤吧?这东西你怎么敢碰啊!”
“这符是假的,贴它没用啊!”鹿临溪说着,又用嘴啄了一下那张符纸,而后抬眼望向浮云,认真道,“你看,它连我都伤不了,不信你也试试!”
浮云听了,想也没想,分外听话地伸手上前摸了一下。
在发现确实没有受伤后,她脸上闪过一丝欣喜:“真的诶,这符是假的!”
浮云这一嗓子,显然是把掌柜的喊慌了,他连忙上前追问:“什么假的?你说什么假?怎么可能是假的!这符先前分明有帮不少人防住妖邪的!”
“可它就是假的啊,它对妖没用!”浮云笃定道。
“你这小姑娘,说话得讲证据!”
“我就是证据啊!”浮云抱着大鹅向前走了一步,眼里满是不服,“你要证据,我也不怕告诉你!”
她话刚说到这里,便见沈遗墨冲她摇了摇头。
再次开口时,到嘴边的话便就全都碎了。
浮云:“我,我……我我我,反,反正我就是知道它对妖没用啊!”
鹿临溪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看得出来,浮云很急。
她恨不得把“我就是妖啊”大声喊出来,但她偏偏又不能将这样的话说出来吓唬人类。
短暂纠结后,她选择了闭嘴。
沈遗墨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张黄符,认真打量了一番,回身向谢无舟看去。
“谢兄可认得这是什么符?”
“若是阵法,在下还能略知一二,可这符咒之事,确实一窍不通。”谢无舟淡淡问道,“沈兄可是看出了什么?”
“这符不是假的。”沈遗墨说着,神色几分困惑,“但它不伤妖邪,只困鬼魂。”
“什么?!”掌柜的不由诧异,“这不是驱妖的符咒?”
“绝对不是。”沈遗墨说着,向掌柜的抱剑行了一礼,“在下出自玉山玄云门,掌柜的若是信得过,可否将这妖邪之事与在下细说一二?”
掌柜的愣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向沈遗墨鞠了一礼。
“哎,是我有眼无珠了,原来是玄云门的仙长,怪不得气度非凡!”
玄云门不愧是仙门之首,说出来就是有牌面。
掌柜的一听说沈遗墨来自玄云门,态度瞬间殷勤了不少,连忙冲着后院喊了几声,把刚回屋不久的厨子和小二都叫了出来。
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想起客人是需要招呼的——也不知这店到底多久没有开过张了。
很快,吃的喝的,尽数摆上了桌。
掌柜的坐了下来,唉声叹气地说起了他对那妖邪的认知。
他说,大概是在几个月前,城内忽然接连有人离奇失踪。
那些失踪的人,要么没被找见,要么找见时已是一具尸体。
而这些被找到的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不完整——毫无规律的不完整。
有缺胳膊少腿儿的,有没耳朵没眼睛的。
有头和身体分开,唯独少了脖子的。
当然也有只留了下半身的,或是只存在上半身的。
一开始官府还在四处调查,没人把那些死者和妖邪联系到一块儿。
后来,有过路的方士说这是妖邪作祟,他会想办法把这妖物揪出来。
结果没过几日,那方士便也死了。
陆城的人们为了捉妖,开始筹钱对外悬赏。
起初为了高额悬赏来此捉妖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结果他们要么死了,要么逃了,那杀人的妖物仍是没被捉着。
再后来,陆城里的人跑了许多,外头的人也不敢再来了。
剩下不愿走的,每日每夜都过得心惊胆战。
前阵子,有个高人路过此地,忽就住了下来。
他说那妖物强大,他没有办法将其降服,但那妖物十分特殊,只能在夜间自由行动。
他刚好知道一法可以抵御此妖,只要用他画下的符咒将家里严防死守,便不会再受那妖物伤害。
再后来,城中死去的人,要么是没钱买符咒的,要么就是半夜没把门窗关严实的。
浮云好奇问了一句:“这符咒,真的生效过吗?”
掌柜的连连点头:“当然,姑娘若是不信,等天亮了大可以出去问问,不少人都听见过夜间妖物被符咒吓跑的动静!”
话到此处,天色已经彻底昏黑。
掌柜的不再多言,慌忙躲回了贴满符咒的卧房。
沈遗墨站起身来:“既如此,有什么事明早再探,大家先休息吧。”
说罢,起身向楼上走去。
掌柜的说让大家随便挑选客房,浮云抱着鹿临溪跑在了最前面,刚推开一间客房,便听得谢无舟在身后轻咳了一声。
鹿临溪愣了一下,回头朝他看了一眼。
谢无舟:“你跟谁住?”
浮云:“小溪当然跟我住啊!”
谢无舟:“这样啊,我还以为她今晚有话想和我说。”
鹿临溪:“……”
浮云低头看向怀中的大鹅,一脸好奇地认真问道:“原来你们今晚有话要说啊?”
鹿临溪一时无言。
她大概是没话想和谢无舟说的,可谢无舟明显有话想和她说。
至于他想说什么,她光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
考虑到拒绝一个可怕的男人,也许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鹿临溪决定直面内心的恐惧。
“啊……是啊,是有点话想说来着。”
大鹅说着,从浮云怀中跳了下来,哒哒几步跑到了谢无舟的脚边。
她仰起头来,朝他狠狠瞪了一眼,而后一脚踹开了面前的房门,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进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还未等谢无舟开口,转头便已口若悬河地叭叭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问我那颗灵药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我有那么好的东西,宁愿先给浮云都不留给自己!”
“虽然我骗了你很多次,但这次请你相信我,这两个问题不止让你感到困惑,它们对我来说也十分复杂!”
“就算你问了,我也没法回答你,因为不是我不想答,而是我一时半会儿确实没有办法向你解释清楚!”
她说着,耸了耸翅膀,一脸无奈地望着谢无舟:“所以你能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吗?”
谢无舟似是愣了一下,而后淡淡笑道:“能啊。”
大鹅向前深鞠一躬:“谢谢!”
末了,她站直了身子,用翅膀指着房门,大声问道:“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去浮云那边吗?”
谢无舟:“请便。”
鹿临溪长舒了一口气,快步朝门口走去。
谢无舟:“你说这陆城,适不适合收集怨气?”
大鹅想要开门的翅膀悬在了半空。
她转过身来,发出了一声职业性的假笑。
“谢无舟,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29章
“你果然还是有话要对我说的。”谢无舟淡淡说着,走至床边坐下,“你说吧,我听着。”
鹿临溪叹了一声,转身走至床脚,半死不活地坐在了地上。
一切正如她所料,她有没有话想说不重要,谢无舟说有,她就得有,没有都得找出话题来和他尬聊。
如果她无话可说,他可就要当着她的面干坏事了。
鹿临溪有资格怀疑,谢无舟根本就是存心的。
他此刻这副优哉游哉等她递话题的模样,明显是在自己最想问的问题被ban掉以后,已经没有其他事情可以激起他今日份的求知欲了。
但是想问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怼了回去,他这种小肚鸡肠的家伙肯定是半点都不能忍的。
为了给大鹅一点小小的惩罚,他决定使用一些消磨精神力的小手段。
比如,大半夜不睡觉,拉着大鹅一起熬熬夜。
可恶啊,这家伙玩弄主角还需要角色扮演呢,怎么拿捏她的方式就可以如此简单粗暴!
她不需要面子的吗?
鹿临溪想着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微表情已经变化了无数次。
谢无舟看着她,饶有兴致地说道:“你的思维挺活跃,嘴倒是一下也不张。”
开始了,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
鹿临溪:“你等我组织一下语句。”
谢无舟:“不急,想清楚了说。”
这话听起来咋就那么像是一种威胁呢?
算了,尬聊的第一步,往往都是随便说点什么。
用什么话题开头呢?
大鹅扬起脑袋四下望了一圈,见那满目符纸黄得晃眼,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回头问到:“这些符纸上画的东西,你真看不懂吗?”
谢无舟:“看不懂。”
鹿临溪:“哦~~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一只被压迫的大鹅,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笑话谢无舟的机会。
谢无舟:“我都不知道,我在你心里这么无所不能啊?”
鹿临溪:“……”
算了,这只孔雀太自恋了。
选择放过他,何尝不是一种放过自己呢。
不过这家伙竟然不通符咒,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能搞到靠谱一点的驱魔类的符纸,她就有机会伤到他了?
也不知道沈遗墨会不会画这个。
他是个剑修来着,就算略懂一二,效果应该也挺差吧。
不过效果差点也没事,她才不会天真到认为小小一张符咒能把一个大魔头怎么样。
只要能让这家伙稍微破点儿皮,上次的赌约就可以算她赢了。
大鹅想到此处,忍不住笑了一声。
很快,这个无人守护的笑容,让头顶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凝固在了脸上。
她怯怯抬眼,恰好撞入谢无舟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都不用说话,她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鹿临溪:“不要问我为什么笑,我需要隐私!”
谢无舟:“行。”
这家伙最近倒是挺好说话。
鹿临溪下意识翻看了一眼好感度。
浮云:2990
沈遗墨:25
谢无舟:360
撇开主角的不看,反派的好感度比上次高了六十。
虽然涨得不多,但也算稳定增长吧。
毫无疑问,这样稳定的增长给了她些许奇妙的勇气。
大鹅沉思片刻,再次仰起头来,认真问道:“你刚才说,陆城适合收集怨气,是认真的吗?”
谢无舟反问:“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鹿临溪深吸了一口气:“我感觉你就是很少认真啊,每天都一副游手好闲吃瓜看戏的模样。”
谢无舟不禁笑了:“你现在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了。”
“你知道的,我又不怕死。”大鹅耸了耸翅膀,“要是哪句话说得不顺你意了,你完全可以弄死我呀。”
谢无舟:“你还那么想死呢?”
鹿临溪:“不然你以为我碰那没用的符咒做啥?”
谢无舟:“别白费心思了,你死不了的。”
鹿临溪:“……”
是了是了,知道了。
有您老护着,就连想死都是痴心妄想行了吧。
死不了就死不了呗,她又不是非死不可。
现在进主线了,时不时就会有积分进账,她迟早有一天能把灵根凑够的!
这陆城有妖,那就一定有任务,有任务就会有积分。
死不死的先放一边,她需要想办法把这里的积分先弄到手!
鹿临溪:“谢无舟,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谢无舟:“你说。”
考虑到如果直接发问,很可能回收一个新鲜的反问句,聪明的大鹅决定使用一些小小的话术。
“这陆城中的妖物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外头来了那么多方士都奈何不了它,就连沈遗墨也察觉不到它的所在……”鹿临溪说着,忽而话锋一转,拍起了某人的马屁,“但是人间的妖物,不管再怎么厉害,也一定厉害不过魔尊大人您吧?”
那一刻,大鹅仰着自己小小的脑袋,望向谢无舟的那双豆豆眼里闪烁着光!
那是信任,是期待,是每一个自恋人士都会很受用的崇拜!
当眼神戏做足以后,大鹅歪了歪头,认真问道:“所以,那么厉害的你,能察觉到它在哪里,是什么来头吗?”
谢无舟闻言,似于不经意间挑了挑眉。
他看着鹿临溪沉思了片刻,忽而沉默地闭上了双眼。
鹿临溪半点不急,只仰着脑袋默默等着。
没多会儿,她便等到了回应。
“妖气聚于城南。”谢无舟说着,缓缓睁开了眼,“此妖修为仅有千年。”
“仅有?!”
“怎么?”
大鹅连忙摇头:“没怎么,是我大惊小怪了!”
没啥毛病,千年修为,对他而言确实是仅有。
既是仅有,那处理起来应该很轻松吧?
“谢无舟,你是个好人,对吧?”大鹅向前伸出一对翅膀,抱住了谢无舟的小腿,“上次你做了件大好事,有没有觉得,做好事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想不想再感受一次啊?”
谢无舟:“我是魔头。”
鹿临溪:“……”
谢无舟:“我喜欢做坏事。”
鹿临溪:“……”
谢无舟:“上次是个意外,人活一世,意外不能太多。”
鹿临溪:“……”
谢无舟:“哦,对了,提醒一下。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鹿临溪:“啊?什么时间不多了?”
谢无舟揉了揉大鹅的小脑袋,弯眉笑道:“睡吧,有什么事白天再说,别回头掉毛了又来怪我。”
他说罢,将大鹅从自己小腿上扒拉下去,脱下鞋子上了床。
“诶?”
鹿临溪还想问点什么,却见床帘倏地落下,屋内烛火也于瞬间尽数熄灭。
好你个谢无舟,大晚上睡不着,非要抓我聊天。
现在自己聊够了,也不管我话说没说完,就搞强制熄灯是吧?
门儿都没有!
“谢无舟!”大鹅一下将脑袋伸进了床帘,瞪大眼睛,凶巴巴地吼了一声,“不准睡!!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时间不多了?!”
谢无舟:“再吵杀人。”
鹿临溪:“……”
大鹅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个陆城,有一只妖物已经够了。
大家活在这个世上都挺不容易的,有些魔头既然想睡,那便放他去睡吧,省得他醒着造孽了。
可是有些事吧,往往忍一时越想越气。
短暂憋闷后,大鹅忍不住扑扇着翅膀,摸黑将某人的两只鞋子分别踹进了床底与桌底。
只要一想到这家伙明早起来得光脚弯腰四处找鞋,她心头那份强制熄灯带来的憋闷便也顿时消解了不少。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终于知道谢无舟为什么那么爱笑了——因为他缺德啊!
以前太讲道德了都没发现,原来干缺德事真的可以提升幸福感的。
这幸福感一提升,心里头就不闷了,困意自然也就上来了。
就这样,心累了一天的大鹅,轻轻卧在床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次日一觉醒来,鹿临溪仰着脖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谢无舟不在屋内。
她下意识伸长脖子、歪着脑袋,朝床底下看了一眼。
昨夜被她踹进去的鞋子竟然还在里面。
她扭头朝身后望去,果不其然,桌底下那只也没有挪动半点位置。
行吧,是她天真了。
那家伙衣服都不缺,哪还能缺鞋子呢。
鹿临溪扑扇着翅膀冲出了房门,一眼便看见了楼下围着桌子吃早餐的三人。
与此同时,谢无舟抬头悠悠看了她一眼。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总觉得这家伙脸上有种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是在笑话她昨晚无能狂怒下做出的毫无攻击性的小动作。
但她是绝对不可能被这种事情击垮的!
她迈着步子啪嗒啪嗒冲下楼去,几步助跑,轻松起跳,一下蹦上了三人围坐的那张桌子,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大家,早上好啊!”
谢无舟看了她一眼,似是懒得说话。
“小溪早上好!”浮云笑着应了一声,末了还不忘向沈遗墨翻译了一下,“小溪在和我们问好呢。”
沈遗墨反应了一下,回神后对大鹅点了点头:“小……小溪,早上好。”
大鹅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时像个小老师似的,背着翅膀走到谢无舟面前,偷袭似的,忽然伸长脖子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句:“谢无舟!早上好啊!”
谢无舟微微蹙眉,抬手将那近在耳边的鹅嘴轻轻推开,闭目应了一声:“好。”
浮云在一旁笑出了声,下一秒似是察觉到这样有些不妥,于是连忙埋头喝起了自己的粥。
看着谢无舟揉起了自己的耳根,鹿临溪一下身心舒畅了很多。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馒头和粥,歪着脑袋问了一句:“有我的份吗?”
“有的有的,不知道你多久醒,怕凉了,都在锅里温着呢,我去给你拿哦!”浮云说着,站起身来,向后院跑去。
很快,她的那份来了。
浮云记得先前自己被喂食时的样子,于是没等谢无舟动手,便先一步有样学样,为鹿临溪把馒头一点一点掰碎了。
她一边掰着馒头,一边十分开心地小声念叨着:“小溪,我都可以这样照顾你了,以后我们不需要再靠别人,也能过得很好了!”
嚯,宝宝,你这话十分自立自强!
但是某个希望你成为一个究极恋爱脑的反派未必能够听得呢!
鹿临溪这般想着,下意识看了一眼谢无舟,见他似是没有任何反应,便又收回了目光。
“小溪,你慢点吃。”浮云说,“等你吃完,我们一起去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可能寻到那杀人妖物的踪迹!”
浮云随口这么一说,鹿临溪立马就想起了昨晚谢无舟说过的话。
——妖气聚于城南。
想让谢无舟主动带路大概是没可能的,她得想个法子把大家带过去才是。
鹿临溪:“一座城也太大了,漫无目的不知道要找多久,要先确定一个大概的方向吗?”
浮云点了点头,认真道:“既然城中家家户户都贴着的符纸有问题,那卖符的人肯定有点问题!”
鹿临溪:“有道理哦。”
浮云:“我们刚才问过店小二了,他说那位高人住在城南一处小院儿,城里人都知道,路上随便打听打听就能找到了!”
鹿临溪:“这样啊!”
看来不需要她费心思去引导了。
主角不愧是主角,他们是会自己动的诶!
浮云:“不过呢,我们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太早去找那个卖符的也许会打草惊蛇。或许我们应该先兵分三路,在城中打听打听这妖物的消息,午后到城南集合,一起去看看那个卖符的什么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决定!”
沈遗墨:“浮云说得对,是该先打听打听消息。”
“那我去城东,你去城北,谢无舟去城西。”浮云说着,侧头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喝粥的大鹅,“小溪跟我一路!”
鹿临溪想了想,抬头道:“我还是跟谢无舟一路吧。”
浮云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啊?”
鹿临溪连忙解释:“他喜欢偷懒,你知道的,我得盯着他!”
浮云眨了眨眼,瞄了一眼谢无舟,似是觉得鹿临溪说得有几分道理,一时点了点头:“也行,那你俩一路吧!”
为了早点赚到积分,鹿临溪很快吃饱了肚子,急匆匆跳到了客栈门口,催促起了今日份的行动。
她出门时没见着马车和车夫,下意识问了一嘴,才知道那车夫胆子小,昨儿在客房里哆嗦了一晚上,天一亮就找谢无舟结账走人了。
别看昨天夜里冷静,陆城的白天,街上还是有些人烟的。
太阳刚从东边儿升起,阳光还不算刺目。
鹿临溪跟在谢无舟的身后,才走没几步路,便见他转身进了一家茶楼。
这家伙,还真是消极怠工啊。
想想也是,主角一心降妖除魔自然积极,他这反派可没兴趣干这些好事。
反正她跟过来,不是为了监督他干活的,单纯只是怕他一个人偷偷跑去搞事情罢了。
谢无舟不干事,她倒也乐得轻松,同他在这茶楼里一坐便是一个上午。
眼瞅着快到集合的时间了,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待会儿人家问你有啥收获,你咋说啊?”
谢无舟:“这个简单。”
鹿临溪:“有多简单呐?”
谢无舟:“他们问起来,我只需要说四个字。”
鹿临溪:“哪四个字?”
谢无舟:“我也一样。”
鹿临溪:“……真有你的!”
别人干活你喝茶,别人答题你复读是吧!
无耻,太无耻了!
鹿临溪一边在心里暗骂无耻,一边和无耻之徒慢悠悠地去到了城南。
分散的小队很快在城南重新汇合。
正如小二所说,陆城里的人都认识那位高人,随便打听打听都能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位高人是个道士,具体叫什么不知道,但是大家都管他叫黄道长。
他来此不算久,一直住在城南,性子古怪得很,平日里几乎不怎么见人,家中除了符纸就是笔墨。
看上去好像除了符道之术外什么都不在意,偏偏又挺爱钱,同他说话他不理,同他买符他才应。
除了那位高人的消息,他们还打听到了别的消息,几乎都是昨晚掌柜的没有提到过的。
比如,城中有人说,夜间听到过女子的哭声,不像是有人遇害时的惊慌,倒像是一种无助的哀怨。
再比如,城中受害者不是没有男人,可大多时候都是年轻女子。
有些女子失踪了,就再没被寻到,而有些就算寻到了,也都不是全尸。
如果只是失去身体的某个部位,或许还算是死得好看的。
有的姑娘被寻到时,甚至失去了大部分皮肤。
现如今的陆城,但凡家里有钱或是有点关系的,都已将家中女子送出城去,投奔了外地的亲戚。
可送出城也不一定是安全的,说是前不久就有两家姑娘在出城的路上失踪了。
现下家里人都急疯了,可怎么也寻不到下落。
浮云说,她打听消息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劝她赶紧离开陆城。
他们说什么,那只妖物恐怕是个受过刺激的妒妇,见不得年轻貌美的女子,所以那些被寻回的尸体才会如此残缺。
“妖也好,鬼也好,害人多是为了修炼。”沈遗墨说着,不由眉心紧锁,“它们有的汲取阳气,有的吸食血肉,可这种需要他人的肢体或是皮肤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不管怎样,我们得赶紧把这家伙揪出来。”浮云双手叉腰,气愤道,“实在是太残忍了,人类总是厌恶妖族,都是这种家伙害的!”
“浮云,这妖物既以女子为目标,在它现身之前,你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了。”沈遗墨担忧地说道,“我怕你修为不及它……”
“嗯!”浮云点了点头,“我跟着你们,我不添乱!”
话到此处,她抬头看了看逐渐向西偏移的太阳,连忙催促道:“我们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快去找那个黄道长吧!”
说罢,转身向先前问好的方向跑去。
“好。”沈遗墨点头应着,忙跟上了她的脚步。
他们甚至都没有问一下边上沉默了许久的谢无舟一上午都干了些什么。
“这下连四个字都不用说了。”谢无舟感慨着,可那话语中哪有半点遗憾?
“懒不死你!”大鹅忍不住小声嘟囔。
话音落下,见谢无舟事不关己地跟了上前,便也连忙追在了身后。
这一路,浮云走在最前头,一路问寻着方向,没多会儿便寻到了那位黄道长的家门。
浮云上前敲起了门,可门内却没有半点动静。
好怪哦。
可这么怪,没准会有危险吧?
有危险的地方,怎么能少了想死的鹅呢!
鹿临溪一脸兴奋地凑到了门口,嘴巴尝试着叨了叨门缝。
浮云:“奇怪,是没人吗?”
似在回应她的话,里头传来了沉沉的脚步声。
鹿临溪睁大了好奇的双眼。
院门拉开缝隙的瞬间,一个面色暗黄的道士从里斜着探出了半个脑袋。
枯草似的长发恰好落在了大鹅无比好奇的脑袋上。
就那一刻,鹿临溪给吓得不轻,“嘎”的一声缩到了谢无舟身后。
鹿临溪:“鬼!鬼鬼鬼鬼鬼!”
谢无舟:“……是人。”
浮云:“小溪,别怕,是人!”
沈遗墨:“……”
鹿临溪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真是一个人。
那道士身形十分消瘦,消瘦到有些撑不起身上宽松的道袍,干枯的头发略显凌乱,凹陷的眼眶里,装着一双仿佛快要掉出来了的布满血丝的双眼。
活人该有的精气神,他是半点儿没有。
乍一眼看去,跟具尸体似的。
要不是他眼珠子还在上下打量着门外三人,她简直要怀疑这家伙不是一个活人。
刚才站太近,被这种东西突了脸,真的吓死鹅了!
第30章
关于被吓到失态一事,鹿临溪对天发誓,这绝不是她在搞外貌歧视。
实在是这位道长的精神面貌过于瘆人了。
就她刚才那个仰视角度,突然半个脑袋挡了头顶的日光,还有枯草似的头发忽然落到她头上,那一瞬的感觉真就跟见了鬼没啥区别。
一个道士精神面貌差成这样,陆城的人就没有怀疑过他是个妖怪吗?
鹿临溪仰着头,怯怯地望着眼前的道士。
他似乎并不在意一只鹅忽然冲他大吼大叫,只是很平静地将眼前三人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短暂地在浮云身上停留了片刻。
只那一刻,鹿临溪立刻警觉了起来。
“生面孔,外地人?”
那道士开了口,声音听上去没啥气力,但比起他的模样,倒还挺像个人。
“晚辈一行三人,昨日刚来此地,听闻附近常有妖邪伤人,城中百姓全靠道长一人以符咒护佑,一时心生敬仰,特意前来请教。”
沈遗墨说着,欠身行了一礼。
那道士听罢,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问了一句:“买符的?”
沈遗墨不由一愣,回神之时点了点头:“还请道长赐符。”
“进来吧。”道士说着,将院门推开了些许,转身朝院中的木屋走去。
浮云与沈遗墨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前。
鹿临溪快步跟在了浮云身后。
这小院儿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地上没铺石板路的地方杂草丛生,泛黄的院墙上长满了爬墙虎。
院子最右边的角落,种着一棵很高很大的桂花树。
道士走在最前头,领着身后的人进了屋子。
大鹅刚要进屋,却忽觉少了点什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谢无舟并没有跟上。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那棵桂花树下,仰头似在看着什么。
短暂思索后,鹿临溪快步跑到了谢无舟身旁,有样学样地仰头向树上望去。
没到秋日,桂花未开,枝叶倒是茂盛。
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呢?”
“随便看看。”谢无舟收回了目光。
“别搞小动作哦,我盯着你呢。”鹿临溪压低声音,认真道,“你要干坏事,我就揭发你!”
谢无舟没有搭理她,只是四下张望了一圈,向旁处满是爬墙虎的院墙走去。
大鹅追上前去,见他望着那院墙皱了皱眉,忍不住仰着脖子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谢无舟:“嗯。”
鹿临溪:“说说看?”
谢无舟:“这里太脏,出去等吧。”
鹿临溪:“啊?”
大鹅愣了一下,回神之时,谢无舟已经走出了院门。
这个地方脏吗?
如果这地上的杂草、墙上的爬山虎也能算脏,那先前田小芸埋骨的荒山岂不是更脏了?
当时也没见他这个反应啊。
谢无舟肯定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能让这家伙如此嫌弃,只怕确实很脏。
大鹅修为低,大鹅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为了自己不被脏东西黏上,大鹅两条小腿儿跑得比狗都快!
她一路追到谢无舟脚边,仰头问道:“谢无舟,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这院子里什么东西那么脏啊?”
“也没什么。”谢无舟淡淡应着,随便寻了棵大树,朝树下阴凉之处站了过去。
“没什么是什么啊?”鹿临溪再次追了上前,好奇得在边上扇起了小翅膀,“你告诉我一下呗,不然我这心里慌!”
“你看这院子安静吗?”
“是挺安静的。”鹿临溪四下望了一眼,继续说道,“那道士一个人住,这里位置偏僻,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家……”
“安静过头了。”谢无舟提醒道。
鹿临溪不由一愣,回头再次向那院中望去。
什么叫做安静过头了?
大鹅不自觉歪着脑袋陷入了一阵沉思。
一只小鸟落在了头顶的树梢之上,叽叽叫了两声,又拍拍翅膀飞向了远方。
忽然之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是啊,那院子太安静了!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安静得就像先前谢无舟对她使用过的隔音结界一样,仿佛把外界一切的声音都给阻绝了!
鹿临溪一时恍然大悟,原地跳了跳脚,激动道:“是有什么结界吗?”
谢无舟:“不是结界。”
鹿临溪:“那是什么?”
“蛛丝。”谢无舟淡淡说道,“肉眼看不见,但不妨碍那群小的捕食。”
他话音刚落,大鹅便开始浑身发寒了。
蛛丝、看不见、那群小的、捕食……
这些词凑一块儿,怎么就那么让人瘆得慌呢!
所以说,那院子里有肉眼看不见的蛛丝蛛网,还藏了许多肉眼看不见的,不知道每天都在捕食啥的小蜘蛛?!
救命!她这辈子最怕蜘蛛了!
它们……
不会吃人吧?
那些死者身上残缺的部分,还有那些失踪后连尸首都寻不到的人,不会都是被这些看不见的家伙啃掉了吧?
鹿临溪想到此处,呼吸不由一滞,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是在树上和墙上吗?”
谢无舟:“是每一处。”
她麻了,她死了!
她忽然感觉自己浑身痒痒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大鹅惊叫着在原地快速跺起脚来,一边跺脚一边崩溃地大声喊叫,“有没有,我身上有没有!蛛丝、蛛网、小蜘蛛!!帮我看看!帮我弄下来!!!”
似是没想到大鹅反应那么大,谢无舟不由愣了片刻,回神之时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他伸手摁住了大鹅的脑袋:“别跳了,没有。”
“真的没有?!”大鹅眼里满是惊慌。
“真的。”谢无舟松了手,耐心解释道,“只要没有主动触碰,它们会避开不感兴趣的猎物。”
话是那么说,鹿临溪还是不太放心。
她感觉自己身上不止沾上了看不见的蛛丝,还浑身上下都有东西在爬。
这样的心理作用太可怕了,她必须赶紧确认自己身上真的没有沾到院子里的脏东西。
她埋头看了看自己白花花的胸脯,又偷瞄了一眼旁侧站着的谢无舟。
短暂迟疑后,大鹅忽然梗着脖子,身子似是有些僵硬,步伐却又分外小心翼翼地往谢无舟身旁稍微靠了靠。
谢无舟低眉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还真是胆小。”
大鹅仿佛没有听见这声嫌弃,她眨了眨眼,又往前靠了靠。
片刻停顿后,大鹅忽似狗狗蹭人一般,倏地扑到谢无舟脚边,在他身上猛猛蹭了起来。
谢无舟:“……”
大鹅蹭了半天,见自己没被踹开,终于安下心来。
蹭了那么久都没被踹开,这意味着自己身上确实是没有脏东西的!
大鹅离开了谢无舟,就像离开了一张抹布。
她站直身子,后退数步,先是晃了晃脑袋,再又抖了抖翅膀。
最后抬起头来,看了眼天边西斜的太阳,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长气。
然而下一秒,她的气儿又不顺了。
谢无舟从身后抓住了大鹅的后颈,一下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一脸懵的大鹅胡乱晃动着橙黄色的脚丫子,张开的翅膀还没扑扇一下,便已被揪住了翅根。
下一秒,她听见谢无舟喊了她的名字。
他说:“鹿临溪,你不觉得你有点太放肆了吗?”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但是鹿临溪听到了一些关键词!
——是“放肆”呢!
原来谢无舟的词典里是有这个高位者通用破防词的吗?
她还以为这家伙心理素质好到一辈子都不会被人气到说出这个词呢!
这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无舟不禁皱眉:“信不信我把你丢进去?”
“别别别!”大鹅连忙挣扎了起来,“错了错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心脏不好,可听不得这句话!
“我,我……我不确定嘛,我害怕啊!”
“口说无凭,我需要眼见为实嘛!”
“我身上是干净的啊,昨天浮云还抱过我呢,我这不没把你衣服弄脏吗!”
她大声嚷嚷着,看似慌忙求饶,实则话语中充斥着理直气壮。
似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浮云从那小院的木屋里匆匆跑了出来。
她左手握着一摞黄色符纸,右手下意识握着腰间的剑柄。
当看清眼前情形的那一刻,眼里的担忧一点一点化作了满满的疑惑。
沈遗墨是跟在后头出来的,看到眼前这一幕也不由得愣了神。
“谢兄,你这是……”
“你为什么这样抓着小溪啊?”浮云茫然地歪了歪头。
“闹着玩。”谢无舟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双手。
鹿临溪拍拍翅膀平稳落地,扭头狠狠瞪了谢无舟一眼。
她正想往浮云身旁靠呢,一想到浮云刚从那院子里出来,便又连忙缩回了迈出一半的脚,转身走回了谢无舟的身旁。
鹿临溪:“我们闹着玩呢!”
浮云闻言,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们又吵架了呢!”
“没,没有吵架!”鹿临溪说着,反问道,“你们进去那么久,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吗?”浮云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符纸,皱眉说了一句,“这符好贵哦……”
这可真是一个重大发现呢……
沈遗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见那道士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静静望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回去再说吧。”
浮云点了点头,先一步走在了前头。
鹿临溪忍不住扭头多看了那道士一眼,只见他的目光似是一直注视着浮云的背影。
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快步跟上了谢无舟的脚步。
“刚才那个家伙一直在看浮云!”她把声音压得很低,话里满是紧张,“那家伙是个蜘蛛精吗?!”
“是人。”谢无舟淡淡应道。
竟然是个人?
怎么看都不像啊!
鹿临溪诧异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再次开口问道:“你刚才说,院子里的东西会避开不感兴趣的猎物……那个怪道士总是盯着浮云看,他对浮云感兴趣吗?”
“浮云身上有没有沾上那些东西啊!”她说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焦急地扑扇起了自己的翅膀,“谢无舟,你眼神儿好,你快帮浮云看看,快点快点!”
她可太焦虑了!
她的身旁可能出现了蜘蛛,但她完全不知道它在哪里!
如果不能把那蜘蛛揪出来弄死——她要坐立难安了,她要精神脆弱了,她要狠狠失眠了!
谢无舟没有理她,她便用那双正在担惊受怕的眼睛望了他一路,小小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期盼和祈求。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无舟没忍住叹了一声。
他似是无奈地看了大鹅一眼,见大鹅可怜巴巴地朝自己眨巴了几下眼睛,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浮云姑娘。”他出声叫住浮云,皱眉说道,“你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啊?”浮云一脸茫然地停下脚步,回身之时只见谢无舟正向她快步走来。
近身之时,他指尖忽然亮起一道灵光,于浮云颈侧一晃而过。
只听得“啪”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鹿临溪刚从后头追了过来,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任何,便见一只瓶盖儿大小的蜘蛛掉在了她的面前。
蜘蛛是墨蓝色的,浑身长着细小的绒毛,红色的灵光将它裹挟其中,但它显然还有余力动弹。
浮云蹲下身来,用手将它捡起,脸上满是惊讶。
一只真正的鹅是不会害怕蜘蛛的。
非但不怕,她的眼里还多了几分惊喜。
浮云抬头望向沈遗墨,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一脸惊喜地说道:“这蜘蛛是蓝色的诶,好漂亮啊!”
下一秒,她耳边响起扑通一声。
一只大鹅硬邦邦地跌坐在了地上。
*
外头天还未黑,门窗便已被掌柜的紧紧关上。
三人一鹅围坐在一张桌上,神情严肃地讨论着陆城妖物一事。
至于鹿临溪害怕蜘蛛这件事,浮云虽然感到十分费解,可最终还是选择照顾了她的情绪。
她把那只蓝色的小蜘蛛塞进了一个瓷瓶里,用塞子堵上瓶口,小心翼翼放入了灵囊。
浮云如此认真地将其保存起来,倒也不是因为她有多稀罕这只小蜘蛛,主要还是因为这是她从那间奇怪的院子里带出来的。
这意味着,她被盯上了。
那只小蜘蛛现形后明显携有妖气。
可它附在她身上时,她非但察觉不到一丝妖气,还无法用肉眼将它看见。
这代表,操纵这只蜘蛛附身于她的妖精,有着不可小觑的修为。
沈遗墨满心担忧,本想劝她将其摧毁,她却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个黄道长言行举止都很奇怪,他住的地方也不太对劲,具体怎么不对,我说不上来……但我能确定,他身上的气味确实属于人类。”
浮云说着,十分认真地望向眼前二人:“这一点,你们都能确认不是吗?”
见无人反驳,她便将话继续说了下去。
“城里人都说,那妖物只在夜间行动,你们觉不觉得,那道士就是妖物留在明处的一双眼睛?他的任务就是替那妖物行走在阳光之下,寻找合适的猎物进行标记,然后只要等到入夜,那只妖物就会循着气息,找到被道士标记的猎物。”
“我们三个找遍了陆城,也没察觉到一丝妖气,哪怕是在那个怪道长的家里也一样,由此可见这个妖物隐匿自身的能力很强。”浮云说着,眼底坚定更多了几分,“既然我们找不到它,那就让它来找我们啊!”
“这太危险了!”鹿临溪当场跳了起来,“鬼知道那妖物是什么东西!它用小蜘蛛追踪你,没准会是一只大蜘蛛,剧毒的,还会吐丝,咻咻几下把你困在茧里!”
浮云:“没事啊,我不怕蜘蛛!”
沈遗墨:“那你把东西给我,我来做饵。”
“不行不行!”浮云连连摆手,“那妖物又不是瞎子,它的目标多是女子,你是男的,它要是看见猎物不对,不就直接跑了吗?”
“可这实在太危险了……”
“你们保护我啊!”浮云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现在还是有点修为的,大家晚上住那么近,我总不能拖不到你们赶过来吧?”
鹿临溪忍不住举起了自己缺德的小翅膀:“浮云,我有话想说。”
浮云:“小溪你说!”
鹿临溪:“诱敌深入是可以的,但我建议稳妥一点!”
浮云眼底流露一丝好奇:“怎么才能稳妥一点呢?”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那妖物也未必能够看清什么。”鹿临溪认真道,“我看他俩虽是男人,但也生得眉清目秀,稍微打扮打扮,换上女子的衣裳,肯定都是能看得过去的!”
说罢,她伸出翅膀,轻轻覆上了浮云的手腕,眼里满满写着关心:“那妖物很厉害的样子,你修为不高,就别自己冒险了!”
“这……”浮云的目光不由得望向了面前两人。
谢无舟幽幽瞟了大鹅一眼,淡淡说道:“绝无可能。”
沈遗墨则是有些不在状态:“她说什么了?”
浮云尴尬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她胡言乱语呢,不用在意……”
鹿临溪挥动翅膀大力拍桌:“我是正经建议啊!这种时候你就不转达了是吧?!”
浮云:“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保护我,我很放心的!”
鹿临溪:“……”
浮云:“小溪,我知道你害怕,你今晚也住在谢无舟那边吧!”
鹿临溪:“那是自……”
大鹅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时愣在了原处。
当诱饵很危险。
危险,就意味着,有机会死掉!
虽然谢无舟一定不会让她轻易如愿!
可是万一呢?
万一那妖就是特别厉害,一下就把她秒了呢?
虽然蜘蛛很可怕,但是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我,我自然是……不能留你一人面对危险的……”
那一刻,大鹅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浮云,今晚不管说什么,我都要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