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帐篷内只有栗冉和陶易夕,负责记录的学校职员们都守在外面,等待选拔的学生队伍也离得有一段距离,远远的只能看到拉开的帘幕中两人模糊的剪影。
陶易夕面色深沉,不动声色的将两枚骰子的骰值拨乱,藏进袖子里,以免被不相干的人看到。
方才他占卜的问题并不是询问栗冉具有灵性的可能性有多大,而是栗冉体内的灵性占比。
99%的灵性,这在凡人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连他自己都只有51%,都已经算危险了!
在他们神学的圈子里,有一个临界数值的说法,这个说法沿用了数学和艺术界黄金分割的数值,即:一个人体内的灵性占比如果超过61.8%,那么他的灵性将会全部转化为神性。
灵性本身不会给人带来危害,甚至灵感越高、异能越强,但神性会。一个人的意识总量是一定的,当神性占比高于人性占比时,他自身的意识会占据下风,无法保持身为人类冷静的思维,走向癫狂。
99%,这数值高得让人匪夷所思,真要99%,站在他面前的至少是个旧日神祇级别的生物,怎么还会是栗冉这样一个看起来好端端的少年。
可他的灵骰术,从未出过错。
陶易夕细长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缓缓起身,走到了栗冉的面前。
栗冉也不退让,就那样探寻地看着这位强大的占卜师。
“刚才的占卜,有什么问题吗?”栗冉还不知道这所谓的十面骰是怎样使用的,解读不出来结果。
陶易夕却忽然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上了栗冉的耳朵。
栗冉:....!?
这是在做什么?
陶易夕秾丽的容颜近在咫尺,呵气如兰,不得不说,除开他那强大得逆天的占卜天赋,这张脸也是栗冉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要不是陶易夕一直深居简出,只在重要场合和学校里露面,外界对于他的艳闻会传播得更多。
他的手指像带了电流,过到栗冉的全身,目光却不带有情.欲的因素,相反,陶易夕观察得非常认真。
少年人的耳朵线条优美,白皙干净,像一弯泉水中洗濯过的羊脂玉。唯有耳廓边缘微微朝内部卷曲,有点像海螺的形状。
耳朵卷曲的程度并不深,看起来不像是天生的卷耳基因,而是后天形成的,用以排斥某些不愿听到的声音。
“你是否——”陶易夕本想问他是不是经常能听到呓语,又怕引起少年的怀疑,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
“是否什么?”栗冉不明就里。
“没什么。”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个容器,如果容纳不下过于强大的精神力,灵感就会外溢,产生暴躁、疯狂等精神失常的行为。
灵感这样高的孩子,稍微一个随意对待,都可能引发暴走,成为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怪物,他必须小心再小心。如果任由其野马脱缰般在社会中自由成长,会是个隐患,无论怎样都要收到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能放心。
陶易夕压住心底震撼,微笑着轻摸栗冉的耳朵,引得栗冉一阵酥麻。
他轻声对外面的人宣布:“考生栗冉,通过选拔,具备入学资格,下周到学院报到。”
震惊的不止有栗冉,还有外面同时听到传报的、等待着的剩余考生们,其中有乔河、为难过栗冉的那群男孩、以及刚换下演出服出来等待结果的栗清。
“不是吧!摸了摸耳朵,就通过了考试??!”
在场的考生无一不是亲眼目睹了陶易夕和栗冉在帐篷内的所作所为,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陶易夕走到栗冉面前,伸手暧.昧地捏住栗冉的耳朵,两人还有说有笑地说了几句话。
“太扯了吧!我严重怀疑考官徇私舞弊,有潜.规.则的嫌疑!”
“栗冉和陶教授是什么关系!”
乔河远远地笑道:“哪条规矩说了,必须通过真才实干才能进入学校?陶教授本来就是考官,他说的你还不认?”
“这!”
乔河虽然是找漏子,但说的也不无道理,考生们在底下嘀嘀咕咕了一阵,竟然没找到话来反驳乔河。
外面吵成这样,陶易夕也没有丝毫要出来解释的意思,人群中的方脸少年出来维持秩序:“考试之前,校方的确说过,一切考试结果由陶教授的决定为准。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陶教授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尊重就是。”
这位少年好像声望颇高,在场很多人的不服气都被他按了下去,只敢私下里埋怨,没再出来跳脚。
栗冉出来之后,感到极度的恍惚与不真实,栗清扑过来他的视线才有了焦点。
栗清将一件绣着细碎星子的黑色斗篷披到了栗冉的身上,细心地为栗冉系好脖子间的带子。他的身高比栗冉要矮半个头,抬眸看向栗冉的时候怯生生的,唇边很努力才能忍住笑意,虽然栗冉没有注意到。
“这是校服?哪儿来的?”还没有正式入学,栗冉本以为要晚一点才能拿到。
“我提前买的,就知道你能成功入选,”栗清虽是这样说,其实对于栗冉能不能选上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买来满足自己的一番念想,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他围着栗冉转了一圈,满意地双手合十,“大小刚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唔,斗篷嘛,稍微估算一下高矮胖瘦就行。”栗清的脸有些发红,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半夜三更偷量了栗冉的衣服。
“对了,你今天的表演很精彩,我都看傻了。”对于友善的栗清,栗冉并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真的吗?你们下面乌泱泱太多人,我又很紧张,上去脑子一片空白,生怕做错一个动作,就没找到你在哪儿。”栗清咬着嘴唇,很是自责。
“没事啊,我能看见你就行了,你干嘛分心看我。”
不知为什么,栗清听了栗冉的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他马上过去搂住栗冉的胳膊:“阿冉,我好饿,我们回家吃饭吧。”
栗冉本想点头答应,手机却响了,拿出来一看闪烁着“都夜明”三个字,立马想起来他的“养老院”还在圣迹研究所。
他将栗清挽住他的手轻轻推开,边往校门外跑边说:“我还有事,就不回去了,你饿了先吃。”
“哎,什么事这么着急,把斗篷脱了我带回去帮你熨一下!”栗清望着栗冉的背影喊道。
“不用啦,我得穿着斗篷!”栗冉没几秒就跑得没了人影。
搭乘路线最短的那班飞行器,栗冉再次来到了圣迹研究所,都夜明兑现了他的承诺,正好整以暇地等在门口。
“养老院呢?”栗冉看都不看他,激动地往里冲,“校服我已经穿上了,你这次别用其他理由搪塞我,不让我靠近我的东西。”
“我像是那么不讲理的人?”都夜明笑着跟上,栗冉已经将玻璃房的门打开,冲到001里面,抱着黑黢黢的史莱姆一样的未知生物就是一顿猛rua。
啊,好舒服,好解压,比撸猫要爽一千倍!
栗冉躺在001的沙发上,脸埋在黑团里狂吸,就像几百年没碰过宠物似的。
都怪都夜明,如果不是他把养老院锁在这个封闭冰冷的玻璃盒子里,他发病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难捱。要知道,有许多个产生幻觉、幻听的头痛夜晚,他都是在这个小屋里平静下来、进入梦乡的。
对于他来说,小屋是他慰藉心灵的居所,比他真正的家还要像家。
“我能把它赎出去吗?多少钱我都愿意给。”栗冉走出来,对都夜明道。
看着少年期盼、试探的目光,都夜明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也不过十六七岁,可怜兮兮的。
“我保证,在我身边,养......001可以断电,不会出事。”
“你是在哪里发现它的?”
“一个猎场,当时地面被陨石砸出个巨坑,在坑里发现的。”
“你先发现就是你的?”都夜明哭笑不得。
栗冉也知道自己此举多少有点不讲道理,可他是真想争取:“出了事,你再把它收回去行吗?等我入了学,还有校方看管,你大不了派人监视我。”
“得了吧,我们研究所抽不出那么多人力,校方也不会允许我们随意进入校园,扰乱秩序。”都夜明见栗冉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当时只承诺为你录入开门的指纹,并没说你可以带出去。”
“你和我玩文字游戏啊,有意思吗!”
“等你有了监管它的能力,我会亲自送到你手里,在此之前,要麻烦你过来见它了。”
“能力高低还不是你说了算,我算是明白了,不管我做到什么程度,你都不会放心。你就是不想交给我是吧!”
“你猜对一半,我的确是对你一个黄毛小子不放心,但我从不开空头支票,我说会还你就会还,只是时间的问题,”都夜明看了下墙上挂钟,“差不多了,你该出去了。”
“遛人玩儿呢你!”栗冉暗骂了一句,重重地关了玻璃门。
回到家,家里也正在争论,栗冉隔着老远就听到栗清细细的嗓音:“父亲,这项法案不能颁布,这是置民众于水火!”
“什么法案?”栗冉吊儿郎当地推门进去,栗清这人一向较真,很可能会触到父亲的霉头,本想用调侃的态度缓解家里的矛盾,抬头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欧千一身考究的黑色燕尾服,胸前围着白色餐巾,正坐在罗兰夫人身旁,慢条斯理地吃着披萨。而总统夫妇看他的眼神里,充满欣赏与亲昵,仿佛他真和自己是站在统一战线的一家人。
对于栗清的抗议,欧千游刃有余地回答:“民众的利益固然值得考虑,但贵族阶级才是我们扎根的土壤。”
看到栗冉进来,他露出优雅一笑:“你说呢?我们的遗珠先生?”
“他怎么来了?”栗冉皱着眉,无视了他夸张的恭维,问家里其他人。
“虽然姐姐不是你的生母,但名义上你好歹要叫我一声舅舅。听闻你今天通过了入学选拔,特来恭喜,”欧千指了指手边的黑丝绒盒子,“薄礼一份,希望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