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预言家说:岛在动
    看上去都是些正常合理的内容,庄岍在入职表上端端正正写下名字。

    陈舱拿着入职表对着灯光照了又照,扬起嘴角得意地说:“这就算办完手续了,我喊其他人来相互认识一下。”

    庄岍拦住他,“不急,我想先做异化测试。”

    陈舱步子扭转了方向,带着庄岍往另一边的封闭房间走,“当然可以,你不来,这几天也会有人去找你的。”

    “不过这就是97%强度的身体吗?居然这么快就被准许出院了。”

    “上一次晕倒是什么感觉?”

    庄岍说:“感觉像睡了一觉。”

    陈舱点头,暗暗记下,又给手做了二次消毒,对她说:“来,抽个血,送样。”

    庄岍依言抬起胳膊,暗红色的血顺着软管流出来。

    她问:“验血能验出来?”

    “基础项目,查一下生理结构有没有变化。”

    “可以了。”

    庄岍按住止血棉球,问:“那研究我的大脑切片不是更直接?”

    她觉得时间推演这个词更像针对脑部的变化。

    陈舱没想到她语出惊人,随即无奈道:“这位小姐,我们这里不是屠宰场。”

    “如果你真想献身的话,不妨考虑一下遗体捐赠?”

    “暂时没有想法,谢谢。”

    “也好,白塔仓库有限,塞不下。拿着。”

    “异化者待遇也不行啊。”

    庄岍下意识接过陈舱给的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本绿色的练习册。

    《初中数学满分宝典(练习版)》

    庄岍:?

    老天,我都上班了还要写题啊?

    她问:“许贞也要做题吗?”

    陈舱语气底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你俩不一样,植物人的异化主要是催生,她种了颗绿豆。”

    庄岍问:“绿豆呢?”

    陈舱说:“被她拿走下火锅了。”

    丢了一个重要的研究样本,陈舱心如刀割。

    庄岍嘴角抽了抽,实验样本变成火锅食材,条例把无菌排在后面是有道理的。

    她把练习册还给陈舱,册子一如之前崭新。

    “写完了。”

    陈舱没有掩饰惊讶:“这么快?”

    他随手翻了翻,庄岍的字迹清爽,每一题的答案写得都很果断,连演算步骤都没有。

    庄岍平静地说:“我上东大也是靠脑子的。”

    “可不管怎么说,5分钟做完52页的计算题还是很离谱啊!”陈舱第一次觉得自己智商低下。

    “还有其他练习册?高中数学?”

    陈舱郁闷地看着她说:“没了,那是我侄子的练习册,给你做也是浪费,我们直接上针对性测试。”

    “你侄子真幸福。”

    “你不像在夸我。”

    -

    陈舱重新正色道:“记录上,你是说出陨石落点和后果晕倒的,现在有两个大方向:”

    “一、计算量过于庞大导致超负荷运行。”

    “二、涉及生命系统。”

    “初中数学虽然简单,但短时间算加写的工程量也不小,你的速度可以匹敌计算器了,第一条可能性降低到13%。”

    “第二条的概率上升到78%。”

    庄岍听着陈舱的分析,眉心越拧越紧,“生命系统?座头鲸?还是水手?”

    陈舱摇头:“不能确定,但接下来要用上异化,除了晕倒外,可能还会有类似头疼之类的副作用,如果坚持不住你就喊停。”

    “准备好的话就开始了?”

    庄岍点了点头。

    “N98LIO号,细胞壁和红细胞融合实验会成功吗?”

    “成功。”

    “N100YX号,水肺改造实验?”

    “失败。”

    “H75AN号?”

    庄岍沉默了一会儿,疑惑问道:“有这个吗?”

    陈舱笑着摇头,“没有,还没立项。”

    “预言家小姐,你真的很厉害。”

    庄岍逐渐发现不对,陈舱在拿她当概率机使,“老大,你这样搞得我像占卜师?”

    陈舱嘴角的笑僵了一瞬,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怎么会……”

    庄岍:我不是傻蛋。

    “这些,都是动物实验,有小有大,白塔目前还没有在人体植入改造……”陈舱一边在系统里输入测试情况,一边向她解释。

    庄岍明白他的意思,座头鲸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了。

    陈舱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预言家,最后一个问题,岛上的人会死吗?”

    “岛?”

    庄岍的视线穿过墙,白塔之外,海面不时激起百尺高浪,陨石还在坠落。

    “80海里……”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流星雨那晚一样,没有情绪起伏。

    “停!”陈舱顺手抄起练习册敲在庄岍额头上。

    他严肃地说:“我觉得你应该先学会好好说话。”

    庄岍瞬间清醒过来,激起一身冷汗,“什么?”

    “你的词句顺序不对。”

    “正常人会先说结论,就算新闻播报也一样。”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体育频道的赛况解说,先锁定现场再看结果。”

    庄岍却反驳说:“我就是看到的。”

    这下轮到陈舱疑惑了,“看到的?”

    “像你说的一样,先锁定现场。”

    “我看见80海里外的小岛,屋顶上有一家三口,尖叫着被浪卷进海里,撞上礁石。”

    “我像是在观影,但是……类似于超前点映?”

    “还有,为什么叫我预言家?”

    陈舱看着她,眼神放空,喃喃说:“因为一个预言……”

    “预言说世界末日会有新的预言家……”

    “你一出现,所有人都知道是你。”

    陈舱回过神看着她:“庄岍,我再问一次,这座13万平方公里的岛上面的人,会死吗?”

    “这座岛上的人?岛上的人会……”

    庄岍像是被人用麻绳勒住脖子,急促地大口喘着气。

    “陈舱!岛……岛在动!”

    陈舱一愣,“什么?”

    庄岍嘴里克制不住发出呜咽声,眼球、太阳穴、喉咙,都被箍着疼,像是有人在阻止她说出来。

    “庄岍?停下!”

    庄岍被无形的玻璃罩罩住,她看见陈舱的脸和手焦急在她眼前晃,她强忍着难受从齿缝中挤出一句——

    “乔佲……找乔佲。”

    -

    乔佲和上层在开会。

    偌大的会议室里,中间长桌围坐着穿墨绿色军装的人,乔佲也穿了同样制式的套装坐在唐晃左下方。

    “你是说,岛屿在移动?”视频另一头的人没有开摄像,在场的人只能听到他沉闷的嗓音。

    唐晃恭敬回答:“报告长官,地测点位数据有变。”

    “结论验证过了吗?小唐,别什么都上报,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

    长官对这个荒谬的结论抱有怀疑,唐晃小题大作的次数太多了,在他们看来可信度都有待考究。

    “这……”

    “但,长官,地测点位的数值二十年没变过了!这个时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唐晃越说越急切,压迫感顺着声音传到视频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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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叹息道:“好,那你希望我能做什么?”

    唐晃说:“派船来,让白塔全员撤离。”

    白塔的生物实验不能中断,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白塔于SCH最大的价值就是研究所的东西。

    对面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唐晃,别忘了SCH的使命。”

    唐晃面色铁青,“为了留下火种。”

    对面的声音沉下来,带着呵斥的意味:“是,留下火种,但不能以更多幸存者的生命为代价,现在死不起人了,知道吗?”

    唐晃只知道这时候不能松口,他不能为了那些还没引燃的火星子就让白塔的人自生自灭。

    况且,他们还有底牌。

    唐晃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变得锐利,扎在摄像头上,沉声说:“老师,我们有预言家,够吗?”

    这个筹码,够吗?

    “什么?”对面平静的声音掀起巨浪。

    唐晃再一次复述:“白塔,找到预言家了。”

    留给众人的是长久的寂静,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突然,凳腿和地板划出刺耳的声响,划破了沉默,乔佲走到唐晃身边压低声音汇报。

    唐晃没有摘通讯器,对面的人隐约听见几个词。

    “研究所……预言……动……”

    唐晃听后猛地站起:“老师,希望总部能好好考虑。”

    “各位,散会!”

    说罢,不等对面回话就切断了视频。

    唐晃走在前面,皱着眉问:“又晕倒了?”

    乔佲调用权限,电梯直接升到四层,停在他们面前,她转述陈舱的话说:“可能更糟,这次是清醒的。”

    清醒,就意味着异化副作用要出来了。

    乔佲赶到研究所,就看见庄岍紧紧闭着眼,抱着头缩着身子蹲在实验桌边的地上。

    -

    庄岍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撑起眼皮,确认是乔佲之后,声音颤抖,“乔佲……岛在动……”

    唐晃和乔佲对视一眼,乔佲对他点了一下头。

    乔佲用力拦住她的肩膀:“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别管,先别想。”

    她控制不了,影片强硬地在她脑子里播放,这座13万平方公里的岛向东飘,飘到大洋中央沉没,一望望不到其他陆地。

    “唐晃去处理了,我们可以坐船走,或者坐飞机,都可以,我们会离开的!”

    乔佲把她从地上托起来,扶稳,又对陈舱说:“陈舱,立刻把所有人召回!”

    “明白!”陈舱接下任务快步离开。

    乔佲陪着她,“庄女士,今晚想吃什么?”

    “呃,我不太想吃泡面了。”

    “好,那我们吃拉面。”

    -

    “乔佲,我好点了。”庄岍掌心压着眼球,切实的痛感让她没工夫去看脑内的循环电影。

    乔佲看她面色不再惨白,才堪堪松了一口气,腕表震动许久,唐晃的脸这才被她投影到墙上。

    “唐晃找。”

    唐晃站着,他身后是写满化学式和计算式的白板,“庄岍,紧急事件,请立刻到研究所A3房间。”

    A3是研究所大佬们开会用的,唐晃给了研究所最高的自由权,只需要定期汇报进度,而他本人一般不会出现在A3。

    这次是紧急征用。

    办公区域出奇的安静,只有打印机呼呼吹出的热气可以证明前不久还有人在忙碌。

    “预言家,地测点位已经偏移了0.0032%。”唐晃将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图像投在白板上。

    图像拍的,是庄岍来时看到的塔尖信号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