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蒂尔？阿蒂尔！”
“啊？”
兰波迷茫地眨眨眼睛，抬头看向波德莱尔，
“怎么了老师？”
……
你问我怎么了？
波德莱尔既有点无语，又有点担忧——兰波虽然从加入铁塔到现在一共也就三年多的时间，但面对工作一向十分严谨又认真，很少会出现像今天这样频繁走神的情况，
“这次任务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任务里出了什么事情？
啊，哦。
兰波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尴尬地抿下嘴，态度端正起来，
“没有，只是昨天睡得比较晚，没有休息好。”
说到这里，他偷偷用余光观察着一旁闭目养神，不想参与到任务汇报工作中来的小搭档，声音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询问，
“说起来，这次任务确实比较困难，我和保罗出去这么久，老师在这期间有发现铁塔附近出现什么奇怪的人吗？”
波德莱尔仔细盯着兰波，试图从爱徒的脸上找到什么端倪，可惜无果，他摇摇头，
“上面最近在商量关于缩小异能大战范围的事情，各国之间都偷偷签订了一些私下的约束条约，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针对铁塔的试探基本都停止了，我也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
“……是吗。”
兰波垂眸，把面前的任务报告推到波德莱尔面前，
“这次任务的汇报，需要寻找的东西已经全部找到，但是那名异能力者的反抗意识过强，我和保罗只能选择先将他击杀，再读取他获得情报，没能把他带回国。”
“没关系，本来他也只是一个弃子。”
波德莱尔的声音很平淡，仿佛死去的并不是一个在诸多小国家都能算得上顶尖战力的异能力者，他接过报告，大致翻看一下后又合上，随后站起身来，
“那今天的汇报就到这里，最近应该不会有什么任务需要你和魏尔伦出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嗯。”
兰波拍了拍魏尔伦的肩膀，把假寐的小搭档喊醒，
“走吧保罗，可以回去了。”
一旁的金发少年这才睁开那双不带丝毫情感的钴蓝色眸子，对着波德莱尔礼貌地颔首道别。
离开波德莱尔的办公室后，两人并肩走在铁塔的走廊里。
并肩而行的两名少年，一名有着乌木色的长卷发，面容苍白秀丽，气质阴郁高洁，另一名则有着灿金色的中长发，容颜极盛，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气质也似乎优雅又温和。
但偶尔有来往的工作人员，并不敢多看两人一眼，大多压低声音，从两名少年的身侧穿过。
片刻后，少年的二人便走出铁塔，来到了街道上。
“真烦人。”
行未几步，魏尔伦面无表情地出声。
兰波知道他在说什么——出了铁塔后，负责监控魏尔伦的一整个小分队便会隐入暗处，不远不近地跟在少年人造神明的身后。少年谍报员叹了口气，轻轻牵住小搭档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又紧紧握住，
“老师刚才说，各国之间已经对大战感到疲惫。”
这并不奇怪，满打满算下来，这场波及全世界的异能大战已经持续了将近5年，拥有超越者的几个大国虽然并不畏惧战争，但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导者都清楚，支撑国家运转的，为国家献出血肉的，并不只有强大的异能者，更多的是没有异能的普通民众。而战争能给普通民众带来的，只有无尽的伤痛和折磨。
即使真的有部分领导者会认为战争带来的利益超过了损失，但战局发展至此，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真的做到毫发无损。
“是吗。”
魏尔伦百无聊赖地回应，他知道，兰波又开始想要给他上课了，但他对于这些并不感兴趣，人类如何，国家如何，普通民众和异能者如何，都与他无关。
“不要这样想，保罗。”
兰波声音严肃，
“你是人类。”
……真烦人。
魏尔伦嗤笑，
“不论你如何说，我都不是人类。”
接下来，兰波又要开始冷着脸教育他，反驳他所说的一切，固执地给他洗脑“你是人类”了。少年人造神明极其轻微地撇了下嘴，等待来自搭档兼教导者的话语。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发展，兰波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
魏尔伦先是有点迷惑，随即感到莫名的愤怒——兰波已经连“你是人类”这种敷衍的话语都懒得再跟他重复强调了吗？他紧紧地攥住兰波的手，将他一把拽了回来。
兰波被拽得踉跄一步，扶着魏尔伦的手臂稳住身体后，有点生气地抬眸看向小搭档——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得比他高了一些，想到这里，兰波更生气了，
“有事情可以喊我，而不是这样十分没礼貌地拉住我。”
黑发的少年谍报员眉头紧蹙，
“你的礼仪课程都学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不反驳我。”
魏尔伦没有管兰波的那些说教，反正他早就习惯了，他看着黑发少年冷淡中带着些愤怒的面容，低声询问。
兰波的眼神从生气变成了迷惑，他思索片刻，欲言又止地开口，
“保罗……应该不是很喜欢那些话吧。”
他确实不喜欢，所以兰波不这样反驳他，他应该开心才对。
魏尔伦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可不知名的愤怒依然存在，他紧紧地盯着兰波，重复问题，
“为什么不反驳我呢？”
兰波这下彻底没有生气的想法了，他无奈地拉着魏尔伦继续往前走，
“因为有人告诉我，现在的我这样一昧地给你洗脑，也并不能让你真正理解我的意思。”
有人？
谁？
为什么这么说？
魏尔伦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先问哪个问题，兰波以为他只是想要听自己解释，就继续向下讲述，
“我所认为的‘人类’，和保罗所认为的‘人类’并不一样，这是我们两个总在这个话题上争吵的根本原因。但不论如何，在我的眼里，保罗一直都是人类，拥有着美丽的灵魂，独立的人类，这不是虚假的安慰，而是我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黑发少年又叹了口气，他看向魏尔伦因为他这番话而紧绷着的侧脸，不由自主地感叹，
“将来的保罗一定会理解的，关于我说的这些话。”
魏尔伦现在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兰波方才的一番话，虽然和此前经常用来反驳他的那些话语很相似，但那些细微的不同，那份来自兰波语气中的认真和沉重，令他无缘由地雀跃。
另一方面，他也确实不能理解兰波，他的肉.体是牧神杂糅的基因，他的人格是牧神敲下的代码，他是一台精密且可控的杀人仪器，即使被兰波救下后，也不过是从一个组织的杀人机器转变为另一个组织的杀人机器而已。法国高层渴望利用他的能力，又畏惧他的失控，用条条枷锁将他捆绑控制，无人能够理解他的迷茫和孤独，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他不是人类吗？
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兰波为什么会忽然在这个话题上转变说辞？那个‘有人’到底是谁？
少年人造神明试图组织语言，可尝试了许久，都未能——未敢将内心的疑惑真正问出口，只能选择沉默。
而引起小搭档心海翻腾的兰波却看起来轻松很多，他发现这个更加直白的说话方式，好像确实更能让魏尔伦接受，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保罗。老师那样说，大概就是异能大战快要结束了。”
“快要？”
魏尔伦也从刚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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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中抽身，他不太懂兰波的意思，
“那还要多久呢？”
“唔……我也不清楚。”
兰波耸耸肩，
“肯定还是要分出什么战胜国战败国，然后分配战利品和资源，一两年？不，两三年吧。”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但不论多久，只要战争结束，我们也就可以结束这样的生活了。”
兰波在岔路口站定身体，仲春正午的阳光热烈地照耀着，似乎将少年身上的阴郁和寒冷都一并驱除，只留下和煦的暖意，
“等到战争结束，我会向老师申请离职，到时候我们一起旅行吧。”
“……”
魏尔伦并不相信兰波的话，也并不认为法国真的会愿意让他离开，他又沉默下来，看着兰波生机盎然的眼睛，最终，非常非常轻微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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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飘来浓郁的香味，引得兰波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他疑惑地打开屋门，高大的金发男人闻声走到门口，
“欢迎回家，阿蒂尔。”
……好怪。
兰波嘴角抽动一下，迟疑地走进屋内，随即找到了香味的来源——房门大敞的厨房中，灶台上的红色珐琅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怎么做的？”
“是炖牛腩，只用了番茄。”
男人在他身后轻声解释，
“阿蒂尔一般去汇报任务只需要一个上午，我想等你回来刚好可以吃午饭了，所以擅作主张。”
……他不是问这个。
兰波面色冰冷地转过头，后退两步，金色的立方体瞬间出现，将男人的手脚捆缚，
“我是问，你怎么解开彩画集的？”
“不是跟阿蒂尔解释过了吗？”
成年男人的眼睛比起少年的他要浅一些，如果说少年魏尔伦钴蓝色的眼眸是深不见底的海洋，那成年魏尔伦的眼睛就更像是天空和大海的混合，一望无际的璀璨湛蓝，而相同的是，不论是少年的眼眸还是成年的眼眸，都要比最名贵的蓝宝石更为绮丽。
此刻，那双眼眸眨了眨，带着兰波几乎没有见过，也根本没法抵挡的温柔和真诚，
“因为未来的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害得阿蒂尔不得不将自己的力量分了一部分给我。”
暗红色的流光外侧附着了一层金色，将立方体轻柔瓦解，
“所以现在的我，虽然在力量上有所削弱，却也多了一部分阿蒂尔的能力。”
……骗子。
保罗从来不会叫他阿蒂尔，保罗也绝对不可能会变成这种、这种……
兰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理他——不论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保罗，从他的表现来看，至少目前是无害的。
所以他不上报给老师也很正常吧？
等他查清楚这个人的真面目……
魏尔伦看着黑发少年有些微红的侧脸，轻笑着邀请，
“看来阿蒂尔没有别的问题了？那我去把牛腩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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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兰波的小屋中温馨的景象截然不同，少年魏尔伦的屋子是安全屋，也只是安全屋。
模板化的精致装修，除了茶几上那个插着鸢尾花的花瓶以外，没有什么少年人造神明因为喜爱而添加的物品。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
魏尔伦端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数着屋外的气息——监控的人居然少了两个，难道和兰波刚才说的那些关于战争快结束了的话有关吗？
他不明白，也懒得搞明白。
只有一点，让他非常在意，从刚才一直到现在都无法释怀。
兰波口中那个令他决定改变说话方式的人——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