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5章 画中人(5)
    病房的窗子半开着,夜风撩起窗边的白色纱布帘子,雨丝趁乱而入,凉意扑面而来。

    雨滴叮叮咚咚,杂乱无章,一如赵嘉儿此时的心绪。

    “要关窗么?”廖书言不去回答她的问题,却是盯着她沁满细汗的脸蛋,“你脸上有汗,天气很热?”

    赵嘉儿脱口而出:“我是被辣的。”

    廖书言有些意外:“我没让人放辣。”

    谎言被戳穿,赵嘉儿索性不吱声了。

    桌面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来电显示是“姐姐”。

    赵嘉儿望一眼对面的廖书言,毫不犹豫地挂断,又将手机扣回到桌上。

    廖书言有些奇怪,以为她是避着自己,善解人意地询问道:“我出去?”

    “不用,廖老师!”赵嘉儿急急出声。

    “赵嘉儿!”电话里突然传来赵贤儿又惊又怒的声音,“大晚上的,你跟哪个男人在一块儿呢?”

    赵嘉儿惊得起身,看看廖书言,又看看传来赵贤儿声音的手机,只能硬着头皮接起。

    她明明挂断了电话,怎么手滑按错了?

    “姐?”赵嘉儿逃也似的跑到病房外边,低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医院呢。”

    赵贤儿本来准备了一大堆问题来兴师问罪,闻言,立马紧张兮兮地问道:“你怎么在医院呢?一个人在外边要多留意,你个缺心眼、迷糊虫,哪里来的胆子离家出走?姐姐帮你找对象,也是为了你好,你说说我帮你找的对象哪里不好了?我都帮你打听清楚了,人家是书画老师,家世背景都不错,性格应该跟你合得来,就是有一点不好,在外地工作。我今天帮你问了你对象的姐姐,人家看了你的照片,好像很中意你的,你赶紧给我回来,我们两边约个时间地点,你们见个面,我也帮你把把关……”

    赵嘉儿郁闷地望着医院长廊的天花板,一下一下点着脚尖,心不在焉地听着赵贤儿苦口婆心的劝说。

    赵贤儿的话题又转回来,关切地问道:“嘉儿,你这么晚了,怎么在医院呢?刚才跟你说话的是谁啊?”

    赵嘉儿如实答道:“是路上遇到的一个朋友生病住了院,我在这里陪着,刚才说话的是病人的老师。”

    “哦,”赵贤儿稍稍放下心,仍不忘叮嘱,“在外面要多留个心眼,别被人骗了还帮着人数钱!嗯,那个男老师你也要提防着点,老师里面最多道貌岸然的君子,别让人占了便宜啊!”

    “好了好了,姐,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小心长皱纹啊。”

    赵嘉儿正要挂断电话,赵贤儿又不忘叮嘱道:“忘了跟你说,你对象是江南艺术学院的老师,姓廖,叫什么来着,我没记住,名字文绉绉的……”

    赵嘉儿已不耐烦去听,当先挂断了电话。

    但是,赵贤儿最后的话仍是让她诧异了许久。

    “江南艺术学院……廖老师?”这个猜测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慢慢向病房走去时,她反倒有些踌躇。

    廖书言在玻璃窗后看到赵嘉儿徘徊的身影,开门唤道:“赵小姐。”

    赵嘉儿受惊般地转身,挠着头,讪讪一笑:“廖老师……”

    廖书言歪头打量她片刻,笑道:“时间不早了,走廊尽头有洗手间,你去简单洗漱一下。”

    医院的走廊里静悄悄不见人影,只是偶尔有值班的护士走过。赵嘉儿的整颗心都被赵贤儿最后提供的信息占据,脑海中,一旦认定了某个事实,她就深信不疑了。

    “真的有那么巧……会是廖老师么?”

    赵嘉儿梳洗完,回到病房再见到廖书言,只觉脸颊发烫,浑身不自在。

    说实话,她至今还未与不相熟的男子共处一室。

    可是,她却偏偏不反感廖书言今晚的安排。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两张病床之间的距离非常近。

    赵嘉儿整理好洗漱用品,踟蹰在床边,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踢踢脚。她很想趁廖书言回来之前躲在被窝里睡着,可现在却是连上床的勇气也失去了。

    身后的开门声惊得她浑身紧绷,她僵硬地转过身子,见廖书言仔细地锁好了门,又拉上遮挡玻璃窗的百叶窗帘,整颗心都似在敲锣打鼓。

    她发现他洗了头,头发还未干透,白衬衫的袖口卷到了胳膊肘,头发上的水滴落在后背上,隐隐透出了里面的白色背心。

    然而,这个时候,她脑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诞又大胆的想法。

    她想将这个样子的他,拍下来。

    这样的想法冒出脑海,赵嘉儿自己也吓了一跳,看到他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走过来,她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脚尖上。

    “先前淋了一会雨,身上的衣服有些湿气,不换身衣服睡觉?”

    “不换!”赵嘉儿突然红了脸。

    “我先出去,你换好了叫我,”廖书言一脸温和地看着她,“出门在外,生病了也很麻烦。”

    赵嘉儿从背包里翻出干净衣裳换上,目光落在背包里的相机上,脑海里又浮现出廖书言半湿半干的白衬衫,还有那一头带着湿气的短发。

    她当时为什么就有那种冲动呢?

    是因为想到了陆嘉清么?

    她摇摇头,将那样荒诞的想法甩出大脑,拉上背包拉链,却在将背包放到房间的桌面上时,碰翻了廖书言的背包。

    他背包的拉链半开着,一本精美画册从中滑了出来。

    赵嘉儿吓了一跳,赶忙蹲身将画册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这是一本个人画册,画页上的红色丹顶鹤吸引住了赵嘉儿的目光,她一页页翻看,心潮澎湃起伏。

    因为陆嘉清的缘故,对于国内顶级水墨画家三口老师,她早已耳熟能详,而他笔下的红色丹顶鹤更是别具一格,一幅《母子》曾在境外拍出了将近一亿港币的高价。

    三口老师,永远是她与陆嘉清之间最爱谈论的话题。

    对于这位低调到无人相识的大画家,赵嘉儿怎么也不会想到,陆嘉清的私人老师会是一名普通的大学书画老师。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眶已经湿润。

    她怕泪水打湿手中堪比天价的画作,匆匆合上,却又从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在这厚厚一册的水墨画册里,夹页里一幅素描倒显得格格不入。水墨画的是祖国大好河山,素描画的却是站在晨曦里的长裙姑娘,落款处的印章正是“三口画”。

    落款处还有用钢笔书写的两行行楷,似乎是后来才添上去的,有些格格不入,却又相得益彰。

    一见如故,心生欢喜。

    赵嘉儿再不敢细看,将画册放回背包里,脸蛋已有些泛红了。

    这种窥探他人隐私秘密的行为,让她羞愧又窘迫。

    毕竟,他的秘密,与她有关。

    廖书言的手机并没有随身携带着,桌上的手机震动时,赵嘉儿还有些懵。

    她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是沈梦的来电。

    她向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叫一声:“廖老师!”

    门外没有人应,赵嘉儿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依旧没有人回应。她只能拿起手机走过去开了门,门外却没有人。

    手中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赵嘉儿苦恼地挠挠头,只能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沈梦,廖老师现在不在,你待会……”

    “我是沈梦的父亲,”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又威严,“你是跟那廖老师一起的小姐吧?”

    赵嘉儿咽了一口苦水,回到病房的凳子上坐下:“是我。廖老师不在,等他回来,我让他给您回个电话?”

    “不用,”沈父道,“我跟你说了,你再转告他,也是一样的。”

    赵嘉儿干笑地应了应声。

    “小姑娘,我先不管你跟那廖老师是什么关系,但是,他对我女儿身心上造成的伤害,我请你转告他,以后不准他再跟我女儿见面、联系,孩子打掉了,也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赵嘉儿听得云里雾里,只是提到孩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孩子不是廖老师的!”

    “呵呵,小姑娘是被他骗了吧?”沈父阴沉沉地笑道,“我不追究他的责任,也不会找他麻烦,只是提醒他,这件事到此为止!若是这件事被我们沈家和你们两人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他的事业,他的前程……你听明白了么?请将我的这些话转告给他!”

    “不是……廖老师……”

    赵嘉儿试图去解释,沈父冷淡地说了一声:“好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晚安。”

    电话毫不容情地被挂断,赵嘉儿拧着眉头嘟囔了一句:“什么嘛,咄咄逼人的。”

    病房的门被推开,赵嘉儿惊得起身,见到是廖书言,突然有些做贼心虚。

    廖书言见到她手中拿着自己的手机,眉梢微微向上一挑:“有人打我电话了?”

    赵嘉儿忐忑不安地将手机递了过去,垂着脑袋,似认错般:“我见你不在,本想让那人等你回电话过去的……”

    “没事,”廖书言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刚才去了一趟洗手间……谁来的电话?”

    赵嘉儿依旧垂着脑袋:“沈梦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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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

    廖书言目光一沉,独自走到自己的床位上坐下,一边埋头点着手机,一边轻声问着:“说了什么?没为难你吧?”

    她犹犹豫豫地看着他,目光躲闪:“没……我录音了,你可以听一听。”

    廖书言找到电话录音的文件夹,犹豫地点了进去。

    赵嘉儿与沈父后边谈话的内容,再一次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廖书言听了一遍,便放下了手机,转头向赵嘉儿看来:“孩子不是我的。”

    赵嘉儿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认真地向她解释,但是,仍旧善解人意地回了一句:“我也这样说了……他还威胁您,说要是将这件事透露出去了,您以后可能就有麻烦了。”

    廖书言坦然地看着她,笑着问道:“你为什么会相信我?说起来,我们不算太熟。”

    “这个……”赵嘉儿苦恼极了,揪着耳边垂下来的长发,眨了眨眼睛,“我不小心弄翻了您的背包,看到了画册……那个……您是国内画红鹤的佼佼者,三口大画家。”

    廖书言有些惊讶:“就凭这个?”

    不止这个。

    赵嘉儿不愿去说更深层次的原因。

    因为陆嘉清的原因。

    陆嘉清口中的三口老师,是儒雅沉稳,极有风度的画家,还是一名低调淡然,富有爱心的慈善家。

    这样的人,不会是沈父口中那个侵犯女学生又死不认账的老师。

    “嘉儿,”廖书言突然起身走向站在墙角的赵嘉儿,微微倾身,与她的目光平视,嘴角噙着笑,“我可以这样叫你的名字么?”

    赵嘉儿不断地躲着他的视线,胡乱地点头答应着:“可以!当然可以!”

    廖书言十分喜欢她这副慌乱无措的模样,又问道:“你看了我的画册,除了发现了我的身份,还有没有发现其他的什么?”

    “没有!”赵嘉儿矢口否认,慌忙从他身旁逃离,一骨碌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廖老师,我困了!”

    廖书言叹一口气,从背包内摸出一只小巧的三足小香炉,点上一圈水沉放在赵嘉儿的床头。

    赵嘉儿从被窝里露出两只警惕又明亮的眼睛,翻身问道:“廖老师,您点了什么?”

    廖书言看她紧张不安的神态,笑道:“屋里消毒水的气味太重,怕你睡不好,点了水沉。”

    赵嘉儿神态一松,语气也轻松快意了许多:“廖老师出门还带着这些玩意,大画家的品味就是不一样!”

    “让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有些吃亏。”

    赵嘉儿见他煞有介事的神态,又有些做贼心虚,揪着被角,用商量的口吻征询着:“那我也告诉您一个秘密?”

    廖书言熄了灯,语气轻松:“可以。”

    窗外有灯光射进来,在白墙上投下片片明亮的光影。

    赵嘉儿翻身去看他,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见他正解着衬衫扣子,脸倏地红了,忙将被子拉过了头顶。然而,听到耳边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又忍不住拉下被子,露出两只眼睛去瞅。

    光影里,廖书言回头向她的床头看了一眼,笑问:“我脱衣服,你还偷看?”

    赵嘉儿忙将头缩进被子里,嗡声嗡气地道:“房间里有女孩子,廖老师干嘛要脱衣服睡?”

    廖书言将脱下的白衬衫放在床头的凳子上,穿着白色背心便掀开被子躺下了。扭头望着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的赵嘉儿,他轻声提醒道:“睡觉前,把你的秘密说出来。”

    赵嘉儿的脸依旧埋在被子里,有些难为情:“我说了,廖老师别笑话我。”

    廖书言笑着应了一声。

    “我是为了躲避家里安排的相亲,离家出走,又坐过了站,才阴错阳差地来到了乌镇。”

    若非亲近的家人朋友,赵嘉儿总觉得让人知道了她来这里的原因,十分丢脸。

    在这个下着雨的夜晚,医院里静悄悄的,房间里那些刺鼻的药水味渐渐被床头的水沉香驱散,一个人的旅途,赵嘉儿不再觉得孤零零的。

    因为廖书言与陆嘉清之间的关系,又因为那幅无意中被自己窥探到的素描,陆嘉清失踪带给她的伤害,似乎有了愈合的趋势。

    这两年里,逢亲朋好友给她介绍对象,她总是推辞着说:“我有男朋友了!”

    可是,陆嘉清消失了两年,她真的有男朋友么?

    赵嘉儿久久不见廖书言回应,钻出被子瞧了瞧,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廖老师?”

    廖书言正侧对着她,微微张了张眼,低声应道:“这个,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