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甸地震过后,池勉和报社的两名同事与第一批救援队伍几乎是同时赶到了灾区,搜索救援工作日夜不停地开展着,一具具尸体被挖出,完整或不完整,都像是幻灯片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
侥幸活着的人,手脚健全是上天眷顾,那些不得不锯掉手脚的人,池勉害怕看到他们的眼睛。
初来,这里没有信号,他为了在第一时间将那些生与死的瞬间记录下来,在废墟上一蹲便是半天。晚上,他又借着机器的探明灯连夜赶稿。
幸存者,他采访时,不会触及他不愿面对的现实。
他要让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们,看到希望,看到未来。
如他一般,在经历大灾大难后,在世人的宽容关爱下,坚强地活了下来。
六年前,他的家乡也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毁了。
那一年,他没了家。
可是,他活了下来。
看到陆嘉清被救援人员从废墟堆下艰难地挖出来后,他没认出来,只是在医护人员对昏昏沉沉的人进行施救时,他总是听到他嘴里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嘉儿……”
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他不会听错。
陆嘉清失踪了两年,大灾过后再遇,他不再是大学里意气风发的佼佼学子。曾经身强体健的阳光少年竟变得瘦骨嶙峋,即便是昏睡着,也透着消沉。
护士为陆嘉清输液时,池勉寸步不离,想要将这一喜讯迅速告诉赵嘉儿。
他拿出手机还未拨出号码,医治陆嘉清的护士便问道:“他是你朋友么?”
池勉连忙点头:“是!”
护士皱眉,忧心忡忡地道:“刚才对他的血液做了检测,这边检测到,他体内被注射了多种有毒成分,我怀疑他有毒瘾,而且对那些毒品有很大的依赖性。先生若是受难者朋友,这边建议您带他去市医院做检查。”
“毒品?”池勉震惊不已,“确定?”
护士笃定地点头,嘱咐了池勉几句话,又忙着为其他幸存者治疗。
池勉坐在一旁守着渐渐安睡的陆嘉清,懊恼地抱头:“嘉清,这两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原本要拨给赵嘉儿的电话,池勉却有些犹豫,该怎么跟她说明陆嘉清的情况。
赵嘉儿翻过一座座废墟,终于见到了池勉电话里提到的3号临时医疗站。在一片闪烁的探照灯下,她迫不及待地冲向了站在医疗站外的池勉身边,喘着气问道:“嘉清呢?”
池勉见她白色运动鞋上沾满了泥土,向她身后看了看:“一个人过来的?”
赵嘉儿点头:“前半夜本来是我守夜,廖老师替我守着了。”
在电话里,池勉并没有将陆嘉清的情况细说,赵嘉儿也没有细问,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一见陆嘉清瘦骨嶙峋的样子,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这里多是幸存下来的灾民,哭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医护人员耐心温柔地劝慰着。因此,赵嘉儿这一哭,众人也不以为意,池勉并未上前安慰。
赵嘉儿找了陆嘉清两年,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她需要哭出来。
即便是他,看到陆嘉清这个样子,心里也难受,眼眶已经泛红。
赵嘉儿慢慢止住哭声,伸手去摸陆嘉清没有输液的左手,衔着泪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护士过来给陆嘉清换输液瓶时,赵嘉儿礼貌地问了一句:“护士姐姐,他什么时候能醒?”
护士道:“他身体很虚弱,全靠一股求生意识撑到了现在,过了今晚再看看。这边医疗条件有限,你们最好还是送他去市医院。决定了的话,这边安排医疗队的车送他回市区。”
赵嘉儿一听,脸色便黯淡了下来;池勉在一旁答道:“我们决定了,送他回市区治疗。”
“池小勉,你不是得赶稿子么?嘉清有我守着就行了。”
池勉瞧赵嘉儿情绪不高,细声安慰道:“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你开心些!等他醒了,你再好好审问审问他。不过,这小子昏迷前嘴里还念着你呢!”
赵嘉儿听他打趣自己,瞋他一眼:“你呀!赶紧回去赶稿子吧!”
“那好!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赵嘉儿在陆嘉清身边守到下半夜,想到明早要陪同着他去往市区,便回到了志愿者的救济棚。
她本以为这个时候是苏杭在守夜,可近了跟前,救济棚前坐着的人依旧是廖书言。
廖书言正抱着画板细细勾勒着夜空下的灾区,并未留意到赵嘉儿的靠近,直到眼前落下一重阴影,他才抬起了头。
赵嘉儿挠挠头:“廖老师,您还没睡啊?”
“睡不着,”廖书言收起画板,从塑胶凳上起身,一双眼又黑又沉,“嘉清怎么样?”
不知为何,在见过陆嘉清后,再面对廖书言,她有些手足无措,双眼只能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画板。她双手交握藏于身后,右脚脚尖轻轻点着地面,垂着脑袋道:“还昏睡着。医生说要送他回市区治疗,我……我回来拿行李,也跟苏队长说明一下情况。”
“是回昆明?”廖书言瞅着她,轻声问。
赵嘉儿点头,似乎料到廖书言会说什么,她抬头急急地道:“是跟着医疗队的车回昆明,廖老师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廖书言心中一凉,却还是保持着微笑:“明天家姐会过来云南,我正好要回一趟昆明去接她。我跟你们一块儿回去,之后便不会打扰你了。”
赵嘉儿心口一堵,眼眶有些热,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我想去看看嘉清,可以么?”廖书言看着赵嘉儿闷着脑袋向救济棚走去,在她身后询问了一句。
赵嘉儿顿住脚步,回身笑道:“当然可以!”
赵嘉儿向苏杭说明了自己的打算,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苏杭只是冷冷地嘲笑了一声,便对她不理不睬了。
整理好行李离开救济棚时,她听到苏杭在她身后半是嘲讽半是无奈地感叹着:“城里来的姑娘哟,早点回家吧!”
赵嘉儿纵然心里有些委屈,也无言为自己申辩。
旁人不明白陆嘉清在她心里的地位,也不明白她为了寻找陆嘉清受了多少冷眼嘲笑。如今,好不容易在灾难中见到奄奄一息的他,她没有办法做到舍小家顾大家。
不能亲眼看到陆嘉清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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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没法安心去做事。
身边走过军人、护士、志愿者……这些人的敬业精神令她感动,也令她羞愧。
在崎岖不平的废墟里行走,她紧紧握着两肩的背包带,低声对跟在身后的廖书言说道:“等嘉清醒过来不需要照顾后,我会再回来。”
廖书言道:“不用在意旁人怎么看你,你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换位思考,若是他们的亲友也遭了难,他们也会选择陪在亲友身边。我们不是圣人,顾不了许多人的生死,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赵嘉儿道:“这一趟出门,我见识了不同的人和事,也学到了很多。当然,我自己身上真的有很多毛病,廖老师不是也发现了么?我娇气,没主见,依赖性大,还挑食……”
廖书言听她语气像是与谁斗气斗狠一般,不由笑出了声。
赵嘉儿跳到平地上,转身,认真地看着廖书言:“廖老师别笑,我是认真的!”
廖书言走到她身边,嘴角仍带着笑:“要我说,你比谁都有主见,也很勇敢。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并为之努力坚持,这是很多人都欠缺的勇气,不满家里安排的相亲而离家出走,为了朋友,敢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这些很多人比不上你。”
赵嘉儿听他将自己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也能夸成这样,有些难以置信:“廖老师不愧是老师,舌灿莲花。”
廖书言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不过,你确实有些娇气,最大的毛病便是挑食。”
赵嘉儿仿若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满脸不高兴,怼了一句:“廖老师原来也很啰嗦,爱说教。”
廖书言沉声道:“我轻易不对人说教。要是你不爱听,我向你说声抱歉。”
赵嘉儿忙道:“没事!我都已经习惯了!在家总是被姐姐嫌弃,池小勉也常常骂我呢!廖老师可比他们好多了,至少他们不赞同我的行为,您却能夸我,即使是为了安慰我。”
“我不是安慰你,”廖书言笑道,“你是真的很好,只是没人理解你。”
赵嘉儿深受触动,一句“没人理解你”让她感动得想哭,却又怕这份不自在的心绪扰乱了她的思维。
她扬起笑脸,诚心诚意地回了一句:“廖老师也很好啊!所以啊,一定有更好的姑娘在等着您!”
廖书言苦笑不已,踩着碎石爬上前方泥泞湿滑的缓坡,又蹲下身向艰难往上爬的赵嘉儿递出右手。
赵嘉儿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这是第一次被他紧紧地握着手。大画家的手微微有些汗,她的手完全被他的大手包裹,仿佛被一团又湿又热的丝绸包裹着,又软又滑。拇指与食指的虎口处,许是因常年握笔画画的缘故,有一层厚厚的茧,磨得她的手指又痒又麻。
赵嘉儿浑身一阵热意,红晕从脸颊爬到脖颈,烫得她不敢抬头看人。
这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变心了。
陆嘉清还在昏睡,而她,却贪恋与廖书言独处的时光。
这样的自己,让她痛恨。
爬上缓坡,她匆匆道了一声谢,便落荒而逃了。
廖书言不解,沿着她留下的脚印,缓缓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