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聪……我是许聪……”
许嫣的声音很好听,然而说出来的字字句句却像钉子,一下又一下扎进景辰脑子里,将他本就有些混沌的思绪搅成了一团浆糊。
“哥哥你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白?柳嬷嬷,柳嬷嬷……”
景辰跌跌撞撞站起身,想赶紧远离这呱噪的小姑娘,然而刚抬脚就被椅子腿绊倒,扑通一下摔地上,吓得许嫣和柳嬷嬷惊叫着来扶他。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景辰都觉得自己好像飘在空中又好像泡在水里,耳边有很多嗡嗡嗡的吵嚷声,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搬去床上,又扶起来喂药,不知折腾了多久,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月光悄然翻过窗台,在床前洒落一地银辉,躺在床上的少年眉毛拧成了一团,紧闭着的双眼颤动不休,像是挣扎在噩梦中,少年头顶的黑暗中,一片纤弱细长的叶子大喇喇地探出来,一路摸到少年颊边,卯足了劲儿抽打下去。
“嘿,傻小子,快醒醒,醒醒啊……”
叶子一边费力抽打一边唤着,直到少年如玉般光洁的脸上泛起交错的红痕,叶子也累得快要脱力时,那双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了。
脸上火辣辣地疼,景辰伸手去摸,结果摸到一片叶子,他轻轻扯了扯,就听一道又脆又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快放手!不准扯本司主的叶子!”
景辰吓得赶紧松手,一骨碌爬起来裹着被子缩到床角,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看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那盆摆在床头的兰花,好像是叫,叫阿兰来着,此时一半沐浴在月光下,一半隐没在黑暗中,月光下的那几片叶子轻轻晃动着,小小的花苞也一点一点的,看上去比白日里岂止精神了不少,简直可以说有点神经了。
见景辰像是吓呆了的模样,阿兰继续晃着花苞,理直气壮地下达指令:“傻小子,别发呆了,快来把本司主搬到窗台上晒月光,快点。”
景辰莫名觉得“司主”这称呼耳熟得很,下意识跟着重复:“司主?”
阿兰顿了顿,似是有些懊恼,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少废话,快点干活,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或许是“司主”这两个字有魔力,也或许是被阿兰的王霸之气震慑住了,景辰鬼使神差爬起来,吭哧吭哧将花盆搬到窗台上,又在阿兰的指挥下反复调整位置,总算让这盆又焉又凶的兰花洗上了月光浴。
景辰心里空落落地,索性也坐到窗台上,陪着阿兰一起晒月光。
也不知这月光是有什么奇效,他眼见着阿兰原本有点发黄的叶片边缘像充了水似的渐渐变得饱满嫩绿起来,几片耷拉着的叶子也抖擞了精神,连花苞顶上的那抹淡红色都变得更深了一些,仿佛再晒一会儿,这盆兰花就能变成个神气活现的姑娘蹦出来,提溜着他满世界转悠。
景辰晃了晃脑袋,将最后那个奇怪的念头丢掉,疑惑问道:“阿兰你,是妖怪吗?你这是在修炼什么功法?”
阿兰这会儿心情很好,歪着花骨朵“看”了眼身旁的少年,见他半边脸苍白半边脸红肿,心里不禁升起几分愧疚来,轻咳一声,神棍似的开口道:“本司主可不是什么妖怪,而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傻小子,你跟本仙女有缘,要不要学仙术呀?”
景辰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于是阿兰两片叶子卷起来,花苞一扬,摆出了叉腰昂首的姿势,开始进行仙术入门教学。
“修行的第一步嘛,是要打通周身七百二十窍穴,经脉畅通无阻,便可纳灵气入体,经行一个完整的周天……”
景辰觉得这话十分耳熟,几乎想也不想便顺着阿兰的话开始引气入体,行气周天。
阿兰原本很有几分为人师的傲气,结果还没讲完“仙术入门课”,这傻小子就在自己面前瞬间入道了,她声音都结巴起来:“你、你、你会修炼?”
景辰觉得自己应该是会的,于是点点头。
阿兰全身十来片叶子齐齐舞动,像个震惊到直拍大腿的人,小声念叨起来:“哎怎么回事,这小子不是傻子吗?难道破境的关键是他?不对啊,昨天我才试过,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傻子啊……”
景辰听不清她在念些什么,此时他已经不自觉地引导着灵气在经脉中行过两个周天,某些像是刻在灵魂中的记忆正指挥着他将灵气改换路线,顺着心脉往上,经过前额神庭穴后,再分作两路往下,行至脚底涌泉穴……
阿兰抠破头皮都没想通这傻小子是什么情况,忽然就看到他倏地一下飞了出去,瞬间落到院子里的假山上,这功法,这速度,可太眼熟了,不就是她独家秘传的轻身术嘛!
这轻身术目前为止她只教过一个人,呃不是,一条狗!
“富贵儿?!”
阿兰,或者说奚萦,脱口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原本脆生生的小奶音差点破了音,她连忙用叶子捂住不存在的嘴,激动得手舞足蹈,很快又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
“富贵儿,是你对不对?你进来找我的吗?你怎么来的?怎么变成傻子了呀?哎哟怎么办,你本来就傻,这下可完了,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这噼里啪啦一通吼,将守夜的丫鬟婆子全吵醒了,呼啦啦一下子涌进小院,结果看到自家少爷呆愣愣站在假山上,一时间大呼小叫声不断。
“天哪,少爷您怎么大晚上跑那上头去了!”
“您千万小心点啊少爷!”
“少爷您别动,奴婢去拿梯子。”
奚萦见状讪讪闭嘴,假装自己是朵无辜的过路花,心里却不停暗骂,这遭瘟的破幻境,竟然把英明神武天下无敌的司主大人弄成朵要死不活的兰花,一棵兰花能有什么脑子,瞧瞧这这不就干蠢事了……
也不知道富贵儿那傻狗清醒过来没有,但愿他还傻着吧,不然肯定要嘲笑自己,哎呀不行了,抓紧时间多晒晒月光,补补脑子,这一定不是她奚萦的正常水准……
景辰确实已经清醒过来了,被一群丫鬟婆子强行“救”下来送回房中,他好说歹说将人都赶了出去,终于得空去跟那朵大忽悠兰对峙。
奚萦不说话,一心晒月光。
景辰哼了一声,幽幽道:“司主大人?仙女?”
奚萦还是不说话。
景辰捏了捏眉心,再开口时放软了语气:“你,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我们怎么回去?”
奚萦不由得悄悄打量了眼前的少年几眼,听他这语气,是想起来自己就是富贵儿的意思了?心里忽然冒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富贵儿是条狗的时候,她随便怎么揉搓都心安理得,可他忽然变成人了,还学会说人话了,杵在她面前跟座山似的,她觉得很不适应,但现在他们在幻境中,想办法尽快出去才是正事,不该浪费时间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奚萦很快调整好心态,尽量用自己惯常的语气道:“你是怎么进来这个幻境的?我明明把你收起来了,就算要来也该跟我一起的,为何你会比我晚一天进来?你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没有?”
景辰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先前他引灵气过神庭穴后,笼罩在脑子里的混沌像遇风的迷雾一般散开,他瞬间想起了自己是谁,然后就看到那朵假冒仙女的兰花又跳又叫的,那种疯里疯气的劲儿,可不就跟那疯女人如出一辙吗,而且这疯里还冒着点傻气,诡异中又透着点好笑,也是没谁了。
此时他是四肢健全的人,疯女人却成了盆兰花,兰花虽然努力摆出了正经模样,可那细细的叶片,柔嫩的花骨朵,他一只手就能掐断,顿时有种扬眉吐气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半晌不说话,嘴角还扯出一抹诡异的笑,看得奚萦心里微微有些发毛,努力挺直了腰杆,大声道:“啧,哑巴了,还是人类的嘴巴用不惯啊?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景辰轻哼一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花骨朵,只捡关键信息说:“那田庄是许家的宅子,内院东厢房有问题,我一进去就被拉到这里了,这个幻境也是许家。”
至于他真实身份是当今天子,为了捞眼前这臭屁司主不惜抄了许家,自己还以身犯险这些事,那当然要死死瞒住了,富贵儿可以不要面子,景辰可不能不要面子啊!
奚萦被他戳得花骨朵一歪,十分不爽地哼了一声,正想数落这狗东西以下犯上,又被他后面的话吸引过去,听完已经忘了被狗子冒犯的事,她想了想才道:“是不是有个恶心的家伙模仿你自己的声音,贴在你耳朵边说话,让你别走?”
景辰点头:“对,这是什么东西,妖还是鬼?幻境就是它弄的吗?它想杀我们,或是困住我们?”
奚萦忍不住开始摇晃花骨朵:“不不不,这幻境很精妙,却没有什么杀意,那个让我们别走的家伙也不是为了杀我们,否则它只需要安安静静不出声,一旦我们踏出东厢房的房门,恐怕就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中了。”
景辰惊讶:“为何无法回去?那房间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女子闺房,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奚萦幽幽道:“你看到的是普通女子的闺房,我看到的却是破烂得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房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千百年……哼,原本我还只是猜测,现在可以肯定了,田庄里布下的是烂柯阵,烂柯棋局的典故你知道吧?你若是不知——”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景辰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并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奚萦只好歇了给狗子显摆一下文化水平的心思,继续道:“正常情况下,时间就像一条河,从高处往低处流,笔直往前,烂柯阵则是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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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这条河搅乱,搅成一个漩涡,水流的方向不再是笔直往前,而踏入这个漩涡的人,要么被卷入水底淹死,要么一脚踏出,被卷去了河的上游或是下游,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我们若不能回到熙和二年六月十三的晚上,就相当于于失去了‘现在’,没有‘现在’又何谈将来,这与死了无异。而且烂柯阵只对身有修为者生效,凡人根本无法入阵,所以才起了‘烂柯阵’这样文绉绉的名字。”
景辰这才明白所谓烂柯阵的凶险之处,难怪奚萦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痕迹都寻不到,难怪侍卫们都没发现东厢房中的古怪,只他和奚萦被拉入了阵法,又陷到这幻境之中。
“那个,那个人让我们‘别走’,其实是救了我们?”
奚萦犹豫道:“算是吧。至于这个幻境,应该是跟它有关,想要破开幻境的话,我们得将这家伙找出来。”
景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也在幻境中?是谁?你有头绪吗?”
奚萦摇头:“你说这田庄是许家的,莫非就是许美人的许家?”
景辰点头,奚萦叹息:“许美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她脱不开干系,若她的魂魄现在还未入轮回也未被打散的话,那它很可能就是许美人,或者是跟她关系密切之人……”
见景辰神情中还有些糊涂,奚萦继续解释:”许美人那具身体虽然也是傀儡,但却并非用女娲泥所造,那天晚上我替她招魂也没能招到,魇魔,哦,就是占了许美人身体那家伙,她说遇到许美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具傀儡了,送具傀儡入宫嫁给皇帝,总不能用那种臭烘烘的尸傀吧?所以我猜,许美人应该是具活傀,所谓活傀,虽然不像女娲泥那般丧尽天良,但至少也需要留住原身一缕残魂,可惜这些人算计半天,却被魇魔截了胡,占了这活傀的身体,切断了身与魂之间的联系,这也是魇魔离开后,许美人的尸身腐败得异常迅速的原因。唉,说来说去,许美人其实也是受害者,是整件事中最有可能帮我们一把的人,或是鬼。”
景辰听得头皮都麻了,生平第一次觉得头疾也不是什么坏事,若他身体康健的话,说不定就在满朝文武的压力之下跟傀儡同床共枕了。
他赶紧收回跑偏的思绪,当即就想到一个人:“许嫣?许美人就是许嫣啊。”
奚萦并不知道许美人的真名,也没听到白日里兄妹俩的对话,闻言不禁朝景辰投去疑惑的目光。
当然,她现在没有眼睛,景辰看不到她的目光,但两人已经有丰富的心灵感应交流经验,至于感应得对不对,那就随缘了,于是景辰笃定道:“没错,就是她,许绍明就这一个女儿!那要怎么办,直接去找她,想办法让她放我们出去?”
奚萦却表示不赞同:“不一定就是许嫣,这是幻境,不是现实,没有什么一一对应的关系,就像我变成了一盆花,而你变成了人!”
说到最后竟有些愤愤,凭什么英明神武的司主大人成了没用的花,废狗却能当人?不公平啊这破幻境!
景辰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但他还是想从许嫣查起,于是跟奚萦商量道:“明天我要跟许嫣一起去见许绍明,要不我们挨个试探一下?”
奚萦觉得可行,于是点点花骨朵表示同意,景辰又问:“找到了许美人然后呢?怎么让她放我们出去?”
奚萦顿时觉得这狗又傻了,嫌弃道:“还能怎样,要么弄死,要么打服,要么你去跟她讲讲道理,让她洗心革面重新做鬼?”
景辰:“……”
一人一花又叽叽咕咕商量了一些细节,末了奚萦打发景辰回房休息:“虽然这里是幻境,但也要养好身体才能干正事,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我也要多吸收点月之精华,争取早日化形。”
说到这里她又不禁愤然,她好好一个人,哪懂什么化形,这破幻境专门克她的吧?
景辰见兰花扭来扭去的模样很是好笑,难得有机会欺负一把臭屁又神气的司主大人,他忍不住伸手去戳花骨朵,结果刚碰一下就被奚萦甩着叶子呼呼地抽,他只好讨饶:“哎那个谁,你别打了,待会儿叶子打折了可别怪我。”
奚萦愤愤:“臭狗子,你叫本司主什么呢?还有没有点上下尊卑了啊,信不信等我出去没收你的裤衩子!”
景辰一阵无语,半晌后不情不愿地问道:“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说在心里默念你的名字就能沟通,却不说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耍我玩儿呢?”
奚萦震惊:“傻狗,你竟连你家主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姓奚,单名一个萦字。”
她用叶子在空中比划自己的名字,比划了好几次,生怕傻狗弄错。
景辰含笑看着兰花凭空写字,觉得有趣极了,半晌后才点头道:“嗯,奚萦,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