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章业炘都心不在焉。
洪姐来打听她和蒋宇的情况,她敷衍应付了两句,浑浑噩噩的不知回了什么。
这个状态持续至下班,刘航问她是否遇到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就是活见鬼了,听到鬼说鬼话。
昨晚陆旻对她说了什么,后悔?那是示好的意思吗?大少爷中邪了?
心里一连三问,章业炘意识到自己也中邪了。
“师姐,你现在的样子很不对劲。”
是的,陆旻不对劲,连累她也变得不对劲。
无法对外明说不对劲的原因,章业炘让刘航先下班,自己留在办公室处理剩下的工作。
正忙碌哦,微信传来消息提示音,点开一看,是陆旻。不对劲的源头来了。
对话框里,陆旻问她何时下班。
这人态度如常,反倒显得她浮躁不淡定,章业炘强迫自己冷静,左思右想实在不知如何回复,索性点击退出。
思绪混乱,理不清陆旻的意图。
难以相信这是真话,大少爷无聊的示好把戏不知窝藏什么目的,好玩?大冒险输了?她猜测各种可能性,唯独‘陆旻后悔’这条经不起推敲。
理智让她下意识否定,毕竟那是她讨厌的陆旻,也是讨厌她的陆旻。
他们之间本就仅存对彼此的厌烦与偏见,互不待见。
“阿旻,你带小炘一起去吧。”
记得搬进陆家后的某天,晚饭后,陆旻与朋友有小聚,霜姨对儿子道,“你和小炘同班,她刚转到新环境,你要多照顾她。”
不敢把霜姨的客套当真,章业炘闻连忙摆手拒绝,准备出门的陆旻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自己不会去?”
一句话,让不值一提的自尊如高墙坍塌,俄顷间山崩地裂,她咬牙忍下满腹怨怒。
那是高二四班的班级小聚,关系相熟的同班同学划分成圈,而章业炘不在圈中。
从不稀罕小群体活动,乔汐来过班上以后,她的处境一天比一天尴尬,本就排斥这种抱团拉帮结派的行为,如今陆旻这一句话,彻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个放稻草的人、前面数万株稻草都背负着滔天重罪,偏偏她记住了最后一根。
素来小气记仇,她阴暗的内心狠狠勾上赤红的一笔。
周末借住在陆家已无法避免,第二天,她与母亲商量理转文的事。
那是她考虑已久的决定,经过大半个月的学习,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理科上没有任何优势,加上班级氛围让她越发压抑,长期下去必然影响成绩排名,为了前程只能尽快作出抉择。
母亲不知她在班级里的处境,并未因陆家夫妇的苦心安排让她继续坚持,而是充分尊重她的意见,让她自行决定。
就这样,章业炘向班主任提出转学科的请求。
临近国庆长假,班主任细问原因后让她先回教室上课,并表示会尽快为她安排新班级与档案资料对接。
两天后,班主任通知她已顺利转到隔壁高二三班。
她是高兴的,班里没人知道这件事,明天是国庆长假,大家沉浸在假期将至的兴奋中,她也难得好心情地提前写假期作业。
自习课纪律相对宽松,班上不知是谁带头起哄传娃娃接龙,一个玩偶被同学们抛来抛去,她低头书写,并不关心众人的嬉闹。
直到玩偶不小心落到脚边。
起初她并未察觉,隐约发现四周变得安静,疑惑抬头,才注意到大家都盯着她脚边的玩偶看。
弯身把玩偶捡起,却无人可抛,手中的兔子娃娃与她一同落入最难堪的境地,周围交头接耳的嬉笑议论让她脸上烧得火辣,最后一天,最后一节课,竟还要面对如此窘况。
“抛过来。”
说话的是陆旻。
熟悉的语调,听不出情绪,章业炘心里无端生了怨气,鼓足劲把兔子娃娃朝他的方向狠狠扔去。
像要彻底扔走在这个班里遭受的窝囊气。
两人的座位分别在最前排和最后排,相隔了大半个教室,玩偶竟能准确无误砸在他头上,可见她用了多大力气,班上又起了哄,章业炘充耳不闻继续埋头写作业,嘴里嘀咕最好砸死那混蛋。
当天放学后,她独自一人留在班里整理书本,把课桌搬到新教室去。
教学楼的长廊空无一人,她踩着西斜的夕光,一步一步把桌子搬离高二四班,毫无留恋。
……
工作已告一段落,正式开始放假,昨晚和小姑约定到家时间,八月炎热,母亲早早备好车程上饮料吃食。
那天晚上后,她与蒋宇不时在微信上聊天,蒋宇的工作没有暑假,坦言羡慕她的休假。
倒是和陆旻的联系断了。
准确来说是她单方面断的,刚开始还会应付一个‘忙’字,后来已读不回,也懒得接电话,任它一直响着。
难以释怀,长年针锋相对,对方突然坦言心中并无讨厌之意,让她过往种种顷刻成了笑话。
并非大方之人,她做不到心无芥蒂。
出发回老家前一晚,母女俩清点要带的行李和礼物,正忙碌着,章业炘的手机响了,是陆旻的来电。
习以为常,章业炘随手按挂断。
章母注意到了,“你和小旻闹别扭了?”
“没有。”
“那怎么挂他电话?”章母道,“今早你霜姨还特意问起你最近是不是很忙,说小旻在学校都见不着你。”
收拾衣服的动作顿住了,章业炘慢慢品出一丝不对劲来,霜姨不可能无缘无故打听她的工作,想必是陆旻的意思。
“那您怎么回她?”
“我说临近假期都忙,说你们领导休产假了,部门只剩两个人,得提前筹备下学期的工作,幸好她信了。”
面上涌上一阵羞愧,她和陆旻的事,还得劳烦母亲为她寻借口圆谎。
“妈说的话可能不好听,但陆家毕竟对我们有恩,小旻那孩子也是懂事的,真有矛盾要好好说开,不能一直拖着。”
自然懂得母亲话里的意思,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她心里拧巴,不愿面对陆旻。
怪谁,谁让那小子不是好人。
大脑混乱,最后索性不想,洗漱睡觉,明天还得开长途车回老家,她得养足精力。
结果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回老家,出发时间还是晚了。
章母心疼她开车辛苦,提议改时间再回去,她不答应,多留一天她浑身不踏实。
一路高速,从中午到傍晚开了六个多小时终于回到泺乡,小姑和小姑丈到县里的车站接她们。
“嫂子!炘炘!”小姑高兴拥住二人,又查看章母的脚腕,“嫂子,脚伤好了吗?”
“好了好了。”章母因扭伤才到郦市看病,章业炘想着自己工作逐步稳定,索性接母亲到郦市长住。
“那就好,走吧。”
一行人先回小姑的民宿,前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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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泺乡打造旅游新乡,小姑丈看准时机,把家里的房子重新修葺改建成民宿,又承包了几块荒田种植果树,以原生态农家乐为卖点吸引旅客。
简单吃过晚饭,章业炘和章母回家收拾,章家离民宿很近,走路不过十分钟,小姑前一天帮她们打扫了屋子,处处干净整洁。
三层小洋房占地面积大,是章父生病前盖的,那时章业炘刚念初中,小姑也在上大学,原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谁料天意弄人,房子盖好不到两年,章父因常年过度操劳患病,一年后不治离世。
章母擦净丈夫的照片,又给花束换水,开长途车疲惫,章业炘瘫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老式落地风扇声大风劲,吹得人昏昏欲睡,她翻了个身点开手机。
二十多条未读信息,陆旻占了一半,章业炘给江冉报平安,又给刘航和小师妹的朋友圈点赞。
蒋宇也来找过她,叮嘱她小心开车,实在是累,章业炘没有马上回复。
至于陆旻,她已读不回。
第二天中午,表弟小珑来到她家。
她和章母正在准备午饭,不到四岁的小屁孩抱着手里的玩具车跑进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炘炘表姐!”
不愧是米其林小轮胎,声大气足。
半年不见小胖墩又壮了,章业炘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肉,“快吃午饭了,吃完饭再玩。”
她长得高,比小姑丈还高些,小表弟只听她的话,乖乖洗手坐好吃饭。
午饭后陪小珑到田园摘果子,章母也一同跟去,顺道帮忙修枝剪草,三人在田里忙碌了一下午,傍晚时分才回民宿吃饭。
民宿楼与小姑家以矮墙相隔,分出了生活区与顾客区,今天只有两房客人,小姑丈得空亲自下厨,她和母亲在客厅陪小珑看卡通节目,才想起大半天没看手机了。
点开微信,只有蒋宇和陆旻的消息。
刻意先看蒋宇的信息,对方问她回家后一般会忙什么。
发出今天在田里拍的劳作照片,她回复:「耕地。」
蒋宇几乎是秒回,他发来一个带着草帽的熊猫头表情包,熊猫头旁还有几个小字,‘辛苦了’。
「那是枇杷?」
「嗯,老家的枇杷地,你吃枇杷吗?回去给你带一些。」
蒋宇又发来一个熊猫头,可可爱爱眨着善良的大眼睛,「吃!谢谢。」
大男人用这样的表情包,章业炘本是客套话,看来回郦市前得挑些新鲜果子带回去。
又聊了几句,陆旻的消息再次发来。
不小心点进提示通知,弹出的对话框几乎满屏白杠。
最新一条:「以后我也故意晾着你不说话。」
章业炘翻了个白眼,她巴不得。
懒得搭理他,退出点进朋友圈,刷到章母发了视频动态,是下午在枇杷园拍的风景。
她的身影在视频中一闪而过,一手牵着小珑,一手挽着竹篮子,咿咿呀呀唱着儿歌。
歌声不大,略带几分难为情,她随手点了赞,才看到霜姨感慨视频中的风景秀丽,又留言问这是哪儿。
章母回复老家泺乡,霜姨称赞是游玩的好地方。
章业炘锁上手机并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午饭后,章业炘开出家里的电瓶车正要带小珑到商场购物,章母追出门,“顺道买些招待客人用的水果。”
“谁要来?”
“你霜姨和陆叔啊,小旻也来,他昨晚没跟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