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分明知道我存了私心，怎么可能出现‘后悔’这个选项？”
章业炘抿紧了唇。
“你原不原谅，喜不喜欢我这些都是后话，我只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现在我们四肢健平安活着，足以证明我做的事有意义。”
“不许再想了。”陆旻故作轻松岔开话题，“汤凉了，汤勺呢？”
章业炘吸了吸鼻子别过脸，“你之前不都是捧着碗喝吗？”
“大少爷娇贵，没汤勺喝不下汤。”
几句话不到又开始使唤人，真是欠揍。
汤勺备了，汤喝了，陆旻盯着她收拾碗勺的背影，刻意咳了几声，引来章业炘回头又若无其事示意无碍，一连串小动作后清了清嗓子拘谨开口，“章业炘，你对我，好像真的没有半丁点兴趣。”
总算露出狐狸尾巴，章业炘坦言，“嗯，我以为你看不出来。”
“……”
对上他吃瘪的表情心情莫名好了些，“吃苹果吗？”
“不吃。”“橘子呢？”“不吃。”“我帮你剥皮？”
“行吧……”
将近午时的病房被窗外阳光笼罩，陆旻看着她纤细的长指剥开橘子皮，橙色的汁水染浸修得平滑的指尖，小声呢喃，“那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产生一点兴趣？”
剥皮的动作骤顿，章业炘眼睑抬起，与他目光交汇。
眼前的身影背对阳光，几乎掩埋在冬日午阳里，他的黑发随意耷拉，遮住了额头上的白纱，俊朗的面容仿佛年轻了几分，章业炘看着他比往常柔和的五官，心想大概留学时期的陆旻，就是眼前这幅样子。
周正的相貌，深邃的五官，尤其那一双黑眸，专注凝目时，容易让人误以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错觉。
“不知道。”此刻没有虚与委蛇的理由，章业炘慢条斯理剥开最后一瓣果皮，把鲜嫩的果肉递给他，“说实话，我至今仍弄不明白你的喜欢是怎么回事。”
说话的语气十足工作开会讨论那般谨慎认真，“莫名其妙扔下一句喜欢，很难不怀疑真假。”
“我表现得如此明显真挚，你居然还怀疑？”
“毕竟你在乔汐结婚后才对我说那些话，让人没办法不多想。”
“为什么又出现乔汐，你怎么老把她跟我扯一块？”
“你猜为什么？”
“你在意乔汐，在意她多于在意我。”
章业炘不附和他的戏谑，眼皮轻掀，“欲盖弥彰。”
“欲加之罪。”陆旻为自己辩驳，“我跟你解释过。”
“那又怎么样，我没听。”
“……你是故意的。”
章业炘掰下一瓣橘子肉自己吃了，昂起头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更郁闷了，陆旻怄气般拿走她手里剩下的橘子肉，“不是给我剥的吗？”
“没说全给你。”章业炘笑笑，弯身从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
应季的果肉甜，汁水盈满口壁，味觉和胸腔都荡漾起余香，陆旻定睛看着她的发丝从嘴角一扫而过，随即堪堪散落至肩前，仿佛有一片温柔的影子在心窝最深处游动。
暗怨这人恃宠，却又不禁欢喜她不经意流露的放松姿态。
章业炘果然讨人厌。
“我记得篮子里有芒果，你不是爱吃芒果吗？”他低头，压抑心底涌起的阵阵酥痒。
“这个季节的芒果不甜，有草莓，这个你能吃，想吃吗？”
“你吃我也吃。”
“那别吃了，大冬天我懒得洗，水冻手。”
“我去洗。”说着陆旻真要去拿床边的医用拐杖。
“别！你别动，小心摔了，我来洗。”
“我能走……”陆旻的声音弱了几分，双手不甘心握着拐杖。
“你还能飞！”章业炘一个眼刀剜过去，陆旻安分了。
洗好的草莓装进玻璃小盘里，章业炘端到他的桌板前，转身抽出纸巾擦手，又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回复章母的信息。
盘子里的草莓新鲜饱满，沾着水珠泛着殷红，陆旻不知她在跟谁发消息，轻唤，“你也来吃。”
“你吃吧，不用管我。”
她背对着他，黑长发半扎起，用藕色的小丝巾缠绑，米白色的短款羽绒服下搭配了同色系的毛呢长裙，脚上的短皮靴精致，少见她穿裙子，陆旻胡思乱想，不禁幻想是为自己而穿。
同时惶恐是因为别人。
“我妈和霜姨等会儿过来。”章业炘放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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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她们来了就走。”
心底的惶恐顷刻放大，陆旻几乎脱口而出，“你下午有事？”
“嗯。”趁周末，约了班长和罗筱买唐霓的订婚礼物，“约了人。”
慌意更甚，正要说什么，听见章业炘又道，“唐霓订婚得买礼物，班长下周没空，只能约在这周末。”
噢，原来是这样，他松了一口气，心情如过山车般起伏悬落，可随即又高高吊起，她不松口，就代表这份惶恐不会改变。
怅然若失，心空得如凿了数万个缺口，慌得沉黯。
“草莓洗干净了，怎么还不吃？”章业炘没注意他眸光深处哀色，随手拿起一颗草莓。
“章业炘，你生气，不要气那么久行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章业炘霎间怔忡，手上的草莓微凉，对上陆旻的视线，读懂了他的意思。
不由想，那么多烦恼与顾虑，难道要怪自己记性太好？
耳边仿佛传来他忐忑起伏的呼吸声，略皱的病号服下，他垂着眉梢一再示弱让步，“离‘喜欢’的这段距离，我保证以后一定努力补上。”
“现在，你能先走到‘不讨厌’的起点吗？”
“久一点没关系，只要你不再讨厌我，我就拼命追上你，我只想要一个‘普通朋友关系’的开始。”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章业炘便想笑了，知道她不喜欢就退而求次，‘缩短生气时效’这种无厘头请求怎么听都是厚颜夸大，而且，是谁给他的自信？
不要脸。
咬下一口草莓，酸甜冻牙，刺激着味蕾，章业炘慢慢咬着嘴里的草莓肉。
‘不讨厌’的起点……何为‘不讨厌’的起点？
一场车祸意外都不足以让她轻易原谅过去，即便自己真的答应不再生气，即便两人作弊般走到普通朋友的关系，他又能改变什么？
放马过来呗，她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招。
章业炘面上表情散漫，刻意学着他曾经漫不经心的腔调，“邀功请赏？”
说话间还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似乎不当一回事。
对彼此何其熟悉，陆旻马上明白她的意思，赫然一笑，“是。”
“可以。”
她这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