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转眼到了春节, 朝中开始休假,裴锐也回到了太平王府。
太平王这几天没去军营,但是依然忙碌极了。
女真人虽然也有农耕, 但是北方天寒,粮食产量不高, 主要还是以游牧为主。到了难熬的冬天, 他们会选择南下掠夺资源。
今年的雪格外多,京中都有不少人冻死, 再往北温度更低, 焦虑的氛围随着新年到来,逐渐蔓延,前线战事也变得频繁。
太平王每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接见下属, 除了吃饭的时候都很少露面。
薛沉不打算用自己的马甲前往边疆,实际可用的人手并不多, 就没有主动给自己揽事, 一门心思放在了厨房里。
柳仪煊将鸡鸭鱼等食物的内脏清理干净,用腌料腌制起来,转头去处理其他的食材。
他做的分量很多,就算家里多了一口人都未必能吃得完。
系统:【你在做年夜饭吗?】
薛沉:【是午饭, 我准备请我们来家里吃顿好的。】
系统:【……】
还是很不习惯他这么说话。
柳仪煊让原来的厨子帮自己将馅料搅拌好,自己用绿豆粉调制了些面糊,再将切成细丝的萝卜条放进去,加入适量调料, 烧热锅里的油, 开始炸萝卜丸子。
厨房里满满都是油炸的香气, 柳仪煊没忍住,炸好后偷吃了几个。
系统:【你给马甲和本体下请柬了吗?】
薛沉:【都是自己人, 用不着这么客套,到时候直接过来就好了。】
系统:【不请方应看?】
薛沉:【请他干嘛?我又没病,大过年的给自己找什么不自在。】
系统:【那宫九和狄飞惊,还有追命呢?】
薛沉:【他们倒是可以,走得时候我问问这几个人有没有空。】
柳仪煊将丸子捞出,又拿过一盆藕合,一边裹面糊一边下锅炸。
阳光从后面照到灶台,突然投射出一个阴影,柳仪煊回过头,看到完颜康扒着门框正往里看。
见自己偷窥被发下,少年直起身体,别扭地说:“我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柳仪煊拿了一个瓷白的碟子,挑了几个丸子和两块藕合放进去,塞到完颜康手里,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趁热吃。
完颜康小声:“谢谢哥。”
柳仪煊莞尔一笑,将他推出了厨房-
裴锐从太平王府来到神侯府,远远地听到了说笑声。
神侯府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很多,即便四大名捕和诸葛正我如父子一般亲近,也很少有闲谈的时候,他们见面后大多在讨论各种案子,说完正事就分开去处理自己的事情。现在应该暂且放下了工作,难得放松下来。
裴锐在门口徘徊,犹豫着正要离开,刚想转身,就听到了小舔的吠声。
小舔应该是被栓在了后院,不能到处乱跑。一人听到狗叫,从屋里出来,见到裴锐后,有些意外地开口:“小绵,你怎么过来了?薛家两位公子欺负你了?”
“没有。”裴锐说,“小柳请我们吃午饭,你要不要一起去?”
追命回头看了眼几个师兄弟,温声道:“你可知道他都请了谁?”
裴锐:“大哥,小绵,小粉,小七,秃头。”
系统:【你怎么把马甲外号都叫出来了?】
薛沉:【你平时不就这么称呼马甲吗,我只是在保持人设。】
系统:【这也抄我!而且我根本没有这么喊过青檀,是你自己这么称呼的吧!】
薛沉:【你就不能机灵点,些许改动,无关紧要。】
系统:【……】
追命也很无语。
这真的是正经称呼吗?
除了前面那两个,后面的他一个都不知道!
裴锐歪了歪头:“大哥可能会带二哥,小粉正在邀请他的师兄,小七和秃头结伴而行。”
这局可以带亲朋好友。
追命了然,其他人都有人相伴,唯有小绵孤孤单单,他立即应下:“我随你同去,不过得先跟世叔和师兄弟们说一声,你稍等片刻。”
按照待客礼仪,追命应该请裴锐去屋里稍坐,跟其他几人打个招呼。
但是他一直在忧虑太平王府的事情,更何况这次的饭局是新任枢密使柳仪煊组起的,在酒桌上必定会商讨一些大事,追命既然有资格上桌,那就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他正想看看,那些人背地里在搞什么鬼。
小绵年幼,性格也单纯,没有必要让他知道这些。就算他知道了,也未必能弄明白,不过平添烦恼。追命只需要将他护好,那就足够了。
好在小绵对人情世故并不了解,就算在外面等待,也不会觉得自己被冷待了。
追命去里面说了一声。
冷血有些可惜,他们兄弟好不容易能聚一次……
无情沉吟:“那位小粉,莫非指的是六分半堂的原飞霜?”
追命:“小绵说小粉和他师兄一起去,想来就是原飞霜了。”
铁手:“要不要我同你一起?”
追命摇头:“这次饭局有太平王的两位公子在,未必会有危险,我一人足以应付,你要是去了,怕是会引起其他人的警觉。”
铁手:“这倒也是,你和裴锐关系亲密,众人皆知,裴锐这次来邀请你同往,可见在他心里将你看得极重。他是薛家双子名义上的弟弟,又在太平王麾下立下战功,有他护着你,其他人就算对你不满,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追命笑了笑,的确是小绵护着他。
他同几人交代完,转身离开,和裴锐一起回到老楼,拿了几坛好酒,前往柳仪煊的宅邸-
“柳仪煊既然请你,那你去就是了,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狄飞惊低着头,气若游丝地说。
他的脖子是断的,已经影响到了呼吸,讲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配上他总是垂首的样子,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他很害羞。
原飞霜拔掉师兄手中的笔,不高兴地说:“你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吗?”
狄飞惊无奈道:“自然是有的,但不是这个时候。”
春节不像天应节、天庆节、天贶节、天宁节这些小节,只有王孙贵族才会过,这个节日所有人都会参与。
节日不止有假日,还要准备打扫、祭祀,准备新衣和各种食物,以及许多的人情往来。
六分半堂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越到了这种时候,越容易出乱子。
譬如有人想吃点好的,或者准备丰厚的礼物,趁机来走走关系,但是手上的钱财不够,便会选择偷盗或者抢劫,闹出各种乱子。
京城里的势力不止有他们六分半堂,还有金风细雨楼,这个时候最容易起冲突,底下的人不是得罪了这个,就是得罪了那个,甚至还有一些胆子大的,私下绑架了官员的儿女,被抓获时才报出六分半堂的名号。
他们都向六分半堂交纳了钱财,哪怕这伙人做的事情并非堂内授意,六分半堂都要庇护他们。
而且六分半堂里还有其他帮派混进来的卧底……
狄飞惊忙着处理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他。
原飞霜拖长了嗓音,柔柔地说:“师兄,你都好久没有理我了,怎么过年也不肯陪我。”
狄飞惊叹了口气。
他总是低着头,原飞霜看不到他的表情,便来到师兄面前,蹲下来侧身看着他,他可怜兮兮地说:“我就是孤儿,师父抛下我不管,师兄也不疼我。”
狄飞惊好笑道:“胡说些什么。”
原飞霜:“就去吃个饭嘛,吃完马上就回来。小柳做的饭菜可好吃了,不去会后悔的。”
狄飞惊被他扰得根本静不下心,干脆将纸张收起,问道:“那位柳大人正在风口浪尖,你是蔡相的心腹,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你同柳大人走得这么近,蔡相知道吗?”
原飞霜哼笑:“那个老东西知道了又怎么样?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他管不了我。”
狄飞惊一直都知道师弟对蔡相心存不满,听到他这么说,依然会感到震撼。
他对待蔡京已经这么不客气了,蔡京竟然把他当做心腹,还特意为他创建了履冰堂,任命他为堂主。
想到蔡京的年纪,狄飞惊不由觉得,他恐怕真的老糊涂了。
不论心中如何,狄飞惊表面都没有表露出来,他低声斥责道:“你怎能这般说蔡相?若是没有蔡相,哪里有你的今日?”
原飞霜疑惑:“我如今做到这个地步,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他,官家依然会喜爱我,薛沉也能跟我成为好朋友,我还是师兄的好师弟,全都是我应得的。师兄走嘛,过会儿就开席了。”
狄飞惊被他拽得差点摔倒,站稳了身体,随他离开了房间。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日光,骤然出现在阳光下面,竟有几分恍惚,浑身也轻松了很多。
原飞霜笑着说:“我还以为师兄不愿呢。”
狄飞惊心道,你都已经动手,哪里有我拒绝的余地?
原飞霜微微俯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有几个外围的人,差点杀了薛沉,太平王的那个小世子,对咱们的态度可能不太好。那些人真讨厌,得了好处自己藏着掖着,事情暴露就拿六分半堂的名头出来挡灾,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都被他们连累了。”
狄飞惊也知道这件事,他没有放在心上,安抚了一下师弟:“那几人算不得堂内之人,神捕司那边不是已经查过了吗?解释清楚就好。”
系统:【他怎么这个反应?】
薛沉:【蔡京这派跟我的交集最少,得到的信息也最少,师兄根本没有脑补的机会。】
原飞霜轻笑:“可是其他人不这么想,都觉得太平王野心勃勃,准备借刀杀人呢。”
狄飞惊神色凝重:“柳大人这顿饭都请了哪些人?”
薛沉:【看,现在有了。】
系统:【……】
第192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京城人口繁多, 用地十分紧张,很多官员靠自己的俸禄根本买不起房子,大多都是在外面租房。
朝廷也有一些住房的政策, 在京中修建官廨,作为集体宿舍供官员们租用。
太平王的房子是另一种情况。
他掌握兵权, 统领大军, 年轻的时候跟随先帝作战立下显赫军功,爵位和住所都是亲手挣来的。
柳仪煊以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机速房, 休息的时候就去许轻容在外面给他置办的宅邸, 那时的许轻容还没有掌握实权,柳仪煊也籍籍无名,两人的宅邸也低调极了, 距离官员们集中居住的地方很远,离着皇宫也不算近, 但是胜在清净, 柳仪煊和许轻容都对这里很满意,一直没有搬走。
薛沉和他的几个马甲或乘小轿,或乘马车,陆续来到了柳仪煊这里。
太平王府的马车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们两个的身份虽然尊贵, 但是官职并不高,而且这次聚会不算正式,只有许轻容出来迎了迎。
“许大人,冒昧来往, 叨扰了。”薛沉客气地说。
宫九出门在外, 没有穿他那件轻薄的白衣, 许轻容分不清他们两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两位公子光临寒舍, 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
宫九沉默地跟在哥哥身后,随他一起进入宅邸。
许轻容:“仪煊还没有忙完,没有空暇出来迎接二位,还请见谅。”
薛沉轻笑:“不要紧,我和小柳亲如一人,许大人也不必紧张。”
许轻容:“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系统:【连我都能看出来他很紧张,舅舅这是在紧张什么啊?】
薛沉:【应该是还没有确定我和我弟的身份吧。】
他今日的穿着打扮和宫九差不多,两人都穿着天青色的长袍,只是衣服上的图案不同,腰带、鞋子、佩饰、发冠也不相同,但是双生子的容貌一模一样,二人的脸色也是如出一辙的苍白,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许轻容和两人来往不多,不清楚他们的性情,那就更难区分了。
来到大堂后,薛沉随便演了演,控制着马甲过来搭了几句话,又坐了回去。
许轻容本想请薛家双子去中堂主座,被薛沉拒绝了。
他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将许轻容让到了主位。宫九落座在他的左手边,裴锐在他的右手边,然后是追命、青檀、狄飞惊、原飞霜、完颜康。
留出柳仪煊的座位后,还有一个空余的位置。
追命没有看到人,凑到裴锐的耳边,低声问道:“你先前说这位大师与小七一同前来,想必他们的关系很不错,怎么只有他一人在这里?”
他心里有很多疑惑,怕裴锐的理解能力有限,只问了这个最简单的。
青檀的听力似乎不错,追命自认为他的声音已经很低了,在话音落下后,那位白衣僧人便抬眸望了过来。
他的神情柔和浅淡,暗含慈悲,缥缈出尘,一看就不是世俗中人,温柔庄严。
追命朝他笑了笑。
青檀和原飞霜有几分相似,他天生一副笑颜,不笑时也嘴角上扬,只是眼眸神色清冷,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接触。
青檀转动手上的念珠,低声念了句佛号:“施主错了,小僧与七公子只是结伴,并无其他渊源。”
宫九看了眼兄长,不动声色地低下头。
追命回了一礼:“原来如此。”
他不敢再随意开口,也没有动桌上的茶水,默默地观察着四周。
片刻后,“柳仪煊”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坐在了完颜康的身侧,他笑着说:“菜齐了,快吃吧,过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许轻容立刻看了过去。
完颜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你能说话?”
玉七说:“那我不说了。”
完颜康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
少年身形纤细,貌若好女,容颜清丽极了,他的肤色极白,笑容浅淡,整个人都非常耀眼,但是没有攻击性,柔和美丽,的确是他认识的柳仪煊。
完颜康看了眼许轻容,他紧紧地盯着柳仪煊,在柳仪煊开口时,他似乎站了一下,克制住自己又坐了回去,即便如此,他的眼中也是盛满了不可思议,又透着几分欣喜,好像也是刚知道柳仪煊能开口。
正想着,又有一个柳仪煊从外面进来,坐在了许轻容和玉七的中间,圆桌的位置全部坐满。
怎么会有两个柳仪煊?
追命看着两人,又看向裴锐,他知道裴锐目盲,听力比常人要好很多,用气音询问:“他们中的一人就是小七?”
先来的那个柳仪煊道:“是我。”
完颜康:“什么?”
玉七温和浅笑:“我是小七,借用了柳大人的身份,你们不介意吧?”
柳仪煊摇了摇头。
许轻容眼中的光芒散去,恢复了平和。
追命心中震撼,又是一个高手!而且还是易容能力一流的高手!
如果他平日里也这样扮作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有人分辨出来!
柳仪煊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在朝廷中如鱼得水,真的是他自己在经营吗?
这个小七神秘极了,在今日前,追命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他还易容成过谁?
追命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四周,薛沉、裴锐、青檀、原飞霜,还有被易容的柳仪煊都淡然极了,没有任何反应。
许轻容刚从失望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看着柳仪煊的眼神饱含歉意,似乎在为柳仪煊的残疾而歉疚。
狄飞惊一直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
唯有双子中头戴金冠的那个,眼眸中流露出几分不屑,他应该知道小七,而且很有可能跟他相处的不太好。
饭局还未开始,追命就得知了如此重要的消息,他觉得自己这一趟已经来得很值了。
玉七和宫九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弟弟。”
宫九淡淡地说:“谁是你弟弟。”
“你呀。”玉七笑道,“我们好歹做了几日兄弟,我这个哥哥,跟你还是很默契的对不对?”
他扮演薛沉的时候,宫九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是他的兄长。
还有在邢州时……
宫九看了眼薛沉,没有再将视线分给玉七分毫。
玉七埋怨道:“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好歹喊了我这么多声大哥。”
宫九没有理他。
柳仪煊给玉七夹了些自己爱吃的菜,碰了下他的手臂,玉七收回视线,率先动筷吃了起来。
一般而言,这样的饭局都是有讲究的,要等位尊者先动筷,其他人才能用餐。
玉七打破了规矩,其他人没有跟着一起用饭,也没有太多反应,全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其他人,只有薛沉们淡定极了。
系统:【搞这么一处,图啥呢?】
薛沉:【你不懂,本体好歹也是世家公子,礼仪必须周到,如果一直拘束,我还怎么吃饭?有小七开头,我就可以吃个痛快了!】
系统:【……】
还是为了吃。
宫九突然道:“你邀请我们前来,是为了什么?”
薛沉正忙着用小七的身体吃东西,反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弟弟这句话是对柳仪煊说的。
柳仪煊看向他,胡乱打了几个手势。
宫九:“我看不懂你的意思。”
柳仪煊放下了手,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宫九:“你不会说话,邀请这么多人过来,难道没有其他的准备?”
柳仪煊摇头。
宫九:“神侯府、六分半堂、枢密院,再加上太平王府,还有小七和青檀也都在这里,若说只是为了吃饭,我是不信的。”
薛沉皱眉:“涟儿。”
宫九:“我原以为这次饭局是大哥的意思,现在看来,好像与兄长无关。”
薛沉:“你想多了。”
宫九:“大哥未免太信任他们了。”
许轻容终于弄清楚了他们两个的身份,替柳仪煊开口:“仪煊自早上就在厨房忙碌,费了好些功夫才做出这些饭菜,他性格内向,没有多少朋友,这次邀请几位前来,也只是简单相聚,没有其他意思,世子多虑了。”
薛沉给宫九夹菜:“吃。”
宫九对许轻容道:“最好如此。”
他尝了口哥哥夹过来的鱼肉,发现味道确实不错,也不知柳仪煊是如何做的,竟比在无名岛吃过的鱼还要鲜美。
薛沉控制着几个马甲跟着动筷:【统儿,我好快乐。】
系统:【你不觉得现在的气氛很怪吗!】
薛沉:【有吗?没有啊,不就是我们没说话吗?】
系统:【……】
你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
裴锐借着其他人的眼睛,准确无误地吃到了饭,当他吃到不怎么方便入口的食物时,只要其他的马甲往这边看一眼,裴锐就清楚该怎么做了。
他吃得非常快乐,就连一直警惕的追命都感觉到了他与以往的不同。
追命给他倒了杯水,把他盘子里的鱼虾拿走。
裴锐委屈地说:“崔命,我要吃。”
追命给他夹了块排骨:“先吃点别的,我来给你剥。”
裴锐:“谢谢三哥。”
追命:“……”
系统:【恩将仇报!】
原飞霜停下来看了看,也开始往师兄面前夹菜:“尝尝这些,没有人比小柳做得更好吃了!”
狄飞惊低低地应了一声,他一直低着头,应该看不到桌上的情景,也一直都安静极了,此时却突然开口:“和尚也食肉吗?”
青檀轻笑道:“为何不能?”
狄飞惊便向青檀致歉,没有再说什么。
追命看了看青檀,又看了看其他人,感觉这场饭局真的诡异极了。
柳仪煊虽然不会说话,其他人也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们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好像在暗中达成了什么特别的交易。
追命看向闷头吃饭的裴锐,在他面前放了个空盘子,让他摸了摸位置:“慢一点,把骨头吐在这里。”
裴锐:“好。”
追命心中叹息,如果所有人都像小绵一样单纯就好了。
第193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柳仪煊做的食物分量很足, 这么多人放开了吃,依然剩下不少。
饭量最小的柳仪煊率先放下筷子,去后面准备茶点去了。
薛沉放慢速度, 观察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系统也借着他的五感分析情报:【狄飞惊好淡定啊,不愧是六分半堂的二把手。追命看起来胃口不太好, 一直在照顾小绵, 自己都没怎么吃东西。舅舅好像破罐子破摔了,完颜康一直盯着小七和小柳看, 眼睛就没移开过……你弟好淡定, 一点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不应该啊,他刚才还在给小柳找麻烦。】
薛沉断定:【他在学我。】
系统:【啊?】
它仔细观察了一下,宫九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强势和警惕, 兄弟两个的神情同样冷淡,如果自己没在薛沉的脑子里, 仅凭外表很难分清谁是谁。
宫九留意到兄长的进食速度变缓, 低声说:“你若是不舒服,不要强撑,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薛沉笑笑:“好。”
裴锐最后一个放下筷子,柳仪煊带了几个婢女过来, 收拾好了残局,摆上了他自己做的茶点。
饭局本该是瓜分利益的场所,但是这次却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认真地用餐, 好像真的是来吃饭的。
追命以为上了饭后的点心, 会有人主动开口, 没想到气氛仍旧沉闷。
薛沉和马甲们吃过小柳准备的点心,喝了些茶水, 结束这一餐后起身离开。
许轻容客套地挽留:“好不容易来一次,多坐一会儿再走吧。”
薛沉:“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多留了。仪煊的手艺很好,多谢款待。改日我请几位到府上聚会,还请各位不要拒绝。”
系统:【你家的厨子手艺远不如小柳。】
薛沉:【可以请他们吃药膳。】
系统:【……】
许轻容:“薛公子客气了。”
薛沉和宫九坐上马车,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送走了客人,完颜康的目光再次放在了小七和柳仪煊身上。
他们今日穿的衣服也一模一样,离开饭桌之后,小七不开口说话,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完颜康仗着自己年纪小,故作单纯地问:“你不走吗?”
玉七和柳仪煊一起看向他,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玉七走到完颜康跟前,握住他的手臂,带着他往里面走,柳仪煊神色平静地跟在二人身后。
完颜康低声问:“你认识那个小七?”
玉七点头。
完颜康:“他也太没有分寸了,竟易容成你的模样,还故意假装成你,坐在了我的身边,幸好我没有说错话。”
玉七笑了笑。
系统:【这傻孩子,明知道你没有分寸,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看看舅舅就沉稳多了。】
许轻容与柳仪煊并肩而行:“七公子是京城人?”
系统:【……】
柳仪煊微微睁大眼睛,发出一声低哑短促的声音。
许轻容顿了顿:“仪煊?”
柳仪煊点头。
许轻容看向牵着完颜康走在前面的玉七,心中暗骂,这个小七未免太没有分寸了!-
狄飞惊与原飞霜同乘一顶轿子,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可知那两个人的身份?”
“当然知道啦。”原飞霜心情极好,语气也更加轻柔,“师兄觉得小柳的厨艺如何?是不是很不错?”
狄飞惊:“那位七公子是太平王的人?”
“这么说倒也不错,不过他听命于薛沉,与太平王很少有来往。”原飞霜换了个姿势,靠得近了些,“师兄还没有回答我呢。”
饭局上的狄飞惊波澜不惊,实际上一点都不比追命轻松,哪有心思品鉴那些饭菜,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那几个人的身上。
他没有和柳仪煊相处过,今日才知道,他的轻功极好,端着饭菜来时,没有一点声音。那位易容成柳仪煊的小七也是如此,青檀的武功同样不弱于自己。
裴锐和太平王的两位公子倒是没有表现的过于亲近,但是他和追命的相处,足以说明神侯府已经完全接纳了他。
裴锐的武功同样超出了狄飞惊的预料。
饭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在江湖上掀起风浪,可是他们籍籍无名,全都被薛家收入麾下……
“师兄,师兄。”原飞霜晃着他的衣袖,弯下腰,出现在狄飞惊的视线中,委屈地道,“你怎么不理我?”
狄飞惊叹气:“师弟,过完年你就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原飞霜:“什么二十岁?我永远十九岁。再说啦,十九岁和二十岁相差的很多吗?”
狄飞惊笑了笑。
原飞霜:“师兄笑起来真好看,可惜没有几个人见过。”
狄飞惊抬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起身吧,这样不累吗?”
原飞霜:“师兄这样低着头,竟没有双下巴。”
狄飞惊好笑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原飞霜:“我说的都是真的。”
狄飞惊无奈。
这样弯着腰很难受,原飞霜干脆离开座位,蹲在了狄飞惊的腿边,还是不太舒服,他换了好几个姿势,狄飞惊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任由他动作。最终原飞霜平躺在榻上,脑袋枕着师兄的大腿,顺利与他平视。
原飞霜笑吟吟地说:“这样就好多啦,师兄可不要流鼻涕,不然会滴到我脸上的。”
狄飞惊自武功小成后就一直低着头,如今已经这样过了许多年。
他的眼中只有他人的腿脚,很少亲眼看到过别人的样貌,就连自己的模样,他也不太清楚。
原飞霜生得温柔,性格稚气,还有些执拗,绝对不肯退让的。这样强行对视,狄飞惊很不适应。
但他没有办法避开,又不好闭上眼睛,只能看着师弟。
原飞霜抬手抓住他的一缕头发,柔缓地说:“太平王府迟早会和蔡京那老东西对上,师兄不妨早做准备。”
狄飞惊:“你呢?”
原飞霜:“我会追随薛沉。”
狄飞惊一点都不意外。
师弟已经不是第一次对蔡京言语不敬。
狄飞惊的观察力超乎常人,他能感觉到,师弟温柔表象下深藏着的对蔡京的嫌弃,还有对薛沉的亲近。
雷损对他有救命之恩,只要雷损和蔡京没有分道扬镳,他也绝不可能背叛蔡京。
师弟终究是走到了他的对立面。
原飞霜:“我会尽力速战速决,不给六分半堂参与进来的机会。”
狄飞惊心中动容:“师弟……”
原飞霜:“师兄以后不要再冷落我了。”
狄飞惊知道,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还不知以后是什么情形。
难怪师弟一直黏着自己,他只是舍不得与自己分开啊。
狄飞惊:“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总堂主?”
原飞霜:“不怕,他未必能打得过我,师兄也不想看我揍他吧?想想都觉得恶心。”
狄飞惊不解,师弟极其排斥杀人,但是他出手绝不会手软,只是不会闹出性命而已。
怎么现在他连打人都不愿意了?-
追命和裴锐是步行过来的,离开时同样步行。
追命发现裴锐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担心地问:“小绵,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难道饭菜中有毒?
裴锐:“好撑。”
追命失笑:“你确实吃得太多了。”
裴锐:“好吃。”
追命:“走慢些,过会儿要是还难受,那就去医馆拿两剂药吧。”
裴锐:“药好吃吗?”
追命:“药怎么可能好吃,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要吃药。”
裴锐:“哦。”
薛沉:【谢珩做的消食药丸就很好吃,追命好像误会了。】
系统:【是你扮演的智障太过深入人心。】
薛沉:【得到智障系统的赞赏是我扮演小绵的最大荣誉。】
系统:【……】
裴锐的身体很好,消化功能也不错,走了一会儿就感觉好多了。
追命见他脸色缓和,状似随意地问道:“你怎么没有和薛家的两位公子一起回去?”
裴锐沉默片刻:“我忘了。”
这确实是小绵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小绵会忘记,薛家双子未必会忘。
他们怕是有意而为,故意没有邀请小绵同行。
就是不知道薛家的两位公子有什么打算了。
追命笑着说:“我送你回家吧。”
裴锐:“好。”-
离开柳仪煊的宅邸后,宫九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柳仪煊这是什么意思?”
薛沉温和地说:“不要想太多,只是吃个便饭而已。”
宫九:“小七和青檀为什么在这里?”
薛沉:“当然是仪煊邀请他们过来的。”
宫九:“他们私下有来往?也是,柳仪煊和青檀早就相识,和小七的关系应该也不差。”
薛沉:“你在怪罪我在邢州时的作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宫九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柳仪煊和你的下属走得太近了。柳仪煊毕竟是童贯的人,而童贯和蔡京多有来往,再加上一个原飞霜,大哥就不怕他们生出别的心思吗?”
“不会的。”
“可是今日狄飞惊和追命也来了。还有那个坐在下位的小子,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是金国赵王府的世子。”
“不错。”薛沉淡然地说,“如果仪煊当真有二心,就不会让你看到这些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不必担心这个。如果真的没有无事可做,不妨集结你的人手,刺探蔡京的行踪。”
新年时节,蔡京也是要回乡的。
宫九:“大哥准备对蔡京动手了?”
薛沉:“不急。”
这个时候不适合发生太大的动荡,还是外患更为紧迫。不过蔡京是主和派,一向亲近金人,如果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他人,那就留不得他了。
薛沉看了眼外面,今日阴天,应该天黑得早些。
他邀请道:“晚上一起出来看烟花吧。”
宫九:“好。”
第194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虽然行国内忧外患不断, 早已经千疮百孔,但是城镇里依然繁华极了,平时就没有宵禁, 夜晚也很热闹,过年的时候更是氛围十足。
傍晚时外面就响起了鞭炮声, 王府也准备了烟花和爆竹, 全都堆在大门口,杂役和小厮全都围在那里, 婢女们远远地躲在后面, 看着他们用火点燃,噼里啪啦地炸开,留下一地红纸。
薛沉带着宫九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 觉得没有印象中有趣:【这鞭炮质量不行啊,响声闷闷的, 一点都不清脆, 还有几个一点都没炸。】
系统:【这才是符合世界观的正常水平!】
薛沉:【等事情结束,谢珩去做烟花爆竹的生意,肯定能发大财。】
系统:【……】
薛沉拉着宫九:“走,出去看看。”
附近有不少人家都在放鞭炮, 他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了。
宫九离他近了些,亦步亦趋跟着哥哥出府。
两人来到街上,被人群淹没。
这个时代的烟花爆竹质量虽然差了一点,但是成本不算高, 普通百姓也能买得起, 这么多人一起放烟花, 就算质量差了些,看起来也颇为壮观。
薛沉难得放松, 仰头看着夜空。
宫九轻声道:“你想不想放烟花?”
薛沉摇头,突然间想到什么,改口说道:“也好。我记得成叔提前购置了不少,回去找成叔要几个拿来玩。”
薛沉:【这还是我弟第一次主动跟我要玩具。】
系统:【是他想玩吗?分明就是你想玩吧!】
薛沉:【搞笑,谢珩天天都在做这个,对别人而言很新奇,我可是每天都能接触到!】
系统:【也对哦,是我误会你了。】
回家以后,宫九命人从成叔那里要了好几箱烟花。
宫九没让人抬到门口,直接放在了后院里,他回头招呼薛沉过来,分给他一直点燃的香烛,将芯引燃,迅速后退,看着火光飞上高空,炸成一朵绚烂的花。
薛沉又去点其他的烟花。
系统:【你还说不是自己玩!!】
薛沉:【那又怎么样!】
系统:【……你开心就好。】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胡说八道了,它都已经习惯了。
薛沉:【我当然快乐,就是小绵那边好吵。】
新年裴锐没去上班,现在就在他的小院那边。
他双目失明,听力本来就比普通人强,还点了满级的内力和听力,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但是在特别吵闹的环境下,他受到的影响比常人更多,超强的听觉反而成了累赘。
薛沉的灵魂已经很强大,同时操控几个马甲完全不成问题,现在却有点拿不准裴锐那边的情况了。
他控制着裴锐找了个地方坐下,之后就没有再把精力放在那边,但是各种声音还是不停地往耳朵里钻。
系统:【你找点东西堵一下耳朵。】
薛沉:【也只能这样了。】
裴锐照着记忆,来到旁边的柜子这边,翻找出了一床被子,撕开被罩,揪了两块棉花,塞进了耳朵里。
系统:【这也太硬核了吧!】
烟花爆竹燃放的时间比预料中更长,太平王府都准备吃饭了,外面还有零零散散的声响。
薛沉指了个人过来,带着裴锐去前面吃饭,又派人去喊太平王。
太平王没来,他和宫九没有入座,坐在旁边聊天。
裴锐先一步抵达,薛沉抬头看过去,露出笑容,敷衍地表演了一下:“小绵来了,快过来坐,等爹爹过来就开饭了。”
裴锐冷淡地点了点头,坐到他的身边。
薛沉不动声色观察着宫九的表情,将水杯放在了裴锐的手中。
系统:【你弟好像真的对小绵没有敌意了。】
薛沉:【确实没有敌意,他只是把小绵当空气而已。他总是这个样子,真的很难让人忍住不逗弄。】
裴锐侧了侧脸,将耳朵对着宫九的方向:“二哥。”
宫九看向他,没有应声。
薛沉碰了他一下,宫九才冷淡地道:“有事?”
裴锐:“你不给我压岁钱吗?”
宫九愣了下,冷笑一声,正要出言讥讽,余光瞥到兄长微微蹙起的眉,收敛起不满的情绪,“明日给你。”
裴锐:“谢谢二哥。”
宫九等了一会儿,见裴锐似乎不会再开口说话,疑惑地问:“你怎么不跟大哥要?”
裴锐淡定地说:“大哥给过了。”
宫九:“我怎么不知道?”
今日大多数时间他都和薛沉呆在一起,从柳仪煊那里回来以后,兄弟两个在各自的院子里休息,短暂地分开了一会儿,但是宫九将薛沉这边的动静都看在眼里,确定裴锐没有来过。
难道是今日之前给的?
还是裴锐的武功已经高到了这种地步,能完全瞒过他,悄无声息地过来?
薛沉歉意地说:“今年是小绵来的第一年,我给他准备了红包,没有准备你的,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按照常理来说薛沉要是真的给了裴锐红包,的确处理不当,但不是因为没有准备自己亲弟弟的,而是在给之前没和宫九说过。宫九和他同为裴锐的兄长,薛沉自己给了,就显得宫九那边不好了。
可是宫九已经把对裴锐的嫌弃写在了脸上,薛沉做的事情便就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了,反而是裴锐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有挑拨是非的嫌疑。
宫九道:“我当然不会怪罪大哥,这本就不是大哥的错。”
裴锐歪头,锐利的面容带上了几分疑惑:“是我的错吗?”
宫九咬着牙:“也不是你的错,错的人是我。”
他不该将大部分心思放在创建江湖势力上,要是把这些时间全都拿来习武,怎可能比裴锐大了七岁,却不是他的对手?
要是他能打得过裴锐,裴锐怎么可能活到今天,坐在年夜饭局上恶心他?
裴锐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宫九适时流露出几分隐忍,委屈地看了薛沉一眼,迅速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
薛沉以前一直在装聋作哑地拉偏架,现在裴锐已经将不恭敬放在了明面上,他就不能再当做看不到了。
薛沉笑着说:“你以前总是针对小绵,小绵还是个孩子,心里藏不住事,但是没有坏心思。你就让一让他吧,等他心气平了,会与你好好相处的。”
系统:【你弟真惨,要是他知道你是故意的,应该会直接黑化吧?】
薛沉:【不可能,他只会反思自己的作为,然后深感愧疚!】
系统:【……】
差点忘了,这是个PUA大师。
宫九没有和薛沉争辩,但是也没答应下来,沉默地在旁边坐着。
太平王从外面过来,看到他们三人围着小桌坐在一起,彼此挨得很近,看起来极为亲密,却都闭口不言,没有任何交流,不禁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薛沉起身,笑道:“在等您过来吃饭。”
太平王入座,薛沉吩咐下人上菜,三人也都上桌。
太平王洗过手,随意地说:“近日北边不安分,要处理的事情多了些,明日我一定好好陪陪你们。”
薛沉:“哪有您说得这么清闲,明日多得是人过来拜年,我的辈分可不够,还要您亲自招待。”
太平王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多事。”
年夜饭很丰盛,端上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裴锐嗅了嗅:【全是药膳!】
系统:【不至于吧?】
薛沉:【信我,小绵的鼻子很灵的。】
太平王也将一道饺子放在了薛沉面前,“尝尝看,这是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里面只放了稍许肉,加了灵芝、党参、黄芪,应该合你的胃口。”
薛沉强颜欢笑:“谢谢爹。”
系统:【要不你直接告诉他们,你的身体已经好了。】
薛沉:【直接说肯定不行,就算我口头说了,他们也未必会信。还得渐进着来,以实际行动证明。但是这又和我的计划相悖,在朝廷站稳脚跟之前,暂时还不能健康起来。】
他含泪吃了一个饺子。
里面加了菌菇,和肉馅混合在一起十分鲜美,就是有一股淡淡的苦味,吃完薛沉觉得自己的唾液都是苦涩的-
云鹤烟割破胡生的手臂,喝了几口血,满足心理上的需求后,淡定地擦了擦嘴。
之前在无名岛的时候,胡生跟他见过面,也亲眼看到过他喝谢珩的血,此时并未有多惊讶。
胡生捂着手腕处的伤口:“你最好一次喝个够,不要再弄伤公子了。”
云鹤烟眼眸泛红,呼吸也尚未平复,看起来意识浅薄,随意地摆了摆手,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他的话。
谢珩说:“你去包扎吧。”
胡生料想云鹤烟刚喝完血,应该不会这么快发狂,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云鹤烟缓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
他坐直身体朝窗外看去,见到一个颜色黯淡的大红披风随风而动,出现在了门口。
“我来凑个热闹,谢公子不会将我赶走吧?”陆小凤进来,看到云鹤烟后顿了一下,笑道:“你竟也在这里。”
云鹤烟冷淡地颔首。
系统:【陆小凤知道大绵和本体是一伙的?】
薛沉:【不知道。】
系统:【那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薛沉:【可能是把大绵当成小七了吧。】
系统:【……】
陆小凤被忽悠瘸的那条腿,何时才能好起来!
云鹤烟淡淡地说:“你不去找花满楼,来谢珩这里做什么?”
陆小凤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醋意,更加确定他的身份,无奈地说:“我和花满楼只是朋友而已。今日正是团圆的日子,花满楼自然是要回家的。我孤家寡人,漂泊无依,当然得找几个同样孤单的朋友做个伴。”
云鹤烟:“我还以为你回去找那些红颜知己。”
陆小凤笑了笑,没有接话。
往年他肯定是要去找美人相伴的,但是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且还有很多疑窦没有解开。不久前谢珩刚遇到了暗杀,陆小凤真怕一个不留神,他和胡生就被九公子弄死了。
不亲眼过来看看,陆小凤觉都睡不安稳。
陆小凤:“我带了些吃的过来,谢公子这里应该有不少酒?除夕之夜,不妨对酌几杯?”
薛沉:【可恶!我最讨厌的就是酒了!】
系统:【谢珩的熟练度已经刷满了,你可以不遵循人设的。】
薛沉:【我不。】
系统:【我算是发现了,很多事情,都是你自找的。】
薛沉:【快乐之道就是这样的,如果不随心所欲,我的道心就会破碎。】
系统:【……】
谢珩淡淡地说:“我这里的酒的确不少,但我从来不会分享给别人。”
陆小凤:“连我都不行吗?”
谢珩撑着手臂从榻上坐起来:“你可以。”
陆小凤露出灿烂的笑容,不知想到什么,他迅速收敛了表情,看向云鹤烟,“你别不高兴,你是我的朋友,谢珩是你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朋友。”
云鹤烟:“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可你一直冷着脸,见到我后,也没有丝毫喜悦。”陆小凤说,“你在怪罪我没有遵守诺言,及时认出你?”
他和云鹤烟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云鹤烟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如果是故友重逢,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淡,至少应该问一问分别之后他过得怎么样。
但是云鹤烟神情冷冷的,除了最开始看到自己的时候情绪起伏明显,后面直接将他无视。
很明显,这个人就是玉七。
他期待着自己将他认出,期盼落空后便失望了。
陆小凤有九成把握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云鹤烟”就是玉七伪装的!
云鹤烟:“什么诺言?”
陆小凤:“我答应过你,再次见到你时,绝不会不认得你。”
薛沉:【他心里没我。】
系统:【也不能这么说,我感觉他这段时间每时每刻都在想你,还有你弟。】
薛沉:【陆小凤这么聪明的人,就算一开始受到影响,也会很快分析出结果,他连大绵和小七都分不出来,肯定心里没我。】
系统觉得他好矫情,但是不敢说出来。
云鹤烟:“你失忆过?”
“当然没有!”陆小凤不假思索,紧接着他反应过来,“你不是小七?”
“不是。”
陆小凤:“那你怎么会在谢珩这里?你何时与谢珩这般亲密了,竟一起守岁过年!”
云鹤烟:“我为太平王做事,自然与谢珩有交集。”
陆小凤:“好吧,这也说得过去。是太平王派你来保护谢珩的?”
云鹤烟摇头。
谢珩:“他过完年就回去。”
陆小凤脑子乱糟糟的,与他熟识的几个朋友,竟全部都有来往,这些人串成了一条线,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云鹤烟喝完血以后的兴奋感褪去,他走到陆小凤面前,拿出匕首,舔了舔嘴角:“给我一点血。”
陆小凤知道他发作时很难控制,唯有饮血才能让他恢复理智,便爽快地递过手来,任由云鹤烟在手腕上划了一道。
云鹤烟吸吮了好一会儿,满足地喟叹一声,再次夸赞:“陆小凤,你真是个很丰盛的人。”
陆小凤不是第一次被他这么夸了,以前听到云鹤烟这么说,他还以为是这人刚发病,头脑不清醒,现在觉得怪怪的,“……你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反而更像一道菜。”
云鹤烟:“你的确是道菜,在我这里,所有人都是一道菜,除了玉七。”
陆小凤:“你认识玉七?”
云鹤烟点头。
陆小凤心想,刚才那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的确不是错觉,他的朋友们真的互相认识,而且全都参与了宫九那件案子。
陆小凤笑着问:“玉七怎么不是?”
云鹤烟舔了舔嘴唇上的血:“他是特殊的。”
第195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系统:【我现在有点怀疑陆小凤的智商了。】
薛沉:【你有什么资格?你被我骗的比他还惨好吧?】
系统:【……】
对不起, 陆小凤。
薛沉:【再说,正常人谁能想到我有这么无聊,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啊。】
系统激动地语无伦次:【你承认了!不是正常人!!一直在说谎!根本就不是实话!】
薛沉:【我一个变态, 做出这种事情很正常吧?】
系统:【啊啊啊啊!】
薛沉感觉系统癫癫的,把它放进小黑屋冷静了一下。
谢珩这边的年夜饭是胡生做的, 相比于太平王府的简陋极了, 更不能跟柳仪煊做的饭相提并论,但是里面没有药材, 吃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常味道, 却让谢珩胃口大开,还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才是正常人该吃的饭!】
系统被他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你一个变态, 吃什么正常人的饭。】
说完它又进了小黑屋。
陆小凤和胡生一起搬了几坛酒过来。
这些酒都是前几天买的,还没来得及拆封, 已经被谢珩换成饮料的那些还在他的房里放着, 没有拿出来跟人分享,不然陆小凤一喝他就暴露了。
胡生给他们倒好了酒,陆小凤见其他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率先举杯:“咱们几个难得一聚, 又是在春节这种特殊的日子里,着实是一种缘分,我敬诸位一杯。”
说完他一饮而尽。
云鹤烟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没不再碰它。谢珩沉默, 很给面子地拿起酒杯豪爽地喝尽。
陆小凤:“谢公子也是好酒之人, 只是不知酒量如何?”
谢珩哪儿知道自己什么酒量, 他平时都是喝饮料的。
他淡淡地说:“尚可。”
胡生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想他喝太多, 但是想到今天的日子,便没有约束他。
陆小凤:“那我们可要好好喝一顿!”
他想喝酒的时候,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敬酒。
谢珩表现地很冷淡,但是一直没有拒绝,配合地和陆小凤对饮,喝了几坛意识就有些恍惚了。
他的意识很清醒,身体不太听使唤,陆小凤举杯过来,他依然机械地抬手往嘴里灌酒。
薛沉把系统从小黑屋里放出来:【有点无聊,聊会儿天?】
系统警觉:【你又想撒谎骗人了?】
薛沉:【哪有,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你一直跟着我,难道还会像陆小凤一样受骗吗?】
【这倒也是。】系统说,【你不是不爱喝酒吗?怎么这次陪陆小凤喝了这么多,我还以为你会翻脸呢。】
薛沉:【我还等着陆小凤出言试探,怎么可能翻脸。】
系统:【试探什么?】
薛沉:【看不出来吗?他是故意灌醉我的。】
系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谢珩的酒杯已经空了,他举着杯子往嘴里倒酒,只喝到了几滴,朝胡生伸出手,含糊不清地说:“把酒壶给我。”
胡生:“公子,不能再喝了。”
谢珩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腿上突然用力,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紧接着向前倾倒,瘫软下去。
陆小凤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半抱着他坐回轮椅上:“谢珩,你醉了。”
谢珩冷笑。
“这么不待见我啊?”陆小凤笑着调侃了一句,对胡生说:“我送谢珩回房吧,你们继续吃。”
胡生不放心:“你是客人,怎能做这种事?我在公子身边伺候惯了,不劳陆公子费心。”
他走上前,将谢珩抱了起来。
谢珩抓着陆小凤的衣袖,“陆小凤,陆小凤!”
陆小凤:“谢珩这是在叫我?看样子他也不想跟我分开。喝醉的人最是难哄,他如今念着我,还是我来照顾他更合他的心意。你刚才只顾着倒酒,都没怎么吃东西,还是把他交给我,你留下来陪云鹤烟再吃一些。”
胡生看向谢珩,见他还在低声念叨着陆小凤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把他放回轮椅上。
陆小凤推着轮椅,带他去往卧室,来到门槛处,将他抱起来,带到了里间屋里。
谢珩掉线了一瞬间,回过神后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直直地看着站在床边的陆小凤,有些拿不准刚才这人有没有趁他掉线说过什么话。
陆小凤:“你很讨厌我?”
谢珩撑着手臂,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他揉了下脑袋:“我的头好晕。”
陆小凤:“你不会是要吐吧?”
谢珩:“难受,过来帮我揉一下脑袋。”
陆小凤感觉谢珩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自己,否则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愿意让自己近身的。
他来到谢珩身边,扶着他坐好,用的力道不轻不重,慢慢地给他揉按。
谢珩:“你就不能用上内力。”
陆小凤:“我没想到这里。”
他头一次这么做,不太熟练地运用内力,小心地帮谢珩按摩。
谢珩:“我并不讨厌你。”
“现在我知道了。”陆小凤笑着说,“可是我更不明白了,你既然不讨厌我,为何总是对我横眉冷对的?可是我有哪里得罪过你?诶,你别哭啊。”
系统:【你哭了?因为他最好的朋友不是你?】
薛沉:【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吧,其实我的内心比大润发的鱼还要冷。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止不住。】
系统:【这什么鬼比喻!】
谢珩泪眼朦胧地看着陆小凤,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陆小凤:“还难受吗?”
谢珩:“嗯。”
陆小凤继续给他揉,他放柔了声音:“云鹤烟和小七的关系很好?”
谢珩:“嗯。”
陆小凤:“我与云鹤烟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却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跟小七是朋友。”
谢珩:“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这倒不错,你们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一点,我就算再傻也能看得出来,你们瞒了我很多。”陆小凤说,“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还请谢公子赐教。”
“说。”
“你们究竟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
谢珩的眼泪都快止住了,听到陆小凤的话后吸了吸鼻子,再次哭了起来。
薛沉:【可恶,他根本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系统:【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你演的这么可疑,是个人都会对你抱有警惕的。】
薛沉:【他就是个大骗子,嘴上说的好听,都是拿来哄我的!】
系统:【你不也是吗?】
薛沉:【那怎么能一样!我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客观上来说,哪里骗他了?是他自己的脑洞不够大,才看不清真相。】
系统:【那得多大脑洞……】
陆小凤着急忙慌地给他擦眼泪:“你又怎么了?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谢珩面无表情地流泪:“我没事。”
陆小凤:“你要不要喝点水?”
谢珩:“别问,直接去做。”
陆小凤笑了起来,没想到谢珩竟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可惜他似乎对自己抱有偏见,从宫九的人手上死里逃生后,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珩还是很温和的。
陆小凤倒了杯温水,递给了谢珩。
谢珩接过杯子,恍惚地出神,过了一会儿才迟钝地说:“是敌是友,全看你怎么选。”
陆小凤:“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珩轻声说:“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可你却不是这么想的。”
陆小凤:“冤枉啊,我要是没把你放在心上,怎么可能会过来跟你一起过年?”
谢珩:“你在试探我。”
陆小凤收敛了笑容。
他刚才就发现了,谢珩的反应虽慢,条理却很清晰。他从来没有喝醉过,但是酒友很多,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醉态,在与谢珩交谈时就意识到,谢珩还没有到意识模糊的地步。
谢珩支开胡生,制造和自己独处的条件,也不过是想看看他想说什么。
陆小凤:“我的确是想趁你酒醉,看看能不能问出有用的信息。你、宫九、玉七、青檀、柳仪煊,再加上云鹤烟,还有太平王府和罗刹教,分明是毫不相干,却莫名其妙地走在了一起,有了共同的秘密,很难不让人好奇。”
谢珩:“已经很明显了。”
陆小凤:“什么?”
谢珩喝了口水,感觉头脑清醒了些,他语速还是慢慢的:“我们谁都没有想过瞒你,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难找到真相。”
系统:【哔——】
陆小凤:“我已经有所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谢珩:“说说看。”
陆小凤:“宫九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你们中某一位的亲朋好友吧?”
谢珩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陆小凤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不禁有些无语。
你前一句刚说我不难找到真相,我说中以后你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合着前面那句话就是说出来骗我的?
陆小凤哀怨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谢珩低下头,双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水。
陆小凤:“你为什么是这种反应?我现在开始怀疑了,你究竟骗了我多少?”
谢珩:“没有。”
陆小凤:“没有一句实话?”
谢珩:“没有骗你,只是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难让人接受。”
陆小凤:“所以真相究竟是什么?你们既然对我抱有善意,为何不愿将真相告知,反而遮遮掩掩,又没有完全隐瞒?”
谢珩:“你猜的不错,宫九的确是我们中某一位的亲人。他们站在了对立面,却又无法割舍彼此,只能以其他人为棋子博弈。你是个很优秀的人,被宫九背后的人盯上,卷入了这场争斗之中。”
陆小凤:“我是宫九的敌人,与宫九的那位亲人立场相同,他利用我来对付宫九,又不希望我真的伤害宫九。”
谢珩:“不错。”
陆小凤眼神锐利:“那现在呢?你为什么愿意将真相告诉我了?”
宫九派人追杀谢珩,本身就隐藏着巨大的信息。
现在知道谢珩是为宫九的那位亲人做事的,陆小凤心中有了许多猜测。
无论哪一种,他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陆小凤被人利用惯了,倒是没有觉得生气,反而因为即将触碰到真相,隐隐兴奋了起来。
谢珩:“因为他们和好了。”
陆小凤:“你的意思是,宫九的那位亲人败了,不得不向他妥协,两人尽弃前嫌,统一了立场?”
谢珩:“不,是宫九败了。”
陆小凤:“那他为什么要杀你?”
谢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当然是因为那个时候宫九还没有输,杀死我仍有翻身的可能。”
陆小凤恍然大悟:“你虽叛逃,却一直跟他们保持着联系?”
谢珩:“你才叛逃,我就是回乡过年而已。”
第196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清晨, 一直苍白细弱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触碰到寒冷的空气后迅速收了回去。
“公子你醒了。”胡生端着水进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渴。”
胡生放下脸盆, 扶他坐起身,又给他披上了外袍, 回头倒了杯水, 趁着谢珩喝水的时候将毛巾打湿,等谢珩喝完水, 他顺手接过杯子放到一旁, 拿着温热的帕子给他擦脸,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顺畅极了。
谢珩原本还有些迷茫, 热毛巾拿走后,脸上骤然冷了下来, 跟着清醒了很多。
他揉揉眉心:“陆小凤呢?”
胡生:“他还未起, 正在客房休息。”
薛沉:【好羡慕,我也不想起床。】
系统:【那就别起。】
薛沉:【其他人可以赖床,本体和小绵不行。今天是大年初一,估计有不少人来拜年。】
系统:【你们家有很多亲戚吗?】
薛沉:【我爹是家中独子, 爷奶早亡,他一直在外漂泊,早就跟宗族的人断了练习,哪有什么亲戚。真论起来, 跟我们家最亲近的就是赵佶, 好歹他还喊我爹一声叔。】
系统:【没亲戚谁来给你们拜年呢?】
薛沉:【有的是, 等着吧。】
在院里陪着宫九一起用过早饭,兄弟两个直接去了前边。
裴锐恰巧在此时出门, 正好遇上了行走在花园的双子,简略地打了个招呼,沉默跟在哥哥们的身后。
宫九似乎很不习惯,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
薛沉:“怎么了?”
宫九摇了摇头。
他总担心裴锐会突然偷袭,这话说出来了,兄长只会觉得他欺负裴锐,只能藏在心里。
宫九掩饰好警觉,对后面的裴锐说:“过来一起吧。”
薛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温和地笑了笑,在意识里有些激动地对系统说:【统儿,我的PUA成功了!】
系统:【……看出来了。】
薛沉:【但是我看着他还是很不顺眼。】
裴锐快步上前,来到了宫九的身侧,抬手摸了一下,触碰到他的手臂,迅速收回。
宫九瞬间精神紧绷:“你这是在做什么?”
系统:【为什么啊?他都听你话了。】
裴锐淡淡地说:“我看不到,不确定你在哪里。”
宫九眼神骤然变得锐利,紧接着收敛起来,似笑非笑地说:“要不要我扶着你?”
裴锐:“谢谢二哥。”
薛沉:【现在的他变得好陌生,在我面前隐藏起了本性,我感觉跟他还是有隔阂。】
系统:【你少气他几次不就好了。】
薛沉:【不可能!】
裴锐重新握住弟弟的手臂,调整步伐,跟在他的身边。
薛沉笑道:“你们两个总算是能好好相处了。”
裴锐:“我一直想亲近二哥,是二哥以前讨厌我,总是跟我吵架。”
薛沉把他爹说过的话拿过来改了改,敷衍地表演:“他不讨厌你,只是不够了解你,对你有些误会,相处的时间久了会对你改观的。”
宫九撇过脸去。
三人来到前面的时候,太平王已经开始会客了。
见到几个孩子过来,他摆了摆手,对客人道:“他们来了。”
薛沉在兵部的时间不长,但是该见的都见过了,一眼便认出了对方:“孙尚书,徐郎中,许久不见了。”
来人是兵部尚书孙傅,还有武库司郎中徐渊。
孙傅的官位不低,但是跟太平王相比就不够看了。拜年都是位卑者主动登门,他出现在太平王府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讯号。
孙傅笑着和薛沉打招呼:“的确很久不见了,不知公子的身体可好些了?”
薛沉:“还是老样子。”
孙傅和薛沉寒暄了几句,又与宫九和裴锐打过招呼,几人入座,继续说着客套的吉祥话。
往年大年初一时太平王府一向来者不拒,却不与任何人深交。今年发生了许多变动,面对儿子的顶头上司,太平王没再像以前那样敷衍,特意留他们多说了几句话。
不过这种程度的相处,还不足以让孙傅坦诚相待,他们没谈公事,喝了盏茶就要离开。
薛沉礼数周全,起身出来送客,宫九也跟了过来,一直送到大门口才,见不到孙傅的身影后才回去。
这时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子,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脸色都冻得发青,迫不及待地快步上前:“这位公子可是太平王府的人?”
王府侍卫挡在了薛沉的面前,防备青年图谋不轨。
宫九冷冷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男子整理了一下衣袖,他穿着虽然质朴,动作间却流露出十足的文士风度,看起来颇为儒雅。
他拱手道:“在下顾惜朝,冒昧打扰,还请二位公子见谅。只是我早有拜访之意,却因出身微末,无缘得见公子,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薛沉有些意外:【他还没跟了蔡京啊。】
系统:【这竟然是顾惜朝!!】
薛沉审视着对方。
此时的顾惜朝很年轻,长眉入鬓,眉目含情,紧抿的双唇透出几分坚定,看似谦和,实则偏执成性,不像是能轻易打发的人。
薛沉轻声问:“你想见谁?”
顾惜朝谦恭地说:“见到您二位已然足够。”
薛沉:“你知道我们?”
顾惜朝:“京城中如您二位这般品貌,又是双子,再也找不出第二对了。”
宫九轻轻哼了一声,对这样的恭维十分满意。
薛沉:“进来说话吧。”
不等顾惜朝回应,又有其他人从巷子里过来,颇为亲切地跟薛沉和宫九打招呼。
薛沉刚在兵部任职,又请了这么久的假,正需要机会跟同僚们拉进距离。不只是他,裴锐也同样如此。
他给宫九使了个眼色,礼貌地请人入府。
宫九对顾惜朝道:“你随我来。”
顾惜朝终于得偿所愿,进入了太平王府。
他跟在宫九的身后,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太平王府的位置繁华,周围就是坊市,附近的邻居也都是达官显贵。京城的物价很高,有许多高官,大半辈子的俸禄都买不起住宅,只能租房居住。太平王府看起来普通,但是跟其他人一比,就显得豪华多了。
更何况府内景色的普通,只是相对于其他风景园林而言的,并非真的朴素平淡。
前几日的雪尚未完全融化,仆人们将道路清扫出来,刻意没有动院子里的积雪,红梅盛开,水流绕过假山,飘散着淡淡的烟雾,林间公子穿着白色锦衣,神色冰冷淡漠,恍如谪仙。
顾惜朝看着王府的景色,心中愈发炽热,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投靠太平王!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顾惜朝冷静下来,开始记忆府上的路线。
又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了不对劲。
这处亭台,方才似乎见到过。
顾惜朝看向宫九。
太平王的这对双子样貌同样出众,气质也相仿,若非亲近之人,怕是难以将他们区分。顾惜朝以前没有机会接触双子,最多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上一眼,此时更分辨不出眼前这个人是哪一位。
他心中没有把握,不敢多言,安安分分地跟着宫九,在园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薛沉接待完了客人,跟太平王说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他没在这里见到弟弟,喊了小荷过来:“世子还没回来?”
小荷:“我一直守在这里,没有见到有人过来。世子不是一直跟您在一起的吗?”
薛沉:“许是涟儿那边有事耽搁了,我出去看看。”
系统:【你们兄弟两个一点默契都没有了!宫九会不会趁你不在,私自和顾惜朝达成什么交易啊?】
【不会。】薛沉肯定地说,【我弟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也没那个胆子继续做坏事。】
他拒绝了小荷的陪同,独自去了后院,从最东边走到最西边,在临近王府边缘的小树林里找到了那两个人。
园子这边很少有人过来,安静地能听到微风吹过后,枝头簌簌的落雪声。
薛沉站在石阶高处,凭栏低望:“涟儿。”
宫九回首,与他对视片刻,向着兄长走来。
薛沉抱怨道:“这些人际往来真令人厌烦,若是只有一两个人也就罢了,这么多人,说的话也都差不多,实在消磨人的耐心。”
宫九:“下次我替你去。”
薛沉:“好啊。”
顾惜朝默默地站在后面,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薛沉一边跟弟弟聊天,一边在脑子里和系统交流:【你觉得他现在处于哪个阶段?】
系统:【原著是啥来着?】
薛沉:【你又把原著删了?】
系统:【我没有!就是太长了,一时间难以定位,你知道的,我内存太多,有一点卡。】
薛沉:【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实体。】
不然他早就上手揍了。
原著中顾惜朝做的恶事很多,而且时间线拉的非常长,他奸污过礼部刑大人的女儿,杀了宿州知府的全家贪功冒领,还毒死过相府的人。
顾惜朝做的恶事,并非逼不得已,他骨子里就是个坏人,认傅宗书为义父也是顺理成章。
但是他的外貌优越,丰神俊朗,颇有魏晋名士的风采,很难想象他是一个卑劣恶毒的小人。
薛沉:“你所求何事?”
处于下方的青衣文士躬身拱手,彬彬有礼地道,“我不求名利,只想施展一身所学,不负这十数年所学。”
薛沉:“你可有功名在身?”
“并无。”顾惜朝坦然说道,“但我自认为文成武就,不逊色于旁人。”
在年轻人面前,应对方式自然与久居官场的老狐狸不同。
顾惜朝看得出来,薛家大公子初入朝堂,亟待建立自己的势力。他缺少独属于自己的心腹,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投诚。
最重要的是,顾惜朝年纪不大,而且没有根基。他故意表现得年轻气盛,展露锋芒,更容易卸下对方的心防,获得薛沉的认可。
薛沉笑着问:“你还会武?”
顾惜朝:“略懂一二。”
宫九:“那就让我来试试你的深浅。”
顾惜朝精明极了,思考着与宫九动手时该如何怎么做。
世子身份尊贵,决不能伤到他,但也不能因此收敛气势,表现得太过平庸……
心思电转间宫九已经攻过来。
白衣公子的手中没有武器,气势却比他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凌厉。顾惜朝没想到他的身形这么快,杀意将他包裹,顾惜朝寒毛耸立,顾不得其他,下意识拿出了五色小斧,向着宫九劈了过去。
在出手的那一刹那,顾惜朝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可此时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宫九的动作太快了,呼吸之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
顾惜朝眼睁睁看着小斧向着世子逼近,几乎已经看到了世子被砍成两半的场景。
五色小斧破一切罡气,哪怕内功再深厚,也无法阻挡这一击。
他完了。
此行不止没有与两位公子交好,还会和太平王府结下血仇,今后哪里还有他的出头之日?
顾惜朝惊恐极了。
一招毕,顾惜朝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这把斧头不错。”身后有人说道。
顾惜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没有预料中的鲜血淋漓,五色小斧也消失不见了。
“你的身手太差,就算有厉害的兵器,也难以发挥出它的实力。”宫九将斧头丢给他,“不过比起大多数人来说,也算不错了。”
顾惜朝接住五色小斧,心中惊骇不已。
他竟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招的!
太平王府的公子,竟是个绝世高手!
薛沉:“近日金国频繁来犯,朝中还有人与敌国勾结,实在不堪其扰。我还缺一枚棋子,监视主降派的动向,你可愿意替我分忧?”
顾惜朝根本没得选,如果在这时拒绝,他根本没有机会活着离开。
顾惜朝当即道:“愿为公子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薛沉点头:“你去蔡京那里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何能耐。”
顾惜朝:“定不负公子所托。”
三人来到前院,薛沉收敛了锐利的神色,看起来病恹恹的,温柔又弱气。
他没有立刻让顾惜朝离开,而是请他到小院坐了片刻,礼数周全,将他当做客人对待。
顾惜朝闻弦知意,没再提在院子里的事情,直到王府又来了其他客人才告辞离去。
宫九代替薛沉去前面交际,薛沉控制着裴锐一同前往,本体则是躺回了榻上,看着窗外出神。
系统:【你不怕顾惜朝见利忘义,临阵倒戈,做双面间谍吗?】
薛沉:【放心吧,蔡京那边还有小粉呢。顾惜朝这种人就适合派出去祸害别人,放在自己身边,晚上睡觉都不能安稳。】
第197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大哥相信他说的话?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他的身份?”宫九若有所思, “他的武功虽然平庸,却有几分可取之处,那把斧子更难得。如今正遭逢乱世, 凭顾惜朝的身手,何愁没有出头之日?他实在没有必要这般汲汲营营, 说不定另有企图。”
薛沉:“不用管他。”
见兄长这么说, 宫九便没有再说什么。
他捏碎一个核桃,将完整地桃仁拿出来:“大哥, 你吃。”
薛沉接过来:“谢谢涟儿。”
宫九刚才没有多想, 此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低下头:“嗯。”-
原飞霜理了理衣领,随手拿了把折扇从堂口出来。
系统察觉到马甲这边的动作, 忍不住问:【大冬天的你拿扇子做什么?】
薛沉:【我乐意。】
原飞霜一跃而起,飞身来到屋顶, 横跨过几条街, 目光扫视下方,看到那道青色的身影后停了下来,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系统:【你不是说不管他吗?】
薛沉:【我乐意。】
系统:【不想说话你就直说,不要这么敷衍我。】
薛沉:【我乐意。】
系统有些害怕, 深刻地反思自己,找到了一大堆错处,但是那些事情都不是最近发生的,过去这么久了, 薛沉怎么突然在今天翻旧账了?
事出必有因, 系统实在是找不到【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薛沉:【没, 就是觉得你很会脑补的样子。闲着也是闲着,吓唬吓唬你。】
系统:【你好烦啊!】
就算顾惜朝是个普通人, 费尽心思来到薛沉面前,薛沉也不可能直接用他。一想到对方有可能暗地里观察了自己很久,他就有一种暴露在监控下面的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更何况顾惜朝还是个反派,最擅长做的就是背刺,卖友求荣的事一件又一件,为了名利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贪得无厌,而且还颇有胆识,让人不得不防。
宫九顾念他的安危才提议派人去查他的底细,本体手下的人倒是不少,但是要么关系不够亲近,要么武功不够好,除去马甲根本无人可用。他不想从宫九那里借人,也不想在弟弟面前露怯,只能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让马甲亲自动手。
履冰堂这段时间没有什么任务,只负责日常的情报收集,这些事情交给下属去做就好,原飞霜已经游手好闲有一段时间了。
他在京城只有狄飞惊这一个亲人,过年的时候倒是有不少人想来巴结他,原飞霜性格敏感,不耐烦跟他们相处,连续几天往外跑,躲避了社交。
这次出来也不显得突兀,堂内下属根本不敢管他,问了声好,看着他离开。
原飞霜尽量避开路上行人的视线,摇着折扇,在屋顶上如履平地:【你说顾惜朝和吕布哪个更危险?】
系统:【怎么突然说起吕布了?】
薛沉:【快说。】
系统灵光一闪,发现了两个人的共同点,回答道:【我觉得小柳更危险……】
薛沉:【这倒也是。】
系统:【所以顾惜朝和吕布谁更厉害?】
薛沉:【你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
系统:【……】
它就是为了气薛沉,才故意这么说的。还以为要被薛沉关进小黑屋,没想到他竟然满脸赞同,不愧是变态。
正在院子里练刀的裴锐突然暴起,把旁边的树桩砍成了两半。
系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薛沉:【不犯贱你浑身不舒服是吧?】
系统:【啊……】
薛沉:【变态!】
系统:【……】
顾惜朝穿得单薄,居住的地方倒是不错。
他住在坊市内,离着集市不远,唯一不太好的是,隔了两间铺子,就是一个棺材铺,房门大开,能看到里面供的香,门口摆着纸扎人,看起来有些不吉利。
原飞霜环顾四周,在心里默默估算着这边的房价,以此来判断顾惜朝如今的身家。
顾惜朝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原飞霜跟着来到房顶,低伏着身子,观察了一下院子里。
这里应该只有一人居住,而且生活的痕迹不多,做饭的锅都是新的,看起来应该刚搬来不久,保守估计,不会比薛沉开马甲的时间长。
顾惜朝进屋后,换了身方便活动的衣服,去厨房点燃了火,不知道在煮些什么东西。
原飞霜等了一会儿,见他提着热水从里面出来,去堂屋将水倒进了壶里,接着站在了窗边,摆弄了一会儿,开始低头写字。
距离太远,原飞霜实在看不清他在写什么,调整姿势,借着屋檐遮挡,以防被顾惜朝的邻居们看到。
他耐心等了很久,见顾惜朝将纸张收起,走到院子里练起了飞刀,练完又去了厨房,根本没有出去送信的意思。
【看来今日小粉是查不到什么了。】薛沉说完,控制着原飞霜离开。
系统:【为什么不找他的邻居打听一下?就这么回去,你不是白来了吗?】
薛沉:【小粉气质特殊,见过他的很难忘记,又在六分半堂任职,不适合打探消息,不然以后在蔡京那里见到顾惜朝多尴尬啊。我准备随便派几个府上的人过来问问,走个程序就好了。】
系统:【你不怕顾惜朝发现?】
薛沉:【顾惜朝肯定能理解我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连基本的背景调查都没有,还让顾惜朝去蔡京那边潜伏卧底,换你是顾惜朝,你会替我做事吗?】
系统:【不会,我只会觉得遭遇了诈骗。】
回去的时候不必再遮掩身形,原飞霜没用轻功,双眸含笑,惬意地漫步在街道上。
系统:【你刚拒绝了你弟的提议,又要派人来查顾惜朝,不怕你弟伤心?】
薛沉:【谁说我要亲自派人了?我弟的人过来,就是我的人过来,在顾惜朝眼里都是一回事。】
系统:【那你什么都不干啊?】
薛沉:【这种事还得交给小绵,他天天巡街,对街头巷里熟悉得很,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顾惜朝的位置,小绵完全可以锁定这块,悄无声息地摸清他的底细。】
“你是……原堂主?”
原飞霜看过去,见到一位穿着水绿色长裙的姑娘,她的风姿秀逸,眉如青山,看起来有几分弱不禁风,面对原飞霜时落落大方,没有半点羞怯。
原飞霜疑惑,柔声问道:“你认得我?”
这女孩微笑道:”远远地瞧见过你,只是没来得及打招呼。我是雷纯,你可听说过我?”
系统:【吓死我了,还以为她也要背诗。】
薛沉:【你还有脸提,都怪你!】
系统:【……】
怎么又翻旧账了?
原飞霜:“你不是一直住在杭州,怎么突然来京城了?”
雷纯:“新年伊始,父亲事务繁忙,没有时间见我,我只好亲自过来了。”
原飞霜点了点头:“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身边不带人?”
雷纯:“我只是出来走一走,这里离家不远,就不兴师动众了。我正打算回去,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原堂主。”
原飞霜:“一起回去?”
雷纯笑道:“好。”
薛沉:【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系统:【怎么了?】
薛沉:【她以前一直住在杭州,后来为了结婚才回京城。现在雷纯提前回来了,肯定不会放过现有的机会,恐怕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在京中站稳了。】
系统:【确实,她一门心思搞事业。】
薛沉:【她是苏梦枕的未婚妻,和苏梦枕两情相悦,却相互敌对。方应看喜欢过她,她对方应看无感,我师兄喜欢她,她拿我师兄当竞争对手……】
雷损十分信任狄飞惊和雷媚,雷纯看这两个人都不顺眼,一直很妒忌狄飞惊,她招揽下属,与江湖人结交,未尝没有压过狄飞惊的意思。
可是狄飞惊却是个恋爱脑,根本不懂这样的事业批,爱她的方式就是尽心竭力地为她做事,做个合格的一把手,直到后面才反应过来,雷纯究竟想要什么。
薛沉:【原著中我师兄做过一夜春丨梦。虽然没提梦里的对象是谁,除了雷纯再也没有其他人选了。】
系统:【……】
薛沉想到小粉不举,不由叹气:【唉。】
系统:【……】
原飞霜笑着问道:“大小姐见过苏梦枕了吗?”
雷纯淡淡道:“没有。原堂主怎么问起了这个?”
原飞霜:“我和苏梦枕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后来没有再跟他打过交道。今日见到你,不由想起了他。同在京城,又离得这么近,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他。”
雷纯打量着他,面上温柔,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原飞霜:“你去不去?”
系统:【跟雷纯在一起的这个是小七吧?你把小粉藏到哪里去了!】
薛沉:【都说了我们都是一个人。】
玉七做的事情,其他马甲也会想做,只是别的马甲情绪正常,而玉七没有羞耻心,也感觉不到尴尬而已。
雷纯看不透这个人,她心中有鬼,自知一动不如一静,笑着拒绝道:“我出来的时间不短,再不回去,我爹该担心了,就不陪原堂主一起了。”
“那我自己去。”原飞霜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大小姐,劳烦你帮忙给师兄带句话,告诉他我可能会晚一些回去。”
雷纯:“好。”
系统:【你的快乐之道,有点吓人。】
薛沉:【快乐就是这样的,如果生活一直平静无波,还有什么意思?在这方面陆小凤一定跟我有共同语言。】
系统:【那能一样吗!】
薛沉没理会它,转而去了金风细雨楼那边。
金风细雨楼管理的人虽然比六分半堂少了些,却比那边还要忙碌,大概是六分半堂不止有总堂主,还有狄飞惊这样的牛马帮忙做事,这边却只有苏梦枕一个楼主,苏梦枕的身体不是很好,帮派的风格也没有那边严峻,有不少人都过来拜访。
原飞霜混在客人之中,跟着一起去了前堂。
他笑吟吟地看着屋里的人,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容。
也有人觉得原飞霜面善,凑过来问道:“这位兄台,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原飞霜温声道:“的确见过。”
半个多月前四堂的人跟金风细雨楼起了冲突,当街打了起来,原飞霜收到消息,赶过去远远地看热闹,他长得好,气度也不凡,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
那人问:“我这记性,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兄弟,你叫什么来着?”
原飞霜笑着摇头:“想不起来就别跟我说话。”
那人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朝着原飞霜笑笑,“我真想不起来了,你提个醒,我保证能记起来。”
这时杨无邪从里屋出来,拱了拱手,对众人说道:“多谢诸位前来,楼主身体不适,不方便出来待客,今日就由我来替楼主招待,失礼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众人纷纷起身,站起来回道:“杨总管客气了。”
只有原飞霜坐在位置上,眉眼含笑地看着杨无邪。
杨无邪一眼就留意到了他:“你是……”
原飞霜拱了拱手:“杨总管,上次一别,距今已有近两个月,我特意前来拜年,你不会不欢迎吧?”
上次他过来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算原飞霜笑得再温柔,杨无邪也觉得此人心怀不轨。
原飞霜身体残缺,行事也透着几分邪性,不能用常理揣度。
杨无邪拿不准他的想法,礼貌回道:“自然不会。”
原飞霜:“苏楼主怎么又病了?恰巧我会一些医术,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系统:【小粉会医术?】
薛沉:【接骨不是医术?】
系统:【……】
薛沉:【以后苏梦枕还会截肢,我这勉强也算专业对口了。】
系统:【……】
第198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杨无邪问过苏梦枕后, 得到准许的答复,将原飞霜带到了后面。
苏梦枕身着红衣,脸色苍白如纸, 不过原飞霜上次来的时候,苏梦枕也是这个样子, 除了神色疲惫了些, 其他方面区别不大。
原飞霜道:“杨总管说你病了?”
苏梦枕挥了挥手,示意杨无邪出去。他咳嗽了一阵, 声音微哑地说:“我常年卧病, 身子很少有好的时候。”
“薛沉从前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没有你这样倒霉,自襁褓中就被人打伤, 罹患重疾,浑身是病。这世上像你这般凄惨, 还顽强地活着, 凭借一己之力掌管偌大的帮派,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苏梦枕又咳嗽起来,用手帕捂着嘴角,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原堂主的消息果然灵通。”
原飞霜柔柔地笑:“我已经上任履冰堂的堂主多日了, 总该做出些实绩,免得被人看轻。”
“原堂主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原飞霜怔了怔,露出受伤的神态, 轻声说:“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苏梦枕冷漠地说:“原堂主说笑了, 若我没有记错, 今日是你我的第二次见面,上次匆忙一别, 无论如何都称不上熟悉,哪里算得上是朋友?”
“好吧。”原飞霜收敛了表情,笑吟吟地说:“退一步讲,苏楼主与我们大小姐有婚约,那就是六分半堂的姑爷了。我来拜访苏楼主,难道不合乎常理吗?”
听到婚约时,苏梦枕的表情有了微弱的变化,轻咳一声:“你待如何?”
薛沉:【看来他还不知道雷纯已经回来了。】
系统:【你要干嘛?】
薛沉:【再过不久就要跟蔡京翻脸了,师兄满心都是雷家父女俩,很容易被带歪了。我得想办法牵制住六分半堂,风雨楼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系统:【我还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两次来这里都这么没礼貌,苏梦枕能信得过你吗?】
薛沉:【你提醒我了,这个真不一定。】
系统:【……】
原飞霜盯着苏梦枕看了一会儿,确定他对自己没有好感,莞尔一笑:“算了,这次就放过你,等下次见面……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会。”
系统:【你是生怕他信任你一点。】
薛沉:【傻子系统怎么可能懂成年人的弯弯绕绕,你别管,我自有分寸。】
在苏梦枕疑惑警惕的目光下,原飞霜淡然一笑,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优雅地起身,缓步离去。
苏梦枕皱眉目送他离开。
杨无邪还在前面招待客人,没有精力管这边。苏梦枕在装病,不方便出去送客,原飞霜像来时那样,泰然自若,无视其他人的视线,低调地离开-
谢珩没什么朋友,别人都在忙着走亲访友,他无事可做,干脆到街上来逛了逛。
看到街面上的几家铺子,谢珩感慨地说:“谢家的产业已经这么多了?”
胡生这几天一直在外面奔波,对外界的了解比谢珩多一些。
谢珩从未主动提起过从前,但是胡生一直跟着他,多少知道他残废之前在家里就过得很不好,受伤后更是连生存都难。
那些人毕竟是他的血亲,哪怕仇恨再深,也未必没有情谊。
胡生谨慎地措词:“温小姐很有经商的天赋。”
谢珩笑着问:“看来你打听过她的消息,她的公婆没有为难她吧?”
胡生:“听说温小姐想离开家里,只是她不愿净身出户,一直拖到了现在。不过最近似乎已经谈妥了,平静了一段时日。”
“嗯。”谢珩似乎并不关心谢家的事情,反应很平淡,他拽了拽斗篷上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去那边看看。”
胡生推着他向灯会的方向走。
现在是白天,灯会还没有开始,但是路边已经有买小食和饮子的摊位了。
谢珩买了碗热的香橙汤,把碗一起买了下来,抱在怀里暖手,又给胡生买了张面具,遮住了他颇具特色的面容。
“这灯做得倒是精致,怎么卖的?”有一个姑娘站在卖灯笼的摊位前,打量着上面悬挂的各色彩灯。
小贩道:“姑娘真有眼光,我这灯可是江南独一份的,用的是京城传过来的样式,又精细又漂亮。您看着剪纸,还有绢布也都是上等的布料,透光又透气,保管能将这些纹路映照出来。”
“价格不便宜吧?”
“绢布的三两银子,琉璃的五两银子,虽是贵了些,可明年还能接着用……”
那姑娘摇摇头,转去了别的摊位。
谢珩开口:“给我拿一盏。”
远处也传来了一道声音,完全与他的声线重合,说的话一模一样,就连语速和音调也都差不多。
谢珩目不斜视,微微低头,拽了下帽子,双手握着轮椅的扶手,低声说:“不要了,胡生,我们走。”
胡生认出了那个人,知道谢珩仍旧在逃避,清叹了口气,推着谢珩离开。
后面那人来到摊位前,挑了几盏新意的提灯,迅速付了钱,穿过人群,朝这边追了过来。
这里的人比平时多,道路也不太好走,轮椅的速度大大受限,没一会儿就被那人追上了。
那人的语气极力保持平静,仔细听仍旧能发现略微的颤抖。
“为什么不要了?我多买了几盏,你看看喜欢哪个,夜里拿出来一定很漂亮。”
谢珩坐得低,又低着头,看不到对方的面容。
他只能看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轮椅的扶手,差一点就能按到暗器发射的位置。
“松开。”谢珩冷冷地说。
“我不放手。放开以后,你还会消失不见。”花六童半蹲在了谢珩面前,抬手碰了下他的帽子,露出遮蔽着的小半张脸:“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了。若非我强行留你,你根本不会被带走。”
系统:【花满楼没跟他说你是假死吗?】
薛沉:【花满楼这么贴心,应该不会像陆小凤一样大嘴巴,保守秘密很正常。】
系统:【可是他看起来很痛苦,他好像觉得谢珩的死有自己的责任。都这样了,花满楼也不说?】
薛沉:【不是所有人都会把心里的事情挂在脸上的。估计他是突然见到我,心情激荡,才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系统:【你打算怎么办?】
薛沉:【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看他,容我先演一演,不然显得我当初假死好冷漠无情。】
系统:【本来就是!】
谢珩冷笑:“你现在就很自以为是。”
花六童的脾气也很好,他笑了笑,松开了手:“抱歉。”
他直起身,后退了一步,视线仍旧放在谢珩身上。
谢珩低声道:“我们回去。”
胡生推着轮椅调头,弯腰凑到谢珩的耳边:“公子,花公子还在后面跟着。”
谢珩:“不用管他。”
他们回到了租住的院子这边,胡生拿出钥匙,打开门,提着轮椅带谢珩越过门槛,推着他去了里面。
花六童见他们没有锁门,迟疑片刻,也跟着进来。
他看着小院内的布置,怎么看都不像是阴宅。
谢珩解开斗篷,由胡生抱到榻上,盖在腿上一条薄被,他看着外面的花六童:“还不进来。”
花六童一愣,快步入内。
谢珩淡淡地说:“我不想被人看到,做一个死人,比做活人清闲多了。”
花六童:“你……你能待到初几?”
系统:【我怎么觉得他这个反应不太对劲?】
薛沉:【可能他还不知道我没死。】
系统:【他也相信有鬼啊?】
薛沉:【你这么迷信,不知道过年时亡魂会回家吗?得上坟祭祖,提前供香好了,扫房子也要留下一个角落,给亲人停留。掉落的筷子不能再用,因为很可能有看不到的东西守在旁边,想要借着来尝尝食物。我穿越之前就听说过,有关这天的灵异故事还不少呢。】
系统:【真的吗?】
薛沉:【这谁知道,我反正没有遇到过。不过我都穿越了,说不定真有这种事情。】
谢珩算了算日子:“一直到上元节都不成问题。”
花六童:“好,好。你……我能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谢珩笑道:“你还想替我供奉牌位吗?”
花六童:“只要你用得着,尽管开口,我会为你去做,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珩看着他的表情,没忍住笑了起来。
花六童还以为他是高兴地笑,歉疚地说:“你受苦了。”
他都听说了,谢家的两位公子死后,谢家父母做得很离谱,他们竟咒骂谢珩带来了灾祸,害死了嫡子。明明是两人的葬礼,却以谢珩尚未成家为由,只给谢璋一人大办,谢珩便如同那些早夭的幼儿一样,直接埋到了宗庙的后面,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他分明有家,却成了孤魂野鬼。
花六童毕竟是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他其实不怎么信鬼神,因此在得知好友离世后的惨状,只是替他觉得不忿,更心疼他在家中的遭遇,后悔没有早些发现。
直到今日,他遇到了谢珩,才突然发现,这世界并非他想象的那样。
谢珩笑着说:“我都习惯了,况且有胡生照顾我,我的日子并不难过,相较于大多数人而言已经很好了。”
花六童:“你不必安慰我,这些话骗骗别人还好,绝不可能将我也骗过去的。自你……我着人去谢家打听过,如今已经很清楚了。”
谢珩收敛了笑容:“嗯。”
花六童:“你这次回来,就住在这里?可是回不去家了?要不要我做些什么?”
第199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你觉得我想回去?”谢珩笑道:“也是, 你这样的人,大概会觉得父母生养之恩高于一切,我既然活着, 就该尽忠尽孝,奉养双亲。”
系统:【他是这么想的吗?】
薛沉:【肯定不是。】
系统:【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薛沉:【我心虚!】
系统:【……】
狗屁, 你分明就很理直气壮!
花六童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已经知道真相, 怎么可能希望你回去?只是……你总不能一直在外漂泊……你若是愿意,不妨跟我回家, 我发誓, 这次一定好好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谢珩:“我又不是花家人。”
花六童苦笑:“也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他有心让谢珩进入花家的祠堂, 给他一个容身之所,看起来很容易, 就是多一个牌位的事, 可是实际操作起来非常难。
谢珩终究是姓谢的,就算他们的关系很不错,也不可能上他家的族谱。就算花家那边能同意,谢家也是不会答应的。
更何况, 他又怎么知道,安置在花家祠堂内接受香火的谢珩,魂体是否能被花家承认呢?
花六童不想好友做孤魂野鬼,却对他的命数无可奈何。
谢珩迟疑了下:“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很好, ”花六童故作轻松地说:只是偶尔会想起你。”
谢珩:“是我对不住你, 早知如此, 那日离开前,我应该找人去告诉你一声的。”
花六童:“你也有诸多难处, 我能理解。”
谢珩点了点头,朝他伸手:“给我看看你买的灯。”
花六童将提灯拿过来,放到了谢珩手中一盏,其他灯高举起来,方便谢珩观赏。
“你刚才说要送我一盏灯,现在还作数吗?”
“自然。”
谢珩观察了许久,挑了盏画着鱼戏荷叶图画的琉璃灯。
画中的鱼是金红色的,上面铺了一层金粉,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碧色的荷叶只有两朵,但是画得很大,几乎沾满了整个空间,下方水波粼粼,看起来清澈极了,远处颜色渐深,与荷叶快要融为一体。这盏灯的构图十分大气,用的色彩也少,虽无荷花,却并不显得寡淡。
花六童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不似活人。
他莫名有些恐惧,不敢细想,连忙转移了注意力,道:“等到了晚上,点燃里面的烛芯,火光映照出来,一定很漂亮……你……可以吗?”
谢珩疑惑地问:“什么?”
花六童:“那个……”
谢珩略一思考:“你担心我畏惧火焰?放心吧,那场火没有伤到我,而且这些日子,我被火烧了太多次,早就已经习惯了。”
系统:【你什么时候被火烧了?】
薛沉:【火烧还是长方形的那种,外酥里软,一碰就掉渣,夹驴肉的最好吃。】
系统:【……】
【我开玩笑的。】薛沉说,【当然是指的炸炉了。谢珩平均下来,一天至少炸个三四次吧?虽然大多数时候威力都很小,但威力再小也是炸炉!我天天玩火,恨不得火焰更大一些,还怕区区一盏灯?】
系统借着他的视力看到花六童的神色,【花六童看起来完全信了啊!他也要被你忽悠瘸了!】
薛沉:【就问你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
系统:【……你开心就好。】
薛沉:【谢谢。】
系统:【……】
花六童以为他在火场中枉死,转世投胎前仍旧经历着离世时的痛苦,时常被烈火焚身,不禁目露哀伤:“这些时日你受苦了。”
谢珩:“还好。”
花六童没有和鬼魂交流的经验,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犯了他的忌讳。
他现在只后悔为什么之前为什么没有想过替谢珩处理好身后事,拖到现在,再去找人问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花六童:“过几日,我能否去庙里为你供香祈福?”
谢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你。”
系统:【你还不掉马?到底是怎么聊下去的!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反问为什么,然后跟他说开,告诉他真相吗?】
薛沉:【笨,初一十五就是上香的日子,过几天是元宵节,虽然没有大年初一抢头香那样挤得满满登登,但也是极其重要的时日,在这个节日去上香一点都不违和,有什么好问的。】
系统:【……】
花六童糊涂啊!
为什么不直接把话说明白,现在好了,被骗傻了吧。
花六童见他对那盏灯爱不释手,觉得自己总算做了一件对的事。
他提议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逛灯会?”
谢珩:“我?”
花六童:“除了你还有谁?”
谢珩:“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不想再与谢家的人有牵扯,你能不能帮我遮掩一下身份?”
花六童:“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谢珩:“你这样严肃,反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就算一时不察,被人知道也不要紧。我只是私心里想省些麻烦,不想再与他们有纠葛。”
花六童:“我都懂。”
系统:【你懂个哔!】-
新的一年,裴锐的新衣服仍旧是黑色的。
他眼睛看不到,对色彩没有概念,统一的纯色衣服可以直接穿,省下了搭配。
黑色的革带将他的腰收束得紧紧的,气势凌厉的少年左手拿着长刀,右手提了一筐鸡蛋,走进了神侯府。
他本就气势很强,拿着鸡蛋更加引人瞩目。
“裴爷,您这是……”
“走亲戚。”裴锐冷冷地说。
“……”
【啊?】系统呆滞,【你在干什么!】
【走亲戚啊。】
裴锐面不改色地往里走。
正巧这时金剑推着无情从后面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裴锐。”
裴锐侧耳:“小金,大师兄。”
无情坐得很低,看不到筐里的东西,抬头看了一下,只见到了一点黄色,看起来有些熟悉:“你拿了什么?”
“我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都是自己刚下的新鲜蛋,还请师兄不要嫌弃。”
无情:“……”
薛沉:【怎么样?】
系统:【这也是学的我????】
薛沉:【没有,只是想跟他们来一点智障的震撼。】
系统松了口气。
金剑刚要说话,无情道:“进去吧。”
“是,师父。”
裴锐跟在他们后面,越过门槛,来到了正堂。
诸葛正我起了个大早,刚送走客人,正在里面喝茶,见到有人过来,直接让他们去了里间的屋子。
他看到裴锐手上的筐子,“这是什么?”
裴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毫无波澜地重复:“我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都是自己刚下的新鲜蛋,还请世叔不要嫌弃。”
无情:“……”
金剑:“噗。”
诸葛正我笑道:“孩子,这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裴锐歪头:“嗯。”
无情知道他反应迟缓,思维也与常人不同,看裴锐这副模样,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无奈地道:“世叔,让金剑将这份礼收起来吧。”
诸葛正我:“这么多鸡蛋,怕是分量不清,拿的时候小心点,别摔了。”
金剑应了一声,提着筐子离开。
诸葛正我:“今年是你过来的第一年,本该挑个时候请你一起聚一聚,只是我不清楚太平王那边的安排,故而没有冒昧邀约。你来的正好,留下来吃个饭吧。”
裴锐:“也行。”
诸葛正我笑了笑,让人去喊其他弟子过来。
无情见他们说完了,推着轮椅上前,毫不避讳裴锐,当着他的面同诸葛正我汇报起了这些日子的工作。
年假只有三天,四大名捕早就复工了,不过事情不算多,没平时忙。
追命还是每天在老楼喝酒,偶尔才会有活儿安排到他这里,他就没把裴锐喊回来,多给他放了几天假。
裴锐看似神游天外,实则一直关注着无情和诸葛正我的交流。
【看起来他们对小柳很满意,但是因为崔命之前参加的那场饭局,始终抱有警惕。小柳表现的越好,他们就越忌惮。】
【你自找的。】
薛沉:【你不懂,如果我扮演的很完美,没有搞这些事情,他们对我的感官一定很好,以后翻脸落差会更大,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失去他们的信任了。】
系统:【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你故意做出这么多可疑的事情,引得他们探究,再表明立场,他们只会恍然大悟,根本不会往你是个变态这方面想。】
薛沉:【而且我一向模棱两可。】
江南的谢珩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眼中仿佛盛满了星光,抬头看着正在讲话的花六童。
花六童怔了怔:“怎么了?”
谢珩:“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对了,你知道云鹤烟吗?”
花六童:“应奉局新调来的一把手?听说他和方小侯爷走得很近。江南商户,大多与他有交集,我家也不例外。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大哥去做的,我并未亲眼见过他。”
谢珩点了点头:“明日去七童那里坐坐吧。”
花六童算算日子,谢珩已经在人世间停留很久了,有些担心地问:“你的身体可以吗?”
其实他还担心谢珩身上的阴气对七童不好,不太想让他和花满楼见面。
“我的腿废了,人还没有废。”谢珩顿了顿,垂眸说道:“你若是不想,那就算了。”
花六童:“我没有那个意思。七童也很记挂你,若是能再与你相见,想必会很高兴的。不过我得提前跟他说一声,免得他吓到。”
系统大声:【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第200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裴锐跟着神侯府的几位一起吃了顿饭, 即刻入职,借用职位便利把顾惜朝查了个底朝天。
顾惜朝是十月份来的京城,搬到那边的时间还没有两个月。
他看着是个文人名士, 实则来路不明,街坊邻里没一个知道他是哪儿的人, 更不知道他的出身。
【他好谨慎。】薛沉说, 【看样子今天查不出什么了。】
系统:【不急,时间还有很多, 你一定要正常一点, 千万别让小绵暴露!】
薛沉:【放心吧。】
系统:【……】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薛沉这么说,它更加担心了-
天黑之后, 街上的人多了起来。
江南的富商自发在门前挂了许多红灯笼,照亮了道路。
月亮很圆, 夜空中没有云, 地面看起来亮堂堂的,像是铺了一层细雪。
人群熙熙攘攘,穿梭在街道中,卖花灯的小摊热闹起来, 接着有许许多多的灯点亮,从高处往下看,犹如星火燎原。
谢珩脸上戴着一只青鬼面具,在桥上俯视下方。
胡生被他打发着出去玩了, 当下只有花六童站在轮椅后方, 与他一同欣赏夜色。
花家在江南的名望很高, 不少人都认得花六童,为了避免麻烦, 他同样戴了一只面具,狐狸图案,用黄铜铸就而成,以彩色的涂料描绘出类人的五官,看起来异常诡谲。
他们的灯尚未点燃,几乎隐藏在了黑暗中,丝毫不引人注目。
花六童:“你能下去吗?”
谢珩的神色隐藏在了面具下方,只有露在外面的眼睛透出被羞辱后的薄怒:“你要让我自己过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下面的人很多,你不要紧吧?”
他记得鬼畏惧人身上的阳气,阳气充足的人,鬼怪不敢靠近。现在虽是夜晚,底下的人却又很多,难免会出现意外。
谢珩冷淡地说:“我还没有残弱到那个份上,只要没人把我从轮椅上撞下去,我应该不会有事。”
“那我们过去?”
“嗯。”
花六童推着他从桥上下来,点燃两盏提灯,一盏挂在了谢珩右手的扶手边,一盏挂在了轮椅后面推动的把手上。
两盏灯一高一低,看起来倒是很和谐。
谢珩兴致勃勃:“去河边看看。”
花六童推着他往河边走。
这里的水并不深,失去了日光照耀,底部漆黑一片。水面飘了几盏莲花样子的纸灯,在烛光照耀下,能看到游鱼追着河灯玩耍。
远处一片平坦,没有任何遮蔽,哪怕人很多,处于这样的景色下,谢珩依然觉得心旷神怡。
他撑着轮椅的扶手慢慢弯腰,花六童连忙走上前扶住他:“你要做什么?”
谢珩道:“抓紧我。”
花六童手上用力,握住谢珩的手,看他将另一只手伸入水中,轻轻拨了一下水面,惊走了底下的游鱼。
谢珩玩心大起,将水泼在了远处的河灯上,纸质的河灯下沉了一小截。
花六童问:“你想不想放花灯?”
谢珩:“不想。”
他的核心力量很弱,扶着花六童的手,艰难地直起身子,“上次玩水,还是半年前,我差点淹死在大海里。”
花六童有些心疼,不过见他心情还不错,知道他此时没有过多的沉浸在过往,便没有出言安慰,语气如常地同他闲聊:“后来你是怎么逃脱的?”
“我没跟你说过吗?”
“你说的很粗略,我只知道你侥幸活了下来,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宫九已经投降归顺,无名岛也名存实亡,不必再担心他会平白无故地害人性命,或者拉人入伙。
谢珩颇为轻松地回答道:“我被一个小姑娘救上了岸,那姑娘的脾气骄纵,警惕心也强,见我是个残废,本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要把我丢回海里,我费了些口舌才让她改变主意。
“谁知那竟是一方很强大的势力,我不得不忍气吞声,经过重重考验,与谢家彻底断绝关系,才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系统:【忍气吞声……你好意思吗?谁家忍气吞声会支使上司给你按摩啊!】
薛沉:【别说话,用心感受,你期待的场景来了。】
系统:【??】
狐狸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睁大,花六童思维凝滞,结结巴巴:“什?你说什么?考验?那、那场火灾,不对,谢璋的确死在了那里,你、你怎么可能逃脱?”
谢珩仰头看向他:“嗯?”
花六童蹲下来,双手抓住了他的左手:“你的手很冷。”
谢珩:“我双腿残废,无法行走,久坐多年,筋骨不如常人,气血不畅,无论冬夏,四肢末端都是这样冰冷。”
花六童抬手,放到了他的鼻子下面,感受到了他的呼吸,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你没死?”
谢珩挑眉:“我都已经在这里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死了?以为我是鬼?”
花六童精神恍惚,怔愣看着他,低声呢喃道:“你不是阴魂?”
谢珩拿起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心脏处,稍稍用力,让他感知自己的体温和心跳,他低笑一声:“没想到,你竟也信鬼神。”
花六童脸颊发烫,正庆幸有面具遮挡,就见谢珩抬手,解开了绳子,将狐狸面具取下,放在了腿上。
残废的青年一扫先前的郁郁之色,清冷的气质染上了温柔,眉眼含笑:“今日与我相处,想必过得很艰难吧?”
“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难怪我总觉得你话中颇为冒犯,还以为你是故意的,”谢珩轻笑:“我还以为你看不惯我的作为,想要劝我迷途知返,没想到你竟认为我是鬼。现在想来,你说的那些话,倒是能解释清楚了。”
花六童:“唉,你别说了,我的脸都要丢尽了。”
“怎么会?除了我,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的。”谢珩正色道:“六童,多谢你挂念我。”
“说的哪里话,我们是朋友,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可能无动于衷?”花六童问,“那场火是怎么回事?”
“之前怕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我一直在极力避免与他人来往,故而没有将实情告知,并非不信任你。那时胡生还是少主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不止照顾我,还要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少主有任何吩咐,也是通过胡生下达。
“我与谢璋本就有杀身之仇,如今回来了,他竟还要杀我第二次。我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便借了少主的手,设计了那场大火,从此金蝉脱壳,摆脱了原本的身份,同时取得了少主的信任,得以在岛上安身。”
花六童没想到,看起来和谢珩很亲密的胡生竟然是别人安插的眼线,“那现在……”
“很快就结束了。”谢珩将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胡生现在只忠诚于我,可以相信他。”
“来江南前,你居住在何处?过得还好吗?”
“我已经投靠了太平王,先前随他在军中做事,若不是过年,我怕是依然走不开,难以与你相见。”
花六童的理智渐渐地回笼:“你回来,是为了见我?”
谢珩笑道:“这里虽是故土,却早已经没有了家。只是这里有我挂念的人,若是连新年这样日子都无法与之相见,该有多孤独?”
系统:【你也太会骗人了,花六童肯定觉得,他就是你挂念的人,绝对想不到你最开始一直在躲着他,根本不敢见他。】
它很清楚,马甲这次回来是为了见花满楼和陆小凤,或许还有云鹤烟,以及处理江南这边生意上的事,花六童都不知道排到第几位了。
薛沉:【你不懂,躲着他也是一种战术,为的就是今天。你看,我的物种暴露了,六童根本没有怪罪我假死欺骗他感情的意思!】
系统:【……】
花六童感动极了,但也不是傻子,他们今天刚刚相遇,谢珩的反应可不像他说的这样,轻声问:“你既是特意回来见我的,为何还要躲着我?”
谢珩取下面具,叹了口气:“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虽然我于你而言,可能只是普通朋友,但是在我心里,你却是特殊的。我的朋友不多,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肯在我落魄失意时伸出援手的人。”
谢家父母是如何对待这个儿子的,花六童一清二楚。
他也知道,已逝的谢璋三番五次地想要置谢珩于死地,甚至他的残疾,也与谢璋脱不了关系。
那场火灾烧死了很多人,谢家和本地帮派有牵扯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谢璋曾经对谢珩做的那些事情已经昭然若揭。
花六童没有想到,自己给予谢珩的帮助,竟是他为数不多获得的善意。
谢珩这一生过得太苦了,换做其他人处于他的位置,未必能顺利地活到现在。
花六童心中酸涩,故作轻松地说:“你这样郑重,反倒叫我不好意思了。难怪你之前一直都在拒绝我相助,我做的那些事,应该也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吧?”
“是啊。”谢珩说,“我唯恐少主发觉到我与其他人走得近,再下令让我斩断牵绊,或者带着你们也去岛上。”
“这位少主是谁?”
“宫九。”谢珩看着他,“是陆小凤这段时间一直在查的宫九。”
“你说事情快要结束,可是陆小凤已经找到证据,准备将他铲除?”
谢珩摇头:“没有这么简单,宫九的势力牵扯太多了。总之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我还要求你帮帮忙,配合云鹤烟,将生意做大,尽可能多得筹集钱财。”
谢珩已经将关键信息告知,太平王拥兵自重,他们又要筹钱,很容易想到那方面。
他心中不安,压低声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谢珩平静地说:“我很清楚,若是没有我,太平王未必会走上这条路。你放心,云鹤烟在江南只做生意,不会强迫任何人。你若是不想做,完全可以拒绝,我不会让你为难。若你答应,我也可以担保,就算事败也不会殃及无辜,太平王府会承担全部责任,绝不会牵连你的家人。”
花六童苦笑:“你都已经把事情说得这么清楚,我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只是我在家中说了不算,怕是很难帮到你什么。”
“你只要表个态就好。”
应奉局只是为了搜集太湖石设立的衙门,平时不干正事,有人知道这个部门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很重,特意前来投靠,也有人看不起他们,躲得远远的。
花家在这二者之间,以前该做什么,现在还做什么。其他人见花家如此,也都跟着这么做。
云鹤烟没有杀鸡儆猴的兴致,更不想用权力暴力解决。
只要花六童跟他走得近些,释放出友好的信号,自有人会脑补出很多东西,做出表示。
花六童明白自己的作用,心想,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回家以后要被父母兄长念叨死了。
不过若是谢珩相求,被念叨几句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