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在宫里住了几天, 宫九深切地感受到了不便,好像突然失去了独处的机会,随时都可能有外人闯入。
这还没当皇子, 宫人们也都被约束起来,不准随意行动。
回想起以往的皇宫, 到处都是侍卫、宦官和宫女, 他们执勤的时候都安静极了,就像路边的假山顽石, 一点都不引人注意。可他们是人, 要真把人当石头看,总有吃亏的时候。
宫九这几天睡觉都不安稳,每天一睁开眼除了抓人就是杀人, 精神压力极大,很想发泄一下。
他忍了很久, 终于有机会回家。怕打扰到旁边的兄长, 他极其克制地挨了顿毒打,全程只用眼神示意对方力气再大一些,除了呼吸声和鞭子抽在身上的动静,几乎没有其他声音。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 西门吹雪的表情更加疑惑。
“他这是,在与人比试?”
薛沉懒懒地“嗯”了一声,“差不多。”
系统:【你管这叫差不多?】
西门吹雪起身,准备去隔壁看看。
薛沉:“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等他收拾好, 会立刻到我这里来的。”
西门吹雪坐了回去。
他在生活中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在剑道上却求知若渴, 为了更好的习剑,甚至去学了医术。
薛沉不说话, 外面也没有人,屋子里安静极了,隔壁微弱的声音也好像变得清晰起来。
西门吹雪听了一会儿:“鞭子?”
薛沉:“嗯。”
西门吹雪平淡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几分感慨,“没想到他竟擅长这个。”
他忠诚于剑,从来没有碰过剑之外的兵器。
在西门吹雪的认知中,能做到独孤一鹤那样“刀剑双杀”已经很了不得了。百般兵器殊途同归,指的是学习时的心得体会,真的想一通百通,需要付出的精力和时间不可估量,能精通一两种就很了不得了。
鞭子柔韧,跟剑区别极大,可以说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天才。
西门吹雪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战意盎然。
薛涟是个不可多得的对手!
西门吹雪:“他的鞭子使的如何?”
薛沉勾了勾嘴角:“还行。”
西门吹雪满意极了,看来薛涟没有因为练习鞭子而荒废剑法。
半个时辰之后,宫九过来了。
他刚沐浴完,身上带着皂角的清香,白衣翩然,剑眉星目,气质冷酷锋利,很有压迫感。
他来得很匆忙,应该没来得及府上的其他人说话,看到西门吹雪后愣了一下,“这……”
薛沉起身,轻声说:“西门庄主上次与你一别,一直挂念着你,特意前来与你论剑,恰巧你不在,我就多留了他几日。”
宫九不知道兄长和西门吹雪在家门口遇见过,不过他知道兄长曾经假装成他去无名岛处理事务,听随行的下属说,兄长回来之后高烧那次,就是因为在万梅山庄赏梅时着了凉。
既然大哥不想让西门吹雪知道,真正与他来往的人是谁,那他也没有必要拆穿。
宫九眼神锐利:“几日?”
系统:【他的关注点就是这个吗!西门吹雪看起来都要碎了。】
薛沉看了眼西门吹雪,很正常啊,跟刚才没有太大区别:【你也太会脑补了。】
薛沉:“西门庄主是在你进宫后过来的,若是能早来一会儿,应该能跟你见上面。”
宫九:“他住在哪里?”
薛沉:“原来谢珩住过的那间客房。”
宫九安心了。
系统:【他对你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点?】
薛沉:【双胞胎,很正常。】
事实上在薛沉心里,宫九就跟自己的几个马甲一样,而且因为用着同一张脸更加亲近。任何可以接近弟弟的机会,薛沉都不会放过,本体和几个马甲轮流在他跟前转。
宫九的行踪对他来说也完全透明,薛沉跟系统解释的是,怕宫九在背后搞事,实际上他怎么想的,只有自己清楚。
双胞胎就该活的像一个人一样!
不然他为什么会因为弟弟过分变态而感到羞愧?
可能他扮演的太成功了,系统没把马甲跟他看做同一个人,失去了参照物,没能察觉到。
西门吹雪没像系统脑补的那样,因为宫九的注意力偏移而失落,他以为这是宫九身为主人的待客之道,朝宫九点了点头,“许久未见,你近来可好?”
大哥伪装成自己的时候,定会模仿自己的性格,只需照常相处即可。
宫九很自然地接话:“杂事缠身,忙碌了几日,其他一切都好。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西门吹雪觉得他比上次见面杀意更重了,如利剑出鞘,萦绕着血腥味,想来就是因为那些“杂事”。
西门吹雪淡淡地说:“有人告诉我,近日京中不太平。”
宫九目光一凛:“所以你就赶来见我?”
“我只是不想参与这些事。”
薛沉从西门吹雪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懊恼,估计等他回去以后,可能会质问骗他过来的亲爹。
事情到此明朗了。
薛沉问:“外面怎么样了?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宫九:“基本都已经定下来了。登基之前仍旧住在家里,只是白日里要去宫中处理公事。”
薛沉点了点头:“西门庄主特意来找你论剑,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你歇息一下,等恢复了精力,陪他探讨一下剑术。”
宫九:“好。”
西门吹雪:“我会暂住在合芳斋的二楼,你若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告知。”
既然你有住处,而且离王府如此之近,为何还要在我家借住?
宫九很听话地不再阻止哥哥交朋友,但仍会难以自抑地因为哥哥把精力分给其他人而感到不悦。
他冷酷地说:“明日。”
西门吹雪:“你若看得起我,就该拿出最好的面貌。”
宫九:“我……”
薛沉:“咳。”
宫九立刻改口:“那就三天之后。”
西门吹雪:“善。”
在太平王府暂住了近十日,西门吹雪终于得以离开。
没有了外人,宫九放松了些,他坐到薛沉身边,“大哥知道我刚才要说什么?”
薛沉:“无非要说你的确看不起他。”
“大哥果真料事如神。”宫九赞美道,“他不过是个江湖草莽,就算略有几分薄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不请自来,主人不在,还留宿了这么久,还要劳烦大哥费心招待,当称得上恶客。大哥何必为难自己,直接把他赶走就是了。”
薛沉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
宫九莫名其妙,“笑什么?”
“心情好。”薛沉摸了下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身上的伤已经好了?”
“嗯。”
薛沉倒了杯水给他。
宫九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有些忐忑地问:“你不骂我?”
薛沉:“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系统:【什么事儿啊?】
薛沉:【没你事,一边玩去。】
系统委屈地哼唧一声,怕被他关进小黑屋,乖巧地保持沉默。
薛沉:“无论世俗如何评判,无论是否正面,我们都应该接受真实的自己。”
我们?
真实的自己?
大哥也会像他那样自厌吗?
宫九沉思许久,露出浅淡的微笑,捧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师兄,我知道你这几天受了委屈,可我也是为了师门好。你在床底待上几日,总好过咱们自相残杀,是不是呀?”
狄飞惊躺在床上,颈下垫着高枕,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雷损不也没说什么吗?师父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夸我呢,师兄你就原谅我吧。”
狄飞惊依然一言不发。
原飞霜开始耍赖,拉长了语调:“师兄。”
狄飞惊默默闭上了眼睛。
原飞霜爬上床,贴在他的胸口上,环抱住他,“师兄师兄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是原谅我了,就看我一眼,我就给你解开穴道。”
系统:【我就说有哪里不对劲,原来你还没给他解穴!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薛沉:【有效就行。】
狄飞惊依然没有看他。
原飞霜扒了扒他的眼皮,迫使他睁开眼睛,狄飞惊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充满了无奈。
原飞霜:“能动了以后不可以打我。”
单方面和师兄约定好,原飞霜解开他的穴道。
狄飞惊撑着手臂坐起身。
近十日没有活动过,用力时身上的关节都隐隐作响。
原飞霜更加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他。
躺在床上狄飞惊勉强能和师弟对视,坐起来以后,他只能状似腼腆地低头看着被面上的刺绣。
“你既然不觉得自己错了,又为何如此心虚?”
狄飞惊的声音很弱,断断续续地,好像喘不过气,一点都不强势,但是在原飞霜听来可怕极了。
“我不该把你塞在床底下。”他小声说,顿了顿,声音更小了,“更不该忙起来就把你忘了。”
这几天狄飞惊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一点都动不了,又没有办法呼救,只有原飞霜回来的时候才有片刻的自由。
原飞霜有时候忙起来连自己都顾不上,十天里最多有六天准时回来,其他时候基本上每天只能过来一趟。
被他如此对待的人,是他最亲近的师兄,怎么可能不心虚?
狄飞惊弄明白了他的心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在他看来,自己身体上受的委屈是最微不足道的,比起这个,蔡京的死、六分半堂的未来,还有朝堂局势的变动,哪一个都比自己更加重要。
狄飞惊并非真的生他的气,只是希望他能认识到这次的擅自行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真不知该说师弟稚气未脱,还是太过在意自己。
第232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陆小凤很后悔。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查这个案子, 这几个月他一直被宫九牵着走,虽然查清楚了真相,可是自己也陷了进来。
上了贼船以后, 每天都有许多人来拜会他。他本来不想掺和进党争里,结果太平王竟安排小绵去做。
小绵像是能迎来送往的人吗?
围观了几次小绵和官员们的相处, 陆小凤实在看不下去了, 于是重担就到了他的身上。
就算他开朗善谈,心思也灵巧, 连续多日不停地跟各种各样的人会见, 从最开始连人都认不全,到现在已经弄清楚了谁跟谁关系好,谁跟谁有仇怨。睡觉都睡不好, 闭上眼睛都是人。
他瘫在床上,打定主意今天过后就辞了这事。
“陆公子。”太平王安排的仆人隔着门窗, 在外面道。
陆小凤听到这个称呼就头大。
“永宁郡王府的长史正在外面侯见, 要不要让他进来?”
永宁郡王赵有恭是楚王赵似的儿子。
赵似和先帝是同母兄弟,先帝驾崩,他也是新帝的人选,得到了当时的宰相章惇的举荐, 但是向太后不喜欢其母朱氏,改成立了端王赵佶。赵佶继位后,对待赵似不算多好,赵似薨逝后, 赵有恭的待遇也很一般。
他主动此次过来, 应该是为了示好。
陆小凤幽幽道:“我可以不见吗?”
“见与不见, 陆公子自己说了算。只是得给小的个准信,好安排其他人做事。”
“谁?”
“自然是裴公子。”
陆小凤就知道会是这样!
陆小凤:“这究竟是谁安排的?他对你们裴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仆人笑着说:“是我们大公子的吩咐, 他说裴公子不能总做打打杀杀的事,趁着年轻该多历练历练,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小绵确实该学一学如何与人相处。
不过薛大公子高估了小绵。前几天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小绵又有眼疾,无法视物,连谁在跟自己说话都不知道,也多亏那文人总喜欢暗示,不爱把利益往来摆在明面上,才让他糊里糊涂地混了过去。
若能有机会见到那位大公子,陆小凤真想告诉他,小绵更应该去学堂,而不是办这种事。
仆人问:“那永宁郡王……”
陆小凤没得选:“我去。”
换好衣服,猛灌了一大壶水,陆小凤推门出来就看到裴锐抱着刀坐在门口的两级台阶上,长腿委屈地曲起,他腰细,背也不厚,平日里看起来颇为壮硕的少年,此时看起来竟很单薄,缩成一团,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乖巧。
“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裴锐呆了呆:“这里不让坐吗?”
“我是说,你怎么不进屋?”
“有人在跟你说话。”裴锐面无表情,慢慢地说,“你今天还要接客吗?”
陆小凤:“……接。”
裴锐:“我就不陪你去了。”
有没有可能,其实是我在陪你?陆小凤问,“你有事?”
“我要回神捕司当差。”
陆小凤眼睛一亮:“神捕司仍一切照旧?”
裴锐:“我还没有回去。”
“你……”你就不能多问两句?
他还真不是会主动开口的那种人,连气氛都看不懂,沉默寡言比西门吹雪更甚。
任谁相处的时间久了,都能猜到些对方的心思,唯独小绵,陆小凤知道他的性格是这样,可也真猜不到他的脑瓜里在想什么。
陆小凤:“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裴锐单纯地疑惑:“好奇什么?”
陆小凤再次噎住,情绪都不连贯了,“没什么。你快去吧,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几天前,咱们刚见面的时候?那时追三爷找不到你,正焦灼着,如今又过了许多天,你有没有给他传过信?”
“没有。”
陆小凤佩服地拍拍他的肩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如果追命生气了,好好道个歉,别跟他顶着干。”
裴锐:“为什么要生气?”
陆小凤看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禁有些同情追命。
养孩子真难。
裴锐就跟平时上班一样,若无其事地前往神捕司。
跟他相比,系统就紧张多了。
本来它还没觉得什么,听到陆小凤提醒,心都提起来了,【怎么办啊,追命会不会打死你?】
薛沉:【他打不过我。】
系统:【那他会不会被你气死?】
薛沉:【有可能。】
系统大声:【他对你这么好!你都不在乎他的死活吗!】
薛沉:【冷静点,崔命才三十岁,正值壮年,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系统:【你还分析上了。】
薛沉:【小绵的人设这么好用,干什么不用?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这么做,如果真的一言一语地跟他解释,反倒说不清,糊弄过去才是上策。】
系统被他说动了。
裴锐去了老楼,老楼外面的大门紧闭,他拍了拍门,里面无人回话,也没有人员走动的脚步声,转而去了神侯府。
诸葛正我正在和四大名捕一起商讨如何抵御金军入侵。
赵佶失踪以后,朝堂上虽然有人不满太平王当政,但是暂时还没人敢拿到明面上说。太平王打压主和派,全力支持开战。
主战派隐忍多年,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
无情他们都很激动,这几天一直在筹算军需,看国帑的钱财能支撑多久。
追命也很激动,就是偶尔失神。
铁手宽慰道:“他虽不和我们一条心,但也是奉命行事,并非他所愿。就算他另谋前程,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做不得假。”
“我知道。”追命苦笑。
他只是很久没有这么信任过一个人了,而且裴锐表现出来的性情又是那样,两人朝夕相处,他对小透的愧疚全都移情到了裴锐身上,对待裴锐,比对待亲儿子还上心。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追命没有伤心难过,只是有些恍惚,回想这半年多,像是在做梦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有预谋,裴锐的秉性可能是假的,身世可能是假的,他和小透的关系也可能是假的,就算裴锐刚来的时候,他一直抱有提防,警惕过这种事情,可是后来卸下心防,真心实意地相处,最初的预设突然成真,反而更加难以接受。
这世上根本没有小绵,有的只是裴锐。
追命站起来:“世叔、两位师兄、师弟,我出去走走。”
诸葛正我:“去吧。”
外面没有屋子里那么闷,微风吹拂,追命冷静了些,也可能是更晕了。
他竟看到了那个曾经与他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如今跟他分道扬镳的黑衣少年在往这边走来!
少年的神情一如既往地锐利,灰色的眸子透着不近人情的冷酷,他的头略低着,步履沉稳,隔着很远也能听到他在这里,微微偏了偏头。
真是可笑,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样敏锐的少年是个智力不足的残障?
裴锐声音冷冷的:“崔命?”
追命恼火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装?你是太平王的义子,以后立了功,最低也能得个郡王的爵位,小小的神侯府,还有什么值得你们图谋的?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裴锐垂头任凭他数落。
薛沉:【你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他。】
系统:【你才发现啊。呜呜追命倒了八辈子霉才认识你。】
薛沉:【可小绵要是不扮演核弹智障了,追命会更伤心吧。】
系统:【呜呜罚你赔追命一个小绵,你要演一辈子小绵,不然我就跟你拼了!】
薛沉:【你的人性是否过于充沛了?】
系统:【你是不是不通人性?】
薛沉被它气笑了:【滚。】
追命发泄了一通,逐渐冷静下来,有些后悔刚才的口不择言,若有人把这些话传出去,让太平王知道了,到时候清算,恐怕会连累世叔。
裴锐:“我来找你。”
追命控制着表情,没有流露出过于明显的神色,礼数周全:“敢问裴公子找我一个小小的八品捕头有何要事?”
裴锐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崔命?”
“不要叫我崔命!”追命道,“我名追命,原名崔略商。”
“哦……”裴锐慢慢地说,“那我该叫你什么?”
系统:【你好欠揍。】
薛沉:【这都是跟你学的,没看出来?】
系统:【……】
追命被他气到了:“都到这个份上了,裴公子何必再装疯卖傻?”
铁手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了,见到裴锐后愣了下,走到追命旁边,接着衣袖遮掩,捏了下他的手臂,温和地说:“我在里面就听到你在跟人说话,没想到是裴公子来了,快请进屋吧。”
裴锐没理他,走到追命旁边,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回老楼?”
追命深呼了一口气,刚被师兄平复下来的情绪,再次被裴锐挑动起来,“我什么时候回去,与裴公子没有关系。”
裴锐歪头想了想,“那你给我钥匙吧。”
追命:“裴锐!你是不是听不懂?”
裴锐低下头,闷闷地:“嗯。”
铁手旁观者清,看出了什么,他连忙道:“好了,快进屋吧。许久不见小绵,今日来得正好,大家都在里面,今日留下来一起吃饭吗?”
裴锐偏头,侧耳对着追命。
他很想察言观色,可惜眼睛看不到,只能用这种方法。
他下意识地询问追命:“崔、追……追命?”
追命心中一痛。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喊他崔命,那就是小绵。他如自己的意,更改了称呼,听起来是那么遥远又生疏。
正如同从他口中喊出来的那声“裴公子”一般。
追命道:“进去吧。”
裴锐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此时却好像欢快了起来,他贴近了追命,压低声音,“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第233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当然想。追命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想你不是应该的吗?任何人被骗了这么久, 都不会立即将罪魁祸首抛到脑后。
追命很想和裴锐保持距离,可是裴锐实在粘人,跟个小尾巴似的, 那么大个人,一点自觉都没有。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桌案, 诸葛正我在主座, 无情自带座椅,其他人的座位在下首, 追命的位置在右侧第二位。
裴锐护卫似的站在追命身后, 搞得追命很不自在。
他正想要不要给裴锐搬张椅子,少年突然弯腰,带起一阵风, 追命下意识地躲避,被裴锐一下按住。
追命低声:“你又要做什么?”
裴锐:“你还没有回答我。”
追命实在不想答, 撇过了脸去。
裴锐戳戳他, “崔命,崔命。”
这一声声真跟催命似的,世叔和师兄们都看过来了,裴锐这个时候倒是一点都不敏锐了,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被人这样注视,比起这个,他的回答更加重要。
追命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他轻声说:“你靠过来。”
裴锐立刻贴了过来。
追命:“那日我买了五味杏酪鹅,一直在等你回来, 一直都没有等到。”
裴锐:“今天吃。”
追命:“没两日就臭了, 已经扔掉了。”
裴锐怔了很久, 迟缓地问:“扔到哪里了?”
追命:“怎么,你还想捡回来吃?”
裴锐点头。
“你……”
追命想问他是不是傻, 思及以前的小绵,那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如果他并没有伪装,一切都是真的,这样的性情,绝不是世俗认为的“傻”,分明是赤子之心。
追命没了力气跟他闹别扭,平和下来,“你找不到的,已经被小舔吃了。”
裴锐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串铜钱,塞到追命手里。
普通人其实很少用到银子,一些寻常的东西,都是用铜钱结账,银子反而不好找。裴锐目不能视,也不会去买昂贵的东西,身上带的都是方便清点的铜钱。在这个时候拿出来,配上他的身份,倒是更能显出他的诚意。
裴锐:“我有钱了,再买一个。”
铜钱还带着少年的体温,追命握着钱,低下头:“鹅怎么能论个,那叫一只鹅。”
裴锐:“再买一只。”
“咳。”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后,诸葛正我温和地对裴锐说:“是王爷让你来的?”
“爹最近很忙,不会管我。大哥说用不到我了,我就回来了。”
回来。
他也将神侯府看作了归属。
诸葛正我问:“王爷或者两位公子,有没有让你转告什么话?”
裴锐摇头。
诸葛正我沉吟片刻,和蔼地说:“不要站着了,你也坐下吧。”
裴锐思考了一下,弯腰伸手摸了摸追命座下的椅子,看起来在试探还有没有位置,能不能跟他坐在一起。
怎么这么粘人。
看样子他真的很想念自己。
追命推他:“别坐这里,去那边。”
裴锐:“可是我想跟你挨着。”
无情和铁手都眼含笑意,静静地看着,连呼吸都放得很缓,假装自己不存在。
冷血搬了末座的椅子过来,放在追命旁边,对裴锐说:“坐。”
追命瞪了他一眼。
诸葛正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无情看了眼裴锐。
诸葛正我:“不必避他,如果连他都要避,那也不必为王爷办事了。”
“是。”无情说,“国库税收充盈,钱财足以支撑前方军用,只要王爷肯下定决心,朝野众志成城,总有一日能击退金国。”
铁手:“不能这么拖。就算国库能拖得,百姓拖不得,如此消耗下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无情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金人已经从掠夺中得到了尝到了甜头,跑步从奴隶社会进入封建王朝,兄终弟及的继位方式让他们学会了内斗,但时间隔得不远,骨子里仍旧带着野性,比大行那群不知为何而战的士兵强多了。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就算是太平王亲自领兵跟金人打,损兵折将也不少。想战胜金国,只能把一条条人命填进去。
诸葛正我:“太平王有整顿军务的意思,只是具体的章程还在商议。”
众人都松了口气。
底下的人做事,都要琢磨着上位者的性格,才好达成目的。他们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听世叔这么说,终于有了实感。
再也没有人会担心朝政花钱太多,耽误自己享乐而拒绝改变了!
铁手看了眼裴锐,少年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道:“太平王得位不稳,会狠下心大改?”
只要改变,就一定会有人阻挠。即位之初,还是顺应祖制才好安抚诸位朝臣。
“他会的。”诸葛正我说,“若他怕背负骂名,从一开始就不会走出这一步。既然已经站在了这个位置,他就一定不会退缩。”-
京城的远郊外,偏僻荒芜的旷野。
一声轰响,炸的尘土飞扬。
过了一会儿,几个穿着甲胄的士兵跑了过去,丈量了一下深坑,大喊:“报!宽六尺三寸,深两寸!”
爆炸声刚过去,耳朵里仍在嗡鸣,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炸了太多次,守在这里的军官已经习惯了这种不适,兴奋地问:“多少?”
“宽六尺三寸,宽两寸!”
“成了!”
将士们欢呼。
他们每天都会拿着不同配方的炸药过来实验,怎样的威力才算成功,是谢公子通过剂量、土壤硬度、引爆方式等计算出来的。
“刚才那是几号?”军官看了眼旁边纸包上的标注,“一七九二,别弄错了,快去告知谢公子!”
半个时辰后,谢珩收到了消息。
他放下手上的朱砂,淡淡道:“知道了,再多试几次,确认无误后,请王爷亲自去观看。”
“是。”
等人走了以后,薛沉在脑子里大叫:【系!统!】
系统:【……】
薛沉:【你!听!到!了!吗!】
系统:【……我还没有聋。】
薛沉:【我成功了啊啊啊啊!我突破设定了!我突破世界观了!为什么谢珩的技能等级还是五级?给我往上加,全部加满!我要改变世界!】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系统被他喊得脑瓜子嗡嗡的。
好不容易等薛沉冷静下来,系统也思考清楚了。
系统:【我们和解吧。】
薛沉:【什么和解?我们吵架了吗?】
系统:【冤冤相报何时了。】
它可以用更大的音量在薛沉脑子里叫喊,再报复回来,可是薛沉的手段太多了,它根本不是这个变态的对手。而且他还能关自己小黑屋,跟薛沉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薛沉:【什么冤?哪儿有冤?你很冤吗?】
系统忍辱负重:【我不冤。】
“公子累了?去外面吹吹风吧。”胡生拿着湿帕子过来,擦掉谢珩手上的朱砂。
天气很热,炼丹房里更热,胡生怕他中暑,隔一段时间就会进来一趟,给他喂点水或者清热的甜汤,顺便看看他状态如何。
“嗯。”
胡生推着谢珩离开丹房,微风一吹,畅快极了。
谢珩不复之前的郁郁寡欢,看起来竟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了,“用不了多久,王爷就会派人去边疆,到时我会请命一同前往。”
胡生:“公子在哪里,胡生就在哪里。”
谢珩轻笑:“好。”
新型的炸药创造出来以后,用来填充到火器里,剩下的研究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谢珩没点亮相关的技能,也懒得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请太平王找了几个能人巧匠,继续研发热武器。
新型的利器很快被送往边关,谢珩跟着一同动身,与之同行的还有柳仪煊和云鹤烟这两个马甲。
三日后,薛沉们终于抵达北方战场。
于此同时,宫九沐浴更衣,在薛沉的暗示下,以最好的姿态迎接西门吹雪的到来。
快到约定的时间,他和薛沉一起站在门口,一个冷酷,一个淡漠,看上去极其相似,细看才有些许不同。
实际上双子内心是如出一辙的忧虑。
薛沉怕弟弟把西门吹雪打死了,也怕西门吹雪把他弟打死。
宫九烦恼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他担心一会儿和西门吹雪比剑忍不住犯病。
如果只是在西门吹雪面前发病倒也还好,可是哥哥也在这里,而且他似乎很在意西门吹雪。
他悄悄地瞥了薛沉一眼。
薛沉微笑:“别紧张。”
宫九被他这么鼓励,压力更大了。
薛沉:“你自幼勤学苦练,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用剑与你而言,如同呼吸一样简单。你早已进入无剑之境,比西门吹雪的境界要高,不像我,只能弄虚作假。你有这样的实力,为何还要害怕呢?”
大哥说得对。
宫九狠下心,决定在被西门吹雪打到以前,先把他杀了,以免破坏西门吹雪心中兄长的形象。
薛沉注意到他垂下眼眸,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刚想骂他几句,还没开口,余光瞥到巷尾那道白色的人影,只好瞥了弟弟一眼,闭上了嘴。
西门吹雪左手握着乌鞘长剑缓缓地走来。
白衣黑发,玉指乌鞘,像一副水墨画。
如果这副水墨画上用血点出红梅,那才成为绝唱。
西门吹雪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实际上很懂生活。
至少他所追求的“美”,就算其他人不认可,也可以理解。
西门吹雪来到薛家双子面前站定,很轻松地从衣着上分辨出了谁是宫九。
他剑意盎然,冷冷地道:“看来你已准备好了。”
宫九同样冰冷:“不错。”
第234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两个剑气冲霄的年轻剑客, 穿着相似的白衣,神情如出一辙地冰冷,看得薛沉非常嫉妒。
系统也看出来了:【我怎么觉得他俩更像双胞胎。】
薛沉:【闭嘴啊你。】
系统:【你有没有很后悔, 没和宫九穿一样的衣服?】
薛沉冷笑:【后悔啊,我最后悔的是没在一开始就把你关进小黑屋。】
系统:【……】
解决完了系统, 薛沉看向西门吹雪, “今日比试点到即止。”
西门吹雪:“自然。我本就是来论剑的。”
他来京城前,斋戒沐浴三日, 做好了决斗的准备。但是过来以后没找到对手, 与薛沉论剑数日,玉罗刹也没再找他,决斗的心思就淡了。
合芳斋那边是个歇脚的地方, 但终究不是家,这个时局, 出门买个东西都要避开官府, 做什么都不方便,西门吹雪也无法在此时做好死亡的准备,所以这次和薛涟比剑只是比剑,并非决斗, 几日前约战时,也是以“论剑”为约。
他没有错过宫九脸上转瞬即逝的失望神色,不禁心中歉然:“决战当另选日子,不应如此草率。等我处理好庄内杂务, 再写信约战。”
“我不同意。”薛沉说。
“大哥!”宫九委屈地看着他, 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向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也很不解, “你也是练剑之人,应该知道, 剑是杀人的兵器,习剑者,就该有死在他人剑下的觉悟。这是既定之事,不会因为逃避而改变。何不迎难而上,将生死置之于度外,领悟高深剑道。”
“我可以死,他不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谁也没看,只看向西门吹雪手中的乌鞘长剑。
宫九和西门吹雪都觉得“他”指的是对方。
西门吹雪沉默。
就算薛涟并非太平王的世子,薛沉作为他的兄长,这么说也可以理解。只是他觉得,任何人都无法为别人的生命负责,就算是亲兄弟,也应该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不过这种话,不是他一个外人该说的。
宫九几乎是质问的语气:“为什么?”
【他嫉妒了。】薛沉得意的说,【你看,我跟他才是亲兄弟。】
系统:【……】
确实,西门吹雪跟你俩不一样。
他才不是你们这种变态!
薛沉没有理会宫九的问话,他淡淡地道:“希望你们两个都能遵守约定。”
当着外人的面不好与兄长争辩,宫九没有反驳,只是眼神变得更冷。
西门吹雪:“我的对手是薛……”
宫九不爱听这话,西门吹雪身在福中不知福,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能被大哥视为可以论剑的朋友。他不准许西门吹雪说这种话,伤哥哥的心。
不等西门吹雪说完,宫九便道:“是,我听大哥的。”
话已至此,西门吹雪已不必再说。
既然不是生死之战,比试的结果就没有那么重要了。薛沉朝二人点了下头,“那我就不打扰了。”-
行金战场,云鹤烟一袭黑甲骑在马上,落后主官一头,一起站在阵前。
压阵的主官叫李彦仙,跟云鹤烟差不多的年纪,在用兵打仗上很有建树,思维敏捷,跟部下也相处的不错,知人善用,他管理的部队凝聚力很强,每次迎战都是竭尽全力。
他原名李孝忠,家人全都死在了金人手上,之后自行募兵报国,建立了功勋,被朝廷授赏承节郎的官职。后来写奏章弹劾李纲不在乎自己手下的士兵,不知道谁要趁机害他,竟为了此事直接将他下狱。李孝忠得到消息连夜逃走,改名李彦仙,重新投军。
他巧施计谋大败金兵,之后接连出击,不到一个月就攻下了金人五十余座营地,得到了太平王的赏识,之后步步高升才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太平王对李彦仙有知遇之恩,对太平王派来的人态度都很好。等知道他们送来了什么东西,李彦仙就更加激动了。
他望着下方的将士,高声道:“京中之乱想必你们都已经听说了,大敌当前,官家受奸贼挑拨,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抵御外敌,错失许多良机。若非王爷掌兵,行国难以支撑到今日。此战关系到国之根本,我等当竭力而为,方能不负王爷所托!”
士兵们整齐地大喊:“是!”
李彦仙:“这位是云鹤烟云公子是王爷的亲信,这次特意带了新研制的火器过来,强兵在手,若是战败,我也没有脸再活着了。”
“必胜!必胜!”
“好!休整片刻,一炷香后,随我出征!”
云鹤烟目视着士兵们解散,去后面收拾炉灶去了。
李彦仙打马走了两步,与云鹤烟并肩:“文官们都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一向以为手下兄弟都是并肩作战,可以托付生死的人,所以朝中有什么事,也从来不瞒着他们。”
云鹤烟:“能达成目的就好。”
李彦仙愣了下,笑道:“云公子真是直爽。”
云鹤烟没有回应,一时间有些冷场。
好在有他刚才那句话,李彦仙多少能猜到他的性情,没有执着于这些暖场的社交,趁着还有些时间,又跟他细化了一下作战计划,接着就率领军队出战了。
云鹤烟随他一起,看看新品实际应用时的效果,顺便找机会偷点东西喝。
谢珩和柳仪煊暂时不上战场,衙门给他们安排了住的地方,两个马甲一人一间屋子,从来的路上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交流。
胡生都觉得不对劲了:“公子,柳公子是不是对您有什么误会?”
两个马甲明面上没有任何交集,能有什么误会?
柳仪煊是个哑巴,内向点很正常,谢珩道:“你是想说,我对柳仪煊太冷淡了?”
胡生就是这个意思,他早就感觉到了,公子不喜欢柳仪煊,柳仪煊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公子。两人若是偶然间遇到,彼此连个眼神都不会施舍给对方,好像对方完全不存在一样。
他不了解柳仪煊的为人,但是知道谢珩是怎样的人,能让谢珩这样对待,肯定是柳仪煊做了什么令人憎恶的事。
系统:【让你敷衍,这下好了。】
薛沉:【你以为我没考虑现在这个局面吗?我根本不在乎。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关我屁事。我才不要为了其他人的眼光委屈自己。】
系统:【胡生也算其他人吗?】
薛沉:【当然不算,等我演一演他,把他演明白了就行。】
系统:【……】
谢珩的表情变了变,有些落寞地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与他相处。我的腿……我们这样的人,虽说各人的经历并不相同,大致的境遇还是差不多的。他应该也……才会用差不多的态度待我。你能明白吗?”
系统:【明白什么,你倒是把话说清楚。】
胡生:“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不必将自己放得这么低。在无名岛时,我跟你一样,都是为宫九做事的,只是我身体不便,宫九才让你来照顾我,你从来不是我的仆从,我也没有把你当仆人看,只是身体拖累,不得不仰仗你。无名岛已经没了,你比我年长,若是不嫌弃我这个残废,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吧。”
胡生被突如其来的亲近砸得有些昏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谢珩想了想,“是我思虑不周,哪里有兄长贴身侍候弟弟的道理。以后我们照常相处,你不要再伺候我了。”
“公子!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就算现在买几个仆人,用起来也不会顺手,求您让我留在您身边吧!”胡生自己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跪在了谢珩面前。
“你起来。”谢珩看他不动,摸摸轮椅的扶手,“还要我扶你起来不成?”
胡生站了起来,低着头,看起来像个石头,表情木木的。
谢珩却能看得出来,他此刻是无措的。
轮椅上的青年轻叹一声,“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担心你误会,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我就一次说明白,免得以后生出嫌隙。宫九派你到我身边来,不止是为了照顾我的日常起居,现在你不必再监视我,我也有了代步的轮椅,勉强可以自理。我想像常人一样生活,你是否答应?”
“可是您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
“无非是动作慢一些,用的时间多一些,有什么不能的。”谢珩失去了耐心,收起温和的神情,恢复了往日恹恹的冷淡,他不想再多解释,“你就当我瘫痪多年,心性偏斜,行事诡异好了。”
胡生愣了下,“是我让您失望了。”
“你的确让我失望。”谢珩靠在椅背上,不去看他,“可你也有能耐让我心存期望。出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胡生默默地行礼,退了出去。
屋里安静极了,只有谢珩的浅浅呼吸声。
系统:【小谢什么人设来着?】
薛沉:【冷漠、阴郁、偏激、伤春悲秋、矫情。】
系统:【……】陌生中透着点熟悉。
系统:【我怎么记得你只有刚开始是这么演的,后面是不是崩人设了?】
薛沉:【你是不是对人类有什么误解?但凡是人,都有喜怒哀乐。最好的例子就是西门吹雪,你别看他冷淡,想惹他生气可容易了。
【谢珩当然也有心情好的时候,更何况谢珩是受伤以后才变成这样的,又不是生下来就是这种性格。前段时间我百忙之中还抽空演了下郁郁寡欢,胡生都怀疑我不想活了,你还说我崩人设!】
【对不起!】系统看他本体喊了小荷过来,询问西门吹雪的行踪,【你该不会是真的要惹一下西门吹雪吧?】
宫九和西门吹雪论剑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很久没在合芳斋那边露面,似乎是离开了。
薛沉:【你还不值得我这么大费周章。】
他温和地对小荷说:“告诉涟儿,让他派人留意一下外面,若有什么异常,及时通知我。”
小荷:“是。”
日光倾斜,薛沉坐在矮榻上,一半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冷淡的神色平添几分阴郁,看起来不像好人。
【人质跑了,玉罗刹没有了顾忌,差不多是该有所行动了。】
系统:【你要把西门吹雪抓回来吗?】
薛沉:【打打杀杀那多没意思,要做,就把事情做绝。】
系统:【你正常点,我害怕。】
薛沉若有所思,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字正腔圆地:【桀桀桀桀。】
系统:【……】
第235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这几天玉七闲着没事, 伪装成形形色色的人,时不时地路过玉罗刹,完全掌握了他的行踪。
西域离京城挺远的, 玉罗刹可能觉得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 组织了很多罗刹教的人, 装作普通百姓进入了皇城。
玉七随便挑了个人尾随了两天,发现他联系了很多人, 六分半堂的、金风细雨楼的、迷天盟的, 还有有桥集团的,但是没人理他,也可能是时间太短, 对方还没有做出决定。
不过依照裴锐和原飞霜的观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头。
那个人扮作菜贩子, 把城里跑了个遍, 看似毫无收获,其实把各个衙门和帮派都摸清楚了。
他的行事风格和玉七一脉相承,就算不会易容,只是把脸涂黑了些, 佝偻着腰,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挑着青菜到处叫卖,一点都不起眼, 完全没有引起宫九的注意, 也没有人报给本体。要不是玉七自始至终盯着罗刹教, 未必能发现城里多了这么个人。
联络完各方势力,他也没离开的意思, 找了间客栈住下,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几天,前方的战事大获全胜,消息还没传回来,客栈那边就迎来了客人。
玉七易容成个小叫花,蹲在一条窄巷子里,黑亮的眼睛盯着来往的行人,时不时地扫一眼楼上的窗子。
可能是他打扮的太惨了,一会儿就收到了不少铜钱。
玉七默默把钱收好。
半个时辰后,里面的人出来,走远之后,玉七才动身跟上,一路到了不戒斋。
系统愤愤不平:【我就知道是这个狗东西!】
薛沉:【咦?这个词怎么没屏蔽?】
系统:【咦?】
系统可能是去实验屏蔽词去了,没再捣乱。
不戒斋看着像奇怪的肉食主义者联盟,其实是方应看的府邸。
他在京城的住处除了神通侯府就是这里,有桥集团有什么事情,一般都来这里商议。
玉七看着他进去,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蜷缩起来,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余光盯着不戒斋的门口,观察人员来往进出。
太平王府,薛沉刚打开门就正面遇到了宫九,差点跟他撞上。
这人走路怎么没声的?
哦,我走路也没声。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彼此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薛沉:“我正要去找你。”
宫九恢复冷酷的样子,眼睛里仍带着笑意,“所以我来了。”
“坐。”薛沉问,“来找我什么事?”
“奉兄长之命,派人关注城内的动向,就在不久前有消息传回来了,说是唐非鱼出京了。不知道大哥找我,是不是也为了这个?”
“差不多。”薛沉问,“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前。我的人已经跟过去了,只是唐非鱼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怕是会无功而返。”
唐非鱼是唐门中人,精通暗器和用毒,武功也不差,就是人品不太行,跟唐门闹得很难看。
方应看亲自干的缺德事数目不多,但是他的有桥集团什么人都招,堪称贼窝,唐非鱼加入以后无恶不作,奸杀女人,逼死人家全家的事没少干,其他人也都差不多,不是什么好东西。方应看为了拉拢手下给他卖力,一点也不曾约束他们。
宫九:“我想亲自去一趟。”
他一直都看不上方应看的行事,方应看能有这个爵位,靠的是他的养父。方巨侠是有侠名,可他不是皇亲国戚,在朝中没有根基。方应看以为傍上米有桥就能站稳脚跟,却没有想过枪打出头鸟。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还是大哥计谋深远,蛰伏时连自己都没有透露,时机一到,以雷霆手段速战速决,这才是成大事的样子。
以前方应看做什么都碍不着他的事,现在这天下是他们家的,那就由不得方应看胡作非为了。
目前还不知道方应看要做什么,不好直接对付他,但是杀死唐非鱼还是可以的。
“收敛些。”薛沉握住他的手背,弟弟的手比自己的暖,摸起来很舒服,“我们一起过去。”
宫九低头扫了一眼,“去哪里?”
“不戒斋。”
“直接动手?”
“嗯。”
宫九觉得现在的时机太早了些,就算抓了方应看,也没有证据给他定罪。不过大哥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他犹豫一下,“大哥要做什么,交给我来做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在家待得太久了,想出去透透气。”薛沉微笑,“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不能护我周全?”
“当然不是!”
“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就好。”
宫九即刻命人去备车,自己也去换了身衣服,等薛沉收拾好,两人也不着急,慢慢走着去了前面。
还没到门口,便有下人打开门,一辆马车停在前面,接着太平王就从里面出来了。
他这几天忙得很,宫里宫外来回跑,连军营都没有时间去了,加上薛沉刻意躲避,父子两个作息完全错开,自从蔡京死后,直到现在都没见过面。
迎面撞上气势汹汹的亲爹,薛沉放慢了脚步。
系统:【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哦。】
薛沉:【你觉得装晕怎么样?】
【不去揍方应看了吗?】系统情绪好像比以前稳定了不少,说话竟然很有条理,也知道收敛了,没像以前那样,幸灾乐祸地那么明显。系统恨铁不成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薛沉:【呜呜。】
“你们哥俩这是要去哪儿?”太平王看到他们,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不管是不是真的生气,态度先放在这里,摆明了是要追究之前的隐瞒。
宫九没听到哥哥回话,以为他希望自己和太平王多交流,开口答道:“不戒斋。”
太平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这俩捣蛋鬼的神情都差不多,肯定是弟弟怕哥哥做了坏事被他责罚,刻意扮成这样的。
他一时半刻分不清谁是谁,干脆两个一起罚,“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薛沉:“爹,方应看那边有动作,错过这个机会,还不知要等多久。有什么事,等我和涟儿回来再说。”
还敢顶嘴,肯定是薛涟。
薛沉转身就走。
宫九回头看了太平王一眼,跟在了哥哥后面。
太平王大声道:“拦住他们!”
侍卫们过来围在了门口,没敢抽刀,恳求道:“两位公子,请回去吧。”
薛沉表情不变,继续往前走。
侍卫们也分不清他们两个,生怕冲撞了体弱的大公子,根本不敢碰他,节节败退。
太平王眼看指望不上这些人,大步快走过来,一把揪住了宫九,对薛沉说,“没你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薛沉愣了下,看向宫九,宫九一脸的无奈。薛沉冷漠点头,转过身之后,弯起了嘴角。
系统:【你是不是知道太平王要回来,才喊着宫九一起出门,还特意换了衣服?】
薛沉:【没有啊,我又不会算卦。】
系统:【你是不会,可是小谢会啊。】
薛沉:【你猜?】
系统怎么可能猜得到,就算猜到了,他也不会承认的。它骂道:【狗。】
薛沉进了马车:【这就是你自闭半个小时琢磨出来的脏话?】
系统:【哔——】
外面的侍卫也分不清这对兄弟,尽量模糊称呼:“公子,现在就走?”
薛沉:“走。”
要是放在以前,太平王这么握着他的手腕,宫九肯定会跟他动手。除非大哥警告,才会忍一忍。
这次大哥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暗示,宫九却做不出来挣脱的举动。
是太平王今非昔比,他屈从了权威吗?
绝不是。
宫九心道,原来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漠,就算憎恶了他将近十年,真相大白后,还是顾念父子之情的。
不久前太平王踹了宫九好几脚,如今一个月过去,他的恼怒早就平复了,但是这俩儿子做的实在过分,不能轻易饶过,不然以后还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薛涟性格冷漠偏执,看起来强势,其实很依赖哥哥。这孩子根本说不听,与其教训他,不如直接教训大的。把薛沉管好,薛涟自然就好了。
薛沉多病,不能动粗。太平王颇具威严地坐在椅子上,注视着站在前方的儿子。
一个月不见,他似乎又清瘦了。
太平王狠下心,没让他坐下,淡淡地说,“你知道我今天回来?”
宫九:“嗯。”
他这两天一直在给太平王帮忙,虽然父子两个很少见面,工作内容多少有交叉,很清楚对方的进展,多少能猜到些。
太平王一拍桌子,怕惊到这个自幼体弱的孩子,没敢太用力。他冷着脸,目光中带出几分恼火。“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所有人都比不上你?”
宫九淡淡地说:“没有。”
他是很聪明,倒也不至于觉得所有人都不如自己,至少哥哥的才智不在他之下。
身为亲生父亲,连自己的儿子都分不清楚,太平王的智慧比他们差远了。
“怎么,你不服?”太平王虽然分不清两个孩子,但也还算了解他们,看到宫九的反应就知道他的想法。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你的确聪明,将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连我这个当爹的也只能顺势而为,没有其他选择,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爹!”
宫九吃软不吃硬,尤其知道这番话其实是对哥哥讲的,心中不忿,神色愈发淡漠。
太平王坐回去,看着身姿如青松挺拔的儿子,软下语气,“父子至亲,我拿你当个人看,爱你敬你,不愿你受委屈,你就不能也拿我当个人看待吗?这么大的事,为何连我都欺瞒,擅自替我做决定?”
这话是在质问兄长,何尝不是在质问他?
宫九愤愤的心绪平静下来,仍旧不去看太平王。
太平王看他这副心虚的样子,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些,“你们自幼没了母亲,我忙于军务,疏忽了对你们兄弟的管教。外人都说你性子平和端正,我这个当爹的还能不知道吗?你和涟儿的性格如出一辙,都是要强的孩子,只是受困于身体,只能局限在家里。”
宫九竖起耳朵认真听。
“你十七岁就打理家业,从来没向我求助过。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从来没有关心过你真正想要什么。”说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宫九被他说得愧疚极了,他又何尝不是!
他不止没有关注过大哥的内心,还在外面给大哥添了那么多麻烦。他这个做弟弟的更不称职。
第236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马车平稳地轧过青石板, 两排侍卫紧随其后,停在一座恢弘的府邸前。
“公子,到了。”
玉七从角落里出来, 站在路对过,随时准备出手。
他一直在这附近盯梢, 确定玉罗刹的人还没走, 现在进去,刚好能抓个现行。
车厢里传来薛沉的声音:“把这里围起来, 任何人禁止出入。”
侍卫们分成两路, 一左一右把宅院包围。
薛沉依然没有下车:“敲门。”
“是。”
不戒斋外面一直有门子守着,太平王府的马车刚过来,就有人进去报信了。王府的侍卫就走个过场, 刚来到门口,里面的人就快步从侧门出来, 行了个礼, “不知几位是哪家府上的,小的也好通传。”
侍卫道:“太平王府,快去。”
“是,是, 小的这就去。”
说完他从门缝里回去,迅速关上了门。
侍卫回到马车跟前听候吩咐,转身时发现街对面空空荡荡,刚才那个看热闹的小叫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片刻后, 方应看出来了, 他脸上带着微笑, 视线略过下面的几人,落在了马车上, “怎么,这是要给我个下马威吗?”
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下人弓着腰走远。
薛沉打开门,正要出来,恰巧看到有人逃走,瞥了眼身旁的侍卫。
那个侍卫赶紧带人过去追,下人跑得飞快,眼见要跟丢,刚一拐弯,就跟被巷子里站着的一个人给绊倒了。
侍卫一看,那人穿得破破烂烂,头发枯黄还带着泥,脸脏兮兮的,看不出模样,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深邃平静,波澜不惊,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像个叫花子了。
玉七收回脚,提起地上的人,“走。”
本体默默叹了口气,正常来说,这些侍卫都会拳脚功夫,放出去混江湖也能过得很好,但是在武侠世界观下根本靠不住。
薛沉:“他是谁?”
“家中奴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方应看道,“我该叫你世子,还是直接称呼殿下?”
亲爹都认不出他来,方应看也没认出来。
薛沉道:“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侯爷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德不配位,就算爬到了高处,也会被拽下去。”
古君子讲的“德不配位”,其中的“德”指的是德行、品性。有德的人身居高位,就会平等地分配资源。
但是事实证明,品德高尚的,未必能力强。对于君主来说,善良不是第一位的,明智才是。
方应看看不清形式,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方应看没听懂话里的意思,但是看明白了他的轻蔑。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方应看握紧了拳头。
神通侯的爵位本该属于他的养父,父亲不愿进入朝堂,推辞不过,又恰巧他那段时间为爱伤神,这才落到他身上。
他的亲生父母十恶不赦,费尽多少心机,在一个太监面前卑躬屈膝,才有了今日的有桥集团。薛涟却从生下来就是王侯之子,不必争抢,财富和权势自己就会到手中。
呵,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方应看快笑不出来了,表情僵硬。
薛沉模仿着弟弟倨傲的语气,“你很不服气?”
方应看嘴角上挑,眼中透着凶戾,轻声说:“怎敢。”
玉七提着人过来丢到地上,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他的技能里没有[点穴]这类,怕这人会稀奇古怪的武功,点了穴也能把穴道冲开,干脆把身上的破烂衣服撕了,按着他跪在地上,把他的手脚都绑在身后,每根手指都绑的结结实实。
用的布太多,剩下的衣服都快挂不住了。
系统:【你有没有羞耻心!】
薛沉:【没有啊。】
小七哪来的羞耻心,况且不就是露胸膛和四肢吗,跟西域的某些衣服差不多。
系统:【我是说你的本体,马甲穿成这样,你都没有感觉吗?】
薛沉知道它的意思,故意偷换概念:【倒也没自恋到那种程度。】
系统气死。
薛沉对侍卫说:“去车里拿我的衣裳给他换上。”
系统意识到自己被耍,更生气了。
玉七从侍卫手里结果衣服,不顾身上的脏乱,直接披上,胡乱裹了一下,离开了这里。
薛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崔方毅,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崔方毅惊骇地抬头,忽然想到什么,狠狠地看向方应看,“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方应看愣了下,后背发凉。
薛涟一直在监视他,所以才会在他联系老崔的时候迫不及待地过来。
他只知道这人是卖菜的老崔,连“崔方毅”这个假名都不知道!
中计了!
方应看知道的信息太少,连崔方毅的质问都无法驳斥。
他只能抵死不认,微笑着说:“世子认错人了吧,他就是个菜贩子,来给府上送菜的。你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厨房看看,刚摘下来的瓜果蔬菜,新鲜得很。”
薛沉走到崔方毅跟前,风轻云淡地卸掉他的下巴:“半个时辰前在城东菜市口的农户手里高价买的,当然新鲜,不用浪费时间了,等见到了玉罗刹,一切都会明了。”
听到玉罗刹的名字,崔方毅惊恐极了,不停地挣扎,歪倒在地上,动了动嘴巴想要自尽,却因为关节错位根本闭不上嘴。
方应看的内心也不平静。
他知道老崔是罗刹教的人,罗刹教的地盘在西域,对中原鞭长莫及,最多安排些人手,留意着中原武林,根本不会暴露身份。
谁能想到,玉罗刹竟在这个时候亲自过来了!
方应看本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算薛涟找茬也有转圜的余地。谁能想到他牵扯进了罗刹教的阴谋里?
方应看接触老崔,是想看看能不能利用罗刹教制造些动乱,再主动请缨去解决麻烦,从而进入太平王的视线,在新朝争取实权。结果却成了罗刹教的马前卒!
罗刹教行事不谨慎,刚一出手就暴露在了薛涟的视野中,方应看在这个时候跟他们来往,被抓了个正着,有口难辩,他真的好冤啊。
薛沉冷冷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趁我还有耐心,一起说了吧。”
方应看身上没有了那股倔强的气质,他有些惊惶,配上他的少年模样,看起来很惹人怜,好像真的是无辜的一样。
他无奈地说:“我不知道老崔和罗刹教有关联,更不清楚玉罗刹做的事。今天是我和老崔第二次见面,上一次也是在城东街头,他主动找上我的人,说是收了一批新鲜的菜,约定好今日送过来。”
薛沉:“说完了?”
方应看被他平淡的反应弄得心里发慌。
他究竟知道多少?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自己身边有他们安插的奸细?还是有人投诚太平王了?
薛沉:“唐非鱼去了哪里?”
方应看:“自从我在家修身养性,给下属们放了长假。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他的行踪。”
“是吗。”薛沉指着方应看,对侍卫说,“拿绳子来。”
薛沉来了之后,方应看外表看起来淡定,其实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每一句话都能掀起他的情绪波动,信息量多的他不能及时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木木的。
玉七捆人的时候都没绳子,现在也找不到绳子,最后还是找了不戒斋的人借了根粗麻绳。
侍卫捧着绳子来到薛沉面前,微微弓下腰。
薛沉接过绳子看向方应看。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手里拿的不是绳子,更像根鞭子。你要求着他抽你了吗?】
【你好变态。】薛沉回完系统,用绳子敲了敲手心,对方应看说,“过来。”
方应看犹豫着,磨磨蹭蹭地走近。
系统没眼看,爆了句潜心自创的粗口,【它宿主的。】-
王府中,太平王和宫九互诉完衷肠,父子两人对待薛沉的态度达成了高度统一,宫九做梦都没想到太平王这么通情达理,不得不承认他这个父亲当的确实不错。
太平王达到了目的,也很满意这次交谈,他欣慰地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跟爹说,只要你有道理,爹一定支持。千万别再自作主张了,爹要是反应不及,还不知会出什么岔子。”
“是。”宫九假扮薛沉,就像薛沉扮成他一样自然。他收敛了眉宇间的冷酷锋芒,同样是面无表情,现在就温和许多,“道理越辩越明,这个我是知道的。”
“若我没有记错,这话是你六岁时说的。”太平王回忆往昔,看向他的目光愈发愧疚,“我从前只想着,你能平安无恙就好,凡事还有涟儿,故而没有像对待涟儿那样严苛待你。现在想想,这样未必真的就对你好,凡事过犹不及啊。”
如果他也像培养涟儿那样,亲自带他去外面,接触那些军中事、朝中事,沉儿也不会把界限划得那么清楚,涉及到外面,一点都不跟他透露,纵然有万斤的担子也是自己担。
太平王对待宫九和薛沉的态度并不相同,宫九一直都清楚。
他年幼时以为父亲看自己不顺眼,杀死母亲后,下一个就可能是自己。后来知道了母亲死亡的真相,也以为是兄长比自己的性情更好,更加聪慧,自己尚且为兄长的才情折服,太平王另眼相待也很正常。
现在他扮作兄长,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听父亲倾诉,笼罩在心窍间的云雾随之散去,宫九才看明白了,真相竟如此简单。
父亲之所以那样对待自己,正是因为寄予了厚望。
他也突然间明白了,这么多年积压的对父亲的愤恨,并非是真的恨他,而是在渴望他的爱。
如同他能早些明白,父亲对待兄长的温和宽容,不是因为他比自己仁善聪颖,而是自幼被病痛折磨……如果他没有误会母亲的死因……哪至于走入歧路,自我折磨了近十年?
哥哥是对的。
宫九终于理解了哥哥从前劝他的那些话。
他们两个珍惜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如果哥哥当时屈从于自己,真的举兵谋反,杀死了父亲,那才是万劫不复。
爱恨从来相伴。亲近的人才有资格向自己的弱点挥剑,最恨的人,曾经都是最珍惜的那个。就算再恨父亲,他也是这世上最亲最近的人。他给了自己生命,也拥有比哥哥更名正言顺的,爱护自己的职责。
孩子生来与母亲一体,父亲是他来到世上以后接触到的第一个“外敌”。下定决心与父亲决裂后,他从此失去了化敌为友的可能,连亲生父亲都信不过,除了一母同胞的兄长,还有谁能信得过?这世上的人,全部都成了应该提防的敌人。
大哥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几次劝他多交些朋友,可惜他那时蒙昧愚钝,没能理解大哥的意思。
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父亲死了,那他再也不可能从父亲身上得到自己深切渴望的情感,只能在恨意中越陷越深,一生得不到解脱。
万幸,父亲是爱他的,他也借着兄长的身份,等到了这个答案。
“我儿这是怎么了?”太平王见宫九的脑袋越垂越低,不由关切道。
“是我对不起您,辜负了您的厚望。”
太平王愣了下,沉默着看着他,站起身,来到他的身边,将他抱在了怀里。“好孩子,不要难过,爹也有不对的地方。”
这个体弱多病的儿子已经不知不觉中长成大人了,个头和他一般高,却没有他强壮,瘦弱又苍白。
太平王想到了被迫登基那日,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从前想着涟儿将来接任太平王,可以继续领兵打仗,收服河山,在朝中谋个好前程,说不准能名垂千古。
当了皇帝才发现,权势不过是空中楼阁,看不见,握不住。
任谁坐上这个位置,都有执掌天下的权力,它不会被人占有,而是笼罩在头顶上,等着别人去争去抢,就算坐上了帝王之位,能力不足,一样不能使用它。
皇帝尚且如此,底下的人既要揣摩上意,又要防备下属争权,又能好得到哪里去?他对涟儿的期望,不过是自己未竟的目标,涟儿未必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就像沉儿不想拘泥于府中,他又何必非要两个孩子替自己活?
好在他的两个孩子都是聪明人,兄弟关系极好,互相帮扶,以后不管是谁继位,都不会太难。
太平王来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轻声说,“也多亏了你推我这一把,我才知道我这半生,只在战场上有些谋略,多数时候都是浑浑噩噩,无法给你们指点方向了。你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你弟弟也是,人活一世,就该为自己而活。”
“嗯。”
“眼睛怎么红了?”太平王摸摸他的小脸,“好了,爹不说了。你刚才准备和涟儿做什么来着?快过去吧,这孩子性子跟你一样倔,有什么难处都不会跟家里人说。明明惦记着家里,整日往外面跑,还不知有多孤单。他很在乎你,你多关照着他,他心里也能好受些。若有解决不了的,给爹传个信,还有爹在呢。”
多亏宫九忍耐力惊人,才没当场哭出来。
他点了点头,悄悄看向父亲。
太平王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宫九快步离开了。
太平王看着他的背影,满心的欣慰,思考着是否还有疏漏。
这俩孩子手中都有玉牌,可以调动军队,不至于被人欺负……不对!
两个儿子调动军队的时候,哪一次告知过他?这回都直接带兵遣将,包围皇城了,他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会不会是他放给儿子们的权太大,这才把他们惯成这个样子?
第237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大行素来有“久丧不葬”的习俗, 死亡时间可能和下葬时间相差好几年。虽然赵佶的死讯还没公布,但是大家都默契地当他死了。再加上最近死的人很多,百姓都自觉地减少游乐, 街上也空荡了许多。
宫九嫌乘车太慢,骑马前往不戒斋, 刚跑两条街就遇到了一个披着锦缎衣服的叫花子。
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叫花子头发太乱,看不清楚脸, 倒是他身上的衣服越看越眼熟。
“停下。”叫花子说, “调头,去城外。”
马蹄在青石路原地踏了几下,身着月白长袍的公子眉眼冷峻,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谁?”
“玉七。”
得益于玉七高超的易容术, 他本身的样貌和姓名反而没几个人知道, 再加上外面披的那件熟悉的衣服,被人冒充的可能性不大。
在宫九心里,玉七无耻、狡诈、阴险,擅长易容, 更擅长挑拨离间,也不知道大哥从哪里把他挖出来的。
玉七来哥哥手下也快半年了,除了膈应自己,没见他做过什么正事。想必大哥比他更清楚, 这样的人很难收为己用。
宫九打量着他, 不得不承认玉七伪装得无懈可击。
眼前这个叫花子跟他易容成自己或兄长时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他现在没有刻意伪装,头发乱糟糟地, 看不清楚脸,气质却很独特,有种很深邃,捉摸不透的感觉。
玉七不急不缓地走近,宫九还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下一瞬间玉七毫无征兆地飞身上马,坐在了他的身后。
果然捉摸不透!
想到玉七身上的泥巴,宫九浑身都不自在,他咬着牙,“滚下去!”
玉七扣住他的手腕,淡淡地说:“去城外。”
薛沉:【天道好轮回。】
系统:【啥?】
宫九试着跟他对抗,玉七早有准备,控制他的手法很有技巧,不会让他感到不适,但是不好挣脱。
玉七捏着他手腕上的脉门,一手握住缰绳,调转方向。
宫九冷着脸说:“你至少该告诉我前因后果。”
“方应看和西方罗刹教的人勾结,薛沉当场抓获,现在我们去请玉罗刹。”
宫九心中一动:“玉罗刹?”
玉七:“他应该听到了风声,率领下属来到了中原,只是没想到变局来得这么快,故而还在观望。”
连续两个长句,都没有情绪波动。
宫九想明白了他身上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玉七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比如改变身体的重心、手指、脸部肌肉的变化,甚至眨眼和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过,简直不像个活人。
药人?活死人?还是其他什么秘术?
宫九试探地捏了捏玉七的手。
玉七:“你有病?”
宫九也不是特别在乎脸面的人,更何况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外人在。“我的确有病,你不知道?我看你的易容术也不过如此。”
薛沉想起在无名岛的时候,为了瞒过小老头和牛肉汤,他调配药材,弄出尴尬的气味,还被无辜抽了一鞭子。
他找了块布,狠狠地塞进方应看的嘴里。
相较于亲身经历过的本体,玉七没有什么感觉,就算赖以生存的易容术被人贬低,心中依然没有波澜,平静地说:“有道理。”
宫九冷哼,放弃挣扎,认命地随他去了。
担心再起纷争,进了京城不好出来,玉罗刹没有带着下属进城,而是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露宿。
他居住在一辆极大的马车里,随身跟着十二个随从,每日下属都会送水和新鲜食物过来,油盐米面、肉奶蛋蔬、美酒珍馐一应俱全,烧饭用的灶台早已砌好,柴火也很充足,旁边有两口巨大的水缸,一口用来烹茶煮饭,一口用来洗衣清理,不比在沙漠中差。
因此玉罗刹的耐心很充足,一点都不急。
“几日了?万梅山庄来信了吗?”玉罗刹歪在榻上,看了眼天色,放下手中的书。
他身边那个婢女打开香炉,换上新的熏香,“今日是第四日,算算时间,少主差不多该到家了,信今日才发出,得过些日子才能送到呢。”
玉罗刹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的声音,抬手示意婢女保持安静。
隔着轻薄的红纱帘,玉罗刹看到有两个人共乘一匹马穿过密林过来,停在了不远处。
罗刹教的教众在马车外面低声道:“教主,太平王世子来了。”
“让他过来吧。”
“他要您亲自出去见他。”
玉罗刹侧身看向外面,白衣青年身姿挺拔,恍惚中竟跟他那个许久不曾见面的儿子有几分相似。
还有世子身边站着的那个穿的乱七八糟的人,怎么那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下属用西域话说:“要不要把他们赶走?”
玉罗刹:“不必。”
他才安排手下进城几天,太平王世子就找到这里来了,怕是早就被盯上了。
罗刹教的势力在西域,来中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不是来结仇的,让让小辈又何妨。
“世子大驾,有失远迎。”玉罗刹的脸上依然灰雾笼罩,虽然放低了态度,却也难掩傲气,“两位亲自来这荒郊野外,不知有何贵干?”
这世上可以做到内力外放的人很多,浓稠到可以遮盖容貌的却很少,能持续不散的少之又少。
他真的是玉罗刹。
玉七没有骗他。
看样子玉罗刹已经在这里停留了有些日子,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堂堂罗刹教之主,为何会在这里?”
“这里不能来吗?还是说,我从西域过来,触犯了哪条律法?各类文书我这里都有,世子要不要查一查?”玉罗刹早有准备。
宫九冷冷地说:“玉教主说得那些,不在我的职责之内,若你急着自证清白,可以去京兆尹衙门。我这次过来,只是想请玉教主走一趟,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罗刹教的人放下了手上的事,全都看过来。
“义父。”背景板开口了。
宫九眉心一跳,深感不妙。
玉罗刹终于想起了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他装作早就认出来的样子,冷哼一声,“你还认得我这个义父?”
玉七:“我没有失忆。”
往日和玉七的相处浮上心头,玉罗刹不得不承认,自从玉七走了以后,糟心事少了很多,他的情绪平稳,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
和玉七重逢后,又老了二十岁。
灰雾笼罩着玉罗刹,看不清神态,声音也平淡得可怕,“你怎么会和太平王的世子在一起?我让你办的事,你都办了吗?离家这么久连个影子都没有,也不知道给家里人写信。”
玉七随机挑选了一个问题回答,“办了,我一直在监视西门吹雪。”
监视西门吹雪?罗刹教为什么要监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来京城,跟罗刹教有关?他来找自己比剑,难道是玉七在背后搞鬼?
宫九深觉此行不虚,就是不知道大哥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相较于宫九的头脑风暴,玉罗刹眼前一黑。
他隐瞒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瞒不住了吗?
也好,吹雪早已不是孱弱孩童,习剑多年,道心稳固,拥有自保之力。
终于不必再躲躲藏藏,可以吹雪做一对光明正大的父子了……想想竟有些期待。
但这不是玉七捅娄子的理由!
知道的玉七没有感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故意跟自己作对。
这才离开了几天,玉七连对情绪的判断力都没有了吗?
看他现在这副模样,来到中原后他到底还有没有揣摩人心?
玉七好似没有意识到身边的暗流涌动,平静地说:“方应看被抓了,需要你去做个证。”
玉罗刹:“我要是不去呢?”
玉七朝宫九点了点头,“我会和他一起抓你过去。”
玉罗刹知道他没有恐惧的情绪,省下了威胁的话。他对方应看说,“这孩子脏成这样,实在不像话。世子可否稍等片刻,让他先去冲洗一下,换身衣服?”
宫九:“随意。”
玉罗刹抬手去抓玉七,玉七反应灵敏,瞬间退出去很远。
“几个月不见,轻功倒是长进了。”玉罗刹压制着怒意,“小七,过来,义父带你去打理一下。”
薛沉:【说什么打理,分明是想打我!】
系统:【你是有点活该在身上的。】
薛沉:【小七没感觉,没过其他人的脑子,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系统:【那你躲什么,跟他去啊。】
玉七的技能全都用来点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轻功满级,还有原飞霜传来的三级内力,基本不具备作战能力。
薛沉:【挨打的是小七,丢人的是我弟。我这也是为了他好,谁让我是个好哥哥呢。】
系统仗着他看不到,在他脑子里狂翻白眼。
玉七躲在宫九的身后,伸手戳了下他,“你陪我去。”
宫九咬牙:“你是小孩子吗?沐浴也要人陪?”
玉七:“衣服,脏的。”
宫九冷笑:“呵,我的衣服为什么会脏,你难道不知道?”
“是我蹭上的。”玉七问,“所以你要不要一起?”
宫九咬着牙,“我跟你去。”
玉罗刹被忤逆后产生的怒气消散,小七果然没有针对他,只是离开了他的教导,有些长歪了。
玉七硬拉着宫九去了同一辆车,简单擦洗,换了身新的衣服。
玉七换了身紫色的绸衣,很有西域的风格。滴水的长发披散着,明明容貌张扬华美,却没什么生气,低调的就像路边的一块石头。
宫九:“这是你自己的脸?”
玉七:“不是。我从不用自己的脸。”
宫九:“为什么?”
玉七拿起一块棉帕擦拭头发,随口回答:“怕被人易容。”
第238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系统:【这不就是小七的脸?】
玉七几乎24小时持续不断地使用别人的脸, 但是每天都会清洗自己的脸,而且易容的时候,也会露出本来样貌。系统和薛沉感官共享, 根本瞒不过它。
薛沉:【是啊。这样真脸假脸混着用,就算以后用真面目示人, 也没人相信是真的。玉七这样的设定, 就该永远保持神秘感。】
系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薛沉:【玉罗刹也是这样。】
系统:【不愧是玉罗刹亲自养大的,比西门吹雪还像亲儿子。】
薛沉忍不住:【跟了我这么久, 你就不能向我学习一下, 吃了这么多亏,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别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就你吃一堑又吃一堑, 上瘾啊?】
系统呆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情绪:【啥?】
薛沉:【你太让我失望了!】
系统:【啊?】
玉七把头发顺了一遍, 拿起早已摆放在桌案上的紫金冠, 用金簪固定。
回头一看,宫九还在吹毛求疵,请婢女去熨烫外衣去了,自己对着里衣上的折痕扯个没完。
玉七从原来那堆破烂衣服里翻了翻, 取出易容工具,调配好面具的颜色,轻轻贴在脸部边缘位置,边贴边轻按, 直至完全服帖。
宫九看到镜子中的景象, 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假脸?”
玉七:“嗯。备用。”
贴完这个,他又在上面贴了一层, 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细棉质地的里衣柔软极了,很难达到完全没有褶皱的程度,婢女送来外衣后,宫九没有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认命地穿衣服。
玉七在一旁抱臂盯着他,【我真好看啊。】
系统也盯:【清醒点!他什么运动量,你什么运动量。你绝对没他那么结实。】
【绝对是你的错觉,这都是建模,根本不会因为外部条件改变。我天天吃那么多,你看我胖了吗?毫无变化!不然我爹也不会一直觉得我瘦了。】
本体一直是那副病气的样子,哪怕薛沉已经通过开马甲锻炼出了强大的意志,身体也壮得很,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经常生病,依然是柔弱的模样。
他早就怀疑过自己是被弟弟连累的。
宫九身体没病,但他是变态,变态就该苍白阴郁,身为他的双胞胎哥哥,薛沉也跟着成了变态的模样。
薛沉:【唉。】
系统:【好吧,你不要惆怅。等任务做完之后应该会好一点的。对了,任务是什么来着?】
薛沉:【我时常怀疑你根本不是系统。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别的什么动物或者植物,植物的可能性更大一点,被打晕以后抹去记忆植入了系统的意识?】
系统:【好可怕!我去查一查!呜呜,如果我真的是被绑架来的,你一定要救救我!】
薛沉麻了,这系统也太不靠谱了。
他开马甲不会有什么狗系统没提过的副作用吧?
宫九被他直白的打量看得很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什么不值钱的货物。他迅速穿好衣服,对着玉七挑眉,冷嘲道,“你义父看起来很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你怎么不去见他?”
玉七沉默片刻:“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易容,你代替我跟他独处,岂不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那几个字跟前面如出一辙的平淡,无端透出几分诡异。
宫九:“不必了。”
玉七站过去,比了比两个人的身高,“差的不多,很简单的。只要你扮成我的样子,一定可以挨打的。”
宫九深吸一口气:“我说不用!”
玉七:“你不是喜欢挨打吗?这次是白得的,算起来还是你占了便宜,错过这个机会,再想被玉罗刹打可就生死难料了。”
宫九:“闭嘴。”
“好吧。”玉七说,“他如果想跟我独处,你得帮我,不然我挨打了,你也逃不掉。”
这是威胁吗?听语气不太像,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宫九被他相反的情绪和内容搞得很混乱。
他原本想问问玉七在罗刹教的地位,现在一点和玉七交谈的想法都没有了。
玉七拉着他往外走,“就这么说定了。”
来时骑的那匹马已经被人擦去灰尘,打理得油光水滑。一个婢女正在喂它吃糖块,另一个婢女又套了两辆马车过来。
不等玉罗刹客套,玉七拉着宫九进了第一辆马车。
玉罗刹没有动。
玉七想起此行的目的,怕玉罗刹跑了,探出头,“义父也来。”
他这个活爹还不至于当着宫九的面殴打自己。
就算真的这么不给太平王面子,宫九不想出丑,也会站在自己这边,三个人共处非常稳定。
玉罗刹的视线越过玉七,与宫九对视。
他的实力深不可测,气势十足,就算隔着灰雾,根本不知道他在看哪里,依然压迫感十足。宫九表情始终没有变过,眼神沉稳坚定,“教主不来,是想我亲自请吗?”
真是傲慢的王室子弟-
薛沉把方应看和崔方毅背对背绑在了一起。
他本来想脸对脸来着,但是方应看反抗的太厉害了,他善解人意地改变了姿势,顺利完成了捆绑。等方应看再想反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手脚紧贴,嘴里塞了块厚厚的布,歪倒在地上。不戒斋的下属杂役也被控制起来。
这是薛沉第一次来不戒斋,他四处转了转,感叹道:“不愧是财神爷,财力之厚,令人惊叹。”
方应看直直地看着他。
“你放心,定罪之前,我是不会给你抄家的。若是查明你是清白的,我会亲自向你赔罪。”
方应看“呜呜”喊了几声,目光阴狠。
薛沉拿出血河剑,手指在剑身上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震鸣。他低下头,在轻不可闻的长剑嗡鸣声中说,“想杀我?可惜,你永远也不会有机会。”
玉七押送着宫九和玉罗刹过来,看到本体后放慢脚步,等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本体上时,迅速溜了。
“玉教主。”薛沉归剑入鞘,“想必来时涟儿已经将前因后果告知,废话不多说,还请玉教主看看,认不认得此人。”
宫九低了低头,给薛沉使眼色。
玉七那个混蛋,连他都瞒着,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来的路上就说了些没用的废话,根本没有对玉罗刹解释过!
玉七呢?玉七他人呢?
玉罗刹已经猜到自己被人监视,若是他强行开脱,薛沉拿出其他的证据,反而闹得没脸。
“他叫乔伊斯,原是西域人,中原话说得不错,教内派他来这边做些小生意。前不久听说京城发生了大事,本座便让他四处打听了一下,没想到接连碰壁,唯有小侯爷态度不错,将城内之事悉数告知。不过那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薛沉:“可乔伊斯不是这么说的。”
乔伊斯顿时扭来扭去,跟他绑在一起的方应看也被拖着动。
玉罗刹不慌不忙,“大概是本座记错了。教内人员众多,年纪大了,出些差错也是常有的。薛公子提醒一下?”
“据我所知,玉教主六月初三就来到了都城,只是迟迟没有进京,反而多番打听宫中的变动。另有几个探子伪装成商贩、菜农,暗地里联络了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迷天盟、神侯府和万梅山庄。”
薛沉:【系?在?】
系统:【别吵,我在挨骂。】
薛沉用意识低低地问:【怎么了?】
系统同样低低地回:【连上网检查自己,发现故障,我写了份报告提交上去,主系统正在骂我。】
薛沉忍笑:【……咳,好,你忙。】
薛沉抚摸着血河剑,“西门吹雪的剑术很好,听他的意思,似乎还想与涟儿决斗。涟儿早已进入‘无剑之境’,西门吹雪的心境却要差一些。玉前辈是武学泰斗,您觉得,心境相差悬殊,能否以弱胜强?”
玉罗刹顿时无法镇定。
他若只是知道自己和万梅山庄来往还好,可吹雪还在太平王府住了半个多月!
半个多月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变动,也不知吹雪回家路上是否顺利。
玉罗刹:“你做了什么?”
薛沉:“只是同西门吹雪交了个朋友罢了。舍弟剑法高超,我的剑法也不算弱。与西门吹雪论道半个月,实在尽兴。”
玉罗刹不悦地说:“你想怎样?”
“我希望玉教主将神侯府与贵教的打算和盘托出,除此之外,还想请教主返回西域,五年之内,不得踏足中原。”
他爹刚登基,还想着筹钱募兵攻打外地。罗刹教本身在中原掀不起浪花,但是可以挑拨中原武林的其他势力,玉罗刹这个人也不容小觑。如果罗刹教再煽动什么势力谋反,那就腾不出手收拾金人。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行国完成权力过度,稳定下来。
有人质在薛沉手上,玉罗刹没得选,他也意识到,薛沉提的条件主要针对神侯府,对自己很宽容,想来也不愿和罗刹教撕破脸。
玉罗刹:“我答应了。”
薛沉:“涟儿,去请大理寺的人过来,多带些人,不戒斋、神侯府,还有宫里,都要彻查。”
宫九点头,“好。”
薛沉命人奉上茶水,请玉罗刹入座,又给乔伊斯解绑。
他看着玉罗刹端起茶杯,穿模似的透过灰雾,也不知道喝了没有,又放下了。
玉罗刹:“玉七呢?”
薛沉:“我也正想问,小七没有一起回来?”
玉罗刹做出和善的样子,仿佛和玉七关系很好,“是一起回来的,只是从刚才就不见他了,大约是又偷跑出去了。薛公子跟我这个顽劣的义子很熟悉?”
薛沉笑道:“我应该是和玉七关系最好的人了。”
方应看早就闭上了眼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薛沉准备充足,还得到了玉罗刹的支持,不可能像方巨侠那样,辩解不清,还能用义母的死讯扰乱他的心神,找机会除掉。
他被捆绑得很结实,身体都撑不起来,只能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刚才他还愤愤地想着,自己没想到薛沉会突然翻脸,做得这么绝,没有防备才被他束缚。
可是一想到他一口一个世子的叫,自以为运筹帷幄,结果连对方是谁都没认出来,薛涟来了以后,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手下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真的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报仇?
还是先度过牢狱之灾再说吧。
希望唐非鱼机警些,千万不要回来。
第239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宫九以去案发现场为由, 喊来了一位大理寺少卿、一位大理寺正,两位大理寺丞,以及衙役若干。
按理说应该是衙门的人过来, 先备案,将几人关押, 再依照顺序进行庭审, 真的到了审讯的时候,可能已经过去好几天。
玉罗刹已经妥协, 薛沉自然也该表达自己的善意, 以便顺利结案。因此他让宫九去亲自请大理寺的官员过来。
乔伊斯在玉罗刹的示意下,痛快地交代了方应看准备干的事,“小侯爷说, 太子反叛,官家生死不明, 太平王渔翁得利, 但他并非正统皇室,无数人虎视眈眈。只要能想办法伪造出官家的尸体,就能把太平王拉下马,唐非鱼已经去做了。”
“可有证人?”大理寺少卿问。
乔伊斯回望, “不戒斋的这几个,都可以作证。”
没有不戒斋这几个人的证词,很难给方应看定罪。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的上司。
可是方应看已经被绑在这里了, 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展露了败者的姿态, 强者的滤镜已经破了, 又有这么多高官在旁边看着,官威十足。
而且他们来之前, 方应看就处于低谷期,一直不敢出风头。把他打的抬不起头的,正是太平王!
大厦将倾,他们这些拿钱干事的人,难道还要给小侯爷陪葬吗?
不戒斋的人七嘴八舌地开口,逐渐补充完整,大理寺的人在旁迅速记录。
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薛沉放开方应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方应看心如死灰,“咳、咳,你们都已经把话说完,我还能说什么。”
薛沉看向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少卿当即道:“将小侯爷押送收监。”
一行人暂时封锁了不戒斋,浩浩荡荡地走了。
王府侍卫伫立两侧,等候两位公子上车。
薛沉和玉罗刹并肩而立,从不戒斋出来以后,就没有再谈过案情。两人自知对方不会撕毁约定,心照不宣地改变了态度。
“我明日便启程离开。”玉罗刹说。
“那我就祝愿玉教主一路顺风。等日后我这里安定下来,欢迎玉教主常来做客。”
“客气了。”
薛沉又跟他寒暄几句,告辞后,往马车那边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道:“我是真心将西门吹雪当朋友看待的。”
玉罗刹点了下头,目送他们离开。
人都走了,乔伊斯自知有罪,正要跪下请罪,玉罗刹手一挥,一股内劲拖起了他。
灰雾蒙面的教主声音冷淡:“你既然已经暴露,今后也不必留在京城了。去找玉七,查清楚他和太平王府的关系,将他带到我的面前。”
乔伊斯低下头:“是。”
他知道总教的玉七公子精通易容,玉七想躲起来,谁也别想找到,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结果了。
不过被教主流放,总比死了强。
玉罗刹带着部下启程,回去的时候收到了万梅山庄的来信,但还是过去看了一眼,见西门吹雪好好的在庄子里练剑才放心离开。
傍晚,行金战场。
天地交界处已有熔金般的落日,山坡下是交战的两国士兵,战鼓声和厮杀声与风声缠绵,越过了顶端被风吹得衣袖翻飞的谢珩,传向更远处。
谢珩没有被外界打扰,专心地往零件里填充火药,组装零件。
“好了。”他跪坐着,双手撑地,往后挪了挪。
“这么大?真的能飞得起来吗?”胡生对他做出来的这个大物件很感兴趣,盯着它一个劲的看。
这是谢珩第一次做这样的攻城利器,这件武器是在明朝才出现的,他改良一下,做出来的体积比原来大得多,不得不精益求精,把每一个部位都做到最好,成品自然威风漂亮。
“我能做的有限,帮不上什么忙,做一点是一点吧。”谢珩忧郁地说。
系统:【你怎么随时随地开演?】
胡生:“地上凉,先起来吧。”
薛沉激动:【挨完骂了?你被骂了好久啊,这几天我特别想念你!】
胡生看他没有说话,迟疑着要不要直接把他扶到轮椅上。
【真、真的吗?】系统有些羞涩,【其实也没有很久,是两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你不用担心我的。】
谢珩翻了翻衣袖,“火折子在你哪里吗?”
薛沉:【你老板都说了什么?】
胡生:“在。”
系统始终没有习惯这种双线程模式,薛沉同时操控好几个马甲,每次有大事的时候,它都会保持安静,平常会随机选择一个视角,没有薛沉的体验感那么深。
现在它也在关注着谢珩这边,薛沉又同时跟胡生和它说话,系统感觉有点卡:【哦,它说你说得对。】
“你……”谢珩顿了下,“你来点吧。”
“好,这要怎么弄?”
薛沉:【你老板是这么教你的?】
系统:【我哔!你怎么知道?】
谢珩淡然说:“对准方向,引燃信子就好,像过年放鞭炮那样。”
薛沉:【很明显不是你的风格,不过你可以跟着学,当你自己会胡说八道,就不会轻易被别人的话哄骗了。】
系统:【别的人类也是这样成长的吗?】
薛沉:【统啊,你跟别人不一样,人类是不会刚出生就上班的。】
系统:O︵o
胡生的手有些颤抖,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谢珩刚做出来的这个武器形似铁鸟,腹部嵌着两支火箭,只要点燃就会飞起,冲向敌军的城池。
胡生没有见过它的威力,但是他一直跟在谢珩的身边,清楚地知道谢珩制作出来的东西已经有多了不起。
点燃这枚引信,下方战场极有可能会发生重要变化,这不止关乎十数万将士的性命,还会牵扯到两个国家的命运。
胡生:“如果没有飞过金国的城墙……”
谢珩抬手感受了一下风速,笃定地说:“不会的。”
胡生依然紧张,他收起火折子,这次没有询问谢珩,直接把他从坡地上抱起来,放到轮椅后推远了点,“这火器叫什么名字?”
“神火飞鸦。”
“好名字。”胡生点燃了信子。
火焰攀爬,逐渐吞没整只黑鸟,它也在瞬间褪去凡俗表象,如同披光带焰的金乌,冲向云端,划破夜空,像是真正活着的鸟一样,顺风飞到金国城墙,带着一身光芒直直坠落。
巨焰迸发!
“那是什么?神鸟降临?”
“城墙塌了!”
“灾厄!是上天降下了灾厄!”
金人乱成一团。
骑马持枪的柳仪煊顿时压力倍减,他握紧缰绳后退两步,兵器换到左手,右手不停地握拳,减轻疲惫感,同时把女真语在脑子里翻译成汉话,同步给其他马甲。
谢珩拍打着腿上的尘土,眼都懒得抬一下,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好像他只是做了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不值得放在心上。
实际上薛沉在和系统嚎叫:【我!又一次!突破!世界观!啦!】
系统:【啊?你说什么?你那里太吵了,我听不清!】
又不是打电话,系统就在他的脑子里!
不过这里确实很嘈杂。
谢珩抬头看起头,见金军已经显现出颓势,弯了弯眼睛,“胡生,我们回去吧。”
“好。”
胡生给他披上一件褐色的长袍,连人带轮椅包裹住,看起来与土地融为一体。
刚才他要组装改良版的神火飞鸦,嫌弃衣袍宽大动作不便,一直拒绝穿戴,离开时就不用顾虑那么多了。
谢珩问:“你觉得如何?”
胡生性情内敛,本身不是个爱多话的人,一向不会表达自己,听到谢珩这样问,满心的情绪没有出口,用最朴实的话回道:“很激动。”
谢珩说:“那你愿不愿意为我,为你自己,做更大的事?”
胡生:“你说。”
谢珩:“拿上银子,去附近的州府买些粮食回来,想办法帮住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吧。”
胡生很乐意做这件事,可是他仍旧没有放下顾虑,“那你呢?”
这几日谢珩和胡生进行过两次这样的对话,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改了称呼,不再喊自己公子,也放弃使用谦辞,两个人似乎近了很多,可是实质性的东西依然没有改变。
他不耐烦地说:“柳仪煊和云鹤烟他们都会帮我的,还有那么多军中的士兵看着,死不了的。”
胡生:“不能交给别人做吗?”
谢珩:“你看不起这份活?”
“没有……我只是觉得……”
胡生低头看了眼谢珩,见他紧握着扶手,情绪比神火飞鸦腾空升起时更加起伏,真不知道谢珩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上如此执拗。胡生妥协了,“好吧,我应下了。”
回到后方的营地,谢珩推着轮椅在屋里翻找,取出银两、银票,还有提前准备好的金瓜子,全都交给了胡生。
胡生看他收拾出了一个包裹,看着至少有二十斤重,“这会不会有点多?你还是留下些吧,穷家富路,在外面还是得多备些银钱,以防万一。”
“不多。”谢珩说,“这些未必够用,我会给太平王写信,请他安排各州府接纳难民。你也不要只顾着做事,帮我盯着他们,有什么事,随时传信回来。”
胡生终于知道为什么只能他来做了。
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忠诚于谢珩,他是谢珩的绝对心腹!
天亮后,胡生就离开了。
又过一日,前线传来捷报,行军攻下金大都,城内的金国贵族连夜奔逃,丢城弃地,如同丧家之犬。
时隔一百八十六年,幽州终于回到了中原王朝。
第240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改良版的神火飞鸦暂时不能投入量产, 原版的技术水平不算太超前,制造相对简单,门槛低, 但是威力有限。
谢珩担心时间久了会被敌国偷盗,干脆放弃生产原版, 只研究改良后的。
他一时半会拿不出第二只神火飞鸦, 不过太平王已经开始推行军队改革,并且全权交给了神侯府负责, 用不了半年, 大行的军队战斗力就能提高一大截,自身实力增强,对外物的依赖自然会降低。
诸葛正我接了训练军队的旨意, 就算依然兼着原来的活儿,没人下绊子, 查案都轻松多了。
他们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实事上, 对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珍惜极了,只觉得前路光明,干劲十足,连带着看裴锐越来越顺眼, 完全接纳了他。
在此期间,方应看的案子判了下来。
因他在叛国谋反上没有做出实际的行动,故而没有直接定为死罪。
但是他的下属作恶多端,方应看知情不报, 而且还是好几起案件的帮凶, 一笔笔账算下来, 判了他流二千里,脊杖二十, 配役三年。
有桥集团的其他人也都抓了起来,大部分头目都是死刑,底下的该充军的充军,该流放的流放。唐非鱼也没逃过,被玉七抓了回来,秋后就要问斩。
京城的生活愈发安定,金风细雨楼一下子没了对手,渐渐地膨胀了。
诸葛正我是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出身,练兵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陌生,只是百废俱兴,人手不够,整日忙得要死,还得腾出手来收拾风雨楼的人弄出的案子。
解决了几起案件后,他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便与苏梦枕商议,把犯了事的都送到了军队里,跟新兵一起操练,苏梦枕没有异议。
其他帮派见诸葛正我连自己人都收拾,缩起头来在京城生活,有些帮派受不了管束,又畏惧四大名捕,离开京城,去了其他地方。
原先与风雨楼旗鼓相当的六分半堂气势大减。
蔡京死后,风雨楼又不停地找麻烦,总部自顾不暇,没有力气为那些下辖的会众出头,那些会众也不再上交银钱。
城下之盟定下的长街“汉界”也已名存实亡。
大厦将倾,竟如此简单。
昏暗的屋子里,雷损满身颓然,望着外面发呆。
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竹叶在风雨中摇晃。
有个人影冒着大雨匆匆过来,雷损看到回过神,起身的动作一顿,复又坐下,等人进来后,给了那人一个眼神。
雷雨没有打伞,浑身都湿透了,进屋后,水顺着衣服淌个不停。
雷雨说道:“大堂主答应得爽快,只是各处都找遍了,仍旧找不到原堂主的人,想来他应该在太平王府,大堂主已经让人下了帖子,明日就去拜访。”
雷损叹了口气:“也好。你这一路也辛苦,快去换身衣裳吧。”
雷雨走后,雷损继续望着在风雨中飘摇的竹叶出神。
他这一生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六分半堂的总堂主之位。
他与总堂主雷震雷的女儿雷媚打成一片,同时和关七的妹妹关昭娣交好,设计关七和雷阵雨对决,雷阵雨成了废人,关七被炸伤脑部。
但雷震雷并没有把总堂主的位置直接交给他,雷损继续力量,推翻雷震雷,追杀他至三千里外。
之后六分半堂愈发壮大,雷损的心气也越来越高,以至于得罪了朝廷高官,不得不出家躲祸,并且擢升了狄飞惊这一助力,代他掌管六分半堂。
等灾祸过去,雷损出山,重新掌管六分半堂。这次他明白了背后有人的好处,靠上了蔡京,自此风头无两,若无意外,拿下金风细雨楼是迟早的事。
谁能想到,形势变得如此之快。
蔡京人走茶凉,太平王一家独大,诸葛正我与太平王交好,风雨楼也水涨船高。
他不能就这么认输。
金风细雨楼能搭上裴锐,六分半堂也有原飞霜。
他自认为没有为难过原飞霜,还有狄飞惊从中说和,未必没有机会。
若是原飞霜肯出力,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会抓住机会,改变现在的局面,把六分半堂从暗室中带出去。
原飞霜在本体的床上,拿了本书翻看。
他一会儿躺着,一会儿趴着,一会儿盘腿坐起,换了好几个姿势。
宫九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去,给我拿个蜜橘来。”原飞霜头也不抬。
宫九忍无可忍,“不准在大哥床上吃东西,给我下来!”
他已经把大哥的床弄得一团糟了!
床单有褶皱了,被子掀起半边,枕头也移位半寸!
原飞霜被宫九拖下了床,把书一丢,不满地说:“你哥哥都没有说什么。”
“那是大哥心地好。”宫九冷笑。
他揪着原飞霜的领子,像提垃圾一样,把他拽到外面的房间,见薛沉正含笑看着他们打闹,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和大哥一样大,怎么大哥看他跟看小孩似的。
“你也是。”宫九说,“也不管管他。”
“我?”薛沉诧异。
长这么大,弟弟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薛沉欣慰地说:【孩子长大了。】
系统:【?】
宫九又看向原飞霜,“你到底要赖在这里多久?”
原飞霜没怎么跟雷损接触过,但是他对师兄再了解不过。
师兄神色有异,原飞霜就猜到了他在为什么发愁。
他对师兄心怀歉疚,狄飞惊真的开口求助,他应该能开口拒绝,但是心里绝对会不舒服,干脆提前躲起来。
这是原飞霜赖在太平王府的第三天。
他没来的时候,宫九一天最多过来两次,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饭厅相见。
他来了以后,宫九也在这边扎根了。
要么守着薛沉,要么盯着原飞霜,本体和马甲,必须有一个在他的视线里,杜绝薛沉们独处。
原飞霜拿了个蜜橘,笑吟吟地说:“等雷损亲自出面,不论是来找你们,还是找我,都算达成了目的。那时我就回去了。”
宫九:“狄飞惊下了帖子。”
原飞霜:“那正好,让他过来,或许还能给雷损传个话。”
当着本体和宫九的面,狄飞惊肯定不会明说的。
说不定进了薛府,他会跳过自己,直接代表六分半堂向太平王示好。
薛沉提醒,“只是大堂主,还不够资格。”
宫九认可地点头。
上位者总喜欢言语暗示,有话也不会明说。
一是因为不留证据,若办错了,方便下属担罪,二是通过这种不可捉摸,在下属面前树立自己的权威。
狄飞惊是六分半堂的二把手,雷损隐居幕后,看似是他一手操控着六分半堂,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如果雷损撕毁约定,只需要说一句把所有的事都推到狄飞惊身上,就能逃避舆论。
狄飞惊这个大堂主,在其他人看来可能很分量,可要轮身份地位,还不足以与太平王府的公子平视。
更何况六分半堂已经大不如从前。
宫九:“大哥准备吃下六分半堂?”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注)”薛沉说,“‘文’已经掌握在国家手中了,‘武’自然也要收回。这世上最大的暴力,只能是国家律法。”
宫九:“若子孙后代……”
他和他哥都不太像是能有子孙后代的样子,指望他俩生,还不如指望太平王呢。
“所以我说的是国家律法,而不是皇权。”薛沉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皇帝的权力是从哪里来的?”
“上天?”
“这个答案,你自己都不信吧。”薛沉看向自己的马甲,“霜儿,你说。”
系统:【该演的时候敷衍,不用演了,演的这么起劲。】
薛沉:【你不懂,演戏需要观众,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我的观众。】
系统:【那我呢!!!】
薛沉:【你要是不想看,可以进小黑屋。】
系统:【……还是算了吧。】
宫九猛然看向原飞霜。
哥哥为什么会称呼你霜儿!
你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偷溜回来了!
原飞霜的笑容浅浅,透着几分薛沉的神韵,“是制度。”
“没错。”薛沉投以赞许的目光,“皇帝的权力是制度赋予的,皇权永远都不可能违逆制度,就像树叶伤害不了它的根。”
这就是他不愿做皇帝的真正理由。
系统这个傻狗是跟他一起过来的,认知都不在一个水平,根本交流不了,他真的快憋死了。
系统:【我好像明白了。】
【哦。】薛沉懒懒地问,【你明白了什么?】
【你不喜欢这个时代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我不作如是观。】薛沉,【不过我在这里接触到的人都挺好的。】
宫九沉默的时间更长,“我明白了。”
兄弟两个四目相对,仿佛望进了对方的心里。
原飞霜在旁边吃橘子,【原来我和弟弟心意相通时是这种感觉啊,小七真的不行。】
系统:【包报废的。】
–
上午,太阳已经升到半空。
衙门里挂出巳牌,替换掉辰牌。
狄飞惊站在太平王府门口,低头看着脚尖,仿佛很忐忑,很不安。
他带来的礼品已经被王府的下人接过,似乎是要专门送到大公子那里过目。
没过多久,狄飞惊听到了欢快的脚步声,应该是去通传的仆从回来了。
那人的性子有些过分活泼,在他的视线外绕了一圈,似乎是在身后站定。
狄飞惊有些疑惑,正要转身,就被一双手蒙住了眼睛,别具特色的嗓音自身侧响起:“猜猜我是谁。”
“师弟。”
他一直低着头,这样遮住他的眼睛,对方必然在维持着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
狄飞惊的头被带得偏了偏,虚弱的声音中透着无奈笑意,“你果然躲藏在这里。”
“我可没有藏,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覆盖着眼睛的双手移开,狄飞惊恢复了视线,一抹银红色突兀地占据了大半视野,在青灰地面的衬托下格外明亮。
狄飞惊:“怎么不给我留个信?”
“师兄以前都没管过我,怎么现在突然就要管我了?”
狄飞惊也有几分歉意,在此之前,他的确很少关心师弟,都是师弟主动来找他。
现在过来,的确是在利用师弟。
原飞霜挽住他的胳膊,全无城府地说,“王爷不在家,他们都在后面呢,我对这里可熟悉了,我来给师兄带路。”
狄飞惊:“……那我就先谢过师弟了。”
他被带着穿过庭院,又穿过花园,来到芳香快要消散处,从月亮门过去,进了一处宅院。
有人在旁抚琴,琴声清淡,悠远,遗世独立。
狄飞惊听到这琴声,已然明白,今日无法完成雷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