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一曲弹毕, 薛沉垂眸,好似仍旧沉浸在琴音中,震惊地对系统说:【我还会弹琴!】
系统:【你都已经弹完了……】
“好久没有碰过琴, 有些生疏了。”薛沉搜索着脑子里的记忆。
他来之前,这具身体虚弱无力, 做不了剧烈运动, 也不怎么出门,清闲得很, 培养了不少技能打发时间。
有名师教导, 还有太平王给他寻来的各种古籍参考,薛沉虽然练习不多,水平不如那些专业的人才, 但也能拿得出手。
狄飞惊一直低着头,这个姿势谁的面容都看不到, 自然也不会对双子的容貌而困扰。
他道:“泠泠七弦上, 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有幸听到阁下一曲佳音。”
这首诗是唐代刘长卿的《弹琴》,意为世人多追求功名利禄, 少有不随波逐流的。
太平王权势正盛,王府的公子也风头无两,但谁都知道薛沉为人低调,很少在外面露面。琴声抒情, 有时比言语更能认清一个人, 能弹出这样清透的琴音, 这位薛公子定是心中无垢的。
“你这样说,不怕我误会?”薛沉淡淡地问。
他现在这个处境, 就算什么都不做,一样有权势加身,狄飞惊的话很容易被理解成反讽。
狄飞惊:“能弹出如此琴音,薛公子不是那种人。”
至少薛沉此刻的心境很平和,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
“难怪有人说,狄飞惊可以是天下人的知音。你很敏锐,识人的能力很好,请坐。”
薛沉笑了起来。
庭院的氛围变得融洽,风也好似得到了他的准许,徐徐地吹动。
原飞霜拉着狄飞惊,“师兄,你坐这里。”
狄飞惊坐下,依然低着头,余光能看到此间主人的衣角,那是比月白色更浅的蓝,已经很接近白色,微微透着蓝,上面用白线绣着莲花纹,几乎与底色融为一体。
小荷捧了茶水奉上:“您请用。”
原飞霜:“给我吧。”
他接过茶杯,送到狄飞惊的手中。
狄飞惊:“早就听闻太平王府的二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我心中向往本该早来拜访的,只是身份低微,不敢贸然打扰。”
这话听听就算了,在场的人全都清楚,狄飞惊以前为什么不来,现在为什么来了。
薛沉笑了笑,没有应答。
这次狄飞惊注定不能得偿所愿,以薛沉的身份地位,也不用对他太客气。有些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直白。
这时宫九冷冷地说:“是雷损让你来的吧,哼。”
他一直沉默陪在哥哥身旁,这是狄飞惊来了以后第一次开口,语气极为不善。
狄飞惊怔了下,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他的眼睛没有问题,却无法抬头,视力狭窄,有些时候跟瞎子差不了多少。刚才出声那位薛公子,与弹琴的那个离得太近,只是静坐不动,实在难以察觉到。
薛沉也留意到了狄飞惊的反应,觉得不妥:【怎么搞得好像我们在霸凌他似的。】
系统:【你霸凌的人还少吗?】
薛沉:【举个例子。】
原飞霜解围,“小世子,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只管冲我来,迁怒其他人算什么。”
系统绞尽脑汁:【呃……方应看。】
薛沉:【那是他活该。】
宫九暗暗给兄长使了个眼色。
他就知道原飞霜这个人靠不住,昨日明明说好的,要让雷损亲自过来,现在却反过来帮狄飞惊了。
系统:【对了,还有我!】
薛沉轻轻摇头,示意宫九,狄飞惊是个人才,以后还有用得到他的时候,不能太为难他。【你也活该。】
系统:【……凭什么!】
薛沉:【你是跟我工作对接的系统,咱们两个是合作关系,你扪心自问,自己有没有做到一个系统该做的?你连系统应该做什么都不清楚。】
系统:【不对!我就是给你提供马甲的!】
这估计也是主系统告诉它的,上次薛沉质疑,系统的反应是呜呜的哭。
薛沉:【你带过很多宿主?】
系统:【是啊。我带过很多宿主的。宿主大多数都是离开原来的生活,在陌生世界中求生,很多都情绪不稳定,需要系统安抚。大多数宿主都很极端,都会选择依赖系统,就算情感上不依赖,也不会愿意跟其他人共享系统。
【为了宿主的心理安全,我们每带完一个宿主,都会去检修,进行记忆删除,只保留部分与过往宿主的任务经验,以保证系统和宿主的情绪对等。】
柳仪煊卧底生涯快结束的时候,薛沉就跟系统聊过这个,现在系统的回答印证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薛沉:【回头再聊,我先招待狄飞惊。】
不是可以一心多用吗?为什么要回头再聊?系统心想,看来他的确觉得很对不起狄飞惊,所以才对他这么好,【好的。】
薛沉在它面前是很变态,不过抛开事实不谈,他人是还挺好的。
他和系统说话的同时操控着原飞霜和宫九呛了几句,把他和狄飞惊的矛盾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狄飞惊听得稀奇,他只知道师弟和太平王府走得很近,并没有见过他们是如何相处的。
现在看来,那位太平王世子对师弟态度不佳,传闻中与师弟走得很近的大公子作壁上观,完全放任二人相处,没有从中调和的意思。
他们毕竟是亲兄弟,绝不可能向着外人。
看来师弟这些日子过得不轻松。
他真的是自愿的吗?
“好了。难得有客人来,别失了礼数。”薛沉打断自己,看向狄飞惊,“去屋里坐吧。”
原飞霜拿过师兄没动过的杯子,喝光里面的茶水,拉着他起身,“走,走。”
他的力气很大,狄飞惊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被拉着起身,越过太平王世子,挤到了大公子身旁。
狄飞惊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师弟未免也太不通人情世故了,被人排挤一点都不奇怪。
他想让师弟后退几步,不要走在世子之前,可是原飞霜不单力气大,武功还比他高,实在争不过他,只能像落在海面的一片树叶一样,随着奔腾的海浪涌动。
接下来狄飞惊没有再提六分半堂,世子也没有再开口。大公子随意地与他交谈,谈论的大多是私事,从原飞霜小时候,一直聊到现在。
薛沉:“你成家了吗?”
狄飞惊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轻声说:“没有。”
他其实没见过雷纯几面,更没有亲眼看到过她的样貌,对雷纯的感情谈不上深刻,只是朦胧有些好感。
原飞霜就怕他和雷纯有牵扯。
本来师兄就够重情谊的,被雷损帮过,就无条件为他做事,付出了全部的忠诚。他还是个恋爱脑,雷纯又一心搞事业,真的喜欢上雷纯,那不得给他们雷家使唤到死。
狄飞惊有才能,薛沉很欣赏他的能力,这样的人才不能放过。薛沉打算给狄飞惊和六分半堂做切割,务必不能让他对雷纯死心塌地。
原飞霜做出一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茫然模样,“师兄以后打算成家吗?”
狄飞惊:“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原飞霜:“那我呢?”
狄飞惊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他对自己的依赖。
师弟的武学天赋比他好,论武力,他是不如师弟的。自从师弟和太平王府的公子来往,两人隐晦地对立,他便失去了资格管教师弟的立场,每次想到师弟,都是数不尽的忧虑,却很少真正关心过他的生活。
原飞霜是孤儿,从小和师父一起长大,师父离开后,独自在雪山生活多年,去年才投靠师兄。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师兄。
回想起原飞霜初来京城时,常常过来看望自己,有时他,师弟便安静地在旁边等待,一等就是几个时辰,只为了与自己说几句话。
后来师弟逐渐没了耐心,变着法捣乱,吸引自己的注意。
再之后他就很少出现了。
狄飞惊忙于帮派事务,也知道原飞霜自己找了事情做,所以没太在意。
现在想来,师弟应该是迟迟等不到结果,失望地放弃了吧。
薛沉、柳仪煊等人与他年纪相仿,对付这样一个孤独的、涉世未深的少年,还不是手到擒来?
狄飞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薛沉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适当地语言引导,笑着打趣马甲:“飞霜也想成家了?”
原飞霜的表情瞬间阴沉,只是碍于他那双天生的笑眼,看着不怎么明显,幽幽地说:“我才不会。就算师兄不要我了,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狄飞惊:“师弟……”
原飞霜:“大不了回山上。”
狄飞惊:“我……”
原飞霜:“反正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狄飞惊:“那……”
原飞霜:“雪山多好,死了就直接被雪埋起来,干干净净的,好几年都不会烂掉,用不着给我收尸。”
狄飞惊:“别这么说……”
原飞霜:“哼。”
他根本不听,说完就起身,带起一阵风,快步去了外面。
宫九嗤笑了一声,抓住一切机会蔑视和哥哥走得比较近的人,“他倒是考虑得长远。”
狄飞惊:“两位公子见笑了,他就是这般孩子心性。”
“我们与飞霜相识也不是一两天了,他有些时候的确任性了些,不过为人直爽,从不会闷在心里,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略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就好了。”薛沉善解人意道,“飞霜很在乎你,你快去陪陪他吧,别让他一个人难受。”
系统:【你都这么演了,他哪敢找对象啊,直接当爹好了。】
第242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薛沉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狄飞惊不好继续留在这里,客气地辞别。
从王府出来,狄飞惊问属下:“原堂主往哪边去了?”
一人指着巷子东头, 低声说道:“原堂主就在站着呢,应该是在等您。”
“他脸色如何?”
“挺好的啊。原堂主出来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他们已经听说了原飞霜残暴的一面, 知道大堂主这位师弟表里不一, 看起来温柔,其实很有手段。
不过他们也知道, 原飞霜不会无缘无故地伤人。大堂主的师弟是自己人, 没必要太过警惕,所以也没有仔细地察言观色,完全没看出原飞霜真正的心情。
狄飞惊见过师弟因为别人不了解自己而苦恼的模样, 再听亲信的话,也是有些无奈。
不过也不是全然坏处。
师弟心软, 手腕也简单, 又是那般好欺负的模样,难以威慑他人。
现在他这样被人误会,反倒不容易被人看透,只要摆出一贯的笑脸再去罚人, 下属们只会留意到他的情绪不轻易外露,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得罪他,反倒不怎么关心他做出的惩处是否过轻了。因此狄飞惊放任自流, 没有干涉。
狄飞惊追过来, 看到那抹银红色才放下心。
“你来做什么?好不容易见到世子, 不在里面多陪陪他们?”原飞霜语气不善,但因为声线狭窄柔和, 且音调不高,多了几分缠绵之意。
原来他知道自己的来意。狄飞惊心中有愧,当即安抚道:“他们怎及得上你。”
原飞霜弯了弯眼睛,“那你以后不要来了好不好?让雷损自己来,这点诚意都没有,比真正的王孙勋贵还傲慢,别说能不能入薛沉的眼,被整治了也是活该。”
“不说这个。”狄飞惊,“你怎么当着薛公子的面耍性子,这次就算了,改日我再带你来登门赔罪。”
“什么赔罪,我看你还是要替雷损当说客。”
“师弟……”
“都已经这样了,师兄还要替他说话吗?”原飞霜没了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低落下来,“就算他对师父有救命之恩,这么多年俯首听命,也该偿还清了。”
狄飞惊唯有沉默。
原飞霜:“我和雷损,谁更重要?”
狄飞惊:“你是我的师弟,他是我的上司,岂能相提并论?”
“我就知道。”原飞霜抽了口气,声音发颤,低落地说。
“危难之际,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他早晚会把你害死的!我也会被他害死!真的到了那天,你千万别后悔!”
原飞霜说完,怒气冲冲地用轻功离去。
“师弟!”
狄飞惊抬手想要拉住他,可原飞霜速度太快,他只拂到了微凉的衣角,来不及握紧就消失了。
系统:【为什说雷损会害死他,也会害死你啊?】
原飞霜翻过围墙,轻巧地落地:【师兄这样,摆明了是要为雷损卖命,就算雷损让他去死,他都未必会犹豫。真到了那个地步,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迟早被拖累死。】
系统:【难怪你这么生气,还一直问他你和雷损谁更重要。狄飞惊这个反应是选择站在雷损那边吗?】
【是啊。】
系统:【他怎么这样,也太绝情了吧。】
薛沉:【话不能这么说,这跟我和涟儿的分歧还是有区别的。我和我弟价值观相近,目标一致,谁对谁错一眼就能看清。】
原飞霜返回太平王府,宫九还在本体那里,他现在不想和弟弟斗嘴,直接回了隔壁的客房。
系统:【我觉得你是对的,狄飞惊是错的,以后狄飞惊肯定回后悔的。】
【话不能这么说。】原飞霜倒了杯水,【师兄这么做,其实跟雷损一点关系都没有,单纯就是他人好,换成其他人救了师兄,师兄也会这么做的。这次的争执,看似是需要他在我和雷损之间选,其实是在我和他的本心中选。】
系统:【!!!你偷换概念,你好卑鄙!】
薛沉:【我哪里卑鄙了!你不要含血喷人!】
系统:【那你为什么不把话说明白,万一狄飞惊被你误导了呢,这不是耽误他吗?】
薛沉:【首先我师兄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其次,做出决定只是开始,以后肯定还会发生变化。最后我和师兄观念不合,犹如两军对战,即便双方有情,也不可能手下留情。
【如果不是我强势,师兄肯定会把我关在六分半堂里,不准我和本体来往,我只是先下手为强而已。你好好想想,蔡京死前,师兄知道我和本体来往是不是也劝过我,还派人监视我?】
【好像是的。】
【就像有人觉得躺平的人生是快乐的,有人觉得奋斗才不枉此生,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得出的答案也不一样。】
【那请问你现在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呢?】
还不是在逼着狄飞惊妥协。
【我又不是圣人。】薛沉理直气壮,【你看看师兄是怎么对待我的,这种竞争状态下,根本不可能和平相处。退一万步说,师兄的选择跟雷损本身没关系,只要师兄自己想开了,就算雷损死了也无所谓。】
系统:【好像有点道理。】
【你刚才说,带完宿主后记忆会清除一部分,那你应该对以前的宿主多少有点印象,跟我讲讲吧。】
系统小心翼翼地问:【跟别人共享一个系统,你心里不会膈应吗?】
薛沉:【不会,又不共享一条裤子。】
系统:【……】
话说的很难听,但是莫名有种被尊重的感觉,它好像从私人物品变成了自由的系统,脱离了裤子的行列。
【那好吧。我记得的也不多,你别骂我哦。】系统扭捏,【我也不知道带过多少宿主,就记得第一个宿主是个傻白甜,什么都不懂,遇到问题就向我求助。当时我还是个新手系统,帮不了他太多,最后任务失败了,唉。
【后面几个宿主都很模糊,我就记不清是什么顺序了,有时候你做了差不多的事,我才能想起一点。不过他们好像也不全都在开马甲?有的厉害,有的不行,不过没一个跟你似的捉摸不透。跟你搭档,我有一种很新的感觉,好像第一次做系统一样。】
薛沉:【没了?】
系统:【没了。】
薛沉:【那几个宿主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系统:【不记得了,一个都想不起来,我只记得他们都是男的……好像有一个女的?诶?是男是女来着?】
薛沉:【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系统在这躺平,都快忘记薛沉的任务是什么了,直到上次被老板骂了一顿才端正态度:【怎么可能会失败,最多再开几个马甲,直到把你的灵魂修复好为止啊。】
薛沉:【这么说,我和你带的其他宿主任务不一样?你不是报废马甲系统吗?】
【对哦。】
系统反应过来,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薛沉控制着几个马甲一起来到镜子面前。
这也不像傻白甜啊。
系统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神秘仪式吗?怪吓人的。】
薛沉:【任务完成后的奖励是修复我的灵魂?】
系统:【这个应该算是开马甲锻炼灵魂的成果,不算真正的奖励。等你把灵魂修补完,主系统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规则之内什么都行。到时候你就能回家了!】
薛沉兴致缺缺:【哦。】
本体的镜子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两人穿着颜色相近的衣服,完全相同的容貌神态相仿。
宫九:“哥哥在看什么?”
薛沉笑了下,“你觉得呢?”
“当然是在看我。”宫九察觉到了他心不在焉,伸手揽住兄长的臂膀,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大哥在为六分半堂烦忧?六分半堂已是穷途末路,没有选择的余地,难道这背后还有我没想到的事?”
“没有。”薛沉放松了些,往他身上靠了靠,“我只是在想,倘若父亲登基,太子应该就是你了。”
“如果大哥真的这么想,直接看我就好了,何必照镜子。大哥撒谎骗我,是怕我伤心难过?”宫九的脸上没有一丝伤心的样子,他认真道,“我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大哥更重要,大哥想要,尽管拿去就好。”
薛沉:“我跟你一样。”
宫九一怔,握住了他的手。
薛沉:“令人烦恼的是,父亲似乎也差不多。”
宫九想到太平王说的那些话,赞同地点了点头。
大哥虽然没听到父亲剖析内心,却清楚地知道父亲心中所想。
薛沉:“他本就是不得已才上位,三年五载或许能忍受,时间久了,难免厌倦。还不知会被权力异化成什么样子,必须早做准备。”
异化……
宫九觉得这个词有些可怕,仿佛手握大权者,已经变得不像人了。仔细一想,低位者掌权,确实会在不知不觉中迷失本心,只是权力无制,底下的人服从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变化,反倒心生向往。
兄长的这个说法实在让人警醒。
宫九:“大哥准备怎么办?”
薛沉:“才有了想法,还不知可不可行。时间还早,我再想想。”
宫九:“想好了会告诉我吗?”
薛沉笑着看着镜子里二人的身影,捏捏他的脸,“再说吧。”
好久没看到大哥这样活泼了。宫九默默地想。
大哥不告知自己,应该也不会告诉父亲。
父亲跟他说了这么多,他都转告给了兄长,他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啊。
希望到时候父亲不会太生气,不然他替大哥受罚,可能会忍不住发病。
第243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不知不觉中, 第一批兵丁训练完毕,由裴锐带领着前往战场。
这是裴锐第一次独自领兵,他年纪小, 又看不到,照理说在手下士兵中威望不高。
但是在诸葛正我等人练兵时, 裴锐全程参与, 先是陪着练了两个月,又以教头的身份训其他人, 时至今日, 已经没有人不认得他,也都知道了他的能耐,全都心服口服, 行令禁止,有了王者之师的风范。
与李彦仙会和后, 裴锐的兵单独编为一营, 依然由他带领。
云鹤烟也带领了一路兵马,柳仪煊则是跟在李彦仙身边,充当了传递消息的工具人。
三路兵马全副武装,带上谢珩研究出的新型武器, 一路突飞猛进,不到两个月就彻底攻下了燕云十六州。
临近太平王登基的日子,捷报也传回了京中。
朝中的大臣虽然各有各的私心,年轻时都有一颗报国之心, 科考中榜时, 谁都想过施展才能, 有一番作为。只是一入朝堂身不由己,在诸多诋挫中渐渐迷失了方向。
现在国力大涨, 祖宗基业一朝收回,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消失,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唯恐哪日成了亡国之奴,所有人都欢欣鼓舞,悲观颓丧的气息一扫而空,对太平王的反感也没那么深了。
他可能是个逆贼,但是没有证据,更没有办法制服他。
立下的不世之功才是板上钉钉的事!
太平王必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厚的一笔,趁他现在无人可用,早早地投过去,占个“从龙之功”,那就名留青史了!
礼部众人准备登基大典更加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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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崩溃前,完颜洪烈收到军情,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连夜请旨面圣,提醒皇上离开,然后回到府上安排妻儿先走。
这处临时的居所很快忙乱起来,仆从们拿着火把,熟练地收拾行囊。
完颜康站在廊下,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见完颜洪烈经过,赶忙追过去:“父王,我们要搬到哪里去?”
完颜洪烈苦笑:“去广宁府休整几日,实在不行,就只能回东京了。”
他口中的东京指的是东京路辽阳府,距离与高丽交界的婆速路已经不远。
完颜康虽然是完颜洪烈的儿子,但是生在大都长在大都,偶尔去过几次东京。
那里远不如大都繁荣,就连御寒之物都简陋极了,议事时所有人盘腿坐在火炕上,没有半点王室的尊荣。
他不适应那里的气候,更不喜欢那边的野蛮。
完颜康质问道:“父王!为什么要走?难道不该留下来守城吗?”
先辈们打下来的江山,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
完颜洪烈清楚地认识到形式,太平王掌权后,行军势气大增,早已今非昔比,就算没有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也不是轻易可以战胜的。
他沉默许久,颓然道:“那本就不是我们的东西。”
“父王!”
完颜洪烈拍拍他的肩膀,“去你母亲那里吧,她正在等你。”
完颜康下定决心,“我不走。”
完颜洪烈诧异:“康儿?”
“我要留下来!”
“没有必要这么做,只要女真还在,总有回来的那一天。”完颜洪烈道,“康儿听话,快去收拾东西,你母亲性情柔弱,这一路上还需要你照顾。”
完颜康倔强地看着他。
完颜洪烈:“怎么了?”
完颜康:“我不想离开。”
他觉得比起自己,母亲更不想离开。
可是他已经自顾不暇,如果带母亲一起,不仅要在战火中挣扎,还要承受父亲的怒火,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去,或者从一开始就逃不掉,他只能先顾自己。
完颜康离家出走前已经跟他吵过一架,虽然双方的情绪都很稳定,言辞也不激烈,可是谈及那个问题,不管是什么态度,两人的立场不同,都可以看作“争吵”。
完颜洪烈的神情越来越冷,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放松了紧锁的眉头,选择了退让:“好吧。”
这毕竟是他亲手抚养了十五年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也与亲生儿子没有什么两样。
完颜洪烈:“若是想回家了,只管来东京找我。”
完颜康心里一酸,眼睛微微湿润,“嗯。”
“好儿子。”完颜洪烈拥抱住他,“独自在外,万事小心,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嗯。”
完颜康转身离去,走出院落后,抬手擦了下眼睛。
他来到外面的车队前,没看到单独的马匹。
“小王爷。”赶车的侍卫赶忙行礼。
杨康并未理会,他拔出腰间的金刀,斩断了套马的绳子,牵过缰绳,飞身上马,红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大行的军队还没打过来,目前这个州府还是安全的。
杨康用金国小王爷的身份入住县衙,跟当地的官员要了些钱财和食物。
他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并非是急着与完颜洪烈分别,而是怕迟疑半分,自己就舍不得了。
父亲待他很好,可是这份恩情已经不再纯粹,杨康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和完颜洪烈相处。
他总觉得自己欠了完颜洪烈很多,意见不同时,总是会妥协,大到从大都举家迁到此地,小到衣食住行。
继被母亲的眼泪缠绕后,他又被父亲的恩惠困住了。
现在他自由了。
衙门的人还不知道皇帝和诸位王孙已经连夜逃走,赵王世子的名号在这里很好用,杨康被安排到了最好的房间里。
他挥退了过来伺候的婢女,心情激动,又隐隐带着几分惆怅,复杂的情绪让他难以入眠。
临近清晨,外面突然乱了起来。
杨康立即起身,拿上包裹和挎刀,胡乱将外袍一裹,跑到外面去,就看到远处火光明亮,白色的烟雾冲破夜空。
“发生什么事了?”杨康抓住一个人问。
“小、小王爷?快跑吧,行国人打过来了!”
这么快?
杨康犹豫了片刻,放弃组织人员抵抗的想法,孤身上马,趁乱离开这里。
他从北边的城门处绕了一圈,岂料那里也已经被行军包围,发现他要出城,立刻有士兵过来,举着刀枪将他围起,“下马!”
杨康没有办法,就算他的武功高到能在一瞬间将这六个人打杀,也躲不过附近几千人的箭矢。
他顺从地从马上下来,那几柄兵器即刻递上前,卡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打算去哪儿?”一个小头目问。
杨康背着手,毫无惧色,倨傲道:“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说话,把你们主官叫过来。”
他不知道这支队伍的主官是谁,大行从前的军职繁多,戍守边关的职务就有枢密使、招讨使、指挥使等,甚至有人身兼多职。
而且最近大行在军制改革,职位也有所变动,杨康不清楚如今是什么样子,不敢说具体的官职。
但是他知道行国那边的主将是李彦仙,副将之一是柳仪煊。
行国士兵见他衣着光鲜,气度不凡,或许真的身份不一般,立即上报,不一会儿就有能说了算的人过来了。
杨康看着从火光中走来的高大身影,手心满是冷汗。
“放开他。”来人冷冷道。
士兵们收起了武器。
“跟我来。”
杨康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跟在他的身后。
那人带他来到了很偏僻的地方,四周是倒塌的断壁残垣,天边已经泛起紫色,夜空是清澈的深蓝,火光照耀出层层的阴影。
杨康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忍不住后退两步,“你……”
高大的男人逐步逼近,充满了压迫感。
杨康慌乱不已。
他认得自己!他知道自己是金国小王爷!
而且他们之间有仇怨!
这里是个灭口的好地方,破毁的墙壁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那人抬起了手。
杨康靠到了墙上,一层灰土落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触碰到了自己的手腕,“啊!!”
云鹤烟动作一顿。
薛沉:【至于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系统:【可能他比较怕疼?】
云鹤烟犹豫一下,没直接咬上去,而是拿出匕首,在他的手背上划了一条很浅的伤口,香甜的味道冒了出来。云鹤烟赶紧舔了一口。
【呜呜他真好,自带加热功能。】
杨康睁开眼睛,看到这样的景象震惊了,“你在干什么!”
他努力地往回抽手。
“别动。”云鹤烟说。
“你这个……你……”他最终没敢说出过分的话。
云鹤烟吸了一会儿,发现划的伤口太浅,还没喝够就愈合了,根本不往外流血了,失望地放开他。
杨康脸颊因愤怒和恐惧变得白里透红,“我要见柳仪煊。”
云鹤烟:“你可以直接走。”
杨康怔住,接着冷笑道:“你会放我离开?怕不是会在路上派人抓了我,送到太平王那里去请功吧。实话告诉我,我根本不是什么小王爷,完颜洪烈已经放弃我了,你就算抓了我也没用的。”
系统:【他为什么这么说?】
薛沉:【他怕成为西门吹雪。】
系统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杨康是害怕成为人质。
系统:【你那破梗一点意思都没有!】
薛沉:【哦。】
云鹤烟此刻看起来瑰丽又冰冷,像夜幕中的幽魂,不近人情,却有足够的引诱力。
他说:“金人鱼肉百姓,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行国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就算你不是小王爷,在赵王府享乐多年,也不是什么清白之辈,交出去凌迟泄愤以平民怨还是可以的。”
杨康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自己能在他嘴里听到这种话,他声音发颤,狠狠道:“你敢!你真的这么做了,柳哥不会放过你的!”
第244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只要柳仪煊不知道, 一切都好说。”云鹤烟拿过杨康的包裹,钳制住他的双手,将他从墙角拉出来。
杨康不停地挣扎, 却不能撼动分毫,只是引得周围的士兵都看了过来。
他大声喊道:“柳仪煊!柳仪煊!你们谁去叫柳仪煊过来, 我会赏金三百两!”
云鹤烟平静地说:“不要忘了, 你的包袱在我手里。”
杨康绝望至极,放弃了抵抗。
不只是因为包袱不在身上, 他只是突然想到, 自己死了,藏在身上的那些钱也会成为他的。而且他随军征战许久,在军中颇有威望, 没有人敢跟他对着干的。
就算真的有人愿意报信,柳仪煊也未必在这里。
系统:【他看起来要碎了。】
薛沉:【毕竟年纪小, 没有一点行走江湖的经验。要不是大绵遇到他了, 他就真的毫无波澜地被送到小柳跟前了!】
系统:【……】
绝望的少年被拽着一路疾走,他不停地思考着对策,以至于出城后来到阵前都没有反应过来。
云鹤烟说:“交给你了,看好他。”
杨康定了定神, 看到了此时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哥哥!”
朝阳在慢慢升起,浅浅的,带着温暖橘色的日光迎面落在柳仪煊的身上。
听到杨康的呼喊后,正在与云鹤烟交谈的少年将目光投了过来, 弯了弯眼睛, 似乎因为重逢而感到欣喜。
他翻身下马, 向着杨康走来。
杨康只觉得劫后余生,连呼吸都变得轻松, 他朝着柳仪煊奔跑,扑向了他。
柳仪煊身体微僵,拍拍杨康的后背。
多日不见,他又长高了些,已经有了些许大人的模样,心性却还跟小孩子似的,紧紧抱着柳仪煊抽噎起来。
柳仪煊没法用语言安慰他,只能任由他抱着,反手摸了摸他的头。
释放完情绪后,杨康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他眼眶红红的,低着头,看起来很乖巧。
“我离开家了。”杨康说,“是匆忙间做出的决定,可我还没有想好以后该怎么办。但这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之后,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柳仪煊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杨康身上。
杨康连连拒绝:“我不冷,真的,你披着吧……”
柳仪煊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指指他的衣服,又指了指东方初生的太阳。
太阳升起时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寒气达到了极致,地面的热气都散光了,夏末的风透着冷意。这里感受不到城内火焰的温度,但是有无数细小的飞灰,披上斗篷,也能遮挡灰尘。
“谢谢哥。”杨康妥协,低头看着柳仪煊系绳子,“还好你在这里,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仪煊示意他上马。
杨康:“你还有事要忙?”
柳仪煊眨了下眼,摇头,拿过他的手,在掌心慢慢写:送你回去。
杨康低头看得仔细,分辨出来后,歉意地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柳仪煊摇头,做了个口型:我在等你。
“什么?”杨康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柳仪煊拉着他的袖子,催促上马。
“我有一匹马,被云鹤烟的人牵走了。”杨康坐到马鞍上,撸了把鬃毛,“这是你的马吧?我记得它叫银河?”
柳仪煊笑着点头。
“我骑了你的马,那你呢?”
柳仪煊握住银河的缰绳,抬手向杨康示意,他可以牵马带路。
杨康不自在地说:“我突然过来,已经很给你添麻烦了,这怎么好意思,我们还是换换吧。”
军中的马都是战马,不方便随意调遣。
柳仪煊想了想,指着杨康身后,又指了指自己。做口型说:一起?
“好啊。”杨康果断应下。
两人共乘一匹,背对着火光,穿过山林,沿着小路跑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驻扎在后方的营帐。
柳仪煊带着杨康进了自己的帐子,拿出纸笔放在桌案上,静静地注视着杨康。
杨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离开父亲后的兴奋和忧虑在这一刻褪去,只剩下了无尽的空茫。
还好柳仪煊很有耐心地陪伴在他身边。
过了很久,杨康说:“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而活。”
柳仪煊温柔地笑笑,好像这个问题对他而言简单极了,他拿起纸笔,写道:生命的意义只靠寻找是找不到的,需要你自己将它创造出来。
“创造?”
柳仪煊:勇敢一点,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只要踏出一步,就是突破了自己,比蜷缩起来躲避几十年得到的经验都要多。
应该做的事……
杨康:“我应该做什么?”
柳仪煊: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回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给他立个坟,祭拜一下。哥,你能陪我一起吗?”
系统:【他的称呼是不是越来越亲密了?】
薛沉:【无所谓,反正小柳是不可能陪他去的,又不是他的保姆。】
柳仪煊摇头,想了想,拿起纸笔:我暂时走不开,不过舅舅正打算辞官归乡,你可以随舅舅一道。
许轻容是个宦官,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不可能再重用上一任皇帝的亲信。
他官职不算特别高,但是走了宦官那边的路子,总能和赵佶的身边人扯上关系。柳仪煊有门路能让他留下来继续任职,许轻容自己却不太想干了。
金国大败,外甥平步青云,姐姐和姐夫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
他当即写信告知柳仪煊,自己准备回老家,等他回京再见一面就动身出发。
杨康在舅舅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和许轻容也算熟悉,两人又是同乡,一起回去并不突兀。
杨康面露为难:“可我曾是金国的小王爷,舅舅真的能接受我吗?”
柳仪煊的仇人是杨康的养父。
许轻容心胸宽大,杨康借住时没跟他一般计较。回乡祭祖是另一回事了,任谁都不会希望带着仇人的孩子去给受害者上坟。
柳仪煊:你本就是无辜的,你若是半分都不念着生父,舅舅才要生气。你既然选择回去,舅舅也不会将你视为金国人。
“好吧。”
柳仪煊眉眼弯弯:我这就写信给舅舅。
杨康:“那个云鹤烟,跟你走得很近?”
柳仪煊回以疑惑的目光。
“我看他不像好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在王府中大开杀戒,还饮人血!哥,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多些防备没有坏处。”
柳仪煊点头:我和他平日里并无来往。
杨康刚松了口气,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巨响,脚下的土地都好像晃了晃。他猛得起身,“我出去看看。”
柳仪煊抓住他,摇头。
杨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仪煊:不要紧,是谢珩又炸了-
这次威力比预想中大很多。
谢珩一时不察,被震了一下,耳朵嗡鸣,趴在轮椅扶手上不停地咳嗽,眼神直直地看着远处火光,目光明亮,肉眼可见的兴奋:【我又成了!】
系统麻木:【是的。】
薛沉:【这个世界观就第一次的时候难突破,后面还是挺简单的。】
系统:【嗯。】
薛沉:【是时候进行下一步操作了。】
系统:【下一步是什么啊?你爹登基?】
薛沉:【那都是小事,走个过场而已,交给礼部就好了,不必我费心。热武器研究有了进展,下一步当然是垄断暴力。】
系统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这次学聪明了,没有直接问,而是观察起了薛沉和他的几个马甲。
垄断暴力说白了就是以暴制暴,用国家暴力来遏制个人的暴力。
国家暴力就是刑法,必须按照程序来执行,不能只属于某个人或某个群体。
薛沉把宫九喊了过来,“这几日六分半堂有没有联系过你?”
宫九:“狄飞惊递过两次名帖。雷损仍旧没有动作。要不让原飞霜提醒一句?”
“飞霜连雷损的面都见不到。”薛沉冷笑一声,“他已经提醒过狄飞惊了,以狄飞惊的忠诚,只要雷损想知道,他必定事无巨细,一个字都不会隐瞒。”
“大哥说得是。”
“涟儿。”薛沉起身,“现在能调动的兵力有多少?”
“前线大军未归,新兵仍在训练,只有禁军可以调动……”
薛沉一看就知道,弟弟又被数学题难倒了。
他默默心算了一下,除去城内外平常的巡逻、守备、仪仗,应该能调出四五千人。
皇城司的几万探子就算了,他们的职能相当于锦衣卫,但是被神捕司分权,干的大多是刺探情报的活,武力值一言难尽。
其他几个衙门也都差不多,欺负寻常百姓威风得很,碰上硬茬,软得跟棉花似的。
主要力量还是禁军。
禁军第一批参与改革训练,原本分为上中下三军,上等禁军又分为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军,每军又分为左右厢三军,单上等禁军就总共有二十四军。中等、下等禁军数量更是冗重。
养活这么多人,金国打来时还不是开门投降。
薛沉觉得朝廷养了太多吃干饭的,大手一挥,只留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都送去了前线。
就算是这样,能调动的人手也很充足。
“调遣五百上等禁军,围攻六分半堂。”薛沉沉吟道,“六分半堂根基深厚,高手如云,只靠禁军是不成的,还得再找几个人撑场面。”
宫九:“我亲自去。”
薛沉:“我陪你一起。”
宫九:“大哥何必以身犯险?”
万一雷损狗急跳墙,伤到大哥就不好了。
薛沉:“有你在,不至于。飞霜身份尴尬,若受到攻讦,还要费一番口舌争辩。让你们几个人面对这样的局面,我不放心。”
宫九歉意地低下头:“是我太过傲慢,还要让哥哥费心。”
派人给太平王送了个口信,宫九拿着令牌去调动禁军,薛沉也从府中出来,在六分半堂附近找了间茶楼小坐。
狄飞惊对即将到来的风雨茫然不知,坐在桌案前,计算着这段时日的收支。
原飞霜在屋里走来走去,那抹鲜亮的淡红色时不时出现在狄飞惊的视线中。
“怎么了?”狄飞惊算完,放下了笔,温声询问。
“要来不及了!”原飞霜扑在桌案上,曲着双腿,身体伏得很低,像只犯了错的漂亮小狗,抬眼看向师兄,“雷损为什么没有动作?”
狄飞惊:“总堂主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他只是不愿承认自己败了!”原飞霜把桌上的文案往前一推,“六分半堂已经徒有其表了!”
纸张撞在未干的笔尖上,洇开一片墨渍。
狄飞惊没有说话,拿起旁边的废纸,贴在上面吸了吸,污渍的颜色变浅,能分辨出下方的字迹了。
“我知道了。”原飞霜猛然握住他的手,声音微哑,“师兄是故意的对不对?其实你从未向雷损转述过,什么都没有提醒他,就是为了看他自取灭亡!”
狄飞惊动作一顿。
“被我说对了吧?”原飞霜低低地笑了。
“绝非如此。”
“可你的作为,跟我说的没有分毫区别。”
原飞霜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他手指冰凉,好似在畏惧着什么,阴柔的嗓音没了刚才的癫狂,颤声道,“师兄,我们回山上吧。”
狄飞惊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师弟的恐惧。
他将另一只手覆盖到少年冰凉的手背上,不需多言,他已然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原飞霜的经历,比方外之人还要清白。他拥有的东西不多,牵挂也很少,因此将所有的东西都看得很重。
或许是师父的离开刺激到了他,明明师弟跟自己相处的时间不多,却因为“师兄”这个名头,把他看作了生命中重要的人。
这份心意是如此的纯粹,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比师弟更加珍惜自己了。
江湖中素来有传言,如果没有朋友,那就找狄飞惊,他会是最忠诚的朋友;如果无人了解,那就找狄飞惊,他会是你的知音;如果惹上麻烦,那就找狄飞惊,他会解决一切困难;如果想自寻短见,那就找狄飞惊,他会让你重萌生机。(注)
那些想要与狄飞惊结交的人,是真的对狄飞惊神交已久吗?
他们连狄飞惊的面都没有见过。
甚至因为狄飞惊行事低调,江湖中关于他的传闻都少得很。
这些“朋友”,并不是想和狄飞惊交朋友,只是看中了狄飞惊善解人意,重情重义,又手掌大权罢了。
狄飞惊心中清楚,故而想见他一面,不是容易的事。
能时刻见到他的人只有雷损。
狄飞惊自幼孤苦,又因一身武学而残疾,穷困潦倒地度过了许多年,直到遇见雷损,一飞冲天。
他的一切都是雷损给的,如果没有雷损,他可能早就默默无闻地死在了某个角落里。
面对师弟的真情流露,狄飞惊突然明白,雷损对自己的好也是有条件的。
若他没有这一身武功,若他没有将自己的身心都托付给了雷损,绝不可能在雷损手下多活一日。
唯有师弟不看中那些外物。
在他眼中,狄飞惊的身份地位全都是累赘,甚至连害他残疾的擒拿手,也不是什么值得另眼相待的好东西。
狄飞惊只是狄飞惊。
他无法人道,至今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今后恐怕不会有心上人,更不可能有孩子。
他只有师兄了。
原飞霜被拒绝了太多次,再次恳求时只有颓丧,他不想看狄飞惊无奈忧愁的神色,始终低着头,目光落在师兄带着薄茧的手上。
少年声音发颤:“师兄……”
一滴滚烫的热泪落在了狄飞惊的手背。
薛沉:【终于挤出来了。】
系统:【你别说话!气氛都没有了!】
原飞霜连忙用袖子擦掉泪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站起身,仗着狄飞惊无法抬头,慌忙擦拭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你真讨厌。”
低垂着脑袋的狄飞惊闻言勾了勾嘴角。
他从桌案前起身,喊住了准备夺门而逃的原飞霜,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师弟。”
“哼。”
“你几次劝我,都不曾把话说清,为兄愚钝,不能领会师弟的真意。可否劳烦你多费几句口舌,你希望我怎么做?”
原飞霜没想到突然成功了,呆呆地看着他。
“师弟?”
“不要再插手六分半堂和朝廷的事了,雷损不愿出面,你也不要管。师兄只是六分半堂的二把手,你替雷损做的越多,薛沉越生气。”
狄飞惊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道理竟如此简单。
过往的经历也都告诉他,自己这个二把手只会威胁到雷损的地位。
无数人都觉得雷损会容不下他,甚至堂内狄飞惊的声望远超过雷损。
只有狄飞惊自己清楚,雷损看似不常露面,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自己打理,实际上他所做的事情,全都是揣摩雷损的心意做的。
狄飞惊觉得只要雷损不在意,自己可以一直做这个代行者,与其他势力来往时也是如此。
没想到竟然在朝廷那里碰了壁。
“多谢师弟提醒。”狄飞惊走过来,牵起原飞霜的手,带他坐回桌案前。
他站立在旁,像个正常人一般,低头俯视着师弟,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眼泪。
“你几次提到薛沉,想必那两兄弟中是薛沉说了算的。”狄飞惊说,“他对你好吗?”
“好得很啊。”
狄飞惊的记忆中,师弟是古灵精怪的,很少见到他这副呆愣的模样。
他不禁忧心,语气也谆谆:“师弟,薛涟既然听他兄长的话,若是没有薛沉默许,他怎可能处处欺负你?”
系统:【就算是狄飞惊,看人也不一定准啊。】
薛沉:【他说得挺有道理的,如果我和小粉不是同一个人的话。可是小粉就把我弟气个半死,本体再站在马甲那边,我弟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系统:【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他就喜欢这种窒息的感觉呢?】
薛沉:【统啊,你变坏了。】
第245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六分半堂的威信远不如从前, 对外界的掌控也变得薄弱,宫九带着禁军快要走到总部了,那边才有了反应。
几个堂主带着帮众匆忙赶过来对敌。
薛沉坐在靠窗的位置, 透过窗扉的缝隙看着下面。
以前每次火并,六分半堂的气势都很充足, 从来没有露过怯, 这次他们连训练前的行国军队都比不上,畏手畏脚, 踟蹰不前, 还没有开战就有了败相。
宫九似有所感,抬眼看向茶楼,穿过窗纸, 落在后面模糊的人影上。
那影子动了动,跟他招手。
宫九神色柔和许多, 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看向为首的那位堂主:“你是雷媚?”
雷媚是个身材很好的女人,她体态优美,身姿丰腴,没有一丝赘肉。那张脸也无愧于她的名字, 明艳大方,妩媚动人。
被揭穿身份后,雷媚顿了顿,笑道:“您这样的贵人也知道我的名字?”
她是前任总堂主雷震雷的女儿, 六分半堂的大小姐, 也是六分半堂未来的继承人, 却因被雷损蒙蔽欺骗,害了自己的父亲, 失去一切,沦为雷损见不得光的情妇。
雷损利用完她便翻脸无情,一心想斩草除根,置她于死地。雷媚侥幸逃过,被天牢中的郭九诚收留,更名郭东神,卧底金风细雨楼。雷损杀心渐消,她也在六分半堂站稳脚跟,成了神秘的三堂主。
蔡京死后,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方应看自身难保,不是可以依靠的。雷媚不想进军队,思来想去,还是回到了雷损的身边。
宫九:“我当然知道,只要有心,什么都能打探到。”
雷媚眸光一动,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世子是要去拜访总堂主?”
宫九冷笑:“他也配?”
雷媚:“可您还是来了。”
宫九:“我是来了,只不过并非拜访,而是前来吊唁!雷损能有此殊荣,也算不枉此生。你们谁想陪他一起上路,本世子全都满足。”
雷媚:“看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她摆了摆手,六分半堂的帮众将街道堵了起来,大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
宫九眯了眯眼,尽显残酷,“动手。”
禁军顷刻间举起了手上的刀枪。
薛沉站在高处,清楚地看到了附近的高墙之上有人拿起了弓箭。
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禁军,不该折损在这里。
薛沉命人打开窗户,端坐在桌前,用热水沁润茶叶,语气淡淡:“还没有到刀兵相见的地步,何不请雷总堂主现身,坐下来谈一谈?”
他说话时用上了少许内力,清晰地传入雷媚的耳中。
雷媚仰头看,楼上的房间里坐了个白衣人,她所在处太低,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觉得对方清贵风雅,不似俗人。她示意手下暂且不要妄动,向着茶楼问道:“阁下是何人?”
“你见到了他,也就见到我了。”
“你是那位大公子?”
薛沉没有回答。
雷媚知道了他们的意思,思考片刻,“好,我这就去请总堂主,只是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来。”
薛沉重新注入热水:“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系统:【一盏茶是多久啊?】
薛沉:【我喝完就是了,十多分钟吧。】
雷损一直想和太平王府搭上关系,听说王府的两位公子都来了,没有耽搁,连忙赶了过来。
这里离着六分半堂已经很近,雷损来到的时候,杯盏仍是温热的。
宫九还以为他有多傲气,见他真的来了,愈发感到不屑。
雷损态度恭敬,远远地看到宫九,加快了脚步,拱手道:“公子有礼了。”
茶楼上传来一道声音:“上来。”
雷媚已经跟他说过这边的情形,雷损没有觉得惊讶,看了眼宫九,见他没有移步的意思,又向他行了一礼,转身进了茶楼。
薛沉提起小壶,在对面的空茶碗中到了半杯,“你出去。”
雷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雷损拍了下她的肩膀才猛然惊醒,退出去带上了门。
薛沉抬手:“不必客气,请坐。”
雷损:“久闻薛公子大名,我一直想要拜访,只是近些日子身体有恙,不好出门。没想到公子竟亲自过来了,真是叫人受宠若惊。”
薛沉看他确实脸色有些憔悴,不过不像是生病,倒想思虑过重,郁结于心。他笑了笑,“你如今可好些了?”
“多谢公子关心,已经好多了,再吃几服药即刻痊愈。”
“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我不欲见到太多死伤,因此特意请雷堂主过来,想问问你是何想法。”
雷损波澜不惊,似乎早就想到了今日。
从前六分半堂的事务都由狄飞惊负责,雷损已经习惯退居幕后掌控全局,这次他也将联络太平王的事交给了狄飞惊,毕竟狄飞惊的师弟一向和薛大公子交好。
大公子几次回拒,雷损只以为他无意与六分半堂来往,打定主意将他们置于死地,每日都在忧心该如何解决困境,实在不行,只能断尾求生了。
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敢主动去见薛家的两位公子,就怕他们早有准备,随意找个罪名将他拿下。
而且他面对蔡京时尚且留有尊严,怎么可能在小辈面前低头。
若真的像狄飞惊所说,向太平王府服软,金风细雨楼就是前车之鉴!
雷损不像苏梦枕,在朝中有靠山,六分半堂的下场只会比风雨楼更加凄惨。
太平王想将六分半堂收为己用,怎能容忍他这个总堂主活着!失去了六分半堂的雷损,又与死何异?
可是他没得选。
六分半堂已经不是以前的六分半堂了。
雷损从容地入座,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公子。
他此刻的神情安逸淡然,似乎心情不错。雷损留意到他的五官更偏向锐利,眉眼间透着英气,故而脸色苍白,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病弱,却不会像寻常久病之人那样双目无神、萎靡不振。
这位公子自幼体弱,常年在家养病,鲜少出现在人前,一直以来的对外形象都是柔弱且与世无争的,没有与人交往过,心思城府自然不深,如今见了真人,看面相倒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单纯。
雷损打起精神:“我无意与公子为敌,也请公子高抬贵手。”
薛沉:“我不喜欢这些虚话,便直入主题了。六分半堂不该存在,像雷总堂主这样的人才,也不该局限在江湖。眼下到了雷总堂主抉择的时候,走哪条路,由你自己说了算。”
雷损考虑过挟持薛沉,逃离京城,从此天高皇帝远,另立一番事业。
目光触及楼下禁军,还有紧盯着楼上的世子,雷损就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雷损扯了扯嘴角,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薛沉留意到了那只握着杯子的手。
那只手上只有中指和拇指,其余三根全部断去,看起来颇为扭曲惨烈。
雷损知道他在看什么,笑道:“这是拜诸葛正我所赐。”
实际上是他刺杀诸葛正我,却被诸葛正我的内力反噬,为了活命,不得已截去了三根手指。
雷损丝毫不提其中缘由,只道:“我与诸葛神侯素有仇怨,就算我想安稳下来,也难能得偿所愿。该选哪条路,不是我说了算的。”
他想把诸葛正我拉下水。
“你没有诚意。”薛沉起身,“就到这里吧。”
“薛公子!”
薛沉没理会他,径直向门口走。
雷损没想到他如此没有耐心,要是薛沉出去,等待六分半堂的就只有一条路了。他不禁有些心急,猛然起身,向薛沉追去。
宫九一直关注着雷损,见他行动有异,飞上楼,旋身破窗而入,刚站定,就看到雷损朝着哥哥伸出了手。
宫九喝道:“住手!”
薛沉躲避的动作一顿,被雷损抓住了手腕。
系统:【默契呢?心理感应呢?】
薛沉:【怪我太在乎他。】
系统:【……】
宫九也发现自己好心做了坏事,更加急切了,他冷冷地看着雷损:“你这是要谋反?”
雷损:“我只是想让薛公子留步,听我再多几句话。”
宫九:“放开他。”
雷损不觉得自己做出如此犯上的行为可以得到谅解,就算在松开手后,立刻有人冲进来将他拿下都不奇怪。
但他对自己很有自信,普通禁军困不住他,这两个年轻人在武林中毫无名气,想来也不是什么天纵奇才,抓不抓薛沉,对他来说没有区别,不如退让一步,缓解一下紧张的氛围。
雷损松开薛沉,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一时情急,还请公子勿怪。”
宫九骤然出手,瞬息之间制服了雷损。
他身上没有带剑,又是那样尊贵的出身,即便看起来冷酷,也没人觉得他能与一流高手相提并论。
雷损正思考着该如何把握机会,与薛沉谈判,没有将宫九放在心上,被制住以后,满脸地不可思议。
宫九也差不多,他对江湖中人知之甚多,对京中几派势力更是格外关注,对雷损一点都不陌生,很清楚他是个强大的敌人,完全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将他制服。
薛沉就平静多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雷损。
雷损:“若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六分半堂上下任您差遣。”
听到这里,薛沉走出了房间。
雷损后悔不已,他已经知道薛沉没耐心,不该这样说话的。趁着对方没有走远,雷损道:“只要你能保我活命,不受制于诸葛正我,我愿意为王爷做事!”
宫九冷冷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把我们当傻子?”
雷损也不再做卑微之态,他褪去了伪装,阴沉道:“比起受制于仇敌,我宁愿死。更何况,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说罢,他运起内力,使用“快慢九字诀”,以急速迅猛之势攻向宫九。
第246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雷损先是一招“斗”字诀, 迸发出雷霆爆响。
宫九距离太近,又耳聪目明,一时不查, 被震得耳朵嗡鸣,头晕目眩。
雷损抓住机会, 又用出“阵”字, 速度倍增,犹如隐形, 贴近了宫九, “兵”字行云流水地接上,以无坚不摧之势,击向宫九的胸口。
早在动手时他就已经想到了如何出招, 只要用出第一式,呼吸间就能取人性命!
薛涟一死, 他挟持薛沉逃走也没了阻碍。
但是他的手却没能拍到对方的心口。
一支金簪倏忽间飞来, 穿透了他的手掌,力道迅猛,带着他后退半步,钉在了身后的红柱上。
那位世子与簪子一同出手, 好像算准了他会后退,拿起桌上的茶杯,用内力将杯子震碎,比簪子稍迟了一步, 嵌入他的咽喉。
雷损无法呼吸, 身上内劲也汹涌膨胀, 脸色由白变红,很快转为紫色, 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可惜。”薛沉轻声叹道。
系统也觉得可惜:【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薛沉:【因为他没有活路。】
系统:【啊?为什么?】
薛沉:【就好比吕布走投无路,拜你为义父,你会放过他吗?】
雷损主观上可能没有跟他作对的意思,但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阻碍。即便他率领六分半堂的残部投降朝廷,薛沉也不可能留他。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
雷损的不应刀与方应看的血河剑、苏梦枕的红袖刀、王小石的挽留剑齐名。今日明知有危险,他却没有携带不应。
原著中的雷损为保六分半堂情愿舍弃自己,薛沉猜测,他今日赴死,并非表面那么狭隘,应该为了将自己与六分半堂分割,为手下谋得短暂的喘息,等狄飞惊出面掌握六分半堂,看在原飞霜的面子上,还有一线希望。
这是他和狄飞惊的默契。
薛沉有些无奈,就算雷损死了,他也依然影响着狄飞惊。作为雷损的独女,雷纯势必会被狄飞惊关照。
系统:【你真的好喜欢吕布。】
薛沉:【只是拿他举个例子而已。】
宫九看了眼雷损掌中的金簪,对薛沉说:“的确可惜,改日我给哥哥寻个更好的。”
他的心情极好,这是他第一次与兄长并肩作战,两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配合如此默契,足以说明他们两个的亲密无间。
薛沉拢了拢散开的头发,“走吧。”
系统:【什么双胞胎,一点默契都没有。】
薛沉:【想看默契啊?】
系统秒怂:【没有,我不想,千万别表演。】
宫九:“我还以为雷损的名气大,武功也不会太弱,没想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么容易就杀了他。”
薛沉笑着说:“他本就天赋普通,比不得你这样的少年英才。”
宫九不是第一次被哥哥夸,只是这句话的用词,还有哥哥的长发柔顺地散开,看起来比往常更加温柔,调侃的语气和亲昵的神态,都让他有些不自在,不禁脸上一红。
薛沉:【谁是我的小宝贝?你是我的小宝贝!】
系统:【够了!】
薛沉从茶楼出来,直接进了马车。
他准备回家了,剩下的就交给弟弟办吧-
原飞霜一直守在狄飞惊的身边,几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人过来打扰。
狄飞惊也心情平和,不像之前那样,没过多久就想打发他离开。
不对劲。
原飞霜:“雷损跟你说了什么?”
狄飞惊:“你想知道什么?”
原飞霜:“你会替他掌管六分半堂吗?”
类似的问题他早就问过,那时的狄飞惊关注点不在这里,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狄飞惊:“我……”
“大堂主!不好了!太平王世子带着兵马打过来了!”
原飞霜撇嘴:“来的真是时候。”
狄飞惊似乎早有预料,听到来报后,只是看了原飞霜一眼,从容地去了外面。
原飞霜紧跟着他,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从外面赶来的雷纯。
“狄飞惊。”雷纯脸上的慌乱显而易见,“发生什么事了?我爹呢?”
狄飞惊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打招呼道:“大小姐。”
雷纯年纪不大,又刚来京城没多久,还没有参与六分半堂的管理,面对狄飞惊时底气不足,没有直强迫他回答。
她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京城的变动,再加上雷损几次提到要送她回杭州,却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都令她惴惴不安。
“回答我。”雷纯道。
狄飞惊道,“万事还有我在,大小姐请回去吧。”
“这也是我爹的意思?”
“是。”
这个回答没有让雷纯满意,甚至让她感到愤怒。
父亲无暇照顾她,直接将她留在杭州。
与金风细雨楼交好时,无视她的意愿,给她定下了与苏梦枕的亲事。
让她来京城,她也来了,现在又想让她走。
京中风雨飘摇,她却被隔在了外面,甚至连父亲的安危都不告诉她。
就因为她筋脉孱弱,无法习武,所以她的想法就不重要了吗?
“我不走。”雷纯坚决地说,“我要留在这里。”
狄飞惊没有说话。
原飞霜突然弯下腰,看向狄飞惊,对上了一张温柔笑面,“呵。”
狄飞惊:“……”
雷纯没见过这个场面,疑惑地说:“你们这是怎么了?”
原飞霜直起腰,抱着手臂:“师兄很欣赏你呢。”
雷纯:“是吗?我倒是没看出来,还以为他看不起我这一介女流。”
她怎会这么想!
狄飞惊想要辩驳,告诉她自己从来没有看不起她。
原飞霜:“你自己弯腰看看就知道了。”
狄飞惊:“……”
即便看不清狄飞惊的表情,雷纯也能感受到他的尴尬,她恼怒的情绪都被这少年打散了,“不必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爹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师兄没说。”原飞霜来到雷纯身旁,“我能叫你纯儿吗?”
雷纯惊讶地看着他,她和原飞霜只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的时间都很短,交流也不多,她很确定原飞霜对自己感官平平,没想到他会提出如此僭越的请求。
原飞霜:“不行就算啦。”
雷纯:“随便你。”
薛沉:【嘻嘻。】
系统:【?突发恶疾?】
薛沉:【师兄一直在心里喊她纯儿,实际上怂得很,根本不敢开口,当着他的面这么喊雷纯,好刺激啊。】
系统:【他在心里喊的,你怎么知道?】
薛沉心情由晴转阴:【书上写了!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都删掉,赶紧去补原著!】
系统:【呜呜。】
它还想问宫九离这里就几步远,为什么迟迟没来,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不想被骂。
原飞霜拉着雷纯向六分半堂的大门走:“纯儿,我们走,不要理他。”
他的力气很大,宫九都挣不过,更何况是雷纯。
雷纯被迫随他往外面去,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原飞霜虽未及弱冠,五官却已经长开,可能是和他修行的功法有关,这张阴柔美丽的脸上没有多少男子气概,也不像女人,倒是透着少年气。
她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想到后面的狄飞惊,甚至有些解气。
雷纯不动声色,“跟你师兄闹矛盾了?”
原飞霜:“差不多吧。他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根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不论对错,只听你爹爹的。”
雷纯感同身受,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你已经是堂主了,对六分半堂而言举足轻重,还不够让他放在心上?”
“你知道猫吗?猫的等级观念很强,刚抱回家的猫,会把比它大的动物当做强者,把比它小的当做弱者,就算它以后长大,体型比原来那位强者还要大,依然会把对方当成强者。那个比它还小的,就算长得比它还大,也依然是需要保护的一方。我师兄就跟猫似的,不像个人。”
雷纯被他逗笑了,“只见过将狄飞惊比作龙的,头一次见把他比成猫的。”
原飞霜:“那是他们不了解师兄。”
出来狄飞惊的院子,外面人多了起来,六分半堂的下属全都往前面赶,看到原飞霜和雷纯纷纷过来询问。
“原堂主,大小姐,您两位也接到了三堂主的通知?”
雷纯看向原飞霜,见他没什么反应,应道:“三堂主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三堂主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所有人都去前面,违令者死伤不论。大小姐,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雷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弯了弯嘴角:“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来的人越来越多,外面的街上站满了人,街坊四邻全都门窗紧闭,一个过路的行人都没有。
宫九像个雕塑一样站在中堂前,一句话也不说,连表情都很少,呼吸放得很轻,若非偶尔眨一下眼睛,雷媚还以为他死了。
她坐在椅子上出神,每当有人从后面过来,她就随意地一指,打发下属到外面去站着。
见原飞霜和雷媚来了,雷媚多说了几个字,“你们也来了?正好,自己找地方坐,嫌闷就去外面。”
原飞霜:“外面更闷吧?”
他到外面看了看,原来街上全是拿着枪的禁军,六分半堂的人缩成一团,没有一个敢逃的,也没人敢开口说话,偌大的地方鸦雀无声,气氛紧张极了。
原飞霜来到宫九旁边,伸手戳他的脸。
宫九立刻复活,闪身躲了过去,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原飞霜笑吟吟地说:“你怕我呀?”
雷媚和雷纯投来视线。
原飞霜朝他眨了下左眼。
宫九冷漠道:“恶心。”
原飞霜再次靠近,这次他没有躲开。
原飞霜声音压得几不可闻,细细的,与女声没有区别:“留下雷纯。”
宫九不动声色。
原飞霜:“他将此事全权交给了你,你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
宫九冷冷地说:“你很了解他?”
原飞霜:“你觉得呢?”
“不要以为大哥给你传过信,你就很了解他。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狄飞惊恰巧在这时过来,将宫九的话收入耳中。
他早就担心薛家双子欺负师弟,如今真的撞上了,还是在自己家里!
狄飞惊道:“世子说这话说错了。”
宫九瞥了他一眼。
狄飞惊:“我师弟不是个好多管闲事的,若非世子亲临,也轮不到师弟说什么。”
系统:【什么意思啊?】
薛沉:【他说我弟送上门来挨骂。】
狄飞惊不欲在口舌之争上计较,话锋一转,“世子亲自过来,是看得起六分半堂,总部的人都在这里了,世子有什么话,尽管吩咐。总堂主有言在先,我等不会自寻死路。”
如果宫九要用他们,他们自然听命。如果宫九想杀他们,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时外面有人大声喊道:“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等雷老总来了再说!”
“对!世子都来了,总堂主为什么还不出来?”
宫九的眼神如同利刃,被他注视的人压力倍增,不自觉安静下来。
宫九:“谁说他没有来。”
他给门口的禁军使了个眼色。
那禁军喊了几个人,跑到巷子头上,抬着一具尸体过来。
又有几个禁军进屋把两侧的方桌搬到中央,拼在一起,外面的禁军正好进来,将尸体平放在了桌面。
宫九:“雷损已死,还不束手就擒。”
雷纯脸上的血色顷刻间退去,她险些跌倒,被旁边的雷媚扶住。
雷纯怔了会儿,走到尸体跟前,半跪在地上,“爹……”
雷损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算计了一辈子的他最后留下的神情竟透出几分难得的平静。
他早已料想到了身后事,所以雷纯没有被送回杭州。
雷纯握住他的手,心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是我太弱小了吗?
得知雷损的死讯后,雷媚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反而有些怅然。见到雷纯这副模样,她倒是回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对待雷纯也多了几分宽容。
她也曾是六分半堂的大小姐,正经的继承者,落到今天这个局面,不仅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她自己。
雷纯的运气比她好,没有在年少无知时遇到一个惯会花言巧语,却将她利用到底的男人。
她的心性也比自己要好,雷媚和她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能感觉到,雷纯绝不是个软弱的人,她不会为了别人把自己弄丢的。
“节哀。”雷媚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轻声说,“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雷纯擦了下眼睛,轻轻应道:“嗯。”
狄飞惊对雷损的死一点都不意外,好似早有预料。
他低垂着头,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在场众人只能听出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虚弱,“总堂主已去,大小姐为继任者,应当成为新任总堂主。”
站在外面街上的二堂主雷动天当即反对:“大小姐年龄尚小,又不通武艺……”
宫九慢慢踱步到屋里的一位禁军身边,雷动天还没有说完,他突然动了。
除了原飞霜,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雷动天的话戛然而止,他的心口处多了一个血洞,跟躺在桌上的雷损心口处的伤一模一样。
宫九:“我说过,我是来吊唁的,谁想跟他一起上路,我全都满足。还有谁,都站出来吧。”
雷媚笑道:“您这话可不是在这儿说的,新过来的这些人可不知道。”
宫九将剑送回那位禁军的剑鞘:“现在知道也不晚。”
雷媚:“没想到您有这么好的剑法,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若是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保管也喊出个‘剑神’‘剑圣’的名头。”
“什么名声都不如太平王世子的名声好用。”宫九冷声说,“没有人反对,雷纯就是新任总堂主,狄飞惊仍是大堂主,雷媚为二堂主,你二人一同辅佐雷纯管理好帮派。”
雷媚:“我?这里还有我的事?”
宫九:“不想?”
雷媚:“升官谁不乐意呢?只是没有想到世子如此看得起我,竟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我来坐。毕竟,大小姐可是我的杀父仇人的女儿。”
宫九:“你不还是心甘情愿地跟着雷损?”
雷媚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神阴郁,接着又露出明媚的笑脸:“是啊,心甘情愿的。”
原飞霜在旁看戏,他指着一个禁军,小声地说:“你去给我弄点茶叶和热水来,顺路看看后厨有没有方便食用的坚果,有的话拿些过来。师兄,你要吗?”
狄飞惊:“……不必。”
那位禁军为难地看向宫九,宫九没空理他,得不到回应,想到原飞霜和大公子交情甚笃,默默到后面找厨房去了。
系统:【这么严肃的氛围你还惦记着吃!】
薛沉:【真的很有意思啊。】
系统:【雷媚应该没有太恨雷损吧,当年雷损也没强迫她,是她自己做的选择。不然她也不会安心当这么久三堂主。】
薛沉很欣慰,系统总算知道原著内容了,也不知道都删了些什么腾空的内存。
【我想比起雷损,她其实更恨自己。但她的性格不是那种很为难自己的,还是会向前看。】薛沉说,【原著里的方应看给了她出路,现在我弟也给她一条出路,只要她脑子没问题,绝对会把握住机会。】
系统:【嗯嗯。】
薛沉:【而且雷纯也不是她杀父仇人的亲生女儿,最多就是个养女。所以我弟也不是雷纯的杀父仇人,最多是杀养父仇人。】
系统:【区别很大吗?】
薛沉:【这可是让她走向正路的正当理由。】
系统:【要不要现在公布?】
薛沉:【不行,雷纯还没有展现出她的才能,现在将她的身世公之于众,只会动摇她继位的合理性,起不到正向的作用。不用管,吃瓜看戏就好了。】
原飞霜看着宫九和雷媚讨论了一会儿仇人相关的话题,一群反派最后得出了个相当正能量的结论,以前的事情都会变成人生的财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未来变得更好。
宫九遣散了六分半堂众人,带着雷纯去后面单独说话。
狄飞惊命人去打棺材,购置香烛纸钱,准备雷损的丧事。
那个去拿零食的禁军也不知道到哪儿找厨房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原飞霜过去找了找,把他从后院拎出来,赶回了禁军那边。
狄飞惊忙着操持六分半堂的事务,还有雷损的葬礼,再次无暇理会原飞霜。
太平王的登基典礼近在眼前,本体也忙碌起来,原飞霜这边愈发无聊了。
薛沉在府上突击培训了几天礼仪,闲暇之余还要批复大典上需要用到仪仗,还有祭祀需要用到的器皿、美酒、鲜花香烛等贡品,每一项支出最终都会送过来让薛沉过目。
他忙碌又充实地过了几天,感觉不太对劲:【他们这是把户部搬我这儿了。】
系统:【我看你干的挺快乐的。】
【这不一样。】薛沉说,【你看明朝嘉靖帝,他就是实际上的户部尚书,不提他干的怎么样,至少把权力抓在手里了。等后来者继任,依然照这个程序走,能力不达标就成本职工作干不好了,容易出事。】
系统:【可这不是循环宇宙吗,怎么会有后来者呢?】
【你真的成长了。】薛沉感慨,【好吧,我就是想摆烂了。如果想工作的时候就工作,不想工作随时都可以甩手就好了,想想就很快乐。】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啊。】
薛沉觉得有。
他夜里喝完冷水再跑出来吹风,每次持续一个时辰,两日后伴随着喉咙肿痛,成功发起了低烧。
小荷请了大夫过来,诊治后开了药,嘱咐他不可太过劳累就回去了。
太平王听说孩子病了,放下手上的事,抽空过来了一趟。
走进小院后他便察觉到了这里格外安静,小荷在门口坐着绣手帕,见到他来,连忙起身:“王爷。”
“沉儿睡了?”
“公子刚刚还在看书,说是不想被人打扰,奴婢就在外面守着。”
“这孩子,从小就是这般性子,本王进去看看他。”
“是。”小荷连忙推开门。
薛沉没在看书,只是单纯地捧着书出神,时不时地咳嗽两声,平添几分脆弱,周身萦绕着浓浓的孤寂感。
太平王心中一紧:“沉儿。”
薛沉转头看去,好似被拽回了人间,放下书本起身,笑着朝太平王走去。
太平王试了试他的额头,依然有些烫,“难受吗?那药是不是不管用?”
“才刚服下,没有这么快起效。我感觉身上热热的,等一会儿发发汗就好了。”
“那更得保暖,别到时候再得风寒,有你遭罪的。”太平王把他按回榻上,披了件外衣,“刚才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在想小时候的事,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想起以前,就跟不久前才发生似的,仔细想想又觉得好多事都记不清了。”薛沉咳嗽两声,“不过刚刚我想起来了很多。”
“你现在跟小时候也差得不多。”太平王说,“从小就这样,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你看看外面那些官宦子弟,哪个没有七八个贴身的人?”
“我就是觉得人多了不自在。”
“明明那么怕冷,偏不爱穿厚衣,每年秋天都要病上一场,这次也是。多穿件衣服,不比生病喝苦药好受吗?开春也是,没人比你换得勤快。看着精明,怎么就算不过这个账来?”
“大夫都说了,这次是累的……”
太平王盯着他身上的单衣看。
薛沉恼羞成怒,丢掉身上披着的衣裳,躺下盖上被子,蒙住了头。
还说不是孩子呢。太平王失笑。
“好了,你自己知道就好,好好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爹爹。”
“怎么了?”
“我不是故意的。”
“我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当爹的还能不知道吗?”太平王摸摸他的手,掌心干燥微烫,没有发汗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安慰的话信手拈来,“放宽心,万事有爹在。”
薛沉精神一松,模模糊糊地放松了意识,隐约听到他爹让小荷换了床厚些的被子,盖在身上的重量分外踏实。
等他睡醒后身上已经发过汗了,宫九守在床侧,就像他平时发呆那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系统跟他感官共享,本体苏醒后,意识从其他马甲那边转移过来,被宫九吓了一跳:【哦嚯。】
薛沉:【统啊,你之前说什么来着,修复好灵魂任务就算完成了。灵魂修复有没有什么征兆?】
系统:【不知道啊,要不你再开一个马甲试试?】
薛沉:【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