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荞麦冷面
    整顿饭,骆眀昭都吃得小心翼翼,孙惠几乎把所有菜都推到她面前。

    留在自己亲儿子手边,就只剩半碗米饭,牧时桉也没抗议,就那么默默吃着,时不时目光落于身侧。

    “昭昭多吃点啊。”

    “阿姨,您也吃啊。”

    孙惠看着她吃饭心满意足,感觉自己就已经饱了,在饭桌上又坐一会儿,便起身准备回去睡午觉:“阿姨吃饱了,昭昭你慢慢吃,吃完放那让时桉收拾就行。”

    说完,就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回到卧室补觉,脚步声后又是“咣”一声,门被关住,饭桌上就剩下骆眀昭和牧时桉两个人。

    骆眀昭侧过身,目光移向身边的少年,手里还捏住筷子:“孙阿姨真热情,你没吃饱吧?”随后又伸手把菜都推过去。

    “那你呢?”他没头没脑忽然问。

    骆眀昭愣怔:“什么?”

    牧时桉撑着脑袋,斜坐餐椅面向她,淡淡地说着:“你没吃饱。”

    他说的是肯定句,骆眀昭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也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笃定。

    只不过他说得还真不错,她当下也就吃个半饱,别看她好像一直在夹菜,实际上每次都是一小小口,她塞牙缝还不够。

    “你咋知道?”她有表现得很明显吗?

    牧时桉脑中一瞬间浮现出,女生平日里在学校食堂埋头苦吃的场景,虽然梁若璇使用小姑特权硬性分成男女两队,但他们他们总是离着不远,他其实都能看到。

    对他来说那场面有点像电视剧,或是旁的什么,总之有趣地让人移不开眼。

    半晌,在骆眀昭明晃晃地期待眼神中,他却回道:“因为你有好品质。”

    “哈?什么玩意?”

    “不剩饭啊,林雨彤的剩饭不都是你处理的吗。”

    我谢谢你,你没事吧。

    啥意思,说我是剩菜处理机?

    还不是林雨彤成天减肥减脂,剩半餐盘的菜她看着都可惜,只能主动承担起打扫任务。骆眀昭耳根涨得通红,燥热上涌,却见牧时桉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不是阴阳怪气,牧时桉的表情里好似透着几分真诚,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不解:“怎么感觉你下一秒就要爆炸?”

    心理上,骆眀昭心底从未对自己的爱好而感到难以启齿,爱吃饭饭量大又有什么丢人。但青春期似乎某种生理上的反应在揪着她,好像是在自作主张替她感到难堪。

    骆眀昭从小就吃得就多一点,不过爱跑爱动,所以即便馋嘴骆家父母也从没有拘着她,和善的亲戚都说能吃是福,不过总有例外,会说出些没劲的话,比如,再这么吃,以后家里就养不起你啦,诸如此类。

    小时候不管不顾的,即便听到也就当做耳旁风处理,但慢慢大了些,大概是到身旁姐妹开始对外表上心、对他人评价上心时,大家会刻意压缩食量,或是开始做各种运动,那时她才隐隐感到自我怀疑。

    她是不是也要学着这样做啊?

    餐厅陷入短暂地寂静中,牧时桉瞧着她好像陷进某种情绪中,没来由地心乱。

    “你生气了?”他打破僵局。

    骆眀昭回过神来,赶紧甩甩脑袋:“没有,没有。”

    牧时桉补充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这样很好,人只有吃饱才有力气,不剩饭也很环保。”

    骆眀昭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瞳孔出神,她第一次瞧见这么真挚的他。

    “我就是想到之前困住自己的一件事,”她开口解释道,“不过老早之前我就想清楚啦。”

    他忽然有点好奇:“能问吗?”

    骆眀昭垂眸,搓搓手里的筷子,无所谓道:“没啥,就是曾经因为吃得多感觉自己略微有些丢人,感觉大家都在变得更好,我是不是也该控制一下,让自己更招人喜欢什么的。”

    停顿片刻,她又说:“但这种没有标准答案的内卷是无穷无尽的,总会有更完美更受喜欢的人,我要是吃不饱我状态就不好,有些人为自我汲取能量的方式是得到别人的认同,我就是吃,其实这么想想我挺赚的,他们有毅力有决心能为了保持美丽而运动节食,我只靠吃,也算是一种走捷径的方式吧。”

    牧时桉没想到骆眀昭会说这么多,也没想到仅仅是有关吃这一件事,就会让人产生如此复杂的念头。

    从前的人生经历中,他鲜少有主动探究某事的经验,更多时候他都是直接套用前人总结好的经验去生活,通俗来讲,大概就是只求结果,忽略过程。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听到人对于一件事情的心路历程。

    牧时桉听得有些发愣,骆眀昭打量他几眼,察觉到他好像在出神:“那什么,我是不是有点话多啦?我就是随便说说,快吃饭吧。”

    “没有,我觉得很有意思,”他斟酌了几秒用词,“而且你也不胖,不需要保持身材。”

    她当然不胖!

    骆眀昭自从上了高中,就在一百零七斤上下徘徊,她自我感觉很满意。

    她被说的有些飘,笑得洋洋得意:“那是当然喽。”

    牧时桉:“所以吃吧,我妈午休会睡很久,你可以慢慢吃,不着急。”

    不知为何,骆眀昭自我感觉,心脏好像少跳半秒,随之牵着她呼吸一滞。

    她原本只是觉得,这个有些怪怪的新朋友,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一样。

    但他察觉到了,自己是因为长辈而略感不自在,骆眀昭不知道该怎么总结这种心情,大概是欣喜,因为看到他的另一面。

    她拿起筷子,发自肺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那个午后,骆眀昭悠哉地吃了很久,牧时桉就在一旁坐着,时不时会有几句聊天,这大概是虽有汉堡哥在身边,但她却吃得最满足的一顿。

    -

    平静的一个下午,骆眀昭独自坐在窗边的书桌上写着作业,直到五点多时,林雨彤居然微信联系她,说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

    【昭昭是我:是本人吗?】

    骆眀昭低着头戳着屏幕,林雨彤居然主动出门干饭,稀奇。

    【rainy:你就说来不来吧,我还叫了梁若璇。】

    骆眀昭犹豫了一会儿。

    【昭昭是我:你等我问问哈。】

    【rainy:你问谁啊?你爸妈不是平时都是宽容的吗?】

    等在约定的韩餐店见面,经过一番拷问,林雨彤终于知道她去问谁。

    她瞪着眼睛:“你在牧时桉家吃的饭啊?”

    梁若璇也没想到:“我嫂子都没跟我说,早知道我也去蹭饭了。”

    骆眀昭把骆齐王乐萍暂时把她托付给孙惠的事大概解释一番,出门前她不太好意思地上楼报备,好在孙惠没太在意,就让她回家时跟自己说一声就行。

    “哇,你俩这什么情况?这算什么命中注定相遇又结识啊,”林雨彤兴奋地小声尖叫,“你看自从校区合并后,你们接二连三巧遇,然后同考场同班,甚至还是楼上楼下领居,现在都已经见家长吃饭了……”

    梁若璇也在一旁搭茬:“我也发现,我大侄子自从认识昭昭,也变得有些不一样喽。”

    “打住!”骆眀昭赶紧制止她们肆无忌惮的拉郎行为,“你俩真是,我要再不阻止你们,超话说不定马上就给我俩建好了,我俩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但磕到上头的两人完全听不进她的话,凑到一块当着正主面议论。

    “你说她俩CP名应该叫什么?我觉得应该叫昭昭牧牧。”梁若璇说。

    林雨彤提了个更炸裂的:“我觉得,叫牛马CP。”

    嘿,听听这都像话吗!

    骆眀昭忍无可忍,手动捂住坐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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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侧的梁若璇的嘴:“我说,够了。”

    她可怜地呜呜半天,骆眀昭才心软终于解控。

    “哎呦真的,这种事当局者迷,我们外人看得可清楚。”林雨彤说着。

    服务员小姐很快端着三碗荞麦冷面和一盘铁板鸡爪上桌,今天一反常态拆开筷子塑料包装着急吃饭的人居然是林雨彤,她一挑冷面猛地吸溜一口。

    骆眀昭挑挑眉:“彤,这不像你啊,你不减肥了?”

    “我一睡到十二点多,中午我都没来得及吃饭就去上课,在网上刷到冷面的帖子,馋死我了,而且荞麦冷面热量低。”林雨彤饿得不行,边说边吃。

    骆眀昭倒是中午在牧家吃饱,这会儿饥饿指数不太高,冷面汤上铺着层薄薄的冰碴,她拿筷子挑了几根,猛地吃还有点冰,感觉到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过在缓一阵,就很适口,她吃了几口就戴上塑料手套去扒鸡爪,这家点鸡爪也是特色。

    梁若璇歪着头,好奇问:“说真的昭昭,你对我大侄子什么感觉,你放心说,我绝对保密。”说完还竖起三根手指。

    “真的就只是纯友谊,非问我什么感觉,就是大帅哥一枚,其他没别的。”骆眀昭老实澄清着。

    “真的就这样?”

    “就这样。”

    CP正主急于撇清关系,梁若璇冷不丁有点小失落,托着下巴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冰碴:“我本来还想说你要有危机意识,周围喜欢我大侄子的人可多啦。”

    这不是很正常吗?毕竟脸在那。

    林雨彤八卦心涌起:“比如?”

    “就比如,”她停顿片刻,大概是脑海中小人乱斗着,最后分享欲强的小人最终获胜,“好了,我实话说了吧,就昭昭你之前的同桌胡晓月,她就喜欢牧时桉。”

    林雨彤、骆眀昭:“什么?”

    记忆中忽然浮现女生那张恬静的面孔,骆眀昭愣在那:“你怎么知道的。”

    梁若璇觉得,如果胡晓月没有再告诉过别人,那么在今天之前,大概全世界知道事的就只有她吧。

    梁若璇也就是偶然中发现的,其实胡晓月藏得很好,完全瞧不出来,她总是安静一个人独坐在后排,牧时桉也爱坐后排,就某次宋晓随便点了两人去拿卷子,就刚好点到他俩。

    那次梁若璇正好生理痛捂着肚子从卫生间出来,刚好撞见两人在走廊上,她站着的位置是视觉死角,她能看见两人,但是对面瞧不见她,梁若璇痛得不行,本想叫住牧时桉让她带自己回班,却刚好瞧见她小步跟在男生身后,藏都藏不住的目光。

    “……然后我也没叫他,就偷偷躲回卫生间里了。”梁若璇说着。

    林雨彤不解:“你为什么没出去啊?”

    梁若璇被问的一愣,猛低被呛住,忍不住低头咳嗽好几声,整个双肩都在颤。

    骆眀昭赶紧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吧小璇。”

    “没事,”梁若璇笑着摆摆手,又不自觉地叹口气,“主要是她明亮纯粹的眼神啊,我隔着老远都能瞧见,平时看着性子温吞,但那一次感觉她整个人都不太一样,我也不忍心破坏,那种感觉我懂的。”

    “所以她上次跟骆眀昭甩脸,是因为牧时桉吗?”林雨彤有些恍然大悟,但还是站在姐妹这边,“为个男的,她不至于吧。”

    梁若璇靠着椅背,眼皮轻掀,嘴唇不自觉抿着:“我跟她接触过几次,其实我觉得她不太像那样刻薄的人,所以我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不过,我今天说的事,你们都必须保密知道吗,无论她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事不许出去说。”

    林雨彤抱着胸,了然:“你当我是什么人啊。”

    骆眀昭也跟着点头,但心间仿佛被什么堵住,那种难以言喻的涩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心情,但就是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