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翠微跟在馥郁身后进房,二人一道预备梳洗的物什。
徐端睁眼时,正巧看见翠微在掖被角。
“姑娘这睡觉的习惯是一点也不变,小时候爱伸一只脚在外,如今还是这样,就快入冬,可当心着凉了!”
这人和这话多熟稔,清早正是迷糊的时候,叫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可惜还是要醒。也幸亏要醒,那些经历若是皆化尘土,她才是死也不得安宁。
“翠微,你一路奔波,怎么不多歇息几天?”
“躺了一日足够了,再躺下去我就要病了。”翠微起身去拿牙香筹,“早上瞧见阿良拿着婚服,我想姑娘的喜事,近了吧?”
徐端浸湿巾帕,“等请了婚期,就定下了。”
“馥郁,你先下去吧,我跟翠微说会儿话。”她从桌上拿了一根木头簪子,随手挽了个发髻,这样式在瓷窑里很常见。
翠微朝外头打量着,在八仙桌前坐下。
“这里是五十两银子。”昨日上街的时候,特意兑了些小面额的银票。
“姑娘,你这是?”三十岁的妇人面无波涛,她见过大世面,不会因五十两银子起波澜。
从广陵出发时,她已知道孟公子发达的消息,对徐端的担心是有的,但也希望从主仆之情里赚上一笔。
“母亲亡故以来,翠微待我如初,像我的母亲一样,我十分感激,也想请你陪着我出嫁。生叔身体不好,这些钱你先拿着,叫他请好些的郎中,养养身体。我手里银子不多,暂且只有这些,日后若宽裕,还会想着你的。”
翠微低眉,拉过她的手,“姑娘说哪里的话,阿鱼早夭,我后来再没怀孕,我和你生叔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女儿。他也很想你,本来也要跟来的,只是虚弱得厉害才耽搁了。”
徐端不自觉冷哼一声,扫眼看她。
翠微被这眼神刺了刺,立时缩回手,“他当时想卖掉你,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如今都过去了……”
“翠微,你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了,拿着银子出去。”
她为什么非要提起不愉快的事情,无端惹人讨厌。
关门声传来,徐端对镜描眉,将发髻换成京城时兴的样式,点了红唇。
今日她要去孟宣的铺子里看看。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薄衫一遇见风便透进来刺骨的寒意。
“姑娘,外头冷,先进去!”馥郁手里端着衣裳,“裁缝店的人送了新的秋装来,比先前穿得厚些,今日穿这个正好,我才见翠微姑姑出去,便想来寻姑娘,赶巧看见您要出去,冻了一个哆嗦。”
她脸上笑意分明,看上去有股子娇憨,徐端轻声笑笑。
“这颜色衬得姑娘气色真好!”
暮秋的湘妃色温暖中带着些分寸,穿在人身上,显得人温柔而不软弱。
徐端也很喜欢。
“馥郁,你喜欢这个颜色么?上次去铺子里,我多挑了一匹湘妃色的布,那时还没想好做什么,你喜欢的话,便拿去裁身衣裳。”
馥郁不掩激动之色,“真的么?谢谢姑娘!我定不会穿着招摇,只在高兴的时候穿!”
换了衣裳出来,雨还没停,这丝丝绵绵架势,像是要下个没完。
好在天上不是黑压压的云,而是像是浮着一层灰灰白白透不过的雾,看起来要亮堂些。
徐端打着伞喃喃自语,“早知今日就下雨,昨天该多买几个扫晴娘。”
到饭厅需经过孟宣的院子,雨打屋檐,角落上缀着成串晶莹的雨点,她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目光收回时,却注意到了一个白娃娃在檐下来回晃荡。
仔细一瞧,正是那个扫晴娘。
“你今日怎么没去上值?”时辰分明已经晚了些,她到饭厅,孟宣还没走。
也不是休沐日。
孟宣抬眼看她,“这几日天象狂风暴雨,清早有人送信来,今日休息。”
他注意到她穿戴整齐,妆容描摹得也细致,应是要出门,“你今日要出去么?”
徐端盛了粥,在人对面坐下,“本来想出去逛逛的,没想到这雨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只好再等等了。”
“我的手帕,你还没还我。”孟宣装模作样要擦嘴,在袖中一通翻找,最后恍然大悟,伸手问她要。
阿良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大人!刺史来信了!还有英国公府的小厮递了帖子来,邀你后日去赴宴!”
他伸着的手缓缓收回,面上显出阴郁,“信给我。”
老孟大人休妻另娶久矣,对他这个儿子不管不顾,只当他是死了,怎么还会写信来。
阿良站在原地打量自家大人和徐姑娘,今日这气氛不大对劲。
徐端也觉得孟宣与往常不同,这个人的高兴难过向来不会挂在脸上,可眼下看了信脸垮成一片,应是有大事了。
饭厅沉默许久,才见他收起书信,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那个人要回京述职了,说他时间不多,想见我一面,我不会去的。”
她的视线落在孟宣轻微颤动的手上,轻轻动了动嘴皮子,“你的手帕已经旧了,我这几日绣个新的,再给你。”
他怔愣着,先是意外,后来又呆呆地应了声,“好。”
回过神来,仿佛已经不生气了。
“瞧着这雨还要下大呢,方才看还像个白天,现在又黑下去了。”徐端往外看,“昨日你说等你休沐,咱们一道做晴天娃娃,就今日吧,总该找些事做。”
孟宣点头。
她起身,“我去准备东西。”
馥郁在屋子里找素帕,又从厨房妈妈的针线篮里偷了些棉花,只是还缺一些花色的碎布,徐端让她去自己的柜子里看看。
她却站在屋里回想孟宣方才的样子,真要说起来他家里的变故来得要比徐家早。
难道人人都有这样天翻地覆的时候么?或许是的。
“你说什么!他寄了一封信来?为何不拿给我看?”记忆里孟夫人的声音总是柔而细,这样从隔壁穿墙而入的嗓门,实在是难得。
孟宣不知说了什么,孟夫人竟取了柳条来要动家法。
他一直是孟家的宝贝儿子,磕着碰着,家里人都十分着急。
今日孟宣要受皮肉之苦,徐端觉得很新鲜,想着这样的场面少见,便悄悄从狗洞爬了过去。
“母亲,儿子知道你心里苦,可父亲多年在外,书信半年一封,今年更是到了年底才有这一封信,母亲就不想想其中的缘由么?”孟宣跪在地上,身子挺得笔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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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夫人被说中了痛处,眉毛拧在一起,狠狠打了他几下。
徐端在草丛中躲着,草叶片片挡着视线,只知道这柳条抽在身上一定十分疼,孟夫人下了狠劲,柳条破开空气,有呼啸声。
仿佛也打在她身上了,早知道这样,她定不会过来偷看。
“快拿出来!”孟夫人哭腔分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孟宣松开牙齿,长呼一口气,“母亲看了难受,还是不看得好。儿子决不许那个人再伤母亲的心,母亲要生气,便生我的气吧。”
孟夫人已经从儿子的话里听出来,那是怎样一封冷漠而绝情的信,她扔下枝条,颓唐一笑,“罢了。”
这两个字怎么够泄愤呢,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教条死死压着她,可若是此刻转身,便再也没有勇气责骂这一切了。
荒唐。
她停在原地,“你父亲写给我的信,你凭什么……你凭什么看呢?我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地做你孟家的妇人,难道我还不配看?我还不能做自己的主?”
孟宣的身子向后坐,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泄去了。
孟夫人眸中像是存着一汪泉水,而今汩汩而出,“你们家的人,总是这样软弱,动不动就不说话,你老子这样,你也这样。休书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亲自来跟我说,隔着十万八千里把我打发了,呵,读书人啊!”
母亲的身子很轻,风吹过来,便留存片刻风的形状。
孟宣的心里正有些东西坍圮,他喃喃出声,“母亲……我错了……”
刹那间,对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父亲,滋生出无限的恨。
徐端耳朵里灌进“休书”二字,脑海里警铃大作。
大哥哥的先生说,被休弃的女子都是顶顶坏的人。
孟伯母怎么会是?
母亲夸赞她的绣样,她每次见自己都笑嘻嘻地打招呼,她将孟宣养的很好……
过了半晌,孟夫人不再说话,抬手擦干眼泪,“宣儿,仔细生病,赶紧起来吧,母亲不怨你。”
方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孟宣扶着母亲的手站起来,张开手臂抱住了母亲,“母亲,请您相信儿子,您的好,儿子都记得,我这辈子与您有缘分,做得一切事情里总有一分是为了母亲。儿子为母亲好的意思是,母亲可以为自己活着,儿子会保护您。”
不知孟夫人心中作何感想,草丛里的徐端很受震动,对于其中的意思却一知半解。
待那二人回了屋子,她又钻狗洞回家。
桌子上有一盒没舍得开封的花生酥,她伸出手指摸了摸,又按捺住了心思。
大哥哥的先生真不是好人,她咬牙切齿地锤桌子。
趁父亲在家时,寻了个机会无理取闹,将那人赶走了。
自那以后,孟夫人的身子渐渐不好了,不久便郁郁而终。
孟宣的脸变得更僵了,那是少与人交际的脸,对哭与笑感到陌生。
不过,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可算得上是灵动了,徐端垂眸想着,这可全是她的功劳。
她算得上是孟宣的恩人,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是自己奉献了大半生机活力,陪着他长大。
“徐姑娘!大人他突然昏死过去了!您赶紧过去看看!”管家在门外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