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宣煞有介事地沉吟着,故意煎熬她,“这个名字写得俊秀,我却不记得自己能写的这样好。”
那女子已经揭掉了帷帽,借着屋里的烛火的余波,他瞧见她颤动的睫毛。
徐端昂起头,旁人越要煎熬她,她的心便越硬,对旁人硬,对自己更硬。
她并不是非要依仗孟宣,她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她已经经历了许多事,这些阅历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孟宣不会有,只有她自己有,她早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她愿意嫁给孟宣是万千选择中的一个,相对轻松些的一个选择。人想不劳而获,算不得罪孽。
若这条路行不通,她自然可以去过一分辛劳,一分收获的日子。
“这不是你签的那份婚书,是我离开长华县时新写的,还花了些银子请广陵的官府盖章,你从前签的那张婚书我从没见过。”她说这一连串话,仍觉不够,“孟大人若是想抵赖,此时还来得及……张尚书也好,英国公府也罢,你还可择个青云梯,祝你扶摇直上。”
徐端眼眸坚定,屋里的光被她挡去了一大半,她脸上映着夜色,更衬得她瞳孔漆黑,狠厉从其中泄露出来。
孟宣失神,他惊诧地发现自己先入为主,以为她还是从前的模样,再见到她从没想过要重新认识她。
可她还是她,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个有趣的谜题,天然的诱惑着他。
“端端一直懂得我想要什么,即便隔着十万八千里,也知道我愿意。”孟宣站直了身子,说得十分认真,他循着她的视线回望过去,在她幽深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我认的。”
徐端的唇里吐出冷清的话音,“既如此,我知道了,很晚了,你早些回去睡吧。”
孟宣认她为妻这事,像是年少时的比试终于定下输赢,自己傲慢无礼也好,使性掼气也罢,无论多少错处,在他这里,她身上总有天大的好处,她是个顶好的女子。他赞赏她,是因为他有不如她的地方。
孟宣站在原地不动,这京城里充满活气的情绪,安在一个与他有关的人身上,是喜事。
“我等你关门。”
话音刚落,那人毫不迟疑将门阖上,传到他耳朵里是“砰”的余韵。
徐端扶着八仙桌重重呼吸,晚上吃得咸了,她伸手倒了杯茶。
这是出门前的茶水,晚秋天气凉,早冷透了。
她大口咽下,心里翻江倒海,正盼着凉一凉,再波澜壮阔也叫它冻住。
可做完这些,嘴角却还要追着眉梢去,屡禁不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高兴,像是疯了一样,恨不能在院子放开声笑起来。
徐端撂下瓷杯,三两步走到妆台,夜里铜镜根本看不分明,只有些影子。
她忽而冷静下来,放倒了铜镜,定定地坐着。
孟宣还在门前站着,里边传出来些碰撞的声响。
今夜月亮没有出来,星星也不多,零零星星几颗,全在徐端的屋檐挂着。
“可真偏心啊!”他轻叹一声,走回自己的屋子。
秋有尽时,院子里落叶随风去,再大的落叶堆,也耐不过一阵狂风,转眼之间,只有四散奔逃的份。
忽而雷声大作,紫光照着窗户,光影化作一条丝线从徐端身上穿过。
她打了一个寒颤,不禁耸起脖子,身子缩在一处。
这一阵鸡皮疙瘩过去,徐端抬手拢起鬓边的碎发,站起身推开了窗。
外头黑寂寂,狂风卷叶进到屋里,物什摇摆出响声。
没一会儿雨丝飘下来,落地时滴滴点点,再便是倾盆而下,渐渐在地上积起一地水色。
徐端没有睡意,搬了张矮凳坐在窗前看。
这样铺天盖地的雨势,要将天地翻覆的大雨,从前她也经历过一场。
“金掌柜!我求求您!您就让我进瓷窑做工吧!我什么苦都能吃的!”大雨浸透人,从头顶穿到脚底,仿佛人在雨的眼里只不过是片叶子,滴水能穿石,何况一片叶子。
徐端颓唐地跪在金府门前,脸上总是湿着,要么是泪,要么是雨,反正不是稀奇东西,否则她便是从早哭到晚,也值得。可如今只是白费功夫罢了。
燕庆十七年初春,徐夫人病逝。王县令上门逼婚,她带着翠微逃到广陵城里,家财早已散尽,她只有翠微了。
可惜翠微的丈夫受到徐家的牵连,失了活计,恰逢翠微有孕,正是艰难时期。
她不能再赖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母亲娘家姓金,听说是在广陵城做生意的,不过长久不联系了,如今管不了这许多,但凡能有一点依靠,她都得去搏一搏。
第二日她告诉翠微自己去寻亲,翠微迟疑着要陪她一起去,后来才应下。
临走时,塞给她一钱银子。
城东问到城西,遭冷眼也遭习惯了。
徐端一身乞丐装扮,脸上日日涂着泥,防着许多人。
从前种种是闺阁里的梦境,这会儿是初到人间,恍如炼狱。
哭是要哭的,样样都值得一哭。
“金家?从前广陵山庄的金家?嗐,早没了!大女儿像是嫁了个财主,金家败落时倒没听说他拉上一把,不知道怎么样了,其余人么……”
徐端早不抱希望,怔怔地听着。
那人忽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他家还有个小女儿!应是被卖进青楼的那一个!这人可就厉害了!好人家的姑娘进了那地方,哪有能活着出来的?所以说她了不得,不仅活着出来了,还做起了生意………好像是瓷器生意,对!就是瓷器,你往城南去,有个瓷窑,那应该就是金姑娘的产业。”
“多谢您了!我会记得您的恩情,日后我若发达,定不会忘了您!”徐端跪地给人磕几个头,那人挥挥手进屋去了。
她一面往城南走,一面眼眶酸涩。
应当淌下眼泪的,可一滴也没有。
“金掌柜不在,你走吧!”
“您可知道她家在何处?”
瓷窑里一个女工皱着眉十分嫌弃地打量她,“问这做什么?”
“家中有些变故,与金掌柜有些渊源,特来投奔她。”
“呵,原来是打秋风来了,我看你好手好脚的,不想着找个活计,偏要向人伸手要钱。”女工翻了个白眼,十分瞧不上她,见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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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垂着头站在原处,愈发生气,“快走,站在这碍人眼!”
她挪了挪脚步,还是没动。
女工气急,“你究竟要做什么!脸皮这样厚!”
“家里败落,实在没有法子,我可以做工的,什么工都做得,劳烦您就告诉我吧!”
那人松了口风,“可以干活?”
徐端连连点头。
“那你先在这里帮忙,晚些掌柜过来,我替你说说话。”
“嗯,真是多谢姐姐了。”语毕,她又要磕头,被人拦下来。
女工给徐端寻了身干净衣裳,脸上的黑泥也一同洗去了,“你长得和掌柜有些相像呢。”
不过是顺口一言,她接着便道:“把这些脏东西洗了。”
清洗的事她常常见人做,照猫画虎干起活来,做得很习惯。
日头西沉时,金掌柜来了。
“你怎么干得活,这点衣裳洗了一个下午!”女工皱着眉看她,“洗得还算干净,就是手脚忒慢!掌柜来了,你赶紧过来。”
金掌柜耳高于眉,父亲说这样的面相是大富大贵之人,徐端对此印象深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要找活干?”
“嗯,希望掌柜能收下我。”
金掌柜秀眉一挑,“瞧着不像能干活的,何方人士啊?”
“长华县长华巷徐家徐端,我母亲姓金。”她满心里是遇见亲人的欢喜,等待着与姨母抱头痛哭,再抬头却见亲人怒容满面,像是要吃她的肉,“姨母……”
“不要叫我姨母!我这里收不了你,你走吧!”金掌柜撂下话就走,很快没了影子。
徐端想起路人说金家破败时,徐家没有伸以援手的话,不觉轻叹一声,“怪不得。”
女工塞给她一个馒头,“掌柜的不要你,定是有缘故的,她那样心善的人,听你说了两句就变了脸色,哼,赶紧走!”
翠微给的银子花光了,如今她只有一个馒头。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除了金掌柜,这广陵与她,简直毫不搭嘎……
徐端一咬牙,眼里一片决绝,馒头往胸口一塞,跟在金掌柜后头跑。
天上黑云遍布,挡住了西沉的日头,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金掌柜的马车在前头慢慢得行进,她听说那个小丫头还在跟着跑,“慢点,给她点念想。”
不知跑了多久,滂沱大雨落下,金掌柜的马车终于停下,徐端看见她进了屋,可门立时关上,只有砰的响声还在门外。
今日若敲不开这门,大约真要死了。不知怎么,就想到死上来了。
她锤不动了,倚在门上睡过去。
女工姐姐说得没错,金掌柜是善人。
徐端在雨里浸了大半夜,将要昏死过去时,门开了。
现如今想起来,即便那时天还黑压压的,开门的金掌柜浑身闪着金光,是神仙的模样。
一想到金掌柜,连窗外的雨也停了。
徐端眉心微动,关上窗子。
她伏在书案上写了一封书信,又往里塞了两张银票,仔仔细细封上口,把信垫在自己的枕头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