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十年前。

    今天轮到温聿值日,顾忌明主动留下来帮他扫地,所以教室只有两个人。

    头顶几排长条吊灯把教室照得明亮如昼,因为是秋季,也没有小飞虫之类的,一时倒也算安静。

    顾忌明在一旁哼着温聿没听过的歌,手上动作倒是利落,一刻不停。

    “我说我来扫地你去坐那里学习就好。”顾忌明看他弯腰收拾垃圾的样子,轻轻哼了一声。

    他们家温聿的手怎么能做这种活!

    于是顾忌明赶紧跑过去抢过了扫把:“我来倒垃圾我来倒垃圾。”

    温聿:“……”

    温聿没抢过他,只是抿了一下唇:“谢谢你。”

    顾忌明眨了眨眼睛,刚想说没关系,头顶的光突然灭了。

    教室里猛然陷入一片黑暗。

    温聿身体一僵,冷汗旋即下来了,他猛地握住了一旁顾忌明的手臂,声音微颤:“顾忌明。”

    顾忌明一瞬间察觉到了他的不对:“温聿?”

    温聿攥着顾忌明胳膊的手越收越紧,疼痛感很快从那一小块地发蔓延至整条胳膊,温聿收了收牙关。

    “你怎么了?”顾忌明又震惊又担忧,将温聿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怕黑。”温聿声音很小,很轻,牙关微颤。

    顾忌明没听清楚:“什么?”

    “怕黑,”温聿嘴唇抖了抖,难得没有拒绝顾忌明抱他,“我说,我怕黑。”

    顾忌明一愣,旋即把温聿整个人都抱紧了,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温聿。不要怕,应该只是暂时的停电。”

    温聿攥紧了顾忌明的胳膊,黑暗之中,他的耳边又传来男人醉酒后的殴打咒骂声和女人的哭泣声,还有被带倒摔烂的杯子在瓷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拉长声。

    不确定在哪个黑夜就会突然冒出来的响动的不安全感和惊慌藏匿在黑暗中,翻涌滚动,小时候躲在被窝的小孩长大了依旧没有勇气掀开头顶的被子。

    顾忌明似乎是察觉到了温聿的不对劲,主动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温聿?温聿!”

    温聿的脸色惨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看见光亮,他才勉强松了口气。

    “不扫了,”顾忌明把他手里的扫把躲过去扔到了垃圾桶旁,带着他离开,“走了,回家。”

    家。

    温聿耳边传来一阵耳鸣,他猛地握住了顾忌明亮着光的手机:“不回家,不回家。”

    “好好,不回家,”顾忌明握住了他的手,看他浑身发抖的样子,只能不停地安慰他,“没事了,温聿。没事了。”

    温聿的手冷得吓人,猛地握上去像是握了一块冰。

    顾忌明牵着他下楼,一直走出了校园。

    校外还有来接学生回家的家长,大大小小的车灯汇集在一起,有效驱散了温聿心底的恐惧。

    “吃不吃淀粉肠?”顾忌明拉着他走到一个小摊前。

    温聿偏了一下头:“不吃。”

    好吧。

    顾忌明又问:“别的呢?”

    温聿还是摇头:“什么都不想吃。”

    顾忌明动作一僵,半晌,他点了下头:“那现在去哪儿?”

    温聿垂眸,他心里的抵触在现实面前一向很无力:“我要回家。”

    毕竟除了那里,他再无去出。

    温聿看了看空荡荡的天空,深黑的夜晚,连星星都只剩了几颗。他想,他以后一定要买一个自己的房子。

    独属于他自己的。

    “那我送你吧。”顾忌明实在放心不下。

    温聿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走着,他没拒绝,那就是同意的意思。

    温聿因为要回家,这条路他走过无数遍,顾忌明因为去找温聿,这条路也走过无数遍,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一起走。

    夜风扑面而来,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大概走了五六分钟,顾忌明忍不住问:“温聿,你好点了吗?你刚才……”

    他说完这句话又闭上了嘴,担心会冒犯温聿,更担心会戳到温聿的伤心事。

    但温聿只是拉了拉书包,可能是因为顾忌明刚才在教室里一直保护他,他难得给顾忌明说了自己的事情。

    第一句话是:“我爸爸家暴。”

    第二句话是:“我妈妈在一个黑夜走了,除了离婚的法庭,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顾忌明顿了顿,他突然意识到温聿那么冷的性格是从何而来了——冷得仿佛周身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难以凿开,自我保护的同时,也在阻止别人靠近。

    顾忌明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聿两只手都握着书包带子,他看着前面蜿蜒的长长的道路,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也不用说什么,一切都清晰明了。

    打温聿有记忆起,他的爸爸便时不时会酗酒家暴,他动起手来没有轻重缓急,好几次妈妈都被他打得匍匐在地起不来。

    小温聿被吓得在一旁直哭。

    后来妈妈便会把温聿塞进被窝里,关上门,什么也不说。

    等到一切结束,残局都收拾完了,男人又会跪在妈妈的面前痛哭流涕,一遍又一遍地往自己脸上扇着巴掌。

    妈妈带着满身的伤,沉默不语。

    妈妈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又挨了打。温聿已经记不清是什么原因了,只知道男人将她凶狠地拖到了门外面,一脚踹了下去。

    温聿吓得失声尖叫。

    好巧不巧地,声控灯坏了。

    男人狞笑着一步一步走下去,他手上握着一个板凳。

    温聿觉得很可怕,可是妈妈已经要站不起来了。温聿下意识跑了下去,那个板凳便砸在了他的后背上。那个椅子多次被当做临时武器使用,已经快要散架,这次终于宣告死亡。

    散落的烂木材划破了妈妈的手背,鲜血直流。

    楼道里渐渐探出了头,好奇的目光像是无数双手伸到温聿的身上,将他的衣服扒光,赤/裸/裸地站在供人观赏的台面上。

    “妈妈……”温聿被他们观看得难受,忍着眼泪小声给妈妈说话,“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在这里。你带我走吧妈妈。”

    妈妈无声地抱住了他,身体颤抖得厉害。

    那会儿温聿才六七岁,很小的一只,身体还没有他爸妈一半高。

    那会儿温聿才六七岁,很小的一只,却毫不犹豫地抱紧了他的妈妈。

    椅子打在他的背上,敲碎了温聿妈妈的心,也敲碎了温聿对“爱”的信任。

    从那一刻起,温聿便长成了这样一个冷漠无情、顶天立地、一往无前的人。

    彼时温聿还不知道,在之后的十几二十几年里,他会一直和他的冷漠孤单相依为命。

    回去之后,妈妈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看了看温聿身上的青紫,将他抱在怀里,哄他睡觉。

    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温聿的背,轻声道:“宝宝。”

    温聿的身体又累又疼,他已经很困了,困倦让他提不起来精神回应妈妈的话,两只小手攥着妈妈的衣服,窝在妈妈怀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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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宝呀。”妈妈似乎是轻叹了一声。

    那个夜晚她在想什么,没有知道。

    半梦半醒之间,温聿感觉像是下了雨,应该是假的,因为雨水不是温热的。

    “我的宝宝……当年你爸爸追了我好久好久,结果得到了、结了婚就变了个人。可是妈妈已经有了你……怎么办啊,宝宝?”

    妈妈的话在睡梦中听不清,但是温聿向来听话,他还是记住了。一记就是十几年。

    温聿一直在想,妈妈离开前为什么要给他说这件事,是怪罪他吗?还是别的什么呢?

    可惜他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妈妈,自然也就没了答案。

    妈妈离开后,男人更疯了,酗酒酗得不分昼夜,家里堆满了各种酒的瓶瓶罐罐。小的时候他不满意还会打温聿一下,可是进了青春期温聿就不会任由他打骂了。

    男人再一次想对温聿动手时,温聿抄起一旁的酒瓶砸在了他的头上。彼时温聿还穿着校服,他将校服外套脱下随手丢在地上,摸来茶几上的烟,当着男人的面抽了一口。

    男人震惊于平日里乖顺安静的温聿会露出这样的一面,却被温聿第二个酒瓶砸倒在了地上。

    鲜血横流。

    温聿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居高临下地抽了口烟,他弹了烟,烟灰纷纷扬扬地落在了男人的伤口上,温聿目光狠厉:“动我一下试试?”

    男人不吭声了。

    温聿身上那股叫人畏惧的气质就是在这一刻形成的。

    温聿说完,已经和顾忌明来到了楼道里。

    他指了指楼道里的某处角落,轻声道:“当时就是在那里,所有人都看着。每次我从这里路过,都会想起来那天的情景。”

    顾忌明不知道说什么:“温聿……”

    温聿只是道:“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回家注意安全。”

    然后顾忌明旷了一周的课,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他抱着吉他唱歌的情景。

    而顾忌明给他唱歌的位置,就是温聿幼时被整个楼道的人围观的地方。

    温聿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第二天,温聿路过那里的时候,脑中浮现的是顾忌明眼眸明亮看着他唱歌的情景。

    他的噩梦被取代,这是他数十年来第一次在那里没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上学时路过一家奶茶店,店里正在放音乐。

    温聿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了进去。

    店员看着他。

    温聿:“……”

    脸皮薄的温聿随手点了一杯奶茶,对于向来节俭的温聿而言,这份开销实在不小。

    他领了奶茶,却没有走。他站在音响前听歌,已经深秋,奶茶店外的玫瑰花在经过秋雨的洗礼后落了一地,湿漉漉地在地上铺成一片。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

    “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间”

    “我怎么看不见”

    温聿就这样在音响前第一次完整地听完了原版的整首歌。他第一次知道,这首歌的歌名叫《晴天》。

    挺好听的。

    名字也好听。

    他拿着奶茶回了教室,顾忌明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温聿一回来他就醒了,他睁开惺忪的双眼:“温聿……?你想喝奶茶了吗?我给你——”

    温聿把奶茶放在他的桌子上:“送你的。”

    顾忌明一愣:“送我?”

    温聿看了一眼奶茶,又抬眸看了他一眼,认真中多了一分不好意思:“对。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