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姑娘今日要梳什么头?”

    灵俏的小姑娘大大方方地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她灵动、鲜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

    明明早不是第一次见到沈筱这张脸,身后的丫鬟还是被镜子里的美貌惊得恍了恍。

    “嘶——”小姑娘被扯痛了头发,立马叫道:“星灯!你扯我头发做什么?”

    星灯这才回过神,慌忙请罪道:“对不住姑娘,我拽得太紧了。”

    她急匆匆地转过话题,道:“今天是赏花宴呢,听说谢家三郎也会来,姑娘不如梳个灵蛇髻吧,最近在都城的女郎里,可风靡了。”

    好在娇蛮的小姑娘今日心情不错,并未苛责。她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满目憧憬:“明晦表哥也来吗?好吧好吧,那就梳灵蛇髻好了,虽然我感觉发式太高,坠得头皮痛……希望他会喜欢。”

    星灯已经拿出了假髻:“放心吧姑娘,你绝对会是赏花宴上最美的小娘子。”

    发丝一缕一缕梳上去,繁复的裙摆一层一层逶迤下来,像花瓣,像包裹礼物的精美盒子。

    年少慕艾,小姑娘俏生生的脸庞像是花瓣里的花蕊,谁看了都忍不住剥开来多瞧两眼。

    可那谢家三郎说话时甚至不敢看自己的小表妹。

    小姑娘却追着他问傻问题:“明晦表哥!你觉得我今天好看吗?我的发髻漂不漂亮?”

    他的脸上泛起诡异的红,偏开目光:“表妹乌发蝉鬓,像是仕女画上走下来的。”

    好吧。小姑娘想,今天被扯得头皮痛也不算太亏。

    后来,她如愿以偿嫁给了他,一个品行端正、前程优异的好郎君。莫说其他贵女歆羡不已了,就是她自己也高兴呀!

    何况……她低下头,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头。何况他还允诺了,以后房里绝不会有旁人,只她一个。

    她的父母恩爱,可她的父亲还是有很多其他的女人,她的二哥哥就是小妾生的。

    星灯仍在为她绾发,“娘子今日要梳什么头?”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紧的颞额,打了个不太优雅的哈欠:“随便盘盘就好了,不要太高。”

    新婚自是欢喜,可身为宗妇,要面对的繁文缛节也很多呢,她昨晚睡得不好,起来感觉脑袋昏昏沉沉。

    星灯一面为她梳着头,一面兀自说着:“今日郎君要带娘子出门散心,这可是成婚后头一回,还会有谢家其他几房在,可不能随便了。”

    她抿抿嘴,勉勉强强地道:“好吧。”

    星灯笑道:“不如就梳灵蛇髻吧,从前郎君不是说,最喜欢娘子这样装饰吗?”

    又后来……

    星灯为她顺着有些毛躁的发尾,轻声道:“娘子,今日要梳什么头?”

    她没说话。

    只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的发丝仍在星灯的指间流淌,像一匹厚厚的缎子。

    “娘子的头发变长了,梳高髻也不用假髻了。”

    镜中人的嘴唇终于动了:“我不要,我头疼,我不喜欢。”

    可是星灯还在喋喋不休:“娘子,不能再任性了。你这回赌气回了娘家,郎君都还主动去接你回来,哪怕你几次拒他于门外。”

    星灯劝得诚恳:“要不,还是梳灵蛇髻吧?当年娘子和郎君情窦初开的时候,便常梳这样的发式呢。等一会儿郎君见了,正好能回忆起过去的喜欢……”

    发丝在丫鬟灵巧的双手间盘绕,她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高耸的发髻渐渐堆叠,忽然就摔了手中捏着的金钗。

    “我不要!”

    金钗重重地摔到地上。她听到耳畔声音嗡嗡作响,是漫无边际的指责和唾骂——

    “疯女人!”

    “怪不得能和那病死了的疯子待到一起去!”

    “到底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是星灯仍旧抓着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她想要挣扎,可是已经成型的发髻仿佛真的有了生命,忽然间像蛇一样盘旋下来,死死勒住了她的脖子。

    .

    “娘子!娘子醒醒——”

    沈筱终于从噩梦中惊醒。

    一身冷汗,后颈处被凉得起了鸡皮疙瘩。

    绿萼关切地凑在床前,扶沈筱起身。

    “到了起来的时辰,叫了娘子好几声都没动静。奴婢就猜,娘子是又做噩梦了。”

    窒息的感觉犹在,沈筱一时说不出话来。

    绿萼往她腰下塞了软枕,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娘子好长时间都没有被梦魇住了,昨儿是怎么了?该找张郎中开点安神的药才是。”

    也许,是因为谢昶回来了。

    心病只能心药医。沈筱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垂着眼帘道:“没事,我已经醒了,稍坐一会儿就好。”

    绿萼瞧她面色,确实没有方才双眼紧闭时那样白了,也就没多说什么。见沈筱不再需要自己,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家娘子有自己的主见,她只要遵循就好。从前有个叫星灯的丫鬟,仗着自己梳头的手艺不错,插手娘子的事情,后来就被赶回了沈家。

    沈筱没有沉溺在情绪里太久。

    她趿着软鞋下了床,顺手拿起枕边的木簪,将头发松松挽起。

    今日还有正事要做,从乐坊延请的琵琶伎,如今已在府中。

    ——

    西厢。

    窗外又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好似天地间迟来的白幡。

    谢昶沉闷地坐在窗前,眉梢没有雪,却像是染了白。

    他花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才消化掉胞妹已经离世的事实。

    说实话,这并不该是让人意外的事情。谢盈的身体本就不好,每年冬天,都是伺候她的人最提心吊胆的时候。

    他穿来了五年后,整整五年啊……

    她熬不过这么多个冬天,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谢昶想要惋惜,想要难过,可是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牌位,忽然就哂笑一声。

    他开始发烧,一身一身地出冷汗,奇怪的是意识却一点不见昏沉,反倒越来越清醒。

    何家覆灭,是咎由自取,可是为什么这个仇,是沈筱来报的?那时他在哪里?谢家在哪里?

    模糊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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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他好像来到了一个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才是那个意料之外的变数本身。

    好在沈筱践行了她的诺言。她似乎很忙,也确实没有心情来这里见他,但是她每天陆陆续续送来了一些东西。

    任职文书。

    司卫监的副卫中郎。

    ——闻家洗刷冤屈后朝廷给的补偿,其中估计离不了裙带关系。

    房契。

    写着闻烨的名字,位置还不错。

    ——有正经住处,偏赖在她这儿不走,要吃这一口软饭。

    ……

    最后,沈筱送来了一个说书先生。

    只听说过请到家里唱戏的,没听过请到家里说书的。

    混于市井的小老头还是第一次接这种外快,一张快嘴都打了结巴。

    谢昶却是想笑——不知为何,沈筱这样天马行空的巧思,倒是让他想起了从前的她。

    从前的她……

    他在说书人摊开的折目上挑出一本,道:“讲这一折吧,‘狠妇人自拆鸳鸯散,薄情女难登大雅堂’。”

    小老头眉毛胡子俱是一颤,赶忙把这一折抽回袖子里藏着,谄笑道:“这个、这个都是编造的无稽之谈,客官要不挑点别的听听?”

    市井说书么,自然看客爱听什么说什么,对达官显贵们的窥私欲,自然也是一种消遣。

    他方才来得时候不小心,竟忘了把这一折收起来。

    在人家的地盘里,讲编排人家的故事,这不是上赶着把脑袋给人当球踢吗?

    谢昶抬了抬眉,没说话,随口又指了另一折,心里却记下了方才被抽回去那回的名字。

    他静静听着说书人口中荒诞不经的轶闻——一些据说没有原型但指向性明显的故事,过去五年的时局,也渐渐在他脑海中有了轮廓。

    午后,小老头走了,雪也小了。

    谢昶站在廊下,终于有一种穿过漫长岁月的实感。

    他找来一把半旧的伞,撑着它出了门。

    小老头自述是在清风楼坐堂,谢昶循着记忆,找到了这里。

    清风楼名号雅致,却实在不是什么风雅的所在。谢昶在门外扫了一眼,见里面鱼龙混杂,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小厮殷勤引路,谢昶在大堂的角落坐下,目光落在大堂正中、被听书人围坐簇拥着的那位堂客上。

    每每讲到些公媳扒灰、叔嫂偷情的烂裤/.裆子事,掌声、叫好声便如雷涌动。

    谢昶实在听不下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然而他确实想探究小老头藏起来的那折,于是只好端起茶水,才勉强把这股厌恶压了下去。

    他不再看向底下,抬起眼帘,目光漫无边际地在茶楼里游走,紧接着,却在楼梯处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沈筱。

    她披着一身鸦色的大氅,衬得一张脸愈发通透明净。

    谢昶下意识起身,还没想好自己应不应该出现在她眼前,沈筱却已自拐角处偏开身形。

    他这才看见,有一个俊朗的世家公子,正站在她身边。

    两人一起走下楼梯,言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