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少年
    这路属实令人寸步难行,由于鲜少有人,或者说根本无人经过,这条泥路已经有了重隐山林的趋势。

    宋炎平拿着在路口顺手折下的粗树枝,走在最前面,不断拨开阻碍他们前行的枝丫,方奕明则优哉游哉地走在后头。

    “这路偏僻幽静,且人迹罕至,你是如何发现的?”

    “刚来这座城池时,我为了找个歇脚的地方,便在林中探查,顺便打野味的时候,无意间就发现了此路。”宋炎平边忙着应付树枝边回道。

    方奕明闻言轻叹一口气,“徒弟太能干了,倒是显得我这师尊没了什么用处。”

    宋炎平皱眉,不免觉得他说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不过我能不能干和有没有你有什么联系,我那些野味不就是为了你打的。”

    “炎平。”方奕明非常富有情感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听你这么说,为师有些感动。”

    宋炎平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还在继续应付乱长枝丫,语气平淡道:“哦,那还真是徒弟我的荣幸啊,既然师尊这么为徒弟感动,还请下次烤兔子时多给徒弟留些。”

    “师尊吃得多,不是正说明徒弟你烤东西的手法好……”

    方奕明想说的话还未说完就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整个人都被宋炎平带着往旁边滚了几圈。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方奕明的大腿两侧紧贴着宋炎平的腿,就以这样的姿势一同陷入了绿野之中。

    “轰——”

    爆破声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方奕明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自己却未被影响半分,只因宋炎平将他护在身下,以自己的身躯拦下了一切伤害。

    他的侧脸正紧贴在宋炎平的胸膛上,背后的剑与泥地相贴,硌得他十分不舒服,但此时方奕明的心中全是耳边是无法忽视的心跳声。

    “宋炎平!”方奕明有些焦急地用手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人的腰,下一刻便听见了一声微不可察的抽气声,他感到浑身一僵,不敢再乱动。

    没过一会儿,宋炎平吐出一口浊气道:“我无事。”

    而后他便将手支起,一低头就看见了方奕明那双满是关切的眼眸。

    平常见多了方奕明不太正经的模样,此时见他眼底犹如实质的担忧,宋炎平倒是不习惯了。

    于是宋炎平移开视线,侧过头又说了一句自己没事,期间他的右手手掌一用力,整个人向旁边一倒,与方奕明拉开了距离。

    “我真的没有大碍。”宋炎平又补充道,而后十分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方才的那根树枝上系有红绳,想来应当是有心人布置的陷阱,如今红绳已断,说不准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话语间,方奕明与宋炎平都已经站了起来,两人的衣物上不免都沾上了泥土与绿叶,看上去十分狼狈。

    “难不成是郭家的人?”宋炎平开口问道。

    “不确定。”方奕明面无表情地取下身后的剑,“问问他就知道了。”

    说罢,几乎无人看清,方奕明的长剑已然出鞘。

    通体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道剑气斩出,直接荡平了近五米宽地方的植被。

    方奕明纵身一跃,直直向方才挥剑的地方踏去。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衣袂翻飞,方才身上的污泥与草叶似乎也一同随剑气消散,荡然无存。

    这倒是令宋炎平怔愣了几秒,他其实已经好久不曾见到方奕明的汉阳剑出鞘了。

    平日里除妖时一贯都是宋炎平来动手,方奕明则在不远处看着,并且美名其曰,这是对徒弟的锻炼。

    看着眼前面色冷静,拿起剑便有一剑破山河的气息的方奕明,宋炎平理解了为何会有这么多人为他倾倒。

    方奕明精准地找到那人藏身之处,刚想要挥剑便察觉到不对,闪身离开。

    果不其然,就在他刚往后退时,一道爆破声响起,还伴随着迷人视线的灰雾。

    “师尊!”宋炎平脱口吼道,他这次离得比较远,只是沾染了些许尘土,可他的心跳却比方才自己发现红线时还要快。

    不过就在他话音刚落时,有一阵强劲的风骤起,空气中的灰雾一时间全部散去,唯留屹立于狂风中心的方奕明。

    下一刻,方奕明的汉阳剑脱手浮于空中,他双手并拢,开始结印。

    “千机令。”伴随着咒声响起,汉阳剑的四周幻化出了整整十二道剑影。

    “杀。”

    方奕明一声令下,这十二道剑影便以正中的汉阳剑为圆心,全部倾倒下来,犹如箭矢般一同向四周刺去,发出一道道破风声。

    一时间,尘土再次飞扬,宋炎平也止不住用手护住脸颊,不让风沙迷了眼。

    动荡之中,唯有那置身正中之人巍然屹立,不染一尘。

    方奕明闭眼,感受着不速之客的气息。

    须臾过后,他骤然执剑起身,直直向宋炎平刺去。

    只不过在剑尖距离宋炎平的胸膛还有一米左右时,他便停了下来,紧接着一张黄色符咒飘落,发出蓝白色的光,在空中燃成灰烬。

    与此同时,一个看上去与宋炎平差不多大小的少年身形显露出来。他的脸上满是错愕,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还会被发现。

    “没想到郭家竟然能请到如此厉害的世外高人当走狗。”这少年眼中虽满是恐惧,身体也在微微颤抖,说出来的话倒是不抖。

    方奕明没有把指着他脖颈的剑放下,反问道:“你又如何证明自己不是郭家走狗呢?”

    “我怎么可能是!”他有些恼羞成怒道。

    “那你为何要在此处设陷阱?”这句话是宋炎平问的。

    即便宋炎平一直强撑着不说,方奕明还是察觉到了他嘴角的苍白,手上的剑不由地握得更紧了一些。

    这少年一开始听见宋炎平的问题还咬牙不说,直到方奕明的剑又离他的脖颈更近了一些,已经有刺痛感传来。

    “等等!等等!”他最终还是稍微松了口,“听闻郭家老二会在不远处下葬,我便提前去往下葬处探查了一番,于是便发现了这条暗道。我觉察这条暗道可能大有用处,便设下陷阱,想要抓住郭家身后之人。”

    说完这些他又好像是破罐子破摔地大吼一声,“好了!事情原委便是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着眼前害怕得闭上双眼的少年,方奕明与宋炎平对视一眼后,方奕明便收起了剑。

    “在下宋炎平,旁边的这位是我的师尊方奕明,我们也是为郭家的事而来。”宋炎平平静开口道。

    少年有些呆滞,像是不明白事情怎么往这个方向发展了,晚了几秒才回道:“在下段景辉,抱歉,方才是在下唐突了。”

    “道歉的场面话就不必多说了。”方奕明打断道,“段公子当真好判断啊,一条偏僻些的路便能断言是为贼人所用。还好是被我们这两位皮糙肉厚的人给遇上了,若是寻常百姓,怕是早就性命不保了吧。”

    段景辉的脸上早已染上绯红,面对这两位被他误伤的道友,他尴尬的有些无地自容。

    “抱歉,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无碍。”宋炎平抢先回答道,“与其在此纠结这些已然无法改变的错误,倒不如先讨论正事。”

    “我们怕是赶不上拦截郭达一行人了。”方奕明的语气也恢复正常。

    宋炎平沉思片刻后开口问道:“不知段公子对郭家了解多少?”

    “我来上坪城的时间也并不长,当时郭家唯一的小少爷刚出事,郭家对外虽说他是因病离世,可是……”段景辉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开始从衣袖中翻起了东西。

    下一刻,一个类似于指南针的物件出现在几人眼前,上面雕刻的花纹繁杂美丽,一看便知晓价值不菲。

    “此为我从门派中带出来的寻妖针。”段景辉将寻妖针置于手掌之上,方便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到指针所指的方向。

    他解释道:“自从我来到此处,寻妖针的指针便永远只会指向一个地方,那就是郭家。”

    “它动了。”方奕明的声音响起。

    段景辉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什么?!”

    话音刚落,这寻妖针的指针竟然当真开始微微转动,紧接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丝毫停下来的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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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兆。

    “坏了?”段景辉有些不确定道。

    “也可能没坏。”方奕明冷静的声音响起。

    一句话,段景辉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接着遍布全身。

    这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宋炎平开口安慰道:“莫怕,你不是孤身一人,我师尊的实力你也看见了。”

    段景辉十分感激地看向宋炎平,“我上个月正好满十七,不知宋公子如今年岁多少?”

    “再过月余便满十九。”

    “那我以后就叫你宋大哥了。”

    “都随你。”

    “那宋大哥以后叫我景辉就是,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这小子认起亲戚来倒是挺快,方奕明心中暗自吐槽,而自己就这样在旁边目睹一切,显然被忽视了。

    方奕明摸了摸鼻子,这倒也不怪段景辉,毕竟自己方才情绪确实有些失控,对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他说话还这么夹枪带棒的。

    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和个傻里傻气的孩子计较什么。

    方奕明能察觉到段景辉方才偷偷往自己身上看了几眼,眼神小心翼翼的,像是要说些什么又不太好意思开口。

    “好了好了,你既然唤我这徒弟一声宋大哥,我这做师尊自然不会亏待他的朋友。”

    有了方奕明的这句话,段景辉立马喜笑颜开,连忙感谢道:“谢方道长海涵。”

    方奕明摆摆手道:“先来说正事吧。”

    “嗯。”段景辉正色道,“这郭家郭达乃是上坪城有名的一位富商,他们家三代从商,在整座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郭达的结发妻子是一位有名的大家闺秀,他的弟弟郭进尚未成家立业,唯一的儿子尚且不满十岁。”

    宋炎平点头,看来郭家的血脉联系并不繁杂,而后追问道:“还有呢。”

    “暂且只打听到这些了。”段景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也只了解到一些较为浅显的关系,更深层次的还得再去探寻。”

    “郭达在几个月前外出跑生意时还带回来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并且不顾妻子的反对立她为妾。听闻那名女子似乎叫做温娘,自从她被带回郭府,郭达便成日留宿在她的房中,几乎是夜夜笙歌。”方奕明的声音响起。

    “方道长竟还知晓如此辛秘之事。”

    听见段景辉傻傻的夸奖,方奕明生出些逗小孩的怀心思继续道:“不止呢,郭达爱这位温娘简直爱的不可自拔,恨不得把全身家当都给她,他的儿子说不准就是他杀的。”

    “啊?”段景辉惊讶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可是他自己的亲骨肉啊!”

    “儿子没了也可以再有,说不定对于被情爱蒙蔽双眼的郭达来说,只有温娘诞下的孩子才能算自己的骨肉,而且他的弟弟郭进似乎也对这位温娘青睐有加。”

    段景辉一副被冲击到的表情,而后又有些开窍似的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难不成郭进也是被郭达所害,行凶缘由便是郭达不能接受自己的亲弟弟觊觎温娘。”

    宋炎平见段景辉已经被带偏了,忍不住扶额,随后有些无奈开口问道:“那么师尊,你的这些消息又是从何而来呢?”

    “上回出城,村口的孙大娘同我说的。”

    “啊,我明白了。”宋炎平缓缓开口道,“也就是说这些信息可能全都是不切实际的。”

    方奕明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回答道:“对的。”

    于是在场唯一一个老实人受到了伤害,段景辉停下了正在火速分析的大脑,疑惑地啊了一声。

    宋炎平看着他那双万分清澈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深吸一口气。

    “景辉,我家师尊其实就是在教导你,听到的消息也可能是他人故意传出来混淆视听的,耳听未必为实,我们还是亲自前往郭家探查一番较好。”宋炎平为自家间接性不靠谱的师尊找补道。

    “原来如此。”段景辉的眼眸重新闪着光芒,“是我太过愚昧,险些没有领会到道长的真实用意,受教了。”

    “嗯,不谢。”方奕明坦然地接下了这顶帽子。

    宋炎平的嘴角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