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七十章 设局
    “报——月氏突袭履地!”

    消息传来时,谢云清正在同沈芷伊说话。他们似是达成了什么协定,谢云清点了点头,便拿起弓箭,转身出了营帐。

    已然过了一月。

    这一个月裴晏华靠着伪造的圣旨顺利登了基,并为裴家洗刷了冤屈。书信来了一封接一封,都是催着谢云清回去的。

    但月氏侵犯大周的次数越来越多,谢云清只得回绝。

    弓箭划破长空,射中了领头人的胸口。

    月氏军队瞬间撤退。

    徐寂走到谢云清身侧,静静看着他,“你究竟在布一场怎样的局?”

    谢云清打了个呵欠,很困倦似的,回答道:“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徐寂的眸光在隐隐闪烁,“你故意隐藏大周的势力,把这里搅得越来越乱,难不成是想引诱匈奴和月氏合作进攻,好渔翁得利?”

    谢云清微微一笑,“师父,我最多只能告诉你,不止。”

    “……匈奴已然退兵,你何故要再次去招惹他们?”

    谢云清摩挲着弓箭,喃喃道:“退兵了可不代表一劳永逸呀,师父,你觉得呼延烈若是知道了沈芷伊的事情,会放过我吗?”

    徐寂眯了眯眼,“沈芷伊的事情你隐藏得极好,只要你不故意传出去,就永远没人能知道她还活着。”

    “除非——”

    “消息是你自己传出去的。”

    谢云清没说话,这便是默认了。

    徐寂又忍不住皱了皱眉,“谢云清,你究竟在做什么?我怎么看不懂了。”

    谢云清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做什么,师父,回去吧。”

    徐寂“啧”了一声,道:“我就不回去了,回来是告诉你一声,战乱已平,那小子也顺利登基了,我和你江叔叔就解甲归田了啊。”

    谢云清脚步一顿。

    徐寂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好吧,实话告诉你吧,江翎病入膏肓,没几年活头了,我看他可怜,准备带他出去走走。”

    谢云清掩下异样的面色,也不过多询问,只是道:“好。”

    明明衣服穿得极厚,徐寂却始终觉得他的肩膀太过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琢磨半晌,他总觉得是自己太多疑,干脆忽略掉自己心中的违和感,道:“军中的事务他差不多都交代给江秦了,有不懂的就问徐谦啊。”

    谢云清又点了点头,回了句:“好。”

    徐寂嘀咕了一声“这小子今天话怎么这么少”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原地。

    脚步声渐远。

    谢云清捂住自己隐隐发疼的腹部,咬牙迈开步子,顶着苍白的脸色一步一步朝着营帐内走去。

    要到冬天了。

    天气变得极其恶劣,谢云清撑着桌子给勉强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就着冷茶将药丸咽下了肚。

    在裴晏华离开后的几天,他腹部的疼痛的频率便变得越来越高。起初只是几次,后面疼的次数便越来越多。

    最严重的一次是连着疼了一整天。

    也找过大夫来把过脉,可却怎么也找不着病因。

    或许……

    这便是同天作对的下场吧。

    桌面上摆着沈芷伊画给他的匈奴居所的布局图,谢云清忍着疼痛将图卷展开,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将每一处都记在了脑海之中。

    他要设一场局。

    一场与呼延烈作对的局。

    一场与天作对的局。

    如果呼延烈当真是上天选中的人……

    谢云清攥紧了图卷。

    那他便,想发设法,杀了他!

    终于捱过那阵钻心的疼痛,谢云清蓦地松了一口气,将额间的冷汗拭去,拿起图卷朝着烛台走去。

    烈火窜上图卷。

    那些被谢云清清清楚楚记在脑海中的地方,顷刻间化作灰烬,彻彻底底消失在了世间。

    如同它们之后的命运一般,短暂又凄惨。

    活该。

    梦中惨死的面容历历在目,谢云清跌坐在榻。

    那处冰冷无比,仿佛瞬间,寒意便猛地窜上了后背。

    像是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迫使谢云清打了个冷颤。

    床头放着裴晏华之前留下的旧衣物,谢云清蜷缩在榻上,紧紧抱着那件衣服不肯松手。

    他已经没有力气哭,也没有力气说什么了。

    他走的每一步都极其惊险。

    一步错,步步错。

    兜兜转转,大周最后的命运竟落在了他和裴晏华手里。

    可偏偏上天最乐得摧折他们。

    他们是被上天放在手心把玩的便宜玩意儿,只要他情愿,他们随时可以被丢弃。

    随时可以被杀死。

    人的生命太脆弱,活着太难,求死却很简单。

    可他不想求死。

    他只想活着。

    疼痛又隐隐约约出现。

    这次却不是腹部,是小腿。

    那处病得太久,便落了病根。即使他已经拼命地在喝药,即使他已经拼命地在找寻根治的方法。

    无解。

    怀中的衣服仿佛是被高温烤红的火炭,谢云清只是同它紧紧相拥,便又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力气。

    不过痛一点,不过苦一点而已。

    于是他忍着疼痛,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那件旧外衫被他披在了身上。

    寒风凛冽。

    一袭红衣被吹得猎猎作响,谢云清喘了口气,强迫自己迈开疼痛的小腿,朝着营帐外走去。

    秦越似乎是在门外等待已久,在看到他身上披着的外衫时,表情微微一怔,半晌后才挠了挠头,尴尬道:“是谢师傅啊,我还以为裴兄弟……咳咳,陛下回来了呢。”

    谢云清没搭话,秦越这才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震惊道:“不是,你又疼了?怎么不叫我和秦哥。”

    谢云清摇了摇头,“叫了你们也没用。”

    秦越:“……”

    哦。

    好像也是这个理。

    “那边情况怎么样?”

    “长岩大哥说月氏最近一直在和呼延烈交涉,如你所料,好像是要拉着他一起来打我们吧,不过呼延烈没答应。”

    秦越说完,又挠了挠头,很疑惑似的,看向谢云清问道:“谢师傅,呼延烈都承诺了,应该就不会和月氏合作了,刚好月氏现在蠢蠢欲动的,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现在就把月氏收了?”

    谢云清闻声,抬眼看着他,“你信呼延烈?”

    秦越眨了眨眼,“呃……我应该信还是不信?”

    “那我换个问法,你信匈奴?”

    秦越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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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烈是匈奴。”

    “那我应该不信。”

    秦越恍然大悟,谢云清没由来地掩唇咳了几声,耐心解释道:“收了月氏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养足精力,守株待兔,用最少的代价取胜。”

    秦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嘀咕道:“我确实也不愿意兄弟们取送死了,谢师傅,你书读得多,我听你的。”

    “不过——”

    “嗯?”

    “你和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谢云清眨了眨眼,转头看向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秦越“啊”了一声,迟疑道:“兄弟?”

    谢云清微微一笑,“玩儿去吧。”

    秦越脑袋宕机了一会儿,直到谢云清几乎快消失在视线内,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怒吼道:

    “谢师傅!!你拿我当小孩儿呢!”

    “你给我站着!!你才是小孩!!”

    秦越几步跑到谢云清面前,按着他的肩膀,字正腔圆强调道:“你!你才是小孩儿!听到没有!”

    “我可以比你大了那么多岁!没让你叫哥都算好的了!”

    谢云清“哦”了一声,丝毫不畏惧似的,挑衅一般道:“秦越,秦越,秦越秦越,我就叫了,怎么样?”

    秦越气得要炸了,指着谢云清“你”了个半天,看他捧腹大笑笑了半晌之后,直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对视半晌,秦越深深吐了一口气,狠狠一跺脚,道:“算了,看在你生病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了。”

    他这边说算了,谢云清那边便更过分了,指着他笑道:“秦!娇!娇!”

    秦越停脚。

    秦越被气红温。

    “谢师傅!你给我站住!你敢这么叫我!!你给我停下!!敢不敢停下!”

    谢云清笑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最后被秦越捉着假模假样地踹了两脚,便开口求饶了。

    秦越捉着他的手腕,眨了眨眼,半晌后才低下头去看,“不是,你这手腕子上的肉是不是又少了点?”

    谢云清随口回他,“喝药喝的呗。”

    秦越皱了皱眉,“不对,不对,走,我们去找大夫,到时候要是你不行了,陛下砍我头怎么办。”

    谢云清渐渐收起了笑容。

    手背上忽地窜起凉意,他低头去看,这才发现下雪了。

    手心凉得吓人。

    谢云清怔了半晌,才将自己的手腕从秦越手中抽出,强迫自己给出一个笑容,安抚道:“真没事儿,就是最近药喝多了,没怎么吃饭,你忙你的去吧。”

    秦越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真的?”

    “嗯,我不舒服了肯定要去找大夫看的,你别操心我了,操心操心秦哥吧,他那边儿肯定忙。”

    “那你不舒服的时候叫我啊,我陪你去看大夫。”

    谢云清仍是笑着回他:“行,你赶紧去看他吧,我这儿没事儿,真没事儿。”

    得到谢云清的再三保证,秦越这才转身离开了原地。

    一步三回头。

    直到秦越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谢云清才弓着腰,干呕了几声。

    血迹落在地面。

    谢云清干咳了两声,方才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用脚勾来沙土掩埋着血迹。

    一切动作,似是早有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