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在不安中结束了,咖啡馆附近的大学放了假,店里客人不多,我就也和老板请了假,想多花些时间待在神社里。
虽然它已经称不上是什么神社。
不论作为人类还是作为神灵,我都在荒川神社中留下了太多无法割舍的记忆,但接下来的日子,它却不能陪伴我了。
能够陪伴我的东西,已经全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作为神灵,这是很正常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拼命这样告诉自己,但还是彷徨无措。
以后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虽然已经开始适应这浩大的人类世界,但难道我真的要装成人类独自活过无尽的岁月吗?
我登上了神社的后山,这里虽然也杂草丛生,成了野兔子的乐园,但依然能从山坡上看到荒川。两百年前的记忆像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荒川的蛇神和白姬像一对形影不离的幽灵,她们见过这里的每个清晨和黄昏,彼此的记忆和愿望最终融为了一体。
我想起了明子夫人提出的那个问题:
父母未生之前,我是谁?
那天她告诉我另一种说法,传说有些灵魂在来到世间时会分成两半,各自体验不同的生命形式,最终在某个时刻合为一体,如此一来,这个完整的灵魂就能得到蜕变和成长。
我不知道她从哪听来这些稀奇古怪的说法,也许是坐禅时的顿悟?但听上去还挺有道理。
时值三月的黄昏,荒川在夕阳下像一条金色的带子一样闪闪发光,我想起两百年前那个傍晚,也有两个孩子坐在这片山坡上,看日落月升,星星一颗颗出现在天空上,有星光映在极乐教小神子那美的动人心魄的眼睛里。
那样璀璨的一双眼睛,却一生被囚禁在牢笼中,从未见过世间光明。
也许这就是所谓“神明之子”的宿命?
一片花瓣飘落在我面前,我抬起头来,发现山坡上的那棵樱花树竟然开花了。垂下的枝条上压满了一层层花朵,早春刚返青的土地上铺开了一层浅白浅粉的花瓣,甚是好看。
真稀奇,这树怎么也有两百多年了,竟然还能开出一树绚烂的重瓣樱,而且也开的太早了吧。
我笑着叹了口气,幸亏这是人世,要是在地狱里,大概又是幻觉。
回到神社里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来到原先正殿的地方,将附近的荒草清理了一下,然后依然坐在了那块神坛下的石头上。那里正对着从山下上来的参道和鸟居,曾经是来神社拜谒的人的必经之路。
当年的那个孩子,正是从那里被神辇一路抬进了荒川神社。
当时的情景在眼前一幕幕重现。白衣的女侍者们边唱经,边抛洒莲花的花瓣,然后是同样身着白衣的男侍者们抬着一架乌木造的、四面装饰着金色莲华纹的神辇缓缓走上台阶,走过鸟居,步入正殿。神辇上端坐的孩子身披黑色的法衣,有着洁白无垢的发色,眉目低垂,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一路摇铃声不绝于耳,那孩子在正殿的天光下睁开眼睛,虹彩流转在剔透的瞳仁里,像是莲花中生出的摩尼宝珠。
夜风渐冷,此处只有荒草萋萋。
手臂上感到一阵冰凉,我低头看去,发现那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
下雪了?在这樱花已经开了的早春?
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我伸出双手,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些落在手心的雪花。
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
抬起头,我发现参道前破破烂烂的鸟居下不知何时多了个影子,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是幻觉,一定是。
白发红衣的鬼,带着一脸无忧无虑的微笑。
是幻觉是幻觉…
“诶呀诶呀,看来没有找错地方呀!”
不不不这贱兮兮的语气也是幻觉…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离我越来越近,还朝我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小染~好久不见啦~”
假的假的假的…
“诶?怎么不理人家嘛~”
瞬间那个红色的影子已经到了眼前,弯下腰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好可怜,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我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诶?诶?”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自言自语地说,“奇怪,当时应该修好了呀。啊,你的头发和眼睛是用了拟态吗?很不错哦,衣服也很可爱呢~不过小染怎么每次都住在这种寒酸的地方呢?真是太可怜了,这地方连鬼都不会住嘛~”
“你,你是假的吧?”
我只感觉全身在发抖,血液在疯狂奔流。
鬼歪了歪头,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这是什么话?怎么才见面说话就这么伤人呐?”他居然显得有点委屈,“不是约好了春天见面嘛,这次人家可没有忘掉,一回来就直接赶来见你啦,小染好冷淡呀,难道就一点都不想念…”
话音未落,我已经扑过去抱住了他,不可抑制地大哭出声:
“你这混蛋!混蛋童磨!你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啊?!不原谅你,绝对不原谅你,你太过分了啊…”
“当然是从地狱里啦。美子酱和小月读他们非要人家帮忙把弄坏的地方修好,我又是个大好人,不忍心丢下他们不管嘛。诶呀,小染连哭起来的样子都好可爱呢,好啦好啦,没事了哦,要是知道小染这么可怜,人家就早一点回来了,诶呀,好啦好啦~”
好像两百年来所有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涌了出来,哭声甚至惊起了一群夜鸟,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在落雪的寂静中传出了很远。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童磨像哄孩子似的抱住我摇来摇去,还时不时拍拍我的背。
“小染的身体还是这么温暖啊,”他在我颈边轻轻吸了口气,“味道也还是这么香,一点也没有变呢。真是太好啦,果然还是想见到你呢,下次再那样不事先商量就一个人逃掉,我会生气的哦?”
“我没有逃…我也舍不得童磨大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都已经一年了…我遇到了好多事啊…”我趴在鬼的肩膀上语无伦次地哽咽道,“对不起,我不想这么哭的…明明发过誓…绝对不要在你面前哭的…可我控制不住所以这次不算…”
“诶?为什么不能在我面前哭呀?”
“因为那些人都在你面前哭,我不想跟他们一样!”我抹着眼泪大声说,“我不要做那么没用的人,我…我想看到你真正的笑啊!”
拍着我后背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原来如此,真是个傻孩子呢…”
鬼轻声叹息道。
“我不会觉得小染是没用的人,所以不要这样苛责自己。你已经做的很好啦,是勇敢的女孩子哦。”
他温和地摸了摸我的头。
“听到了吗,白姬小姐?已经可以了哦。“
像一个久远的封印突然被破除,又像一个悲伤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解脱,我周身升腾起金色的灵光,雨水夹在纷飞的雪花中倾盆而下。
“听到了…我听到了…”
心中有个小小的、女孩子的声音和我一起哭着说。
“谢谢你记起我的名字…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那个两百年前跳进荒川的女孩子,到这一刻,才真正获得了救赎。
为了防止情绪过于激动导致荒川泛滥之类的天灾,我哭了一通后终于止住了眼泪。
“所以是伊奘冉尊是怎么同意放你走的?我还以为他们会把你丢到其他的地方去呢。”
我一边扒拉那只鬼头发上的碎冰渣一边说。
以后要注意控制情绪,或者记得随身带把伞。
“当然是因为人家工作认真,很受大家欢迎嘛。”童磨笑嘻嘻地说,“除了把弄坏的地方修好,还帮了很多别的忙哦。不过也有点奇怪,本来小月读说了,如果他们帮忙把小染恢复原样,我就要为他们工作一百年呐,可不知道为什么,刚过了这么点时间,美子酱就说不需要我帮忙了,让我快点离开,一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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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留人家的意思呢,真是好可惜…”
“等等,”我终于听出了哪里不对。
“美子酱?你管伊奘冉尊叫美子酱?当着她的面也这么叫?“
“这样显得多亲密呀,因为我们是朋友才这样叫她哦。”鬼相当真诚地说,“美子酱很喜欢这个称呼哦,感动的脸都会烂掉呢,呵呵呵别提多可爱了~”
“……童磨大人,你都在地狱里转了一圈,这脑子怎么也没见好啊?”我掩面哀叹道,“她最讨厌那个名字了,居然没有杀了你,我该说你运气好还是命大呢?”
鬼满脸惊讶,“怎么会呢,美子酱不会杀我的,因为我帮了她一个大忙哦。”
“诶?什么大忙?”
童磨大人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这个嘛,现在保密~”
哼,看他笑的像只狐狸,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好啦,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这样天亮前就可以回到寺里啦,啊啊,一年没见,不知道我亲爱的信徒们有没有想念我这个教主呐?想想就觉得好期待呀~”
鬼拍拍衣服,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好像刚从什么地方旅行回来一样。
“咦,你不是住在京都吗?”我愕然道,“什么时候搬到东京的?“
“之前是在京都,但早就搬到这边啦,我想想,对了,应该是我晋升到上弦之六的那一年。”他眨眨眼睛,“京都那边好吃的女孩子太少,而且总不能在御所的眼皮底下吃人嘛。这边的山里就不一样了,人家特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不过到了秋天,枫叶和京都那边一样漂亮哦。走吧走吧,小染一定会喜欢我那里的~”
呃,这个我还真…有点犹豫,死灵地狱的幻境里,那个极乐教给我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我…我这边还有工作呢!最近只是大学放假了,店里没什么事所以暂时请假而已,还有老板经常会找我帮忙看骨董。”我为难地说,“而且你那堆信徒实在是…”
不,你确定你还有信徒在吗?
鬼有点好奇地看着我。
“大学?店里?小染到底在做些什么事呢?听起来很有趣哦。”
“我在一家咖啡馆给洋人工作,还去大学里旁听,还帮人、帮人鉴别骨董…”
眼见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诡异,我连忙争辩道:
“因为没钱嘛!我一个神灵,又不能去偷钱,不工作还能干嘛?连神社都要被收回了…”
鬼立刻掉下几滴同情的眼泪。
“好可怜,小染真是太可怜了…身为神灵竟然要做这么多工作吗?听起来好辛苦呢。不过你这个神社都破成这样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吧?”
“不一样的。再破也是我的荒川神社,是和你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很珍惜这里的记忆哦。”
我轻轻叹了口气,“不过童磨大人说的也有道理,我不该过分执着于这里。大学开学后我还要回去工作,所以…这个月就先去你那里借住一下好了,是借住哦。”
“没问题,早就说过嘛,我的教会专门给无家可归的人提供庇护。”鬼笑的极其纯良,“无家可归的神灵也算哦。”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从草丛里翻出一只布包,在他面前打开,金色的对扇上折射出凛凛的雪光。
“哇啊!小染是在哪里找到的呀?”
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之前用的不知道为什么从地狱出来后就不见了,人家还在想要不要找人打一对新的呐。”
“笨蛋,因为地狱里的是灵体,你还不懂怎么把灵体转化成实物吧?”我得意地说,“这是我从无限城的废墟里翻出来的,厉害不厉害?就跟你说我捡破烂的技术是一流的!”
童磨拿起他的扇子,金属的扇叶发出刀剑般铮然的摩擦声,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哗的展开。
他嘴角勾起一抹专属于上弦鬼的笑意。
“这下就完美啦,啊,这可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