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死骆驼的最后一个东西可能不是稻草,也可能是一辆丢失的电瓶车。
宁姝自诩已经深入云镇基层人名生活多年,小镇民风淳朴,怎么着也不会再出现十几年前那种偷电瓶的事件。
可事实上,对方不仅偷了,还是整车端走。
更致命的是——
那人还是在没有车钥匙的情况下硬偷!
当真令人可憎!
宁姝不死心,扯着明叙知又顺着小巷绕了几圈,确定连个轮胎都没留下后,终于学会放弃。
明叙知拎着疑似失去cp的,孤零零的车钥匙,贴心询问:“还找吗?”
可怜的黑色感应器按钮都快被摁烂了,也不见得电瓶车做出回应。
看上去早就被偷车贼偷到了大西洋彼岸,晚些就能拆成零件,与宁姝再次相遇在电瓶车专卖店。
她没有回应,全身上下都弥散着一股淡淡地死感。
沉默了一会儿,宁姝试着开口:“你说秋秋要是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杀了我们?”
“应该不会。”明叙知略微思考,补充:“有两条路。”
“什么?”
明叙知:“其一,我们主动赔钱,老板念在我们没有功劳苦劳也不多的情况下让我们滚出去。”
宁姝听得眉心紧蹙,却还是忍不住抱有几分隐秘地期待:“其二呢?”
明叙知继续道:“其二,老板让我们赔钱,然后念在我们没有功劳苦劳也不多的情况下让我们滚出去。”
男人说完,将车钥匙放入口袋收好:“放心好了,杀人不至于。”
“……”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明老师可真厉害,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她都不爱听。
于是宁姝忍不住打趣:
“小明老师倒是淡定。”
人一有压力,就难免想疏解情绪。
她于是摸出烟盒,慢悠悠挑了支烟,对明叙知扬了扬眉:“要吗?”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开问题:“你有烟瘾?”
宁姝点火的手势一顿,答道:“没有。”
似乎是明叙知满脸“我不信”的表情着实太过于明显,她想了想,还是解释:“现在生活压力有点大,放松一下心情。”
“小明老师介意?”
现在他俩身在室外,冷风阵阵,就算有烟味也是刚飘在空气中就散了个干净,几乎不会带来二手烟的危害。
她这话也就是走个过场,没成想明叙知还真是给点好脸色就上天:
“实话实说,有点介意。”
宁姝:“?”
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将宁姝指尖夹着的那只烟抽出来重新放回烟盒中,语调慢懒散:
“我这个人呢,还是比较谨慎的,万一就不小心吸了几口二手烟,我一天都不舒服。”
他边说边将烟盒塞回宁姝口袋,道:
“年轻人解压的方式那么多,还是要尽量避免选择有害他人健康的。”
宁姝这孩子到底年轻,没能藏住事儿,当即就冷笑两声,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你好装啊。”
她这话一出口,周围仿佛都静了不少。
寒风打着摆卷起地上散落着的枯叶,连照明灯都闪烁了那么几下。
就当宁姝以为明叙知即将爆发时,他只淡淡往前走了两步:
“谢谢。”
宁姝搓了搓手,由衷道:“你心态真好。”
真想像明叙知一样不要脸的活一次。
于是她说干就干,立刻效仿:“那既然这样,电瓶车就你来赔吧,我玻璃心,有点晕付款码。”
“唉,”小明老师叹了口气:
“虽然我很想帮忙,可惜自己已然身负重债,还有一群孩子嗷嗷待哺,就不参与宁小姐的冤种付款活动了。”
“那你就把嘴闭上好吗?”
“好的。”
宁姝到底还是没点上那支烟。
她掏出手机,先给秋秋打了一剂预防针,生怕她听到电瓶车丢失这个噩耗后晕过去,顺便再告知一下他们目前的情况,水果店那边可能还要拜托她看会儿店。
这边刚发完消息,她看着那边的明叙知也挂了电话,于是询问道:“怎么说?”
明叙知:“待会直接派车过来,先记录一下电瓶车丢失的具体情况,然后带着我们去局里做笔录。”
宁姝表示了解。
这地方离最近的警察局也有一段距离,等两人走过去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确实报警更快一点。
更别提还有丢车这一茬。
于是两个人又这么水灵灵地被同样的警察接走,坐上了和文姐同一辆警车。
几番折腾,楼上有住户终于忍不住推开窗:
“大晚上,还能不能安静一点了?!”
那是个年轻姑娘,穿着兔子睡衣,发丝随意挽起,正捧着平板探出脑袋,表情略带着些许不满。
老城区建筑与建筑之间靠得很近,加之她为了看清楚楼下的情况,特意往前撑了把。
但偏偏这么一看,兔子女生的视线忽然被吸引过去。
隔壁栋的楼梯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扭动。
像是一个头顶干草的人,正费力地挪动着一个巨大的物件。
顿时,各种分尸现场在脑海里浮现。加之这个人动作越来越大,甚至已经可以听到重物在地面摩擦的声响回荡在耳畔。
女生手一抖,还在游戏页面的平板差点没跌下去。
她颤颤巍巍拿出手机,压着嗓子:
“我要报警,泛舟路这边有个奇怪的人……”
……
云镇警察局今天晚上很热闹。
值班的洪警官捏了捏酸涩的眉心,对着一旁的年轻警察道:
“那几个高中生怎么说?”
年轻警察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笔录递过去:“都说是开玩笑,没一个愿意承认的。”
洪警官“哼”了声,旋即一把重重拍在桌子上:
“人家小姑娘马上医院的验伤结果都出来了,这帮子未成年真当我们警察是傻子吗?”
他这一掌力气之大,以至于桌子上半凉的茶水都晃出一大片来。
洪警官任职二十年有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今晚情况几乎明晃晃告诉他,这就是一场霸凌事件。
可偏偏施暴者却以“开玩笑”为借口,拒不承认。
简直是荒唐。
年轻警察忙扯了几张纸巾擦拭水渍,又安慰道:
“洪队,目前我们已经尽力在调当时的监控,现在小姜还在看着,几个高中生年纪不大,总能抓到蛛丝马迹。”
洪警官却站起身,看向讯问室门口:
“这群小孩在这个年纪往往才是最难管教的,鬼点子多,天不怕地不怕。”
话没说完,他剧烈咳嗽几声,接过年轻警察递过来的热水,缓了半晌:
“老城区那片本来就因为线路老化平凡停电,这几天又在进行全面维修,调监控这条路大概率行不通。”
洪警官缓缓道:“我记得,当时因该是目击者报警的吧,人呢?”
正巧外边似乎有人过来,霎时间吵吵闹闹一片。
年轻警官抬头看了一眼,“啊”了声,道:
“人来了。”
……
室内温度比外面高上不少,宁姝摘了围巾,安静地坐在金属排凳上等候。
一旁的明叙知摘了眼镜,捧在手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宁姝不明所以:“上面有水雾,你不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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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头也不抬:“没带眼镜布。”
“我记得你带纸了。”
少了金丝眼镜的遮挡,明叙知身上少了几分尖锐的秩序感,取而代之的是松懈下的倦懒。
他抱臂靠在椅背上,眼眸微垂:“纸巾会擦花镜片。”
姿势惬意,不知道的以为明叙知回到了自家。
“真讲究。”宁姝嗤笑,眼皮上那一粒小痣随着她眯起的眼睛动起来:“那你待会可得躲好了。”
明叙知扭过头,明亮的灯光晃得他有些眩晕,于是他眯着眼,用鼻音答了句:“嗯?”
那边已经有警察来寻他们,宁姝举手示意了下,起身凑在明叙知身边,小声回复:
“小明老师这么有素质,我怕你到时候撕不过他们。”
明叙知:“……”
接待他们的是位女警,个子高挑,披肩发利落扎起,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气质干练。
她手里捧着一份文件夹,见到宁姝时礼貌笑了笑,语气温柔:
“别紧张,待会进去按照他们说的来做就好了。不过你们两个人得分开。”
宁姝表示理解,询问时防止串供而分开做笔录,这很正常。
她和明叙知打了个招呼,便向右边的讯问室进去。
……
里面区别于警察局大厅,讯问室里光线明显薄弱不少。
墙上显示年份日期和时间的电子表发出幽幽红光,搭配上灰色墙壁,氛围严肃。
宁姝动作还算放松,她径直走向房间正中央摆放着的那张椅子上,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差十分钟十一点。
见人来了,为首稍显年长的警察给宁姝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先说说你今晚为什么会在那里吧。”
先开口的是站在一旁的年轻男警,他举着深蓝色垫纸板,正握着笔等待她的回答。
毕竟是今天晚上才发生的事情,宁姝回答时并没有花费什么力气。
她语气通顺,调理清晰,在几乎复盘了一遍今晚的遭遇后,年长的警察终于开口:
“可以简单描述一下,你今天晚上是怎么样阻止动手的这群人吗?”
宁姝一愣。
见对方有些迟疑,洪警官目光中带着审视,用笔敲了敲桌子重复:
“就是今晚你在看到有人组团霸凌时,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这……这真的能说吗?
目光一凝,宁姝张了张嘴,嗫嚅半晌,最终思考良久,选择了一个较为委婉的说法:
“我尝试着用不接触对方的肢体语言将他们驱赶走。”
年轻男警眉心微蹙:“什么?”
眼瞧着对方可能不太能理解到她的意思,宁姝心一横,直接破罐破摔:“我扮成精神病把他们吓走了。”
倒不是因为觉得有多羞耻,而是因为在如此环境下说自己伪装一个神经病去把人吓走,未免有些太过诡异,也太过扯淡。
其二,她也不想被判为扰乱警察办事,然后直接被抓紧小黑屋。
自己一天天都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明叙知,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宁姝私下已经开启十万条弹幕模式,表面上还是稳如泰山,一丝马脚也没有露出。
在听清并尝试理解了宁姝话中的意思后,洪警官没说话。
一旁的年轻男警也没说话。
两个人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震惊。
宁姝只看到年轻男警手速极快地在纸张上写写画画,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在上面表达。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又静默下来。
最终,还是洪警官打破沉默:
“方便说说为什么要装成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病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