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卿愣在原地,看着大魔头的伤口,一剑洞穿,却没有鲜血,破败的皮相渗出了淡淡的黑气……他有些遗憾道:“你果真也是邪祟。”
可是陆云卿有些不明白了。
邪祟又如何?
将死的大魔头眼神澄澈,对他并无歹念。只有丝丝缕缕的黑雾萦绕在伤口处,点破他大魔头的身份。
自始至终,陆云卿如临大敌,荒谬地处处提防,如今大魔头冲上来送死,为的是什么?
大魔头轻声叹了一口气,“不然呢,还能是什么。”他苍白枯瘦的手抓着剑锋,手心已见骨,好像不流血就不会痛一样,把剑刃从心口拔了出去。
他胸口处的黑气顿时涌出来,缓缓消散,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眼看着就剩下半口气了,神情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魔头缓缓闭上眼,向后倒下去。
陆云卿在他身旁执剑而立,此时群魔尽消,他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忽然意识到:比起先前的群魔,眼前这个大魔头 ,似乎更加麻烦。
随后,他看见,倒在地上要死的大魔头迟迟不死,甚至无声的笑了起来,形容诡异。
大魔头仰面躺着,陆云卿的目光掠过那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衫,目光停留在他的腰间。
陆云卿心细,注意到了白玉铸就的腰牌一角。
他蹲下身,摸起那块白玉腰牌。
眼前之人如同一团未解之谜,这腰牌是唯一能证明他身世的东西。毕竟入土了都要带在身上,应是不假。
那玉不是凡品,触感温润,应是极为养人的料子。
“仙君要趁火打劫吗?”陆云卿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大魔头伤可见骨的手扣住了他拿玉的手腕,似是制止,声音却不恼:“眼光倒是不错,我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值钱物件就这一个。”
大魔头说话不紧不慢,语调中总是带着点勾人的尾音。陆云卿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声线,并不理会,翻过面,他看清了玉佩之上的刻字——“澜”。
“澜”之一字,正对应了白玉之上的流光与云纹。
有这一个字,才有这块美玉的妙处,让它不再是一块徒有其表的石头。
陆云卿的手指抚过白玉的纹理,看着倒在地上黑气加身的人,心里却总觉得,他本该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
陆云卿松开玉佩,物归原主:“澜是你的名字。”
大魔头没否认。
“那么姓氏呢?”
“……”大魔头犹豫片刻,眼神有些空洞:“不记得了。”
空气突然安静,大魔头忽而失笑:“我又不像你们人,有生老病死,父母兄弟。我这种魔物,连一缕游魂都比不上,既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哪里来的姓氏呢。”
而后是久久的沉默。
氛围愈发古怪,陆云卿觉得不对劲:他为什么还没死?
他的寒剑是克制妖邪的玄门法宝,常人受这样的伤早就死了,寻常邪祟被他一剑穿胸,也早该魂飞魄散了。
可是大魔头只是虚弱了片刻,胸口和手心处的剑伤,都在缓慢愈合。
陆云卿目光一沉:此人是他除魔境遇中,最为重大的危险。
“你不说话,是在想什么?”大魔头永远善解人意,他注意到陆云卿眼中的诧异:“想我,遗言交代了半天,怎么一直不死,是吗?”
“我是真的累了,想走了,试过很多办法,奈何偏偏死不了。有时候我也想问一句,这到底为什么。”
不死,不超生。
大魔头声音有些幽怨:“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摆了个与世隔绝的阵,寻了一处‘风水宝地’,本欲长眠于此,不料……”说着,他看了一眼陆云卿,意有所指:有个人好死不死地挖了我的坟。
陆云卿面上不动声色,看着眼前坍塌成片的陵墓,衣袖之下,他惭愧地蜷起了手指:真是唐突了。
“这是伤口愈合最慢的一次,你的剑还是不错的。”大魔头的眼尾带着笑:“要么,你试试,把我的头砍下来?”
……
陆云卿那张不动声色的脸,有点难绷,还有点难看。
大魔头笑出声:“我开个玩笑,这么血腥难看的死法,还是算了。”
“万一死不了,也是麻烦。”
大魔头有恃无恐,陆云卿别过脸去不看他,心想:封印之地塌了,杀又杀不死,放走更危险……倒是打得过。
不如带在身边,随时盯着。
危险的东西,还是放眼皮子底下随时盯着最安全。
再者说,如果连陆云卿都控制不住,当世也没有谁能救得了大家了。
于是,陆云卿起身,冲着躺在地上的大魔头伸出手,假意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先起来。”
大魔头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陆云卿冲他伸出的手,还是把手搭了上去,借力,也站起身来,面露疑色:“怎么?”
陆云卿弯弯的眉眼藏着万里春风,笑意到了眼底:“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师门。”
“你怎么什么都捡?”大魔头大惊失色,神情像是见了鬼,就连声音都变得急促了:“仙君,你是捡破烂的吗?”
嗯,捡了个破破烂烂的大魔头。
大魔头真的慌了,陆云卿不知道他究竟在怕什么,又抗拒着什么?
他一心求死,自缚坟笼,一去不知多少载。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不敢去的地方吗?
大魔头暴起,拼了命逃跑。
陆云卿剑随意动,“咻”的一声飞出去,扎在了大魔头脚尖前三寸的地上。
大魔头狼狈躲闪,陆云卿步步紧逼。他看出来了,大魔头抬手就灭了群魔,大概是魔物之间的血脉压制,他本身虚弱得很,不禁打。
没走几招,陆云卿就制住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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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头。
他从背后扣住大魔头的两只手,拿出一条绳索模样的法器,将那两只手绑缚在一起,自己拉着绳结的另一端,优哉游哉。
大魔头:“仙君,有话好商量。”
陆云卿:“没得商量。”
大魔头:……
他不得其法地挣扎一番后,终于,放弃似地仰头看着天。只见金乌西沉,南天欲黑,大魔头神情哀怨,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他眼中沉下一丝光亮,似是决定了什么,叹了口气:“那么,我叫厉澜。重新认识一下?”
陆云卿腹诽:“你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吗?”
厉澜似乎总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出声道:“唔,我刚想起来的。毕竟睡了很久,脑子不清楚,还望仙君多担待。”
云卿仙君自报家门:“陆云卿。”
说着,他在心里默默给厉澜戳上了个“不甚可信”的四字标签。
“陆云卿……云中卿客,好名字。”厉澜用缓声缓气的语调琢磨着陆云卿的名字,“我早就猜到了。”
陆云卿没理他,心想:果然,人睡太久是会胡言乱语的。
厉澜没话找话:“云卿仙君,你弄塌了我的墓。”
那有如古梵音般的嗓音里莫名掺了点埋怨:“你那招魔符的用法,是打算与我陪葬吗?”
就仅仅是为了村子里那些不相干的凡人。
见陆云卿还是不理他,他就继续说:“你可曾听说过圣人言,‘君子不救’。”
“是么,”陆云卿受不了他的聒噪,“我只听过‘圣人当仁不让’。”
“你总是有道理。”厉澜无奈道:“那招魔符,现在可以撤了吗?”他动了动唇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烦请仙君照顾一下我的身份,在下实在煎熬得很。”
我也是魔。忍得实在很辛苦。
陆云卿低低地“啊”了一声,略微心虚地在手心搓了搓,那道符消失了。
厉澜长舒了一口气。
天色黑的很快,虽说局面他能控制,但是贸然将人带回师门,他心里始终有些不安,于是出言问道:“你的墓究竟怎么塌的?”
厉澜不解:“不是你吗?”
陆云卿一脸“这事儿跟我没关系”的表情:“你那地宫恐怕是积毁久矣,法阵应当也是外力所毁……我只是落了道符而已,不至于。”
换个不委婉的说法:你的坟被人偷偷挖了很久,挖到今天终于塌了,还不知道挖坟的人打得什么鬼算盘。
“等我抓到他,我要吃了他。”厉澜舔了舔牙齿:“害我无家可归,沦落至此。”
“你什么毛病。”陆云卿从后背拍了他一巴掌,上一秒还是漫不经心的,闲聊般的语气。
下一秒却突然正色,一只手从背后用力捏住对方的肩膀,厉声逼问道:“村子里作乱的邪祟呢,和你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