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屋子里闪过一阵亮光。
江洛渝睡在床上,旁边的动作放轻,她抬起眼皮,奶奶打着手电从炕上下去,慢慢朝门口走去,屋子里响起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个时候奶奶一般不会起来,她撑起身子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散了眼中的困意。
院子里,祁漫穿着一身休闲装,围着那条灰色围巾,他撑着伞,外面下着雨夹雪。
不一会儿,奶奶也撑着伞从院子里走出去。
夜色中,她看不清,只能隐隐听见他们在小声说话。
祁漫站在雪夜中,他身材高大,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奶奶,奶奶接过去点了点头。
透过窗边的一道缝隙,她看见祁漫转过身离开小院,那抹身影逐渐消失在雪中。
雨夹雪落到她手上,她这才把窗户关上。
老人蹒跚着回来,收起手电,屋里又陷入一片黑暗。
直到天亮,江洛渝都没再入睡。
早上吃完饭,在她离开饭桌前被奶奶叫住,老人步子迟缓从屋里拿出一条项链。
那是一条挂着平安符的项链,她见过。
“洛渝,这是昨晚祁漫临走前让我给你的,他说这是你落在他那儿的东西。”
平安符在奶奶长满褶皱的手里,她沉默着看着那条项链,从奶奶手里拿过项链。
“知道了奶奶,我出门了。”
江洛渝拿上食盒准备离开,奶奶又拿着伞给她。
“外面在下雨夹雪,把伞拿上。”
她轻笑着接过伞让奶奶放心。
到杂货店的时候门口站了人,江洛渝有些恍惚地盯着门口的人,走近了才看清楚。
“李大爷,不好意思啊,今天我来迟了,你是来买东西的吧。”
是山里的人来杂货店买东西。
老头儿站在门口,年迈的身影在看到江洛渝时才上前两步,笑着摆摆手:“人老了睡不着,早上走走逛逛地来杂货店买点东西。”
江洛渝走过去把门打开,李老头跟在身后进屋,屋里没有外面那么冷,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磕。
“早就听江奶奶说她家小孙女回来了,洛渝啊,你这都出去快五年了。”李老头一边说一边在货架上捡拾东西。
江洛渝坐在柜台前,手揣在兜里摩挲着。
“哦,是快五年了,回来看看奶奶。”
“这几年来隅眠雪山的人越来越多了,好多都是来爬山的,有时候还能和来山上的年轻人聊几句。”
李老头已经提了好几包装好的塑料袋,又拿了几个塑料袋去装东西。
“现在都提倡户外运动,年轻人都乐意爬山了,而且咱们隅眠雪山风景这么好。”
她拿过柜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开始算账,最后结账的东西堆在一起整整有十袋。
李老头两只手提满了还剩几袋子东西在柜台上。
他笑笑说:“我就住在杂货店林子后面,离得不远,我把这些拿回去了再来拿剩下的。”
江洛渝提过剩下的袋子,起身说:“李爷爷,我帮你拿回去吧。”
“你一个小姑娘哪拿得了。”
“不重,我经常帮奶奶搬货呢。”
她提着几袋东西朝门口走,老头儿跟在后面道谢:“谢谢洛渝丫头,我这一不小心买多了。”
杂货店的门锁上,外面还飘着雨夹雪。
他们提着东西走在雪里,雪拍在脸上生疼。
杂货店后面的林子一眼就能望见,光秃秃的,攒满了雪。
“之前祁漫在的时候他有时间就会帮我带点东西回去,昨天他拍摄完去山下了,我就想着今天早上来杂货店买点东西,结果一不小心买多了。”
“李爷爷,以后你要是还想买点什么给我打电话就行,我给你送过去。”她笑着,刻意忽略了心底略过的酸涩。
“你一个小姑娘要是摔了可怎么办,前几年祁漫下山的时候就摔过......”
李老头讲起祁漫摔下山素材丢失的事,他说那年祁漫要是没有摔,也许早就离开了。
“祁漫这段时间忙完了不知道啥时候上山哩,我跟他说要是什么时候再也不上山了一定要告诉我这个老头,免得我整天记挂他。”
说起祁漫,山里的人都对他很满意,他们每个人都能说出有关祁漫不一样的事。
穿过这片树林就能看到后面紧靠在一起的院落,篱笆堆起的院子一家挨着一家,有几户人家烟囱上冒着烟。
院子里都种满了菜,只是都堆了雪在上面,路过一处空空荡荡的院子,和两边挨着的院子显得不一样。
“这是祁漫住的地方,他刚来的时候没有地方住还是山里的人一起搭的房子,现在也有几个年头了。”
没走多远就到了李老头家,离祁漫的住处只隔着两家。
江洛渝把东西放到李老头屋里出来,李老头走到门口拿了把伞给她:“今天谢谢了,改天有时间来爷爷家里坐会儿。”
“没事李爷爷,你快进屋吧,外面冷。”
从李老头院里出来,她一个人走在回杂货店的路上,冻得手都在打颤。
那处院子空空荡荡,看不出平时有人住在这里,住在这儿的人像是随时都会离开。
她撑着伞停在了院外,眼中冰凉,下定了某种决心。
走进院子时,她能感受到独属于祁漫的气息,就好像走进了他的隐私地带。
放在口袋里的平安符被她拿出来,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把东西挂到门上,接着转身往风雪里离开。
没有了伞遮挡,雪飘到门上的平安符上。
冬季来临的时候是隅眠雪山最冷的几个月,那时山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江洛渝第一次在冬季那么冷的时候进山里是想拍照给韩星墨让她看看真正的雪山。
大雪漫头,荒树丛生,荒芜纯白中一点深黑闯入视线,她定睛看着那处。
干裂的树下,男人靠在树旁,江洛渝朝他走去,脸色顿时惊慌。
树梢上,一条蛇正顺着树干爬下,山里冷得村民都鲜少出门,竟然还能看到蛇。极低的温度下,蛇盘踞着树根行动缓慢,摇摇欲坠。
眼见还在不断靠近,树下的人却始终没有动静,他靠着树,看不出一点生机。
江洛渝小心翼翼地靠近,努力克制着呼吸,离得越近那条蛇身上的纹路就越清晰。
她是真的想不通这么冷的天它不在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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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啊!”
迅速伸出手抓起蛇时冰凉渗人,不是雪的冰凉,是冷血动物身上的冰凉,她甩着蛇尾攒着力气把它扔到远处的雪地里,蛇被甩到雪里不见了踪影。
江洛渝红着眼来到男人身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男人脸色惨白,他拧着眉虚弱地睁开眼,喉间发出几声听不清的闷哼。
江洛渝哭着查看他的情况:“你这个人,死到临头了还不跑,有蛇在你头顶吊着你看不到吗?”
她身上被裹满,只有眼睛露出来,还泛着红。
男人艰难地说:“我,我在雪里走了一天一夜,眼睛看不见了。”
江洛渝的眼泪落到男人手上,她知道常有外来人上山在雪里久了会引发雪盲,刚才听他说在雪里走了一天一夜,只怕眼睛损伤得严重。
她胡乱把脸上的眼泪擦干,从脖子上取下围巾给面前的男人系上,指尖触摸到男人的肌肤时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来,你快套上,我带你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扶着地上的人起来,男人结实地压在她肩上,重得她直不起身。
男人身边有一条掉落在雪地里的项链,上面挂着平安符。
江洛渝不确定问:“地上有一个平安符,是你的吗?”
风吹过,耳边没有回应。
这附近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她弯下腰和着雪慌乱地抓了一把揣到口袋里。
不管了,眼下这情况大概率就是他的。
平安符落了地,他盲了眼。
荒林里,男人无力地靠在她肩上,雪里的脚步艰难而缓慢。
江洛渝解了围巾,冷风钻到衣服里,她冻得流出清鼻涕,抬手擦了擦,男人发出几声微弱呢喃,她回头看,脚下没注意踢到积雪,两人往雪里栽去。
她从雪里抬头,还沾着雪。
急忙去看旁边男人的情况,他一动不动脸埋在雪里,江洛渝使劲儿把人扯出来,拍了拍他的脸,怀里的人没什么反应,倒是把他脸上的雪拍落了。
她这下慌了,把手放在男人鼻间,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原本止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她慌着把手贴在他的脸上。
“你别死啊,我们都不认识,你死在我怀里我不就成嫌疑人了吗?”
江洛渝哭着抱紧怀里的人,她哈着气搓了搓手又重新把手贴在他脸上,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落下滴到男人脸上。
她哽咽着抵着他的额头,他的嘴唇干裂泛白,动了动。
他说:“我叫祁漫。”
江洛渝听到怀里的人终于能发出点声音,眼里含着激动。
“你终于活了......”
她抬起头看着怀里的人。
祁漫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彻骨寒风里,只有她是有温度的。
他伸出手抱住她,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濒死时汲取着那根火柴的温暖。
江洛渝感受到怀里的人越抱越紧,他的呼吸薄弱,贴在她的耳边。
“我叫祁漫。”
醒来时,又是傍晚。
她望着窗外,杂货店里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