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春寒寂历,百里不闻鸡鸣
    “你......”座下最为年长的将领怒目圆睁,指着陆宣,半晌才挤出一句,“真真是个年轻气盛的莽夫!”

    “怎的?”陆宣挑了挑眉,笑道,“张叔父方才说我是个儒生,现下又嫌我莽了?”

    没等张沧再开口,何钧忙站出来打圆场:“张将军息怒,诸位同为国朝鞠躬尽瘁,莫要与陆使君计较才是。”

    今日本不是为逞口舌之快而来,陆宣便也拔了案上的刀,收入鞘中,邀诸位将军落座。

    陆宣伸手点了点堪舆图上的宣城,说道:“宣城下治十一县,南倚高山,北接大江,是东西往来之要道,势必要先取。届时庐江、新安二郡,晚生也会一一攻下来。”

    张沧冷哼一声,道:“说得轻巧,你倒是谈谈,怎么攻下来?”

    陆宣故作谦虚道:“晚辈一介儒生,还是先听听诸位将军的高见。”

    只是一番考量下来,他们一个说,雨天行军不易;一个又说,宣城背靠新安,有粮草补给,围城之计亦行不通。

    “你,过来。”陆宣听得不耐烦了,随手指了个人,竟是一直躲在众人身后偷听的女子。

    “我?”岁宁犹豫地走上前去,却被陆宣一把摁着坐在主位上,那人站在她身后,指着堪舆图道,“同他们说说,这仗该怎么打?”

    “我怎么会懂?”岁宁错愕地看向他,难以深究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座几位面上挂不住,又拍案而起:

    “荒唐!怎能听信女子之言?”

    “狂悖至极!”

    可陆宣便是此等荒唐狂悖之徒,他只宽慰她道:“有何见解,你且说来,又不会真用你的计策。”

    岁宁一眼扫过宣城周遭地势,略思忖道:“雨天虽行军受阻,但敌军视野不及,倒适合奇袭......届时只需引他们出城,于彭岭设伏,一举围之。”

    陆宣听她说得认真,本又要发笑,张沧却一拍手,道了句:“妙哉。”

    岁宁连忙问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张将军当真要这么打?”

    朝中有这般眼界的将士,国运还真是一眼就看到了头。

    陆宣笑着摇了摇头,道:“自然不能这么打。我昨日打探过了,宣城啊,快成座空城了。”

    众人惊骇:“这怎么可能?贼寇怎会弃城而去?”

    他扫了一眼众人,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疫病。”

    于副将嚷道:“既如此,只需等他们死尽,何必大废周折去攻城略地?”

    陆宣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忍不住骂道:“一群缩头的老王八,吃了败仗只知躲到历阳来,连敌情也不去探,倒说我纸上谈兵。”

    “你个出言不逊的小王八!”张沧被骂得跳脚,一巴掌甩到陆宣头上,“待回了建康城,我定要告到你老子那儿去。”

    陆宣朝他揖了一揖,劝慰道:“张叔父勿恼,当务之急还是先控住了流民,莫让疫病在扬州蔓延开来。”

    晋军的铁蹄踏破宣城城门的那一日,城中早已被叛贼洗劫一空,只余一片千疮百孔的废墟,以及一群染病等死的灾民。

    分明春已先至,乍暖却又还寒。黑云压城,四下尽暗,风雨寒得彻骨。一场倒春寒却如刈麦般收走了许多条人命。

    家家户户皆有僵尸之痛,号泣之哀。周遭咳声不断,却连个像样的医者也无,唯有人冒着雨陆陆续续将尸体抬出城外。

    见此情景,陆宣的脸色不大好,只望着朦胧的雨雾,无可奈何道:“这雨下得......还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人留啊。”

    尚不知朝中近况,但陆宣也知晓,短期内那边不会再派人过来了。

    岁宁戴着顶雨笠,穿梭于城中的大小角落,往来于病患之间。纵是沾染了满身泥泞,也浑然不在意。

    陆宣立在檐下避雨,远远地叫住了她,“我已派何钧去寻医师了,至于你,别再乱跑了。”

    岁宁回首看他,观他一身忠骨,却生得一副谋臣的模样。最初守在宣城的将士早已丢盔弃甲了,唯有他揽下了这份旁人避之不及的差事,独自来淌这趟混水。

    她并非是悲天悯人,也绝非忠诚良善之辈。随他至此,只因心中另有一番利益考量。

    岁宁匆匆行至他跟前,同他说道:“高烧喘息,气短而亡,是伤寒,我幼时也害过。”

    陆宣问她:“怎么治好的?”

    “命硬,熬过来了。”

    “......”陆宣沉默良久,最后只长叹了口气。

    “罢了,不该让你跟来的,明日便让何钧送你回历阳去。”

    岁宁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说道:“我欲留下,为使君分忧。”

    陆宣垂眸看着她,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留下?届时连命都丢了,你又能讨什么赏?”

    “城中百姓缺衣少食,如今封了城,更是连药也难求。使君可命人去采些艾蒿来烧,那东西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纵治不了伤寒,也可暂时安抚人心。”她又补充道,“我从前便是闻着艾香才熬过来的。”

    陆宣随手召了小卒过来,吩咐道:“照她说的去办。”

    “不过——你依旧得回历阳去。”他又开口道,“你这条命得留着,另作他用。”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岁宁如被这场春雨淋透一般,浑身都寒颤了。

    雨笠上仍有未沥干的雨水,沿着竹编的纹路汇成水滴,啪嗒落下,在地砖上砸了个四分五裂。

    那人没再理会她,径自撑着伞往城北去了。

    岁宁也不知,自己究竟对这些权贵抱有何种期待,原来一路辗转,又落入一个樊笼。她总归是陷在这场风波里,怎么逃都逃不出来了。

    雨势渐小了,彼时她已乘上了去往历阳的马车,一路颠簸,满城破败,沿途荒凉。

    后来,听闻宣城十一县中,有六县的百姓染病死了大半。

    再后来,又听闻那位陆使君平了扬州的叛乱,收了新安、庐江二郡,领着军队大张旗鼓地回历阳来了。

    如今已是暮春,熏炎驱着暖意,醉人的花也落尽了。

    历阳那座不大的府邸,在陆宣归来后持续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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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的喧闹,是为这几月平叛的庆功与嘉赏。

    岁宁这几日没见到他,只独自一人留在后院,漫不经心地朝池子里撒饵,投喂那几尾鲤鱼。

    忽有个婢子步履匆匆地赶来,气还未喘匀,便忙不迭地道:“女郎,陆使君唤您到前院去。”

    岁宁尚不知陆宣此次因何事唤她,跟随引路的婢子穿过一道月形门,过一道长廊,便已到了那人跟前。

    入了门,只见披帛、衣物散落在地,两个仅着薄衫的姬妾侍奉在陆宣身侧,为他侍酒、捏肩,俨然一副风流成性的模样。风雅不胜,纵是身边的两位女子也比不得。

    岁宁暗自叹了口气,不愿抬头去看那上位者的纨绔之姿,余光却瞥见角落里瑟缩着两位不饰钗环的妇人。

    陆宣眉眼含笑地瞧着她,温声道:“过来。”

    岁宁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声道:“使君何故戏弄于我?”

    “我何时戏弄于你?”陆宣亲自起身,拉着她一同落座,又吩咐旁人为她斟酒。

    岁宁低头看着落在她腕上的那只手,难掩面上的嫌恶。见她这般神色,陆宣不忍嗤笑一声,“收敛些,你的心思快藏不住了。”

    岁宁道:“既知我心思不纯,使君何必留我在身侧?”

    陆宣执一把缂丝刀扇,轻挑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道:“正因如此,我本想把你送到王氏那儿去,如今,我倒舍不得了。招你做我的入幕之宾如何?”

    亲密之人?抑或是共商机密之人?

    岁宁拨开他手中的扇子,问道:“使君指的是哪一种?”

    陆宣反问道:“你觉着呢?”

    岁宁怔了怔,婉言道:“蒲柳之姿,想来使君是看不上。”

    陆宣收起扇子,直视她道:“那么你——又有几分智谋可言呢?”

    她遂挑明了说:“使君听不懂么?我不愿为奴为婢,也不愿做个姬妾,更无经天纬地之才,不堪为君所用。”

    “既百般不愿,何不拒绝我?”

    岁宁如实回道:“我怕拒绝了,会死。”

    陆宣止了笑意,代之以居高临下的口吻:“那我,给你指一条生路如何?”他命人将躲在墙角的两位夫人绑去了庭中,又遣人押了个浑身是血的刑犯过来。

    陆宣慵懒地倚着凭几,望向庭中几人,厉声道:“此前沈府君为一己之私,私通叛贼,致使新安落入叛党手中,此行平叛倒是废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此时两位夫人早已相依着泣不成声。沈迁跪在石阶下,连连叩首道:“陆大人!此前叛党以罪臣家眷性命相要挟,罪臣才不得不从,实乃罪臣一人之过,愿担罪责,悉听尊便,望大人放过罪臣的妻妾!”

    陆宣无视了他的辩解,又说道:“既然二位夫人于你这般重要,那陆某便卖你个人情。让沈府君选一个,同你黄泉路上做个伴,至于另一位......我便放过她,如何?”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岁宁,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语调轻声道:“你猜猜,他会选谁?”

    “猜对了,便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