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表颜仿佛现在才想起自己还挂着一个吃空饷的县丞职务。
程鸾鸾也是一愣,忙跟着跪下,当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草民程鸾鸾叩拜县老爷,还请县老爷为小的做主,仇县丞和奴婢......他……奴婢不敢撒谎……孩子确确实实是他的。”
仇表颜见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顿时颜面无光,气急败坏道:“快别发疯了,男人如何怀孕?你不过是要诈骗我们仇家的财产罢了。正好县老爷在堂,不如将你这贱蹄子好好审一审。”
“仇郎与奴家翻云覆雨逍遥快活的时候什么情话都说得出来,眼下怎的这般无情,连腹中的孩儿都不认了。”
这话不免露骨,在场众人听了纷纷交头接耳的狎笑。不过也都认为是些无稽怪谈,无非是想从仇家诈些银子让自己脱离贱籍罢了。
仇表颜忍无可忍,气的背过身子捂起双耳。
山道年将瓜子撂在盘子里,掸了掸手笑道:“相传万古混沌初开时,天泄洪水,人间官吏治水不力被皇帝处死在翼山之上,这名官吏呢含恨而死,死后身体化为大鸟,腹中却生下一名胎儿,这胎儿后来长大成人便将洪水退却了,如此说来男人生子也不足为奇。仇县丞也不用急于否认。”
“县老爷您就别说笑了,上古传说都是老人编来哄孩子的瞎话,像北鞑一般拿来当正史岂非陷入了虚无,惹人耻笑?”仇五尺还未从方才的惊怒中脱出来,脸色难看,话也硬邦邦的。
山道年倒是侃侃而谈,以退为进,摆明了是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天方夜谭之说,确实不能指望就事论事,所以赶紧叫个郎中来看看是正经。”
“大人,这怎么能行?荒诞之事如此当真传出去岂非丢仇家脸面?”仇表颜阻拦道。
“你还知道丢脸?”仇五尺拔下鞋来就朝着仇表颜砸了过去。“平日里香的臭的美的丑的也就罢了,现在你还弄个男的来?”
“爹爹,儿子就......就听了个小曲。”仇表颜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谁知道就......就”
“大人作为父母官可得替奴家做主。”程鸾鸾赶忙哭道,“否则奴家只能一头撞死在这里。”
“你放心大胆说,我在这里自会为你做主,也不必去衙门了,就地审吧——你去叫三个郎中来”山道年打了个手势。
老陈正看着热闹,见山道年冷不丁的一指自己,再偷偷扭头看了眼仇五尺,后者的脸都气黑了,此时有当官的在场也顾不得家主了,便急匆匆的去喊了郎中。
来时皆以为是戏耍,囔囔着行医几十年还从没遇到这档子怪事见闻,与其找郎中倒不如请村下的神婆子给算算,是不是仇家老坟出了什么问题。
可一会儿的功夫三人便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了。
“应指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分明是孕期的滑脉,可端详面貌又是男子,这......”郎中甲捻着胡子满脸不可思议。
郎中乙丙也不禁再次抚脉暗叹:“怪哉!老夫行医三十年见过的奇人怪病数不过来,今日这还是头次见男人怀孕的。”
这下仇五尺瞪起眼来了,吃惊道:“什么东西?男的?怀孕?”
郎中一把年纪了还被质问的有些不自信,再次探脉一试,当即肯定的点头:“没错,喜脉无疑。”
可此话一出便瞧见一只带味儿的靴子飞了过来,三位郎中见状各自斜身一躲。
仇五尺正光着一只脚怒骂:“庸医胡说八道,满嘴放屁,你们仨给我孵个小鸡看看,分明是合起伙来诈取我仇家财产,谢大人可都在这看着呢,还敢疯言疯语!”
“就是就是,分明是合起伙来骗财的!”仇表颜瞥了眼自家老爹的神色赶忙狗仗人势。
“我等放着医馆的病人不顾先来此诊脉,一句感谢都没有,反遭此污蔑,世上竟有这样的道理。既如此,县老爷我们便先告辞了。”几位郎中相互讨论着摇头离开。
这厢正闹得不可开交,仇五尺险些气极晕厥,山道年也是微微吃惊。
他倒不用怀疑真假,因为肯定是假的。
一个大男人虽说阴柔了些,可也不用编出这么荒唐的理由。
男孕………他垂眼思索时都忍不住轻笑。
贪图仇表颜这种歪瓜裂枣的长相那肯定不是,至于贪图荣华富贵更是牵强。
听说程鸾鸾的曲目极难求得,有些豪门子弟为他抛却千金都无法见上一面,现在能让他舍得这样牺牲自我以嫁进仇家自然是有别的目的。
他是只鬼,自然也是为了那枚碎甲而来。
半年前妖神祝余突然被杀,尘封在蓬州降阙阁中的往生经也不翼而飞,一时妖界大乱,闹得人心惶惶。众妖纷纷出动寻找舆图神兽位置,以求功力飞升。
往生经本名也叫上古舆图,乃是上古时期邪帝贯仲一手绘制,上面载着他嗜血屠杀,企图将天下尽控己手的好战痴梦。
后来因为中了三皇的计谋,最终受真火而焚,仅剩一副由女娲碎石炼化而成的赤轮战甲和一只仓皇出逃的坐骑。
因战甲上有褌甲、胸甲、腰吞、羧睨兜鍪、面甲五大神兽坐镇,打也打不烂,烧也烧不毁,众神只好合力将其拆解并分别抛向山川五岳四海八荒封印。
而舆图,众神便用自创的神语咒术做了备份,记载了神兽镇压的位置,至于原来那份沾有贯仲气息的舆图,为了永绝后患便用真火彻底销毁了。
如今三万年已过,众神归墟,世间能够破译此图的仅有上古众神之一天清灵宝元尊和应龙后代妖神祝余。
此事本无人再提,可偏偏就在妖界透露消息往生经已能破译时,祝余当晚便被杀害了,上古舆图后半卷不翼而飞。
当时山道年被削了神籍,抽了龙筋,名声臭的人人喊打,无奈之下便想先到祝余山养伤一阵,可没想到撞见的竟是熊熊大火,乱作一团。
降阙阁内瑶草琪花争奇斗艳,芬芳异常,与自己那晚闻到的隐隐相似。
他拖着残体终于在降阙阁内发现祝余趴在桌上奄奄一息,正吊着最后一口气仿佛就等他来告最后的别。
祝余缓缓睁开双眼,临近永别见到挚友愈发激动:“平风度,我已经安排了人等你,等拿到那片碎甲就同这枚以及舆图一起交到天清灵宝元尊那里销毁。”
“她是我还未正式收入座下的门生,看来得麻烦你收徒了。”
“祝余兄!”山道年扶住他的肩膀晃了晃。
“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听从你的劝阻,现在这样真是罪有应得,往后……你多保重。”
祝余一滴泪滑下便灵力散尽灰飞烟灭了。
一代神君,从小结交的好友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命陨,山道年心中悲愤交加,闻到异香俞烈,熏得直教人发昏,他自知不可多待,便匆匆赶往了上清神境。
上清神境远在东暝万里,虽说神仙皆是朝碧海暮苍梧,可重伤之下力不从心,多亏了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尺旭和小虾小蟹小王八精门频频接力才好不容易将他送到那里。
结果头戴乌金盔的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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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牛童一个金刚叉便将他抵在门外,告诉他元尊千年前就下凡游历去了,现在身在何处仍一无所知,世间也鲜有其消息。
祝余交代必须得亲自交到元尊手上,决不能假手于人。
迫于驱赶,山道年不能在仙界久留便只好先飞往人间平风度,不料途径摇鹊山的半路竟碰到鬼怪打劫,差点将碎甲抢走,还好有一彪形大汉救他于危困。
眼看体力不支,适逢正月十五人间庙会,游龙舞鱼烟火正盛,有一官袍安然坐于小轿内。
想来衣食无忧,也是个养伤的好去处。山道年情急之下也没时间考察底细便魂穿入体。
可方一入神便觉胸口微凉,呼吸疼得滞住,他垂目正见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明晃晃的刺入自己胸膛,鲜血溅上轿帘,而出刀者正是方才救自己的彪形大汉。
如此旧伤未愈再添新伤,本以为这样也就罢了,可没想到等醒来才发现这副身体的主人居然还是个大贪官,大恶人。
这时外头嘈杂异常,家丁们拿着棍子吵吵嚷嚷的正在堵住一个虬髯彪形大汉,这大汉力气大的一拳一脚便将众小厮打了个人仰马翻,一群人拉扯不住就这样任由他风风火火的闯进门来。
来人扶了扶幞头软巾帽,弯腰扫了扫蝉鞋上的土,将堂前立着的几人略一打量,目光扫过谢尔时略带嫌恶。
山道年见他瞥向自己,自是笑而不语,一只是鬼,另一只是怪,鬼怪开会何止热闹有趣。
大汉捻了捻胡子,抱拳粗声道:“敢问哪位是仇员外啊?”
经方才程鸾鸾那一骇,众人这下全都噤了声,默默瞥了眼他的肚子,然后又齐刷刷的看向棺材里的仇五尺。
仇五尺呆愣愣地见他走到自己跟前,心都揪到了嗓子眼。
大汉虽然长得粗犷,却很有礼数,只瞧他一脸严肃的抱拳开口:“仇员外,鄙人姓谈。”
没错,来人正是谈四喜,本来她在外头正看热闹,没想到听了会儿发现塌的是自家房子。
意识到是奔着碎甲来的,她暗道不妙,当即撂下瓜子去隐秘的角落摇身一变就变作了虬髯大汉的模样。
虽然已经和柚柚商量好要通过“冲喜”的计谋来混入仇家,可如今县官正坐高堂,周围也有街坊邻居,难保会有什么变数,要么把水搅浑谁都别想得到,要么就直接把房子抢到自己手中。
她得想个办法阻止这鬼进入仇家,绞尽脑汁了会儿,忽然就想起自己与仇表颜赌骰子的事,当时只是逗他耍耍,没想到这时正派上用场。
“你什么症状?”仇五尺盯着他的肚子咽了口唾沫。
“贵公子前段日子与俺赌博输了东西,今日特来兑现承诺,将东西取了。”
此话一出,仇家人松了口气。
老陈极感眼色,当即要带他去后厢取了银子尽快打发走,可没想到这大汉横臂一挡意不在此。
仇家常有人来闹债,府邸里自然常备身怀武艺的打手,换做平常有来闹着收债的,仇五尺早就将他打的找不到北。
可现在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谢尔这个县官又在,见他已将欠据递到眼前,仇五尺只得一脸不耐烦的拿来扫一眼。
可没想到这一眼便神色大变,方才还一蹶不振,眼下竟怒然而起,攀着棺材就直接跳了出来,生龙活虎的样子谁见了不得说一声谈大夫妙手回春。
“你放什么狗屁!”仇五尺指着他破口大骂。
众人齐齐将好奇的目光移到这张纸上,互相猜测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