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大厦的天台,风呼啦啦地吹,两个准备跳楼的人为了能听清楚对方说的什么,不约而同挪动着屁股,一点点靠近彼此。
“我买的房地基都没打,法院不让退房,银行还不让断供,想想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所以你选择在银行天台跳楼?”
“不是,是因为省医的天台锁死了。”中年男人用药瓶指了指对面的那栋高楼。
“你也是抑郁症?”冷秋霖拍了拍身边的一大袋药。
中年男人瞅了瞅那袋药,盯着面上的两种药说:“开了这么多?”
“转双相了。”
“啧,那是挺没意思的。”男人砸吧砸吧嘴:“你也欠银行的钱?”
“不是。”
“那是什么?”
“省医天台锁了。”冷秋霖挠了挠了后脑勺,她挺苦恼的,没想到这年头跳楼都不好跳,附近的大厦天台都锁了。
“那还真是有缘分,一起吧。”中年男人默默掏出一只烟,颤颤巍巍的点燃。
“嗯。”
“其实我挺怕死的,但活着实在没有意义了。”
“那你老婆孩子呢?”
中年男人抽了一口烟,目光看到很远:“他们刚刚出车祸了。”
“那确实挺没意思的。”
中年男人猛得一吸,一口接一口,火星很快就到了烟屁股上,他转头看着冷秋霖:“看你年纪不大,下去了哥照顾你。”
“谢谢。”
“那就一起吧。”
“好的。”
“等等……哎……再唱一首歌吧,我挺喜欢唱歌的。”男人抹了一把眼泪,想起刚刚死去的妻儿,他痛哭起来。
哭着哭着,男人口袋里的电话响了,里面传出凤凰传奇版本的《海底》,看来男人的确是抗争过了。
中年男人没有接听,幽幽的唱起了歌曲本来的音调,灰色平静的离去才是原本应该有的样子,后来的版本不过是人们美好臆想下的产物。
“……来不及,来不及,你曾笑着哭泣……”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中年男人即刻打断了冷秋霖:“等等,你玩呢你?”
“……是真的没有救世主啊,我怎么求神拜佛都没用……”冷秋霖想要解释却被男人打断。
“你懂不懂跳楼?”
“不……不懂吧。”
“那你乱唱什么?”
“我没有乱唱啊。”冷秋霖一脸无辜。
“你根本不想跳楼吧?”男人问。
“想的。”冷秋霖很肯定的点点头。
“哎……你回去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跳下去全摔烂了。”中年男人叹息着。
“不,我是真的想跳楼。”冷秋霖着急解释。
“回去吧。”男人回头深深的看了冷秋霖一眼,然后身体一倾,整个人滑了下去。
冷秋霖连忙抓住男人的的手。
被抓住的男人情绪激动,发出近乎沙哑的怒吼:“你拉我干什么,我想死都不行吗?”
“不是……”冷秋霖哭丧着脸:“我控制不住啊,你不如上来,让我下去。”
“你他妈听不懂话啊?我想死,让我死,我老婆孩子没了!!!”男人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歇斯底里。
突然一个孩童的声音撞破了天台的铁门:“爸爸。”
男人的老婆和孩子没有死,他们错过了出事的那班客车。
消防员把两人救下来,结束了惊心动魄的一慕。
男人一家笑着跟冷秋霖道谢,看来男人是不会再寻死了。
“谢谢你,谢谢你救我。”男人激动地握着冷秋霖的手。
“你刚才那么激动,都没有把我拽下去,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冷秋霖自嘲一笑。
谁又来救救自己呢?
“小姑娘你力气真大,竟然能拽住一个大男人这么久。”消防员给冷秋霖竖起了大拇指。
“我……哎……我力气大。”冷秋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趁着医院没有下班,冷秋霖决定去看看心理医生,精神科的医生只知道开药。
大风吹跑了街边水果前的二维码纸,摊主捂着自己的假发一路追到水沟旁,零星的冰凉雨点还是落在了摊主的地中海上。
冷秋霖觉得好笑,却做不出任何表情。
“我最近在想死与不想死中间反复横跳。”冷秋霖不太确定地说。
“你最近有吃药吗?”
“有啊,我有很严重的失眠,不吃不行。”冷秋霖回答。
“吃了药还有想死的感觉?”
“是的。”
“怎么个想死法?”
“想把这个无聊的世界撕碎了一起同归于尽。”
“这个想法很危险。”
“所以我又不想死了。”
“哈?”
“就是没办法撕碎,所以不想死了,自己死总觉得划不来。”
“啧,吃药也不管用?”
“我感觉越吃越严重,昨天晚上我脑子里响了一晚上的钢琴曲。”冷秋霖哭丧着脸。
“啥曲子?”
“不知道,我不懂音乐,但那钢琴曲我没听过。”
“啧,你对这个世界什么看法?”
“既无聊又让人抓狂。”
“那你到底想不想死啊?”
“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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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可能是想死的吧。”
“你的描述多少有些模糊。”
“这个世界就是模糊的,不能怪我不准确。”冷秋霖叹了一口气。
“模糊是因为没有记忆,没有记忆是因为没有感情,七情六欲先于记忆而存在。”
“有道理。”冷秋霖闪动着点点目光:“所以一切皆空,都是因七情六欲所产生的因缘际会,本来一无物何处惹尘埃。”
“是啊,时间也到了。”
“什么到了?”冷秋霖抬头,只见对方阴郁的脸上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突然对方笑容一滞变得阴鸷,随后便道:“你说什么到了?我下班时间到了啊!”
“额……”冷秋霖尴尬别开头地说:“别这样,跟你聊天时间过得挺快。”
“所以你该走了……”对方木着一张脸,头顶的灯光缓慢闪烁,原本滴滴答答的水龙头里流水突然变大,猛地冲了出来。
一股阴寒之气升起,仿佛能够沁入骨髓。
“走……走哪里去?”冷秋霖的声音微颤。
“你说走哪里去?爱去哪里去那里,别挡着我收拾东西。”保洁大妈没好气地扛起拖把,用力推开冷秋霖身后的厕所隔间,把所有清洁用品一股脑扔进去。
冷秋霖自知理亏,递过去一袋刚买的苹果。
保洁大妈用力扯过袋子:“楼上就是心理科。”
“我知道,但……”
“但什么?”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跟谁喜欢似的。”保洁大妈用那张发青的脸翻了个白眼。
“我的手机余额无法托举我在人世沉浮。”
保洁大妈冷笑一声:“那就是没钱上楼看心理医生呗,一个字穷。”
“人生艰难看破不说破,懂不懂?”冷秋霖不赞同地摇摇头。
原本从银行大厦天台下来,她是准备去看心理医生的,奈何一个小时几大百的收费,把她拦截在了城市的繁华之外。
看看自己的手机余额,这个病也不是非生不可。
“那你知不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保洁大妈越发气愤,将冷秋霖推搡出了卫生间。
医院外面阴雨绵绵,冷秋霖只能裹紧衣服,捏紧手中的黄色纸条,一口气冲入无边的阴冷之中。
冷秋霖走后,一直在厕所隔间里没敢出来的两个女人对视一眼。
“那女的刚刚一个人自言自语好可怕。”
“是啊,是啊,可能精神有问题吧。”
两人战战兢兢走到厕所门口,突然“哐当—”一声。
拖把从存放清洁用品的厕所隔间掉了出来,横隔在地上,吓得两人尖叫一声,慌慌张张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