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施救
    深夜,暴雨如注。

    小巷里,男人步伐踉跄,强撑着最后的气力躲进杂物堆里。雨水急促如鼓点,哗然声压过了疼痛的喘息,水迹冲刷掉血迹。

    穿着英租界制服的华人巡警紧随其后,冒着雨追奔。

    “人呢?往哪里逃了?”

    “进巷子里面看看!”

    “还是别了,一墙之隔是百乐门,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打扰了有来头的人就不好了。”

    像是映证他的话,悠扬歌声透过明亮窗户传来,隐约还能看见舞娘们曼妙的身姿。外面狂风骤雨,但丝毫不能影响里面的纸醉金迷。

    “Fallback!”高鼻深目的英国佬长官发话,巡警们撤退。

    疾风骤雨依旧,忽而电闪雷鸣,照亮杂物堆后一张苍白的脸。

    “汪汪汪。”

    一只流浪狗从垃圾桶里翻了出来,棕褐色的皮毛脏兮兮地打着结,小鼻子嗅着地上的血迹,一瘸一拐地走向杂物堆,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类。

    “汪汪。”

    男人勉力睁开眼,轻轻喘息。似乎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他抬起手掌,拍了拍小狗的脑袋。

    小狗舔了舔他冰凉的掌心,“汪汪。”

    它狂甩着尾巴,像是试图唤醒眼皮逐渐沉重的人类。却徒劳无功。

    -

    快过午夜,百乐门灯火通明,正是热闹的时候。

    关蕴珠结束一支舞,香汗淋漓。她回到化妆间换好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就撞见等在门口的青年。

    “四小姐,今晚这么早就要走?”

    关蕴珠撩开拆散的长发,随意挽了个发圈,边走边回眸笑:“今天有点累了,下次约。”

    宋闽章紧跟在后,笑容不失风度:“可是你一整晚都没有赏脸和我跳一支舞呢。”

    关蕴珠眨眨眼,红唇微勾,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啊?是吗?怪我,都忘了上次和宋先生的约定,改天吧,今天是真累了。”

    说罢,毫无留恋地扭着腰离开。

    楼下,赵安雅瞥见一前一后下来的二人,眸光微动。

    “你玩什么把戏?”她顺势挽过关蕴珠的胳膊,一同往门外走。

    关蕴珠隐秘地往后觑了一眼,微笑道:“男人嘛,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会不珍惜,吊他的胃口罢了。”

    果然,身后的宋闽章恋恋不舍道:“四小姐,可别忘了你说的话,我亲去你府上接你。”

    关蕴珠摆摆手,没有回头:“知道了。”

    走出去很远,赵安雅才冷笑:“你啊,还是这么有手段,走吧,我家司机来了,送你一程子。”

    关蕴珠不客套,利索地上车:“嗯,多谢。”

    黑色福特汽车才转过正门街角,轮胎溅起一滩雨水。

    车内,赵安雅问:“玩闹归玩闹,我说句正经的,宋家可不是好相与的门庭。你小姑从前也是出了名的娇小姐,到他家也免不得受些暗亏。你私底下跟宋闽章勾搭上,要怎么过明路?一则,论理说,他哥哥是你姑父,你做侄女的嫁给弟弟是什么意思?二则,你家并不一定想和宋家结亲。别看他们现在声名显赫,那只是因为投机成功了一两回。立身不正的人,富贵长久不了。你何必只看眼前?”

    关蕴珠沉吟不语,半晌后才笑道:“安雅,我瞧你真是性子大变样了,还能说立身不正这样的话。我呢,只看他有多少富贵,富贵一时我就跟一时,不富贵了就一脚踹掉,另寻旁人就是。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我只看得到眼前。”

    “你这事同家里人商量过了吗?”赵安雅神色复杂,颇为酸气道,“关家长女,含着金汤匙出生,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长女?”关蕴珠眼底带着嘲讽,“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自己是‘长女’,我们关家人多清高啊,偏我是个烂泥。”

    这是第一次,赵安雅在好友脸上看见如此清晰的厌恶。

    关蕴珠其人,虽常常毒舌辛辣,实则并不轻易动怒。调侃讽刺、揶揄逗趣都只是她的表象。看似交际花一般长袖善舞,人人都爱围着她转,可赵安雅知道,她眼高于顶,是个精致又冷漠的人,很少表露真实的情绪。

    关蕴珠合上眼皮假寐,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回响那句“关家长女”。

    从女儿的齿序看,她的确是长女。

    可上至老太爷,下至仆从佣人,哪一个把小妾养的当长女看?

    “呵。”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睁开眼,却对上赵安雅关切的神色。

    “我方才说错话了,你别见怪。”电影皇后小心翼翼地道歉,声音掐得颇为叫人怜惜。

    关蕴珠差点笑出声,“快收了神通吧,你一个伶牙俐齿的人做这副模样,我担心你是被野鬼夺舍。”

    “呸!多余关心你!”赵安雅嘴脸一变。

    车子在风雨中前进,没走多远,赵安雅讶然道:“不好,我手包落在舞厅了,都怪你,要走也不跟我打招呼,忙忙乱乱的!”

    她一边抱怨,一面叫司机调头:“就停后巷子,不用开进去,我拿了就走。”

    关蕴珠懒得下车,倚靠在窗边听雨。

    等候的间隙,雨势渐渐弱了。司机下车抽烟,车内唯留她一人。

    “汪汪。”微弱的犬吠穿透雨幕,传到她的耳中。

    关蕴珠懒洋洋抬眸,透过车窗看见一只小狗。

    小狗瘸着腿,被雨淋湿的皮毛一绺一绺贴着骨肉,可怜巴巴。

    “汪汪。”

    关蕴珠托着腮,好整以暇,自言自语道:“找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

    小狗眼睛黑黢黢,并不明白她的意思,依然狂摇着尾巴。

    见她无动于衷,便一瘸一拐地穿过雨幕,走一步,发着抖跌一跤,颤巍巍倒在雨水里。

    关蕴珠意兴阑珊,重新闭上眼。

    “骨头也没多硬嘛。”

    “汪汪。”

    雨势又渐渐涨了起来,带着磅礴的气势。

    电闪雷鸣,如此天威之下,关蕴珠觉得自己是幻听了,才会听见那只小狗越发清晰的叫声。

    可不知怎么,也许是好奇心的驱使,她侧眸,施舍般地望了过去。

    浑浊泥水里,小狗仰着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就乖巧地蹲在车前。在它身后,蜿蜒一片血迹,轻易就能猜到,这小东西是怎样拖着瘸腿,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了过来。

    关蕴珠怔愣许久。

    那双圆圆的眼睛,和记忆里的某一只小狗重叠,恍惚之间,好像和久远记忆再次碰面。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小狗“汪汪”叫,声音却微弱了许多,就在受伤的腿再也支撑不下去,昏倒在泥水里之时,车门打开,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停在小狗面前。

    -

    “小畜生,你要做什么?”

    巷口,关蕴珠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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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伞,拎着裙摆,面露嫌弃。

    片刻前,就在关蕴珠下决心救下这只小狗时,却见这小东西执拗地领着她往巷子里走。

    不得不说,关蕴珠佩服它顽强的生命力,也想看看小家伙的目的。于是跟着走了进来。

    小狗摇摇摆摆,好不容易走到杂物堆旁,“汪汪”对着里面叫唤两声。

    关蕴珠礼服精美,不想踏足脏乱的地方,只抱着胳膊冷漠旁观。

    小狗竭力撕咬着什么,努力许久,才听见一丝细微的人声。

    “别……管我,小家伙。”说话声断断续续,一只苍白的胳膊露在杂物堆外,关蕴珠瞧见那只手抚摸小狗的脑袋,丝毫不嫌弃它的脏臭,“去活命吧。”

    小狗委屈呜咽,嗅了嗅他的手掌,又睁着圆眼睛看向关蕴珠。

    “指望我救人?”关蕴珠歪了歪头,眸光藏着试探。

    多事之秋,她才不会惹火上身。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着高跟鞋渐渐走远,小狗急忙追赶,瘸腿根本跑不快,倒在水里数次又爬起,那个身影却再也没有回头。

    回到汽车里,赵安雅已经回来了,见她一身雨水,讶然道:“这是去哪了?!”

    关蕴珠冷着脸,随便编了个借口:“送我回家吧,我很累。”

    司机发动汽车,引擎轰鸣声掩盖了小狗微弱的呜咽。

    关蕴珠始终闭着眼,等到眉宇间的烦躁渐渐平息,她才抬眸。

    后视镜里,她无意一瞥,突兀地愣住。

    雨夜里,一团小小的东西挣扎着爬起、拼命地追赶。

    诧异于它旺盛的生命力之外,关蕴珠不得不生出一丝好奇。

    一只被人类遗弃的狗,凭什么还要为人类如此拼命?

    “停车。”关蕴珠忽然说,“我在前边下,刚想起来,我也落了东西。”

    赵安雅皱眉:“你也真是的,送你过去吧,要不要我等你?”

    “不用了,几步路的事,我待会儿叫家里派车。”

    关蕴珠推开门,走向雨夜。

    -

    床榻上,男人睫毛微颤,像是在睡梦中挣扎,数息之后,终于睁开眼。

    入目是简陋的天花板,有一道浅浅的裂痕横贯白墙,连日的雨水渗透缝隙,带着明显的水痕。

    下意识判断形势时,小狗的叫声吸引了注意。

    “汪汪。”

    男人艰难起身,只见那天夜里的狼狈小狗,此刻皮毛松软,瘸腿也包扎完好,是个极其可爱的模样。

    就在他伸出手,引着小狗过来的时候,门被推开。

    关蕴珠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终于醒了。”

    说话时,她往后招了招手,立刻进来两个男仆,换药的换药,摆饭的摆饭。

    男人下意识推拒,失去力气的手却抬都抬不起来,只能任人摆布。

    关蕴珠远远瞧着,嫌弃地扫了一圈屋内,终于挑了一只还算干净的板凳坐下,随手撸着小狗的猫。

    “我救了你,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男人垂着头,等男仆摆弄完退下,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才抬眸,拧着眉并不立刻回答。

    “怎么?名字这么金贵?”关蕴珠面带嘲讽,目光探究,“还是说,你来历危险,不敢自报家门?”

    男人笑了笑,“越朔,关山难越的越,朔风解意的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