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澜,小姑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人群里,穿着葛红云绸旗袍的女人笑着问话。
这便是关家那位嫁到宋家的小姑太太,关幼微。
此番关公馆设宴,正逢战争尚未结束,远在奉天的本家亲眷无法前来,作为亲姑姑的关幼微是一定要到的。
“杨先生到了,我还有事要忙。”关靖澜撂下话就转身,迎上新来的客人。
“婚姻的事情缘分未到,急不得。”关承望笑着替儿子应答。
“是这个道理。”关幼微的丈夫、宋家姑爷宋旭章摸着小胡子,笑眯眯道,“靖澜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了些,姑娘都要被你吓跑了。这一点你真得学学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受不住撩拨,瞧,怕是不久又有一场喜酒要喝。”
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正有说有笑,彼此眼底情意绵绵。
关承望眉心一跳。
青年男子是宋旭章的弟弟宋闽章,而那个姑娘却是关蕴珠!
大太太眼波流转,转瞬就笑道:“姑爷说笑了,我们家的姑娘都受了新式教育,蕴珠性子活泼,年轻孩子们一块儿玩,咱们别打趣人家。宋部长家的幺儿,亲事也不是随意定的。”
言外之意:我们家没有高攀的意思。
宋旭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关幼微:“咱们俩当年,不也是私定了终身,我父亲才同意提亲的吗?要么说你们关家女儿都是有手段的美人儿,专克我们宋家男人。”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关幼微脸色变了变,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反而笑道:“我侄儿的大喜日子,你说什么呢。”
宋旭章哈哈大笑:“是啊,我说笑的,诸位别见怪。”
话是圆过去了,只是疙瘩却留在心里。
旁观者眼瞧着主家吃闷亏,俱都岔开话题聊起旁的。只是话风难免在私底下传。人群里,赵安雅听了只言片语,走向自己的好朋友。
“诶,你同宋家二公子是怎么回事?”趁着关蕴珠落单的间隙,赵安雅问。
关蕴珠看了眼好友,漫不经心道:“我在勾搭他,你还能看不出来?”
赵安雅挑眉,“上海滩这么多豪门,你怎么挑中宋家公子?因为你小姑的关系?”
关蕴珠慢悠悠抬眸,抬了抬下巴,示意道:“看那边。”
顺着视线看去,人群里,被簇拥在中间的是姗姗来迟的杨先生,看年纪三十岁左右,不苟言笑,人长得很精神。一左一右站着的也不是生人,左边是文舒窈的丈夫、新贵刘泽宏;右边正是宋家那位二公子,宋闽章。
对于老牌沪上家族而言,这三位皆是新面孔,但没有人不清楚他们的来路。
上海滩政局洗牌,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权力的重新分配,这位杨先生低调神秘,是上面派来的“钦差”,刘泽宏是草根出身的亲信,宋闽章则是旧派士绅的代表,聪明的人一眼就瞧出其中的制衡之道。
“你倒是敏锐。”赵安雅哼笑一声,“我不明白上头是怎么想的,放着那么多上海本地家族的人不要,偏要启用别处的宋家,到底还是朝中有人好做事,有个交通部长爹就是厉害。”
她这话阴阳怪气,关蕴珠知道底细,所以并不理会。
许久之前,昔日的电影皇后知道自己无法长红,早早打好了算盘,想找一位有权有钱的如意郎君。关蕴珠知道,她与自己交好,未尝不是存着别的心思。只是人都有野心,无所谓。那次舞会之后,赵安雅利索地放弃了关家,转而看上文家少爷文嵩明。
用她的话说就是:“文家是沪上豪门,家里难得人口简单,只有一儿一女。文嵩明本人虽然没有关家大少那般出色,但也算个周正青年,嫁给他,后半辈子也不用担心被拿捏,日子舒坦。”
既然有了目标,拿下一个男人对于赵安雅来说不是难事。如愿嫁入豪门,她也过了两年富太太的生活。可是如今因为战争,各家生意都不好做,文家因为继承人能力平平,更是艰难。
本来嘛,各方势力重新洗牌是个好时机,自家名不见经传的妹夫突然起势,帮助大舅哥不是天经地义?可惜她算盘打错了,人家压根没有帮衬丈人家里的意思,由得位子被宋家人占了。
从前走到哪都扬眉吐气的电影皇后,这会子只能看着别人被众星拱月,怎么不怄气?
关蕴珠打开镜子补了补口红,并不搭理她的酸气。
“你要钓他,就要做清粥小菜,男人啊,喜欢交际花都是一时的。”赵安雅似有所感,从前惯爱黑眉红唇的美人,现在打扮很是素净。
关蕴珠不理睬,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面孔,嫣然一笑:“我看上哪个男人,就没有不成的。”
赵安雅狐疑道:“真喜欢他?”
“喜欢?”关蕴珠挑眉,似乎听到很不可思议的话。
正逢婚礼开场,披着白纱的赵穗芳同一身西服的关靖海牵手走来,神父照例念着誓言台词,询问双方,他们互相致礼,望着对方的眼神里充满爱意,的确是一双壁人。
交响乐声响在耳畔,奏着幸福的曲调,却丝毫没有影响关蕴珠眼底的轻佻。
“喜欢算什么东西?安雅,婚姻当真是改变了你,放在两年前,你可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关蕴珠红唇微勾,笑盈盈道,“我妈从小就教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二哥是个痴情种,不争家产,不娶对他有助力的女人。关靖淇又是个废物,只知道吃喝嫖赌。我两个亲哥都靠不住,关家这么多孩子,想要好的只能靠我自己。”
“哼,你这样的富家千金,再怎么样也比我的出身好,难道你家主母还会亏待你?夫婿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凭什么我要的仅仅是不差?”关蕴珠纳罕,点了根烟抽着,“我这个人呢,吃不了苦,受不得罪,吃穿用度什么都不能省。情情爱爱我不稀罕,我只要他有钱。你算算,供得起我的家庭能有几个?你要知道,你捧着当个宝的文嵩明,起先是小六看不上的男人。我不是太太亲生的,顶好的夫婿一定不会自动落在我头上。”
赵安雅翻了个白眼:“你少嘴贱,事情都过去了,别拿这话膈应我。”
“好,算我错了。”关蕴珠笑得打颤,“总之呢,姓宋的是我目前首选,家里有钱,现在正当红,人也算有出息。往后兴许要变坏……毕竟男人嘛,总是坏的。我也懒得管,反正我也不是多好的女人,到时候有钱花,我也玩,怕什么?”
赵安雅瞪着眼,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笑得眼泪快出来,又抢过关蕴珠的烟抽了一口,平复了思绪,才哼道:“你这死样子,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位出名的交际花,关四小姐。”
关蕴珠满不在乎,拧灭烟头。在宋闽章看过来的一瞬间,调整出完美的笑脸,踩着高跟鞋扭腰走了过去。一路上身姿摇曳,吸引众多目光。
婚礼进入尾声,新郎新娘在宾客的祝福中拥抱,满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真好,有情人终成眷属。”怜青望着高台,又看向哥哥面带微笑道,“老师说,等国家统一就不再有战乱,太平时节要来了。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倒真感觉日子有盼头。”
尤怀瑾笑容未至眼底,他看着天空,轻声道:“是吗?但愿如此。”
此时此刻,天空放晴,碧蓝澄澈,是特意算过的婚礼吉日。临近结束,天边却隐隐有乌云席卷,现场众人忙着敬酒说笑,沉浸在喜悦的氛围里,没有注意到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滴答——滴答——”
豆大的雨滴砸落。
起初是一小部分人发现,“哪里来的水?”
渐渐地,雨势逐渐扩大,惊慌的人越来越多。
“啊呀,下雨了!”
“不好了,越下越大,快走快走!”
“找地方避雨!”
怜青跟着哥哥匆忙跑开,躲到廊下避雨。
安顿好妹妹,尤怀瑾立刻起身:“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唉!哥哥你没有伞!”
怜青来不及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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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怀瑾就已经冲进雨里。
骤雨迅疾,人们仓皇寻找庇护,唯有那道青衫身影逆流而行,顶着暴雨帮助一个摔倒的侍应生搬东西。
“谢谢啊!先生!您是客人,不用管我,快去躲雨吧。”侍应生年纪不大,正为摔了主人家的东西而着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伤。
尤怀瑾扶起他,将东西也还给他,“不要紧,你去看看伤势。”
另一边的小楼屋檐下,蕴青正在擦拭淋湿的衣摆,手却慢慢停住,看着雨中的这一幕。
身边的关蕴晗抱怨不停:“都说是算好的日子,怎么还下雨呢?真狼狈!我的新裙子都脏了!裙子裙子脏,新鞋穿得磨脚!我表姐结婚,受折磨的是我们两个傧相!喂,你不擦吗?发什么愣,看谁呢?”
蕴青回神,瞪了她一眼:“管好你自己。”
关蕴晗想顶嘴又畏惧,悄悄扮了个鬼脸。
顺着蕴青的目光望去,只见是一个很俊朗的青年。关蕴晗眼珠一转,正想八卦两句,那个青年却往这边走来。
蕴青看见尤怀瑾,也很意外,“怎么?有事?”
尤怀瑾的模样算不得清爽,浑身湿透,发梢滴着水。
他没有废话,从外衣里拿出一个包裹,“给你的,换上。”
蕴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软底鞋。青年从雨中过来,鞋子却丝毫未沾水渍。
她忽然笑道:“送我鞋子干嘛?”
尤怀瑾看向她磨红的脚后跟,没有过多赘述:“怜青见你脚受伤了,让我送给你换的。下雨了,快换上,一会儿再去包扎,别让雨水沾到伤口。”
蕴青微微挑眉,立刻在心里试探:【怜青,你送的鞋子我很喜欢。】
另一边,怜青一头雾水:【啊?什么鞋子?】
蕴青勾唇一笑:【没事了。】
她看向青年的脸,沾染冰冷的雨水,他的嘴唇有些苍白,只是那双眼睛依然带着温润。
“怀瑾哥哥,我淋了雨,冻得有些僵了。”
尤怀瑾低头打量她,却见蕴青眼眸低垂,是个难得的虚弱模样,一时信以为真。
他犹豫数秒,还是蹲下身,替她换了鞋。
青年指尖泛着凉意,触碰到肌肤时激起浅淡的酥麻感。
他的动作很细心温柔,神情专注,这是蕴青从未有过的体验——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喜欢这个人本身,还是他如此特殊的对待。
“怀瑾哥哥,做你妹妹可真幸福。”
尤怀瑾一顿,起身摇头说:“六小姐的家人也很好,你的亲兄长对你的爱护,必然要深厚得多。”
“我的哥哥和你不一样。”蕴青仰头说。
尤怀瑾推开一步,疏离道:“你只是将陌生人的善意看得太重。”
“我和怜青是朋友,同你算陌生人?如果是陌生人,你何必关心我?你因为我的表白对我退避三舍,那么我现在想把你当哥哥呢?”
尤怀瑾没有回答,他皱眉看着屋檐的天空,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是怜青关心你。”
他背过身去。
蕴青轻轻笑了一声,不拆穿他,在心里对怜青说:【我有点羡慕你了。】
怜青听到了,疑惑问:【怎么了?羡慕我什么?你今天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蕴青顿了顿,又有些释然:【是我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别管我了。】
“等雨停了再走吧。”
暴雨如注,连绵不绝,好像天空漏了一个缺口,往外倒灌雨水。这样的形势,倒不算蕴青在强行找借口留人。
尤怀瑾看着阴沉的天色,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凝重。
“雨季来了,怕是不会停了。”
说罢,他径直走进雨里,大步流星,没有回头。
蕴青无意识攥紧手指,眉头紧皱。
看似晴朗的天,说变就变。似乎暗暗迎合了局势的变化。
年前到现在,她已经很久没有越朔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