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聚宝当铺堆金积玉的内室中,蜀国太子懒懒侧卧在美人榻上,榻前正跪着一女子。

    他的手指缓缓滑过榻前女子的侧脸,抬起她的下巴笑道“你是说,郦倦只把你当恩人?”

    茹娘的声音有些发抖,“是,世子对我并无半点情意。”

    “没用的东西!”

    太子从美人榻上坐起身,一脚踹在茹娘肩头,本来跪着的茹娘瞬时被踢倒在地。

    可茹娘却一声也不敢吭,忍着痛意爬起身跪好。

    对茹娘来说,陪在郦倦身边远比面对太子要放松。她跟随太子多年,深知太子虽贤名在外,可私下里阴狠毒辣,无论是对下属还是对亲人,都恨不得敲骨吸髓,是真正的笑面虎,茹娘甚至觉得,若是给他一个机会,他甚至弑父弑君这种大逆不道之事都干得出来。

    “真是白费了本宫的苦心。无用之人,本宫还留着干吗?”太子面色阴冷,语气不耐。

    “殿下饶命,请殿下看在茹娘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再宽恕茹娘一些时日,茹娘那时定会拿到兵符。”茹娘的头不停地磕在内室冰冷的玉砖上,眼见着太子一言不发,磕得更急更重。

    直到玉质地面染上了血色,太子才好似大发善心地说道“罢了,别磕头了。仔细这白玉砖,贵的很,染了血可不好洗,那便再宽限你半月吧。”

    “谢太子大恩。”茹娘磕得头痛欲裂,但在太子发话后心中竟有种奇异的感激之情。

    离开了聚宝当铺,茹娘看着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有些迷茫。

    她该怎么办?

    ……

    茹娘来南斋时,郦倦正在调琴。

    “世子。”

    “茹娘来了。”郦倦点点头,手里拨弄出几个音。

    “这半月来,茹娘时常叨扰世子,世子不会烦了吧?”茹娘勉强笑笑。

    郦倦摇摇头,“怎么会呢?”

    今日是太子规定的半月之期的最后一日。这半月来,她日日来见郦倦,可是郦倦对她的态度始终是客气疏离,她自认为自己对郦倦温柔体贴,又有恩情加持,可为什么,郦倦对自己就是不动心?

    茹娘这些天心中焦躁,她甚至想过,即使她没拿到兵符,若是郦倦接纳她,嫁给郦倦作妾也好,这样她对太子还算用处,不会成为弃子。

    “世子,这琴我怎么没见过?”茹娘想从她与郦倦初见入手。

    说到这琴,郦倦嘴角难得有了丝笑意“这是我新得的一把琴,秋月。茹娘对我恩重如山,若是茹娘喜欢,这把琴便送给你了。”

    “世子琴艺过人,连茹娘也自愧不如,这把琴与世子的琴艺最是相配,给了我算是白白浪费了。”茹娘叹道。

    “只是好琴的琴音也该有欣赏之人,茹娘愿做世子身边的赏乐人。”茹娘话里藏话,暗暗向郦倦表示她的心意。

    郦倦但笑不语,茹娘的一番话到了郦倦耳中却又变了味道,郦倦想的是,骆听寒在大燕宫中听他弹过秋山烟雨,不知她还想不想再听。

    秋月这把琴是他寻了许久才寻到的,以百年杉木作琴身,发音劲清而亮。这把琴弹秋山烟雨,应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世子?”茹娘看着面前情不自禁微笑的郦倦,当即被他的笑晃了眼。

    她想,郦倦着实美貌,仅微微一笑即有倾城之姿。如他不是个瞎子,恐怕蜀都中不知有多少女子要哭着喊着嫁给他了。

    “世子,还请世子全了茹娘的一片心吧。”茹娘以为郦倦笑是接受了自己的心意,立刻跪地恳求“茹娘愿嫁与世子为妾。”

    啪的一声,郦倦手中的琴弦断了。

    他完全没想到茹娘会这么说。

    郦倦摇头,“茹娘,这世上好男子很多,你何必在我一个瞎子身上吊死呢?”

    若是他在遇见骆听寒之前,知道了茹娘是自己的恩人,或许会娶茹娘为妻,可骆听寒来了,他想给她最好的,他不愿意自己和骆听寒之间还有其他人。

    茹娘眼圈发红“可我就只爱世子,世子,我要的不多啊!”

    郦倦却道“茹娘,你要什么都可以,唯独此事不行。”

    “哼——”茹娘顿时心灰意冷,想到这半月来郦倦得了什么稀罕物,都要送到西苑,当即冷笑道“世子喜欢的是谁?那个大燕公主?”

    “她是大燕公主,更是世子妃。”郦倦强调。

    “可世子妃对您真的有感情么?”茹娘这话问得极冒犯,“世子最近费了不少功夫讨她开心,难道不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去做,我与她或许还有可能,若不做,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郦倦停顿了许久才说了这句话。

    郦倦总安慰骆听寒是喜欢自己的吧,至少应该不排斥,不然怎么会给他送牛乳蛋汤,她还说守岁时也要为他再做蛋汤,听寒与自己,还有很多以后。

    “哈哈哈”茹娘的眼神变得怨毒,口不择言“你知道她最喜欢什么吗?她最喜欢——”

    “茹姑娘!”骆听寒此时推门而入,立刻喝止了茹娘未说完的话。

    “你们在说什么?”骆听寒眯了眯眼,笑着说道,“我正要找你去呢,我想吃大燕的枣泥山药糕,思雁是西夏人不会做,我忽然想起来茹姑娘也是大燕人,能请茹姑娘帮帮忙吗?”

    骆听寒这话看似求助,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她在暗示茹娘,她的大燕身份、她对郦倦的恩情都是假的,她身上的秘密可不比自己的少,别闹得鱼死网破。

    茹娘低下头敛去脸上心虚,讷讷应声“世子妃,我这就随您来。”

    “听寒,你怎么来了?”郦倦站起身,他不知骆听寒贸贸然闯进时,究竟听到了多少。

    郦倦觉得自己好像在外偷吃被抓的丈夫。

    “我今日在街上喝到了好的边茶,买了些送给世子。”骆听寒将一包茶叶放到桌上,“世子也尝尝看吧。”

    “听寒,既然来了,那……不坐坐么?”郦倦难得期期艾艾道“我新得了一把琴,你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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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了!”骆听寒双眼死死盯着低着头的茹娘,“思雁还在小厨房等我,请茹娘随我来吧。”

    骆听寒一直等到与茹娘一起出了南斋后,才低声怒道

    “你疯了!若我方才没在门外,你要说什么,告诉郦倦我想要的是他的兵符?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才踩在一条船上。”

    茹娘闻言反而冷冷一笑。

    “世子妃,你声音不必压得这么低。现在世子的心在你手上,你还怕什么?要知道,情意这种东西,最是让人晕头转向。即便是瞎阎王,也难逃情爱之苦,被情爱封住了最灵敏的耳朵,再听不进天下万事。”

    她抬头看着远处蓝的无边的天空中偶尔飞过一行行大雁心中无端悲凉。或许知道太子不会饶了办事不力的自己,死期将近,茹娘难得收了平日里温柔小意的模样,吐露些实话“

    我自小漂泊无依,被太子养在暗处,唯一的心愿便是能找到一个对我奉若珍宝之人。其实,我很羡慕你。

    如果我是你,我便会好好当这个世子妃,不再想要什么兵符。你真以为,自己能当太子妃吗?公主,男人的真心才是女人最好的依傍。”

    骆听寒却不信,她反问茹娘“茹姑娘,你替太子办事多年,难道不知真心是最不可信的么?若是真心可贵,那太子为何日日筹谋苦求为何是权势而不是真心呢?”

    茹娘沉默了,半晌,她又争辩道“那是男人们的事,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骆听寒没有和她废话,只一语击中要害“茹姑娘,我听管家说你明日便要离开世子府,可是要回你那坏主子那里?他怕是会迁怒你吧,你就甘心为他卖命?”

    “我……”茹娘笑得像哭,“世子妃这话问得荒唐,我难道还有的选么?”

    “怎么没有?”

    ……

    骆听寒回到西苑时,思雁提着一篮饼端到桌前。

    “公主,世子听说你喜欢吃烤饼,又专门去上次那家饼铺定了一篮烤饼给您送来。”

    “好,难得他有这份心。”骆听寒反倒省了事。她照例掰开篮中的烤饼,一个酥饼内竟飘出一张白纸。

    骆听寒心下一惊,她和于漪传递信息时,常用红纸,只有情势万分火急时,才会用白纸。

    她展开白纸,上面赫然写着“大燕朝中动荡,新帝病重多日,朝野民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望速回夺位。”

    骆听寒将手中白纸揉碎复又展来,再揉碎又展开。

    她等了一年,终于等到了可趁之机。只是,她要如何回国呢?她回国争夺皇位,还是要有一队精兵依傍,胜算才大。

    只是,骆听寒将白纸凑到烛焰边,她和郦倦的关系日趋和缓,但离能拿到兵符这一步还差的远。

    怎么才能进展更快些?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世子府的管家却又亲自来了西苑,一阵敲门声惊走了树枝上打盹的夜鸟,“世子妃,蜀宫那边传了话,说是玉邕公主请您明日进蜀宫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