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拯救自己
    俞苒笑了一声。

    沈溯洄的心砰砰跳动着,她觉得自己不在状态,按肩的力度不对。

    俞苒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好了,肩膀真的不痛了,谢谢你。”

    指尖触碰到手背,碰撞出两人的心悸。

    “一般什么时候打烊?”

    “看人的。”沈溯洄道:“有时候九点,有时候十点,有时候十一点……”

    她回答问题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很乖巧,看得人心软。

    “有没有八点的时候?”俞苒笑着问。

    “有,天气冷的冬天,没有人,晚上就关的早,不过今年还好。今年的冬天……不太冷。”

    “沈溯洄。”俞苒叫她的名字,“你回答问题的时候,像个三好学生,你是把我当成老师了吗?”

    沈溯洄笑了:“你不苟言笑的样子很严肃,是真有点儿像老师的。”

    “算是吧!”俞苒道:“我手底下确实有一些实习生叫我老师。”

    “但是我不是三好学生,我成绩不好,高中时也普普通通。”沈溯洄慢吞吞道:“高考也没发挥好,只考了个普通的二本师范……”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俞苒一眼:“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我们是在交朋友对吧?”俞苒问。

    “算是吧。”

    “那我问你,你介意吗?”

    “……”沈溯洄不说话,俞苒差不多就明白了。

    沈溯洄变了好多,但年少的那股自卑劲儿却一点没变。

    “只要不触碰道德底线,我不歧视任何人任何学历任何职业,不管是谈朋友还是恋爱都是要一起往前看的,就拿我来说,谈恋爱交朋友这种事我讲究灵魂的交融,如果你愿意跟我说你什么学校毕业,从前做过什么或者少年欺叛逆打架什么的我都会把它当成过去,甚至是一个故事去了解。当然可能会发出啊原来你以前是这样的感叹,但说一说就过去了,我想知道的是现在的你,未来的你。”

    俞苒语速不疾不徐,她表情轻快,时而露出微笑,那是一种令人舒适的态度。

    “沈溯洄,人这一生要经历太多,旅途那么长,你得到一些就应该丢掉一些,不然越积越多又舍不得丢掉,那最后只会变成一座大山压得你透不来气。觉得羁绊你的就应该丢掉,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试着放松你自己。”

    “……”

    试着放松自己。

    俞苒一语道破她现在的状态,她最应该的确实是要放松自己。

    沈溯洄有点儿感动,她和俞苒从前就没什么交集,但每次出现,她好像都在救她于水火之中。

    沈溯洄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遇到俞苒之后下了一场温柔细腻的小雨,渐渐被雨水泡得发软,散发着血肉才会发出的气味,她终于又活了过来。

    咖啡馆很安静,这时应该是不会再有人过来了。

    俞苒陪着沈溯洄打烊,原本想送沈溯洄回家,最后被拒绝了。

    她也没继续为难,送沈溯洄进了地铁。或许她现在要适当和沈溯洄保持距离,等着她正式有资格的那一天。

    -

    沈溯洄目前是自己租房子,两室一厅一卫,条件还不错,租金也在承受范围之内。

    她在这里住了三年了,家里被她布置得很温馨。

    洗完澡后沈溯洄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开始写日记。

    这是她从高中时期就养成的习惯。

    -2029年12月6日,星期四,晴.

    “今天戴了蝴蝶眉钉,江实落说不好看,但是俞苒说好看。”

    划掉。

    “俞苒看到我戴眉钉还夸好看?好假,这样的画面根本不可能出现,俞苒根本就没来到我身边吧。”

    划掉。

    “出现幻觉了,遇见俞苒快一个月了,她不是在美国吗?”

    划掉。

    “俞苒会喜欢戴眉钉的女孩子吗?”

    窗台吹进来一阵风,将悬挂在飘窗边的风铃吹得当当响,沈溯洄抬头,那是一串用蓝色口服液小药瓶做成的风铃。

    小药瓶贴纸已经掉色了,上面写着“抗病毒口服液”六个大字。

    沈溯洄的眼神渐渐柔软,最后变得脆弱。

    “不是的,”她喃喃道:“那不是真正的俞苒,是我的幻觉……”

    当她在虚幻和现实中挣扎时,王兰芝一通电话打过来了。沈溯洄等了五秒,才慢吞吞地接电话。

    “怎么现在才接?不是在做什么床上生意吧?”

    对于王兰芝张口就来的侮辱话,沈溯洄这么多年早已习惯。

    “妈,您有什么事吗?”

    “你弟弟上大学后就很少回家了,周末也不回,你是不是背地里跟他说我们坏话了?”

    “没有。”

    “没有那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最听你话了,你让他周末回家。”

    “妈,东庭已经上大学了,他有自己的空间和生活,不回家是因为他需要学习,您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继续掌控他。”

    “掌控他?”王兰芝歇斯底里的大喊,“我那是为你们好!还有你,过几天也回家一趟,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情?咖啡馆不关门。”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咖啡馆?你这咖啡馆一天能让你挣多少钱?隔壁的小张高中毕业,却嫁了个富商,丈夫每月打她二十万生活费,光是每月孝敬父母就有十万,你呢?你好歹也是公立二本师范毕业,家里面培养你花了多少精力和金钱,你现在倒好,给人家端茶倒水。”

    “哦还有,你刘姨家女儿去年考了个公务员,虽然拿的死工资,但福利待遇好,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争点气,每次人家一问我你女儿现在做什么,我连开口的脸都没有。”

    “上次跟你谈的那个是搞金融的男的,在国企上班,每月工资有好几万,家里是拆迁户,条件很不错,你必须回家见见。”

    “我要是不见呢?”

    “我会来找你,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电话被绝情挂断。

    沈溯洄刚张开口,听见电话里冰冷的机械声,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咽喉。

    那种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她回到从前令她无数次崩溃的夜。

    这种感觉来临是很不好的迹象,沈溯洄拼命克服,她不想这种负面情绪影响她的生活,她必须要拯救自己,像过去的二十八年一样。

    拯救……

    没人可以救她,只有药。

    拉开抽屉,里面有很多零碎的东西,空药盒,破旧的mp3,糖果盒,校园卡以及一张满分试卷。

    沈溯洄小心翼翼地翻弄,拉开第二层抽屉才找出药。

    她好久没去复诊了,此时的抽屉里只有一些安眠药。

    沈溯洄倒出两粒,嚼碎了吃,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散开。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艰难的滑开,备注上面“俞苒”两个大字仿佛将她拉往更深的地狱。

    假的。

    根本就是幻觉。

    -yr:在干什么?

    -第十四年:刚洗完澡,你呢?

    假的就是假的吧,跟俞苒聊天能让沈溯洄暂时忘记口腔里药片的苦。

    -yr:我也一样,要睡了吗?

    -第十四年:我还不困。

    沈溯洄想到对方明早要早起工作,撤回了这句话。

    -第十四年:马上就要睡了。

    对面的俞苒笑出了声。

    -yr:别撤了,我看到了。

    ……

    -yr:沈溯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第十四年:在想什么?

    -yr:你想要我好好休息。

    ……

    食指顿在屏幕前,沈溯洄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她有点儿想哭。

    俞苒等了片刻。

    -yr:晚安,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