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花瓶一尊
    板正的一个先转过身,对着应随星行一个标准的揖礼:“我与舍弟本是信步至此,无意造谣,若有冒犯,在下向姑娘赔罪。”

    不,应随星改变主意了,应该称他为“长身玉立的一个”。

    此人面容俊朗,体格修长,纤秾合度,气度斐然,一袭银纹竹青长袍与他的彬彬有礼相得益彰,应随星脑中一下跳出“芝兰玉树”一类的词来,挥都挥不去。

    鬼鬼祟祟的一个随之回身站直,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和他对视的刹那,应随星的脑海空白了片刻。

    没有形容词,可以形容他。若有,也非得到写红颜佳人乃至神妃仙子的一类中去找。

    沉鱼落雁,未尝不可。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①”大抵可用。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②”更为贴切。

    若是停留于此,过分女相,难□□俗,可他眉若刀裁,轮廓分明,一眼便知是位少年郎君,愈发出尘。那本长身玉立的兄长,在他身畔黯淡无光。

    应随星定了定神,问:“二位到此,有何贵干?”

    “随便转转。”这次是弟弟出声。

    “可是,”应随星摇摇头,以十三岁应有的思索神态道,“你们一身衣裳怕顶上我们十年用度,必不是村里庄户人家。应当是城中的哪家公子。”

    “从这儿到城里大约五六十里路,二位是从子时开始转的吗?”

    兄长失笑:“姑娘聪慧,我本名贺迩,乃城中贺氏长子。”

    “我叫贺遥。”贺遥把手肘搭在哥哥肩上,挑一挑眉,“这茅屋是你家的?”

    应随星容色坚定:“不,是我的。”

    “你的?你不怕晚上闹鬼,把你抓走呀?”贺遥扯出一个鬼脸,龇牙咧嘴的吓唬小孩儿。

    真是糟蹋这张脸。应随星腹诽。

    “贺二公子,世上没有鬼。”应随星想了想,加上一句,“也没有神。”

    其实她现在还哪里有资格说这种话,毕竟从二十一世纪穿到这个不知什么时代,本身就是最神鬼莫测的事情。

    贺遥吓人未果,自觉没趣:“这么破,还要这个茅屋做什么?不如盖个马厩,我闲来无事,可以来这儿跑马。”

    “这是学堂。”应随星脸冷下来,下达了逐客令,“二位无事,请往他处。”

    “这么喜欢念书,你才应该投胎到我家。念书有什么好……”贺遥嘟囔着,看应随星生气了,十足十地不解,这等人家,也许吃饭尚成问题,怎地偏偏要读书?更何况,姑娘家家,不能科考,不能投赠,诗文之类,学来何用?

    “阿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思进取,气走三位夫子以至于被父亲家法伺候然后罚来乡下劳作的。”贺迩连珠炮似的说了一段,说完微微偏头向应随星抱歉地笑笑,顺便把自己肩膀上的手肘拂下去。

    应随星扑哧一声笑了:“原来如此。贺二公子,念书少说有一点好,不必受罚。”

    贺遥没在应随星处讨到一点儿好,甚至觉得昨晚挨了家法的屁股又开始作痛,拉着兄长便欲走。

    “我并非闲来无事,二位慢走不送。”应随星径直端着糨糊从二人中间穿过,自顾自进了学堂,从里插上门闩。

    门外好像还有吵嚷声,应随星充耳不闻。

    巧遇美少年下乡体验生活什么的,充其量是她和他们人生路上的一段小小插曲,何劳多费心神。

    不过坦白讲,与荧幕上的明星们阔别已久,颇有些“如听仙乐耳暂明③”的意味。

    涂涂抹抹糊好了窗户,应随星坐在讲席处,提前感受一番当夫子的滋味,哪里都好。

    她取过父亲留下的笔墨纸砚,提笔准备拟定一份《折桂学堂规章制度》,即刻发现有一点不好,自己缺个书童。从前这些活应至舒就不做,都是她做的。

    由于昨夜早有打算,拟这一份草案并不费时,唯苦于应随星的完美主义,她不允许出现错别字和太难看的字,多誊抄了一份才算完成。

    别的不谈,开张已是万事俱备,只待明日将这份规章公布给乡亲们即可。

    然而她一介孤女,无亲眷支持捧场,学堂重开一事也不像商场开业大酬宾,可以发优惠券或是鸡蛋。

    也不是不可以。

    问题解决了,回家!

    应随星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从学堂溜达到田边,从田边溜达到大槐树下,从大槐树下溜达到溪边,找到了不用上学而凑在一堆打水漂的一群男娃娃。

    一个大个儿站在石头上指点江山,杨天辰亦步亦趋地跟着,怀里抱着捡来的石头片,随时准备“进贡”给大个儿。

    “天辰!”应随星冲着杨天辰招手,杨天辰第一反应是去看大个儿,直等到大个儿首肯了,才慢吞吞地走来。

    人来了,杨天辰的心思牵挂在小伙伴们身上,一步三回头,没好气道:“干嘛?我正玩儿着呢。”

    应随星的右手极灵巧地翻了个花,手心里出现一块沙糖,杨天辰咽了一口口水,警觉起来:“你哪来的糖?”

    “当然是我变的。”应随星故弄玄虚,手掌一翻,手心里空空如也。她把手在杨天辰面前晃了晃,背着手站好。

    “糖呢?”杨天辰带着怀疑上看下看,糖就这样没了踪影。

    应随星不回答他,却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答应我不告诉别人,我就把糖给你。”

    “我答应你。”杨天辰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应随星夸张地四下张望,附在杨天辰耳边用气声吹出一句话:“明天辰时是文曲星下凡的日子,会在学堂门口的草堆里变出鸡蛋,捡到红鸡蛋的,就是文曲星落进他家,要出大官呢!”

    “你骗小孩的吧?”

    “嘘!小点声!”她慌慌张张捂住杨天辰的嘴,“我看你是我弟弟才告诉你的。你不信,明天自己去看看,要是没鸡蛋我再赔你两块糖。”

    杨天辰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才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你说话算数!”

    应随星左手握拳,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拳头:“你吹一口气,糖已经在里面了。”

    杨天辰飞速把糖块丢进嘴里,一边贪婪地享受着甜丝丝的味道,一边疑惑,他记得糖明明是从表姐的左手里消失的呀?

    “杨天辰,你还玩不玩了?不玩我们就不带你了!”应随星循声看去,是大个儿双手比作喇叭状在催了,她顺势敦促杨天辰回去,再三叮嘱了“不要告诉别人”。

    一群孩子见杨天辰久去不归,哗啦一下子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干什么去了。

    “我表姐找我。”他一开口,尚未完全冲淡的红糖味道就飘了出来,小孩子鼻子灵,立刻有一个小瘦猴儿的邀功似的对大个儿叫嚷起来:

    “他有糖!”

    一石激起千层浪。

    许多只小手把杨天辰的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挠得他又哭又笑,连连求饶:“我没了,我真没了,别挠了,挠也没了!”

    大个儿制止了这场混乱,审问道:“你的糖哪来的?怎么不带给好兄弟们?”

    “我表姐给的,她就给了我一小块。”

    “表姐?”大个儿瞄了一眼应随星远去的方向,“你表姐不是刚死了亲爹吗,家里那么穷,哪有钱给你买糖?”

    杨天辰犹犹豫豫地说:“不是买的,是她变的。”

    “我们可不知道她还会变戏法!除非,你让她也给我们变几块。”大个儿此言“深得民心”,得到了孩子们的一致拥护。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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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答应她保守秘密才有的……”杨天辰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仍旧被捕捉到了关键词。小孩子不仅对吃食有兴趣,对别人的秘密也有兴趣,对自己保守秘密的能力更是有着不切实际的自信。

    软磨硬泡之下,杨天辰终于把应随星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吐露出来,同样地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别人。

    小瘦猴脑子灵光一闪,急得快要跳起来:“诶,诶,咱们明天都去学堂门口看着,要是草里长不出鸡蛋,咱们都去找他姐要糖吧?”

    “那不成!”杨天辰连连摆手,“那她就知道了!”

    “你个呆瓜,她知道又怎么了?糖已经进到你肚子里了,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去,事成你再赚两块,事不成你也没亏。”大个儿出手就给杨天辰来了个脑瓜崩。

    这下杨天辰也想明白了。

    贺遥兄弟两个伴随着无数农人的注目礼在村子里实打实走了一遭,直到天擦黑。

    贺遥一向娇生惯养,一屁股坐在不知谁家的门前,拉着他哥也不许走,非要讨一碗水喝。

    “阿遥,将及酉时,我们还是先找到住处的好。”贺迩早就料到弟弟是这幅形容,耐心劝着。

    贺遥双臂抱膝,很有自知之明地眨着那双剪水含情目:“但我十分十分口渴。”

    未等贺迩敲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缝。先露出一抹粗布的裙角,然后是一个经年的陶碗,盛着一碗清水。待看清来人,贺遥被迫回想起一些不那么美好的记忆。

    “巧遇姑娘,敢问……”

    应随星不多废话,将水碗一递:“在屋里就听见有人嚷着要水,我就是好心出来看看,没事我回去了。”

    听到应随星要回去,贺遥反倒来了精神:“喝,我喝。”

    几大口水下肚,贺遥擦一擦嘴,话匣子锁不住了:“看咱们挺有缘的,我告诉你个秘密!”

    贺迩在旁阻拦道:“不可。未知真假,还是少言为妙。”

    贺遥向贺迩使了十八个眼色,接着说:“你要想听,让我们俩借宿一晚,我就告诉你,何如?”

    “第一,不好。第二,不听。”应随星克制住了自己向他们解释家中无人的冲动,在她眼里,他们不像坏人,但也远远算不到她心里的好人,毕竟打第二个照面就把单薄弱势的家庭情况坦白,有些蠢。

    “真不听?”贺遥简直不敢相信,除了他哥君子端方,还有人能拒绝一个道听途说的秘密?

    贺迩看不下去了,从织锦钱袋里取出一块银锭,双手奉上:“打搅姑娘实是我们二人唐突,我们此来所带银钱不多,五两银子,一来希望藉此略表歉意,二来也是有求于姑娘,为我们指一个可以借宿的人家。”

    五两!她一个人勤俭节约点,过个大半年也足够了。

    换在现代社会,她未必会收,可学堂百废待兴,家里又无余财……

    “那我就不客气了。”应随星把银子揣好,“右手边第三家好相与,你们可以敲门试试。”

    “多谢。”贺迩一手拉起弟弟,只能行一个不太标准的礼。

    回房,应随星第一时间把银子藏进了床垫里,很朴素的做法,前世她奶奶便这么放钱。刚好这床垫破破旧旧还开了一个裂口,方便又保险。

    那份拟好的学堂规章制度被叠得整整齐齐压在枕函下。

    一切在向好发展,但愿她的努力都有结果。

    村子里做晚饭的炊烟升起来了,应随星也准备烙个粗面饼填填肚子,刚抱起柴,却听一阵孩童的大哭传来,伴着大人听不真切的斥责。

    谁家揍小孩了?

    等应随星把饼子烙好,从另一个方向也传来哭声。

    “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宜打小孩吗?”她咬下一口饼,有食物本身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