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应随星客气的微笑凝固在脸上,谁也不能打乱她的教学秩序:“里正有话但说无妨。”
杨浩无措地看看大哥,发现大哥同他一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唉,随星,不让他们听都是为了你好,我做你长辈的还能害你不成?”里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迎上应随星执着的眼神,又叹了几口气,说道,“你这孤苦伶仃的,其实我也不忍心……”
这般开头先打感情牌的说话方式,她早就在姨丈处领略过了,根据经验,正事十有八九不是好事:“里正,我知道您一片好意了,正事呢?”
“呃,”里正想说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愣了一下,“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有人检举你资质学问不足以教书,我是来叫停你这学堂的。”
“谁?”应随星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个面孔。
里正闭口不言,她心里也清楚,这不是可以问的。
“就算有人检举,可里正不应该亲自考察我一番再下定论么?何故直接勒令关门呢?”应随星从讲案后走出,步步走近里正,不知为何,里正竟从小姑娘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压迫感,简直就像县官来查问似的。
他对应随星的问题避而不答,只说:“我自有论断,你照做便是。”
“我若是不照做,里正当如何?”
“那我只好上报官府,请出官令了。”里正虚空抱一抱拳,语气强硬,吓得杨浩杨柏也不互相交换眼神了,双双担忧地看向僵持的二人。
应随星深吸一口气,里正不是如此“负责”之人,向来极少为了乡邻大小事宜做出上报的事来。她不知惹到了何方神圣,竟让里正不惜劳动自身也要施压停掉她的学堂。
她的学堂刚刚步入正轨,有些起色,便被人盯上了吗?
“里正,我觉得阿星姐姐挺有学问的呀。”杨浩怯生生地冒头,很快被应随星按了回去。
里正视若无睹,转换策略温言安稳应随星:“随星,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事我也很难办,这样,以后你有学问了再开,我绝不拦你,如何?”
应随星听得想笑,什么“以后”,都是虚言!现在不肯检验她的真才实学,以后更不会了。
但她别无他法。
自己从未与官府打过交道,较之于里正多年来与官府建立的关系、治理村子的经验、对例律的熟悉程度,这事压在村里,尚有转圜的余地,若是闹到官方去,完完全全是死路一条。
所以,她点点头:“我听里正的,麻烦您了。”
这一次,她难得真情实感地红了眼眶。
吸气,吐气,把鼻头的酸楚压下去,她回身轻声告诉两名信任她的学生:“就这样,你们回家去吧。明日、后日……我不到家中去通知你们,就不必来上学了。”
想到小红花和温柔的娘都不再有了,杨浩的眼眶也红了。
金陵城内,贺府。
贺遥跪在父亲面前,低着头,神色却略无愧疚低落,仍然是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月白的袍子蹭上一片灰。
“逆子!”贺老爷坐在红木椅子里,顺手把茶盏丢向贺遥。
茶盏触地应声而碎,瓷片迸飞,其中一片好巧不巧贴着贺遥的脸划过去,在无瑕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贺夫人一边示意丫鬟换一盏新茶来,一边抚着丈夫的胸口为他顺气。
贺老爷很是受用,一把握住夫人的手:“宜娘,你看看咱们的好儿子!也忒不中用!”
“宜娘,你的手还是和刚成婚那会儿一样柔。”
“贺遥!谁让你抬头的!”
贺夫人对小儿子藏不住的心疼,丈夫在外肯打拼,在内待她又好,尽全了为人夫为人父能尽的一切责任,加之他一生不曾有什么妾室通房,只同她育有贺迩贺遥两个儿子。说起来只有一点不好,就是对两个孩子期望太高、要求太严。
阿遥也是,偏偏装也不愿意装给他爹看。
“老爷,消消气,消消气。”贺夫人接过丫鬟奉上来的茶盏,亲手递给贺老爷,“阿遥年纪还小,行事乖张些也是有的。”
贺老爷想起贺遥的所作所为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那叫乖张吗?昨日下午我出门前,让他和阿迩各写一篇文章,还特意把元宝留在家中盯着,结果呢?”
他把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拍在案上,贺夫人刚要为儿子求情,拿起一看,求情的话堵在嘴边。
“结果你的好儿子写了整整一页的‘子不教父之过’①!”贺老爷简直一眼都不愿再看这篇“文章”,难道他千辛万苦培养的儿子倒反过来怪罪他不成?怎么同是儿子,贺迩就这么省心呢?
贺夫人仔细端详,这字写得倒也有模有样,看得出练字时是下了功夫的,她同丈夫一样想不明白阿遥为何非得与他爹对着干。
“我看这回也别家法伺候了,鸡犬不宁的,贺遥,你自个儿去祠堂跪着思过,别在我眼前晃悠。”
“老爷,阿遥还在长身体……”
“哦。”贺夫人劝阻的话音未落,贺遥抢先一步“哦”了一声,把贺老爷才要平息的怒气又激发起来——
贺府又损失名贵茶盏一个。
贺遥跪祠堂的时间改为无限期。
贺氏宗祠里,贺遥跪到第二个时辰的时候,母亲差人送来软垫一个,加在原有的蒲团上面,膝盖舒服不少,但已经产生的淤青是无可挽回了。
跪到第三个时辰,贺遥看面前的烛台微微发虚,那火光也一跳一跳的,看不真切。他使劲眨了眨眼,烛火还是烛火。
烛台再度开始发虚的时候,一袭深竹绿的衣衫遮住了他面前的牌位和烛光。
“哥!”贺遥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哥哥来救助自己了,双臂抱上哥哥的腿,整个人的重量也倾倒上去。
“带了你最爱吃的酥鱼和山楂冰酪,”贺迩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还有刚出锅的蹄花,以形补形。”
贺遥闻之两眼放光,立刻松开手放在自己的膝上,乖乖等着布菜。
深秋的傍晚风凉,可年轻人火气正盛,就算大冷天的也要贪一口凉,贺夫人是必然不会允许孩子用这样膳食的,但母亲就是母亲,兄弟就是兄弟。
“阿遥,我知道你不愿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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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一模一样的路,不愿意事事都被拿来和我比较,不愿意事事被我压一头,尽管单单是因为我比你年长几岁。”贺迩蹲下来,看着大快朵颐的弟弟,“我也知道你极聪慧,应当有不这么自苦的法子。”
贺遥执箸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恢复正常,把贺迩的话全当耳旁风似的。
身体上的痛苦,是他缓解心中郁结的良药。
“阿遥,你觉得若应姑娘是你的境况,会怎么做?”不谈儿女情长这些俗务,贺迩能看出贺遥对应姑娘的欣赏,纯粹的欣赏。
“不知道,咱们跟她又不熟,萍水相逢,一面之缘,问这个做什么。”贺遥停箸,转了半圈,使自己的脸避免正对着贺迩。
自从上午课堂被扰乱、杨柏杨浩各自回家后,学堂好像一夜之间回到了她来之前的模样。
寂寥,空旷。
点着两根蜡烛,应随星一个人从白天坐到夜幕降临。
坐着,有时想些有的没的,有时不想。
想她面对乡绅及其背后官府的力量,全无招架之力。想她刚有起色的事业就能够被直接叫停。想她是不是明日便要和史家寨的小哑巴见上一见了。
直到一阵轻轻的、悦耳的叩门声响起。
应随星刚想说“请进”,最终还是咽回肚里,起身去开门。久坐不动的身体各处都发出抗议,关节作响,腰背肌肉酸痛。
门后是柳君柔秀丽的脸。
“柳嫂嫂,外面风大,快进来。”应随星侧身请柳君柔进来,对她的来意猜了七七八八,只是越猜得准便越无力。
“随星妹妹,我想好了,我要同你学读书识字的本事。”
“嫂嫂还没有听说吧,”应随星苦笑,“白日里正来,因我学问不足的缘故,已让学堂停开了。”
“不,这不重要,”柳君柔以成年女性独有的温和、成熟、坚定的语气道,“你当日让我相信你,我现在便全心全意信你。不开学堂,就当我请你陪我聊天解闷儿,我想给忆川回信,在这件事上,我也只想相信你。”
写信?
应随星感动之余,捕捉到一个词。
好,不让她教书育人,那她做代写代读总可以吧?
村里这么多人,总有人像柳君柔一样希望与亲友互通书信,总有人需要写地契文书,总有人要立字据、要贴春联。
只要她在学堂有业务,这屋子至少跑不了。
而且她有了一点儿为人师的名头和声誉,理应更好开展工作才是。
应随星仿佛看到广阔的市场在向她招手。
应随星一把握住了柳君柔的手,激动道:“柳嫂嫂,谢谢你!谢谢你!”
柳君柔不知应随星的打算,只当她谢自己相信她一码事。
应随星丢失半日的精气神一下子恢复了大半,亲亲热热地挽上柳君柔的臂弯:“嫂嫂,到家中给你拿一册《千字文》去,这书是小孩子开蒙识字用的,刚好。”
“好,那就有劳随星妹妹多费心了。”柳君柔跟着应随星的动作轻晃了一下,“不过,我还有件事想劳烦随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