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言算是明白了，原来从无忧无虑到灰头土脸，这中间只隔着一个实习。
遥想去年，自己还能悠哉地跟着室友杨怡到处玩儿，甚至在跟她看了一场话剧社团的演出后，结识了社长陈谦。
陈谦人如其名，看上去斯文内敛，谦谦君子，惹得一众女孩儿暗送秋波——也包括杨怡。
但陈谦看众女孩儿的目光可谓众生平等，只当他听说乔知言是个略有薄名的网络写手后，才稍稍多分了点眼神给她。
“乔同学，”陈谦礼貌地看着她，“我想起来了，杨怡之前给我看过一篇小说，剧情不错。听说那是你写的？”
乔知言讪讪一笑，用眼神问杨怡——你给他看了哪篇？
杨怡用眼神回复——《镜花水月》啊，就是那个霸道总裁爱上我。
乔知言无语地皱眉——你给一个大男人看这个干嘛啊？他能欣赏个毛线啊？
但陈谦却打断两个女孩儿的目光交流，“那篇小说初看是寻常爱情故事，但结尾女主清醒过后，毅然离开的剧情挺有意思的。社员们都很喜欢这篇故事，不知乔同学有没有想过把它改编成剧本，我们可以合作一番。”
乔知言怕麻烦，本想一口拒绝，岂料杨怡先一步答应，“没问题！”
乔知言一愣：好家伙儿，她这才明白，自己成了室友追帅哥的工具人了啊。
所幸杨怡也是个讲义气的，在乔知言抓耳挠腮地改编剧本时，她每天行云流水般地送上美食补品，甚至把乔知言的作业也一手包揽。乔知言这才消了气，囫囵吞枣地完成了剧本后，草草交给了陈谦。
老实说，她并不觉得陈谦有多喜欢《镜花水月》，听闻是由陈谦亲自操刀的剧本都太沉闷乏味，搞得成员纷纷抗议，他这才勉为其难地听取大家的意见，吸纳一些新鲜创意。
可世事往往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随手改编的剧本，陈谦随手交给成员排练，在随意公演一次后，居然一炮而红，红到曾经无人问津的社团赠票都滋生了黄牛和代抢，红到话剧社团第一次斗胆借用学校最大的礼堂，最后还座无虚席。红到校领导亲自和陈谦谈话，让他试试带队去参加市里的大学生话剧比赛。
这一切对陈谦而言，都像是做梦一般。
他再次看向总是一脸悠闲喝着奶茶的乔知言，也带了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陈谦说：“校长亲自出面，让我报名参赛。”
乔知言骨碌碌把奶茶喝干：“这是好事啊。”
陈谦又说：“但剧本还差点火候。校园公演的话，爱恨情仇足以。可去市里比赛，主题上总觉得欠缺了一些……”
乔知言把奶茶杯丢进垃圾桶,漫不经心道，“很简单啊，改个故事背景就行。”
“哦？”
“把背景设置在动荡的战争年代，或者封建时期，男女主角之间的爱恨情仇就可以和民族觉醒，女性意识，或者吃人的封建礼教相结合。剧情为之改动一些，不难。”
陈谦一愣，看她的目光丝丝缕缕，更不一样了，“你的意思是……”
乔知言迎着他火辣辣的目光，陡然回过神来了，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只是随便说说。”
“但你说得很好！乔同学，你……”
“等等，我事先声明啊！”乔知言一脸认真，陈谦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连忙端正了脸色，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岂料乔知言正色道：“我之前帮你写剧本，纯粹是因为……”
“嗯，你说！”
“纯粹是因为那时候，我朋友杨怡好像对你有意思，我是为了友情！可是现在，杨怡已经移情别恋了，她和篮球社团的学长正如胶似漆。”
陈谦一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乔知言眨巴着眼睛，不忍说出实情——言下之意是，既然我姐妹对你没意思了，我也就没义务帮话剧社干活儿了，拜了个拜！
对于乔知言的脚底抹油，社团主演于文轩表示惊诧，“乖乖，居然有个姑娘为社团劳心劳力，竟然不是贪图社长你的美色？难能可贵啊！”
“闭嘴……”陈谦语气淡淡的，心里居然也有点儿——失落。
不过《镜花水月》的升级版，最后乔知言还是硬着头皮帮忙修改出来了。毕竟比赛是市级项目，事关学校荣誉，她也不想被校领导亲自游说。且陈谦对她的态度简直“温柔”到骨子里。这么说的确有点儿奇怪，但有时看着陈谦的眼神，乔知言真有那么一丝恍惚——
他不是爱上自己了吧？
不不不，冷静点清醒点，他爱上的只是自己码字的手而已！
于是剧本修改完了，比赛结束了，社团拿了一等奖，学校张贴了巨幅庆贺海报，陈谦喜上眉梢，而乔知言也喜从天降。
“恭喜你，也恭喜我吧。我把剧本的事写进履历里，居然拿到了去小太阳培训班的实习名额！”乔知言美滋滋道，要知道小太阳是少儿培训班里的头把交椅，行业翘楚。
陈谦正由衷地想恭喜一番，岂料下一秒就宛如被泼了一脸冷水。
“所以之后，我肯定会忙得脚不沾地。话剧社团的事儿，我就真没时间参与了。”乔知言笑得眉眼弯弯。
……………………………………
趴在书桌前，乔知言把自己与陈谦的前尘往事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主要是因为眼下，她的手机上正弹出一条条来自陈谦的微信。
“乔同学，许久未联系了。”
“乔同学，最近忙吗？话剧社团想筹备个新的剧目，但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剧本。”
“校领导昨天遇到我，还夸了社团拿奖的事儿。我也明确说了，剧本的功劳都在于你。”
“我知道你最近在忙实习，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见缝插针地合作一下。”
乔知言只得无奈地叹口气。
眼下，她的左手边是没看完的参考教案，右手边是没写完的心得体会，正中间的电脑上是没做完的ppt，进入小太阳培训班的短短一个月里，她足足瘦了三斤还一把把地掉头发。熬夜赶工是常态，早晨闹铃一响，人未醒魂先惊，丧尸般地起身梳洗，半路来一杯冰美式咖啡续命。如此这般，面对校长的莅临检查，还要佯装精神饱满道，
“校长您早，我这儿一切都很顺利。”
校长便点点头，“小乔，想留在我们小太阳可不容易啊，你多加把劲儿。之前刘瑶老师她们提议的作文与美术的融合课程，我觉得创意不错，你就按着他们的想法把媒体和资料先做出来看看。时间……就下周一？哎呦小姑娘别这么紧张，下周五总可以了吧……”
哎，乔知言哪敢不答应，于是小心翼翼地去请教刘老师何为作文与美术的融合课程，刘瑶先是一愣，再是一惊，最后是讪讪地掩嘴笑起来。好吧，乔知言算是开明白了，那不过是刘瑶开会时随口敷衍校长的一通胡诌罢了。
而如何把一通胡诌变成精美的ppt和资料，这就都是实习生乔知言的事儿了。
哎，社会如此凶险，乔知言只觉得自己被实习榨干了精气，形容枯槁，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去体贴嗷嗷待哺的陈谦和他的话剧社团？
于是，当陈谦又发来一句谦谦君子的问候时，乔知言忍不住抓起手机就是一通输出，
“陈社长，大哥，求你了，放过我吧。我当初帮你只是一时兴起，可我现在是自身难保啊。”
“你怎么了？”陈谦秒回。
“我在小太阳培训班都忙疯了。真的没时间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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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本子了。求放过！”
陈谦顿了顿，才回复，“如果我说‘不’呢。”
乔知言咬牙，“不然就只能拉黑，相忘于江湖了！”
这回，陈谦憋了好久才回复了一个字，“别。”
就这样，陈谦消停了好几天，甚至一度乔知言都以为他要从她的世界中消失了。有时在忙忙碌碌中猛然发现，她与陈谦的聊天记录戛然而止在一个星期前，忽而有一丝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曾经乔知言一度和他走得很近，为了改剧本，坐在观众席上一次次地看成员们的表演，陈谦就陪在她身边，偶尔对她提几个意见，而她总会摆摆手地让他打住，
“别别别，我不接受任何人的意见，我只写自己喜欢的东西。”
而陈谦则会憋屈地抿起嘴巴，那张斯文帅气的脸庞居然拧出了几分卡通效果，特别可爱。
但纠结半天后，他往往都会尊重她的想法。甚至成员们得奖庆功的那次，她还跟着大家伙儿去了陈谦的家里，没想到他人帅，家境还很好，大平层的房子能看见远处楼宇之间的火烧云，乔知言就站在落地窗边出神了好久。陈谦的妈妈温柔又客气，端了水果过来，和每一位成员都寒暄了一番。
走到乔知言面前，陈妈妈居然认得出她，“你是乔知言吧，阿谦常常提到你。”
“哎……”乔知言一愣，居然有点儿脸红，“社长说我什么呢？”
可惜那天，陈妈妈最终没有揭晓谜底，因为陈谦紧张兮兮地插了进来，把他妈拉去别处了。陈妈妈笑容满面，一边被儿子拖走一边扬声道，
“小乔同学，以后可以经常来玩儿啊。”
他妈妈看上去真的好温柔好有书卷气啊，乔知言叹息，可惜以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再遇到阿姨了吧。
………………
刘瑶老师的声音打破了乔知言的发愣，让乔知言恍然警觉——啊呀呀今天又是实习的一天，而自己居然差点儿在办公桌上打盹儿了。
刘老师道，“小乔，你没事儿吧，看上去一副好累的模样。你该不会还在折腾那个什么作文和美术的融合专题吧？”
乔知言内心咬牙切齿：这不是你起的头儿嘛！！！脸上还要笑嘻嘻：“对啊，快好了快好了。”
刘老师于心不忍：“我想起来了，资料室那儿有几套国外的教材也是类似主题，你可以摘抄几段用一下。哎呦，混出个大概模样就行了。”
“真的吗？”乔知言正一筹莫展，“哪些教材？”
“我把名字写给你，你去资料室借阅一下。”刘老师唰唰地在便签上写字，“对了，校长这两天在忙着和儿童文学作家张嘉宁合作的事儿，今天还要接待张作家来我们校区参观，估计顾不到我们，所以他给你的截止日期可能会延后哟。”
“哇塞，那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乔知言顿时喜上眉梢。
………………
乔知言按着便签，果真在资料室里找到不少可用的素材。
那些陈年旧书，搬出来都是一股扬灰，让乔知言连连咳嗽，整个人越发灰头土脸。资料甚多，她贪多地统统抱在怀里，正东倒西歪地往走廊那头走去，余光忽然就瞥见了校长的身影！
乖乖，校长一脸“谄媚”笑得如同一朵盛放的牡丹花！想必他身边的人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儿童文学作家，小太阳正在争取合作的对象——张嘉宁吧！远远的，乔知言看不清张嘉宁的眉眼，但她也识趣地准备低头开溜儿。
走廊不算宽阔，两路人不得已地狭路相逢了。
校长见是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暗示灰头土脸的乔知言赶紧让路！乔知言也正有此意，却陡然听见一把温柔的女声在问候她。
“小乔，真巧，是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