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玩儿
万水站在门口看着他和潇潇和自己擦肩而过, 海水潮湿又清爽的味道在空中弥漫，他经过的时候，万水的指尖微动，想要抓住他的衣角,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抬起手。
万水也没抬头, 垂着脑袋, 没有目送他离开。
他脚步顿了下, 转头看着万水的背影。他看了好几秒的时间, 风吹起他银色的发丝, 飘飘扬扬地落在万水的肩上。
万水眼眸转动了下, 目光轻轻地看着自己的肩部。
这仿佛是最后的挽留。
发丝轻缓地从万水肩上滑落, 海水的气息也逐渐远去。
池海看着离开的潇潇，想要追上去, 潇潇却回头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留在帝都。
看来她有话要单独和家里人说。
池星再次对万水问道：“不会后悔吗？”
这次的万水过了很久才回道：“也许会, 但我被困了十年, 也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池海不太清楚万水和那条人鱼之间的感情，他挠了下头发, 比万水还有惆怅地叹了口气：“好可惜啊, 你们可是十年的感情。”
万水在原地静默了许久，他还是低着头, 甚至目光都看着自己的肩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彻底回过神，但是视线又看向刚刚人鱼站着的地方。
他长久站立的地方有一小摊的水渍, 这水渍一时半会都没消失，万水忽然感觉刺眼极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池海和池星问道：“你们是这十年以来第一次来我家做客的朋友，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池海看向池星。池星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按照平时，他肯定会婉拒然后走人，但今天他看着万水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主动走向院子打算做客。
万水的眼睛像是无辜的可爱小狗狗，在这时候看起来带着些湿润的感觉，他看了眼池星和池海，低声道谢：“谢谢你们愿意来做客。”
他带着池星和池海走进室内，一走进客厅，池海总算明白万水曾经提到过的海水气味，整个房间好像被海水弥漫，有股特殊的海水气味，让人跟站在海边似的心旷神怡。
房间整体的色调也是以蓝色为主，看着非常舒适，池海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眼尖地发现整个房子的布置都和大海有关。
客厅处的超大鱼缸，随处可见和大海相关的摆饰，就连餐桌都是颇具设计感的树脂海洋桌。
池海愣是没敢问这些是万水本身就喜欢大海才这样装修还是因为家里的那位人鱼……
他悄悄地看了眼池星，发现池星表情平静地站在客厅的海洋画前细细观赏着。
池海在心里评价——池星看着还挺文艺，不过就怕他一张嘴，对万水冒出一句：这画是假货。
万水给俩人倒了两杯茶，然后走到池星身边说道：“这是他画的。”
池海有些惊讶：“他还会画画？”
万水点头：“他画画很好看，这是我们在一起两周年时他送我的礼物。”
然后他目光微移，又看向桌上摆着的一米多高手工雕刻的海洋生物装饰品。
池星问道：“这也是他做的？”
万水：“这是我们在一起三周年时他送我的礼物。这也是他自己雕刻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这精致的装饰品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同样是手工雕刻出来的贝壳，万水拿起小贝壳说道：“这是三周年那天我送他的，雕刻还是我跟他学的，有些粗糙。”
万水放下贝壳，又走到另一面墙边，这墙上挂着许多贝壳珍珠串成的项链，他取下其中一串挂在脖子上，转身对池星和池海笑着问道：“好看吧？这是我们四周年时候他送我的，送了一整面墙的项链手串，我没耳洞，他跟傻子一样还送了许多耳环，都是他自己做的。”
池星和池海打量着墙上的各种饰品。
万水又拿起一串珍珠手链戴上，自言自语说道：“我们在一起一周年的时候，他送了一个岛给我，我们每年都会去岛上度假，整座岛上只有我和他。”
他顿了下，又走到柜子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唱片，他摸了摸唱片，又小心翼翼地将唱片放进柜子里：“我们在一起七年的时候，他问过我们会不会有七年之痒，我说没有，那年的纪念日我送给他一张专辑，专辑里的歌都和他相关。这个唱片是他送我的礼物，都是他原创的歌。”
“他很厉害吧？感觉他什么都会。”
万水问这话的时候是在笑着的，眼睛也很亮，但他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他抬手擦了下眼泪，转过身说道：“他今天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我这些年送给他的东西，他连一样都没带走。”
说到后面，他声音有些哽咽，一直腼腆到轻声细语的人竟然爆了粗口：“真他妈奇怪，是我要分开的，但是我怎么会这么难过。”
池海看到这样的万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两句，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池星还是看着那幅画，对万水问道：“他还没走远，你要不要去追？”
万水将情绪全部收起来，缓缓摇头。
池海没能忍住，憋出来一句：“十年啊，这跟死了一个亲人有什么差别。”
“还是有差别的。”万水轻声说道，“不熟悉的亲人死了，我都没感觉。”
池海：“……”
万水继续走到池星身边，他凝视着墙上的这幅画，指着画中角落处说道：“这是我，海里的是他，他画得太小了，都看不清楚。”
池海也凑过来看着画，不过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画中的那两个小白点是万水和那条人鱼。
万水：“他叫潋，潋滟的潋。”
万水从小就喜欢音乐，几乎是吊着嗓子长大的，最喜欢的就是唱歌，他也从小就对大海情有独钟，可以带着吉他在海边坐上一整天。
但他虽然喜欢大海，却不会游泳，每次只能坐在海边凝望着大海。
他也喜欢看和大海有关的传说，每当想着这些心中作曲的灵感就很汹涌，在他的幻想中，也许有一天他会见到美人鱼。
人鱼一定有头长长的发丝，长得很美，唱歌很好听，鱼尾也很漂亮。
不过关于人鱼的幻想只存在他的童年期，等他长大些后，知道这些都是传说，也就不再想着这些虚无缥缈的存在。
他十七岁那年，和往常一样在海边弹吉他，吉他声从一开始的断断续续到逐渐流畅用了小半天的时间。
他一边弹着曲子，一边哼着歌，在一首歌快要结束时，他听到一道特别好听的男声跟着他的声音也在轻哼着。
万水停下声音，那道声音也停下了。
他左右看了眼，身边没人，他又看向大海。
这时候正是夏季，来海边游泳的人很多，不过万水待的这一片人很少，平时基本没人。
万水盯着海水看了一段时间，海水平静，里面好像没藏着人——
万水以为自己出幻觉了，往旁边坐了点，又重新弹起新创作的曲子，这次他还没开始哼唱，那道男声又出现了。
吉他声一下子停住，万水心里有点害怕，但那男声实在过于好听，仿佛是从海底声音传来的虚无，但又异常清澈纯净，海边微热的风吹在万水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对于音乐对于声音的好感，暂停的吉他声又重新响起。
歌声像是阳光洒在海上，万水感觉自己仿佛被轻柔的羽毛包围，他有点听醉了，情不自禁地跟上男声一起合唱。
万水的心脏随着音乐跳动，被这道歌声深深吸引，在一曲结束后，他拎着吉他站起身，对着四周问道：“你藏在哪儿？”
海水微微起伏着，万水的视线被海水吸引，在他凝神看着大海的时候，一只手从海水中冒出来。
万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目光却紧紧凝在那只手上，这只手过于完美，堪比展览上的艺术品。
水里的人看到万水的惧怕，迟疑了几秒才露出脑袋。
银色的长卷发贴在他的脸侧，五官精致到毫无瑕疵，皮肤更是比珍珠还要光滑细腻，漂亮的锁骨和肩线在海水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眼眸颜色有些浅，在阳光的照耀下带着些夺目的蓝，在他抬眸看过来的瞬间，万水一时间有些失神，脑中竟然下意识闪过小时候最喜欢的人鱼传说。
海水中的人遥遥注视着万水，没有贸然靠近万水。
万水主动走向他，但是万水不会游泳，走到海水边就停下脚步，对这人伸出手：“要来一起玩吗？”
这人看了万水好几秒，眨了下眼睛。
万水蹲下身子打量着他，是正常人的耳朵，眼睛看起来也是琥珀色的，应该是人吧？
万水将手又往前伸了点。
这人对万水笑了起来，他唇角微翘，带着一丝神秘的不可捉摸。
万水被这个笑美呆了。
“我叫潋，家里人喊我潋潋。”
潋握住万水的手，从海水中慢慢游到万水身前，当他从海水中站起身的时候，银色的长发飘落在万水的肩上，浓密的发丝还有几缕飘在万水手上，让万水忍不住放下吉他，轻抚着这漂亮的发丝。
万水发现他很高，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裸露在外的身躯强健而优美，银色长发有些凌乱地垂在身前，看起来有种奇异的美，又带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力量感。
万水蹲着的姿势正好让他抬头就能近距离看到对方线条分明的腹肌，他耳尖有点红，不自然地放开抚摸着对方长发的手，然后微微垂下眼睛，看着对方下半身看不出材质的深蓝色长裤。
他主动对潋伸出手，但最后还是潋将他从地上拉起身。
万水抬头看了眼潋的脸，目光又在潋宽阔的肩膀和胸膛处停留了几秒，脸慢慢地变红，潋实在太好看了。
他轻声问道：“你头发为什么是银色的？”
潋：“染的。”
万水有些羡慕：“看起来好有艺术感，我也想染，但是家里人不喜欢。”
潋：“我家里人都喜欢染发，我妹喜欢染粉色，母亲是紫色的，父亲是蓝色的。”
他说话的语气舒缓，让万水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深夜的海边，有种精神放空的迷离感。
万水感觉听他的声音都是一种享受，至于潋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注意，整个人的思绪都放在了潋的声音中。
潋指着万水放在地上的吉他，对万水说：“我喜欢听你弹这个。”
万水重新拿起吉他：“我唱给你听。”
他坐在海边弹着吉他，潋盘腿坐在他旁边，海风吹在俩人脸上，在万水哼唱的时候，潋也跟着轻哼，万水感觉自己又醉了，他唱到后面脸红得不行，放下吉他看着潋。
潋也看着他，对他邀请道：“要去我家做客吗？”
生性腼腆的万水有些犹豫。
潋说：“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不是要和我玩吗？还是去家里玩更方便吧。”
万水答应了，就是觉得这个“玩”被潋说的有点奇怪，为什么去家里玩更方便？
直到他被潋那张脸和声音引诱到床上才恍然惊觉潋说的“玩”是什么意思。
万水内心挣扎，但潋只是对他笑了笑，他就迷迷瞪瞪地任由对方抱着他亲，尤其是潋说着“你好可爱”的时候，万水更是被潋的声音蛊惑到让对方对他为所欲为。
事后，万水大脑清醒后还问了一句：“你这么随便的吗？”
潋将他抱在自己腿上，一边亲一边问：“有吗。”
这声音就在万水身边，万水又精神恍惚起来，他摇了摇脑袋，确定道：“有。”
潋亲吻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笑了下。
万水全身一软，后背窜过一阵电流。
“我不随便呀，我只有你呀，我们家的……人，认定一个人，一辈子就只有他。”
“你是我认定的，我只会有你。”
“万水，以后每天都陪我玩吧。”
被潋声音诱惑到迷迷糊糊的万水应下：“好。”
万水很快就发现潋不是人，因为潋在床上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浅色的眼睛会变成比大海还要深邃迷离的蓝，耳朵也会变成透明的鱼鳍轻轻摆动着。
万水又不是笨蛋，他发现时的震惊情绪无法形容，但心底深处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奇妙的童年幻想得偿所愿的惊喜。
万水问：“你是人鱼吗？”
潋反问：“你害怕吗？”
万水没回话，而是捧着潋那张比艺术品还要精致动人的脸轻轻亲了上去。
潋这么好看，鱼鳍上点缀的蓝色珍珠美到让万水爱不释手，他一点都不怕，反而对潋十分沉迷。
而这种情绪也激发他创作的灵感，他在潋家中“玩”的日子中，灵感比海水的浪花还要澎湃汹涌，他对潋更喜欢了。
潋同样对万水很沉迷，在万水要离开的时候，潋二话不说就要跟着万水一起离开。
万水问潋为什么会喜欢他，潋说自己已经喜欢他很久了，万水经常出现在海边，而他也在海水中看了许久。
潋问：“喜欢需要理由吗，我就是喜欢你在海边弹着吉他的样子，清晨日出落在你身上，我觉得很美，黄昏时夕阳洒在你脸上，觉得你更美了。”
“你安静坐在海边思考创作的样子我很喜欢，弹着吉他哼着歌的时候我也喜欢，不管你做什么，你什么时候出现在海边，总是能让我目眩神迷。”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在床上……”
万水捂住他的嘴。
万水在回到家后，为了和潋住在一起，决定搬出去住。因为这个决定，万水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家里人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搬出去住，万水也没办法解释，在争吵了许久，家里人还是随了他的意思。
但家里人也不放心他，说要每周都去看他。
万水一开始觉得没问题，家里人来看他的时候，大不了让潋先躲起来嘛。
但是潋的态度很强硬，坚决不允许除了万水之外的人进入他的领地。
万水无奈，只能和家里人说每周自己回来。
刚开始在一起总是甜蜜的，万水不缺钱，潋就更不用说了，俩人买了一处很大的别墅，并且把周围几栋别墅都买了下来，这样潋在泳池中就不会被邻居看到。
潋对万水很好，他的世界中只有万水一个人，眼中也只能看到万水一个人，只要万水在家，他的视线就不会离开万水。
刚开始万水觉得潋这样没问题，但潋对他的要求越来越多，最严重的时候不允许万水出门，让万水在家陪着他。
万水这时候已经开始进入娱乐圈，自然不可能每天都待在家里，而且他还要去学校上学，他和潋之间开始爆发争吵。
争吵到最后，潋妥协了，不再想着让万水每天二十四小时都陪在他身边，但要求万水不管在哪里在忙些什么，都要每天回家。
万水也退让答应这个要求。
但他很累，他要兼顾学业和娱乐圈，同时还要每天安抚潋。
他开始查许多和人鱼相关的资料，甚至开始鼓励潋长得这么好看不如进娱乐圈，天天在家不是暴殄天物嘛。
不过潋对外界完全不感兴趣，他喜欢海水和万水，除了万水之外，他对其他人都很排斥，出门都不愿意，更别说进入娱乐圈了。
万水开始安慰自己家里有这么一条美轮美奂的人鱼还要求那么多做什么，潋不喜欢做的事那就不做，他想在家那就一直在家，反正他又没落魄到需要潋出卖色相。
但随着俩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久，万水发现潋的性格十分霸道强势，对他的控制欲很强，连他多加一个好友都会不满。
每次万水回家，潋都不喜欢他身上沾染到其他人的味道，会拉着他在水里泡上很久。
万水不会游泳，不喜欢在水里泡很久，潋又哄着他在水里“玩”，每次万水都会精疲力尽。
自从和潋在一起后，万水没有朋友，也很少和家里人在一起，也再都没参加过聚餐，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潋。
万水性格内敛羞涩，虽然对俩人的情感状态非常不爽，但他一直在忍。
每当想爆发的时候，看到潋的脸又会心软，在纪念日对方送上礼物时，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总会劝自己，算啦，这条人鱼从海中来到陆地，他的世界只有他，他对他包容忍让些也是正常的。
直到潋开始提起小人鱼的事，万水压抑许久的情绪在听到小人鱼的时候倏地爆发。
但他的性格在这，就算是爆发都是柔软安静的，他问：“非要小人鱼吗？”
潋哄他：“你不喜欢就不要。”
万水信了，又将情绪收敛。
但他发现潋虽然说着不要小人鱼，但其实还没放弃的时候，他忍不住了——
他想，不如算了，他忍了十年，让他继续再忍二十年也不是不行，但唯独这件事，他不想再继续忍下去了。
“除了这件事之外，我跟潋之间其实没有太多的矛盾。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也还喜欢着他。”万水对池星和池海说道，“但是我累了。”
他摸着自己手腕处的手链，表情有些恍惚：“只是这十年的感情，我一时半会儿也放不下，可能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来忘却吧。”
池星问：“你能忘了他吗？”
“……”万水垂眸，“也许一辈子也忘不掉。”
万水自己也清楚，虽然看似解脱了，但潋那般惊艳的存在，只怕他终其一生都会被困其中。
万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吐出一口气，看了眼时间，对池星和池海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厨艺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池星和池海看万水这个精神状态也不敢走人，点头应下。
万水脚步轻快地走进厨房，里面传来各种锅碗瓢盆的声音，没一会儿，他又从厨房探出脑袋：“要不点个外卖吧？或者咱们出去吃？我请客。”
池海：“你不是厨艺还不错嘛？”
万水有些腼腆地说道：“我十年前厨艺还不错，现在……好像不会做饭了。”
“一开始和潋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吃什么，那个大鱼缸里的海鱼就是给他准备的，我都直接丢鱼给他吃……”
“但是他吃完鱼一股鱼腥味，我不喜欢这味道，都离他很久，后来他说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吃鱼，更喜欢吃人类的热饭菜。”
“后面每天都是他在家做饭，做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万水的神情中闪过一丝悲伤：“其实我看到过他偷偷吃活鱼，他和我在一起也很辛苦吧，被那么小的游泳池困住十年。”
池海微愣，他不由自主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爱他啊？”
万水举着锅铲，歪头说道：“也许是？”
“不过我会努力忘了他。”
“走吧，你都站在这两个小时了。”潇潇站在海边看着大海，她声音淡淡的，“我一百岁的时候就跟你说了，人是最无情的。”
“那你怎么也找个人。”
“……”潇潇：“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潇潇很认真：“他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潇潇：“交给时间。”
“怎么，我这十年时间还不够长吗？还不够你看清的？”
“……”潇潇问，“那你自己看清了吗？”
“没有。”潋赤脚踢飞沙滩上的贝壳，然后又捡起沙滩上一个纯白色的贝壳，“这个贝壳挺好看，收着给万水串手链，等我们分手一个月纪念日的时候送给他。”
潇潇：“……”
第152章 互喷
在万水家中的这顿饭最后还是池海做的, 只是他厨艺一般，万水吃不下去，只吃了一点蔬菜，池星觉得太难吃了, 也只吃了几口, 池海则自己都没碰那些菜。
吃完饭后, 万水主动收拾碗筷, 他脸上带着笑, 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就算心大如池海, 都没敢走人。
他凑到池星身边小声说道：“我怎么有种, 他平静地疯掉了的感觉？”
池星推开他的脑袋：“应该不是你的错觉。”
池海倒吸一口冷气：“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我们晚上要住在这？”
池星略微思索了一番：“你不是和他签了拍综艺的合同？这段时间你多陪陪他吧。”
俩人说话间，池海的手机发出嘀的声响, 是潇潇发来的消息，消息内容很简单, 就三个字：到家了。
池海问了下潋那边的情况, 这次潇潇的回复多了几个字：平静的疯子。
池星看到这条回复抽了下嘴角，该说潇潇和池海不愧是一对嘛, 连形容疯子都如此相似。
万水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站在客厅那偌大的鱼缸面前看了许久，然后又脚步轻挪走到后院的泳池, 接着又走向三楼的露天泳池。
池星和池海也没打扰他，就静静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池海一拍沙发：“我就先留在这看着他吧，潇潇也说她要在老家看着她哥一段时间，池星, 你有事就先走吧。”
池星点头，和万水告别离开这栋房子。
一直到走出别墅, 池星都能闻到房子周边若隐若现海水的潮湿气味，他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眼，附近几栋别墅都被万水和潋买下，但亮着灯只有其中一栋。
也许在不久后，这栋别墅中的灯光也会熄灭。
【万水和潋。】
空中突然慢悠悠出现几个大字，不过裴钦也只说了这四个字。
池星瞥了眼这几个字，幽幽地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说道：“所以占有欲太强不是好事。”
【……】
【你是在点我嘛？】
“我没有，你想多了。”池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是那种指桑骂槐的人。”
【这倒是，你都是直接骂的。】
【不过我不是潋，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而且你对其他人一向很有边界感。】
“……”
“那你还这么喜欢吃醋？”池星顿了下，说了一句：“我也不会像潋那样。”
潋在陆地中，万水就是他的全部，他对万水的感情已经到达一种病态的程度，一个人的世界中如果只有另外一个人，不管是人还是妖，结果都不会过于美好。
接下来的时间，池星每天都会从池海那里听到万水的消息，池海也只住了一晚上就离开万水家，但是每天的白天都会去万水的家中探望他。
池海说，万水在第二天就开始重新学习做饭，不过厨艺堪忧，跟他不相上下，不知道距离恢复以往水平还需要多久的时间。
池海说，万水在潋离开之后，整个人非常消沉，但这消沉的状态中，他又创作了不少伤感的音乐。
池海还给池星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万水坐在海边画画，橙色的夕阳照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池海说，万水还是很喜欢去海边，但是他去海边再都没有带过吉他，只会带着画板。
又过了几天，池海对池星说万水最近的状态好了不少，开始和圈内的音乐人一起约着吃饭娱乐。
只是不管是和谁在一起玩什么，又或者是一起探讨音乐，就算灵感汹涌，他也会每晚准时回家，并且除了池海和池星之外，他没带过任何人回家。
池海说着说着，表情有点疑惑：“你说，他这状态到底是变好了，还是……”
池星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不是一目了然嘛？
尤其池海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讪讪地补了一句：“我前两天去万水家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每天都会给家里的泳池换水，但是他自己又不会游泳，也从来不下水，你说他换水这么勤快做什么？”
池星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还能为什么，以前家里的人鱼喜欢每天换水吧。”
池海恍然大悟，然后他露出一个难以描述的表情：“也就是说，万水压根没走出来啊！”
池星随口问道：“潇潇有跟你说她哥那边是什么情况吗？”
“说了。”
“我每天晚上都会和潇潇打视频。”
潇潇把潋上次捡贝壳要给万水串手链的事都说了下，吐槽潋真是一个恋爱脑，连分手了还想着送礼物，不知道回家之后会不会天天哭。
但出乎潇潇的意料，潋在回到海底深处后很是平静，脸上也没有感伤的情绪，他仿佛没有离开十年一般，和家里人一一打着招呼。
粉色小鱼多嘴问了下潋的感情，潋神色如常，说有空带万水回来见家里人，好像他并没有和万水分手。
潇潇当时就在潋的旁边，感觉潋被刺激得大脑短路了，万水都把话说得那么狠绝了，他还想着带万水回家？
潋闭关了一段时间，缩在他的洞穴里思考鱼生，思考这段感情。
潇潇每天路过他的洞穴，给他扔上几条新鲜的海鱼。
大约一周的时间，潋出关了，他本来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更白了。
潇潇犀利地说道：“你这肤色比我在池家公司看到的鬼还要吓人。”
潋蓝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潇潇，颇为认真地说道：“我刷了七天七夜的虐恋情深小说和被抛弃的短剧，得出一个结论。”
“……”潇潇，“什么结论？”
“我要变成他喜欢的样子，让他的目光重新看向我。”
潇潇：“……”
“我要进娱乐圈。”
潇潇：“？”
潋分析道：“我也会唱歌，我长得也还行吧？应该很快就能火了，而且我进娱乐圈还能护着他。”
潇潇又想骂他恋爱脑，但是潋的下一句话让她微愣。
“我困住他十年，他也觉得困住我十年，但是他不明白，就算分开，我的心依然被困在他身边。”
“我是这样，他也是。”
潋银色的长发在海水中微微起伏着，他笃定地说道：“万水很聪明的，他迟早会发现这点的，我会在娱乐圈等他来找我。”
“他要进娱乐圈？”池星若有所思地问道，“还是和万水一样当歌手？”
池海神秘兮兮地说道：“没错，而且潇潇还问我能不能让潋也参加下期的综艺。”
池星有点好笑：“潋参加，万水也参加，那下期综艺就有看头了，你答应没有？”
“当然答应了，有这么大一个瓜，谁都会答应啊！”池海嘿嘿笑了一下，然后又说了一句，“主要我看万水那样子，也不一定非要分手嘛？”
池海说了一句极为透彻的话：“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潋又愿意做出改变，真就这样分开，还挺遗憾的。”
他眨了眨眼睛，对池星说道：“我问潇潇了，人鱼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终其一生，也只会有一个伴侣，所以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万水的。”
池星夸道：“你很有当媒婆拉红线的潜质。”
池海又神秘兮兮地补了一句：“我是觉得万水当自家人也不错嘛，以后我是不是要喊他嫂子啊？”
池星：“……”
这期综艺因为有万水和潋的八卦可看，在开播的时候，池星也少有地守在手机前想看看俩人会不会在综艺上擦出火花。
潋首次在镜头前露脸就引起了一阵轰动，和池星上次见到的长卷发不同，出现在镜头前的潋银色短发，琥珀色的瞳孔，但是神色有些冷，身上也是生人勿近的气质。
他站在海边，手上拿着一把有些年代感的吉他，静静地看着大海。
万水同样选择的是大海，只不过万水是在私人岛屿上，但是他出现在镜头前没有拿任何乐器，而是坐在海边一直画画。
因为这是个人直播类型的综艺，万水并没有和潋碰面，但潋刚开直播就被网友截图顶上了热门，就算是万水也从热门上看到了潋。
池星看到直播中的万水看了热门许久，但他的情绪太过内敛，池星将屏幕放大都没能看出来万水在想什么。
万水也没联系池海质问他为什么不提前通知，只是安安静静待在岛上看着浪花。
其他直播的歌手早就准备好歌曲，在第一天就开始创作，但万水足足拖了一周的时间才唱出第一个音符，整首歌的曲调如同轻柔的夜风吹过，温暖而温柔。
这是万水一贯的作曲风格，但敏锐的粉丝却从他这次的创作中察觉到一丝淡淡的哀伤。
而潋那边的作曲比万水还要迟，并且在完成后又上了热门，不过不是因为他创作的歌曲多么惊艳，而是风格和万水极为相似。旋律哀婉，每个音符仿佛都在诉说着失落和悲戚，尤其是歌词，和这次万水的创作竟然意外地高度重合。
潋的颜粉和万水的粉丝因为这事在网上互喷，万水的粉丝说潋抄袭，潋的粉丝说万水家的粉丝不要脸，什么时候这种风格只能被万水承包了？
池星没能看到万水和潋的火花八卦，倒是看了不少那些不带脏字的粉丝互撕。
并且在两家粉丝吵得不可开交的同时，还有一批磕万水和潋的cp党悄悄地冒头。
这批cp党专门搞了一个超话，每天截图吃糖。
「我宣布，这次综艺的万水和潋好有cp感！」
「话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为啥我感觉他俩有点像啊？」
「我也觉得，不是外貌像，就是那种神态间的小细节有点相似，还有说话时的停顿……连填词时的断句和某些标点符号都好像。」
「潋和万水是全世界最甜蜜的情侣！」
池星看着最后一条动态，不禁陷入了沉思，这超话里最大的磕cp头子该不会就是潋本人吧？
综艺拍摄结束时，参与直播的众人总算正式见面。
在晚上聚餐的时候，万水离潋很远，潋也没主动去靠近万水，俩人和最熟悉的陌生人似的。
池海看了看万水，又看向潋，捅了下潇潇的胳膊悄声问道：“我以为你哥进入娱乐圈后会对万水死缠烂打。”
潇潇同样小声：“别说你，我也以为……但是他说要是在大庭广众死缠烂打就是在骚扰万水，会给万水带来麻烦，他不敢，怕万水更讨厌他，只敢私底下在超话里自己剪辑和万水的甜蜜视频。”
池海：“……”
池海注意到潋悄悄地看了万水一眼，然后秒速收回视线，万水似乎心有所感，也向潋的方向看来，但潋摆出冷脸的模样，看都没看万水一眼。
“……”
一阵沉默后，池海憋出一句：“你哥是在玩欲擒故纵嘛？”
这套方法对性格比较强势的人可能用处不大，但对内敛又纠结的万水说不定出奇有用。
知道万水和潋这对关系的人都在默默吃瓜，想看看俩人还会不会复合，但对于不知道俩人关系的网友来说，网上已经吵到天翻地覆。
万水和潋很少同时出现在一个活动中，但只要出现，双方必定都冷着脸。
潋也就算了，他就没对着镜头笑过，但万水对外的形象都是温和害羞的，在潋出现之前，他从来没在镜头前冷过脸，但只要和潋一起出现，他脸上的神色就会变得冷淡至极。
就连最敏锐的媒体都认定双方的关系一定特别糟糕。
但媒体不知道的是，潋就住在万水旁边的别墅中。
万水从综艺开始到结束都没和潋说过话，直到某天晚上他回家看到站在家门口的潋。
万水沉默地看着潋，潋也沉默地看着他。
潋刷脸进入房子，然后将万水送给他的礼物一一打包，万水拧眉问道：“你做什么？这都是我的东西。”
潋的动作一停，然后又去收拾自己送给万水的礼物。
万水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也是我的。”
潋：“什么都是你的，你送我的东西是你的，我送你的东西也是你的，那我也是你的吗。”
万水微怔，将潋撵了出去。
潋没像之前那样刻意用声音和外貌蛊惑万水，他沉默地住进隔壁别墅。
这天晚上，消失没多久的大海潮湿的气息再次笼罩在万水家中，只不过远不比以前浓郁。
万水闻着这熟悉的味道昏昏欲睡，这晚是他这个月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第二天一早，万水看到自己的新邻居又拧起眉头，不过隔壁这栋房子是潋买的，他也没多问，只是在心里想着自己要不要搬家。
但是在晚上，万水回到家的时候，看到自家门口出现一个蓝色的饭盒，还有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几行字：你做的饭都炒煳了，熏到我了，以后别做了，我做饭的时候顺便给你送一份。
万水将便利贴揉成团丢进垃圾桶中，但他看到便利贴反面写着的菜品都是他喜欢吃的食物时，又将便利贴塞进自己口袋里。
第二天的便利贴内容变成了：你要点菜嘛？
万水又将便利贴揉巴揉巴，继续装进口袋里。
第三天的便利贴上只写了菜品。
接下来的一周都是如此。
俩人分开一个月的那天，除了便当之外，万水还收到一条贝壳串成的手链，并在便利贴上附字：分手一个月纪念日礼物。
万水有点无语，但又有点想笑。
他坐在家里想了许久，从客厅的大鱼缸中挑出最肥的一条鱼，隔着围墙扔到隔壁别墅中。
但这并没有让俩人之间的关系冰释前嫌，在这之后，万水连便当都不收了。
某天下午，通宵创作的万水被门口的说话声还有敲门声吵醒，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门。
池海手上拎着两大箱啤酒，对万水说道：“你醒啦？晚上我们在后院烧烤吧！”
万水有点懵：“我有邀请你们来家里烧烤嘛？”难道是他熬夜熬傻了，连发出的邀请都忘了？
他目光在池海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又看向手上拎着新鲜烤肉的池星，表情更加疑惑了。
他还邀请了池星？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池星说：“潋邀请的我们，潇潇马上也会来。”
听到这个回答，万水有些呆怔，他目光缓缓看向隔壁别墅，一字一句问道：“他邀请的你们？他主动邀请的？”
池星点头。
万水继续问道：“在他家后院烧烤？你愿意你们进入他的地盘？”
池星还是点头。
万水怔了许久。
池海拍了下万水的肩膀：“晚上一起呗？”
万水拒绝了，他敛目说道：“你和潇潇是一对，池先生是你弟，你们自家人的聚会我就不去打扰了。”
池海想说“你还是我嫂子呢”，不过万水垂着头看不出表情，他也没能说出这句话。
万水说完这话后，轻轻关上门。
池海看着关上的大门，由衷地唏嘘道：“万水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想不到拒绝得这么干脆。”
潋的声音从俩人身后苦涩地响起：“跟我相关的事情，他总是拒绝得很果断。”
池星转身，有些怜悯地看着潋，按照万水这个情况来看，俩人还能不能复合都不好说。
潋的目光在池星身前的玉佩停留了一瞬，然后邀请俩人进别墅大倒苦水。
等潇潇赶到的时候，看到潋醉醺醺地泡在泳池里，池海正专心致志地烧烤，至于池星，他在院子后面的桌前摆了两根蜡烛和裴钦的黑白照片，把池海烤好的烧烤上供给裴钦。
【不需要用黑白照片吧？看起来有点瘆人。】
“你都是鬼了，还觉得瘆人吗？”池星把自己不喜欢吃的全部上供给裴钦。
裴钦尝了下，语气嫌弃：【池海的烧烤真难吃，别上供给我了。】
偏偏这时候池海还多嘴问了一句：“怎么样，好吃吗？”
池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裴钦说特别好吃，让你多烤点。”
【……】
潋看到裴钦的省略号觉得能有多难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问池海要了几串烧烤，吃了几口后，银蓝色的鱼尾在泳池里扑腾了几下，默默流下两行泪。
池海大惊失色，又惊喜地问道：“好吃到你都哭了？”
潋没打击他，而是看着夜空的月亮说道：“我在想万水。”
池海出着馊主意：“反正你们住得这么近，凿个狗洞你晚上爬过去看看？”
潇潇嘴角狂抽，她走过来打断池海的话：“你们能不能正经点？”
一本正经给裴钦上供的池星转头看向她，在泳池里落泪的潋也转头看着她，同样严肃出着馊主意的池海也转头看她。
三双眼睛似乎在对她询问：他们哪里不正经了？
潇潇一言难尽地看着几人，然后她走到池海身旁拿走他手上的烧烤，放在烧烤架上重新烤着。
池海一看到潇潇过来就围在她身边傻笑着，池星在和裴钦在低声说话，大家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潋泡在泳池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看了眼后院的两对情侣，眼泪怎么都干不了。
月色清凉，后院静谧，炭火和烤肉的声音滋滋作响，香味很诱人，但是潋一点都没胃口。
潇潇将烤好的蔬菜和肉放在盘子中，对潋喊道：“哥，你去送给万水尝尝。”
潋从泳池上爬出来，银色的长发如同月光一般闪着微光，他举着盘子，郑重地去找万水。
潇潇看着潋的背影，目光凝重。
池星的视线也凝在潋的身上。
“池少。”潇潇对池星开口问道，“所谓情劫，它是劫难吧？”
池星颔首。
她微微侧头看向池星：“那你觉得我哥和万水现在的相处模式，算是劫难吗？”
“不算。”池星又上供了两串潇潇烤的烧烤给裴钦，“虽然分手了，但是对你哥来说，还远远没到劫难的地步。”
“是吧。”潇潇喃喃自语，“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
池海听不懂池星和潇潇在打什么哑谜，他咬了一口肉串，对池星含糊地说道：“我有个朋友说有事找你，你明天有没有空？”
池星随口问道：“什么事？”
“他开精神病院的，说是医院最近闹鬼，想要找你看看。”池海将肉咽下去，说话变得清晰起来，“半个月前有个学生死在了医院。”
“我跟他不熟，他是通过别人联系上我的。”池海想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们聊了下发现还有其他认识的人，那个谁，你以前推荐给我的心理医生，方医生？他也在那个医院上过班。”
池星脑中闪过方医生和那个胸口处插着一把刀的少年，也不知道这一人一鬼最近怎么样了。
第153章 院长
池海看着池星若有所思的模样, 又继续说道：“那家精神病院有些不太一样，最起码和普通的精神病院不一样。”
池星侧头看向他：“哪里不一样？”
池海言简意赅：“主要接收的都是未成年。”
池星微怔：“都是小孩子？”
池海拿了一串潇潇烤的鸡腿咬了一口，语气又变得模糊：“你懂的，很多人对孩子不管不顾又觉得孩子学坏了, 就把孩子送去这种地方。联系我的那个院长说现在在医院住院的孩子都精神萎靡, 听到有人跳楼的消息惊吓到饭都吃不下去了, 而且住院部的气氛低迷, 要是再没人去看看, 说不定还会有第二个跳楼的孩子。”
“跳楼的那个孩子今年才十六岁, 就是平时的网瘾比较大就被父母送到了医院, 他又没病, 自然不会承认有病，但是医院的治疗手段非常残酷, 逼迫着那孩子承认。”
“那孩子表面上被医院治好，但在出院后没几天, 跑到医院最高的那栋楼跳楼了。”
潇潇听了好一会儿, 她奇怪地问道：“这种事情没人管吗？”
池海摇头：“医院说孩子都出院好几天了，一定是家里父母的责任, 那孩子的父母就说孩子来医院之前好好的, 怎么待了一两个月就寻死觅活的……现在两方都在推卸责任。”
“那孩子在死后医院还开始闹鬼，说来可笑, 医院的人害怕也就算了，但是那孩子的父母也怕得不行，只敢白天去医院闹事。”
潇潇听完后，顿时一阵沉默。
“我听院长说, 那是个男生，平时虽然不算品学兼优, 但成绩也班里也属于中游，就是学习之外对游戏更感兴趣，但他父母看不惯他抱着手机玩游戏，想要那个男生考医大，按照他们给他制定的人生方向去努力。”
“那个男生说他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对医生这个行业很抗拒，在家里和父母大吵一架，父母就说他脑子坏掉了，是精神病，要把他送来这个医院。”
潇潇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强制安排孩子的人生？”
吃完鸡腿放下签子的池海摊手：“我也不造啊，反正我爸妈没想着安排我的人生。”
潇潇接道：“我父母也不会控制欲这么强，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控制欲太强都会让人窒息。”
她话音刚落，看到潋手上拿着一盘烧烤，有些呆怔地站在不远处听着他们的对话。
潇潇气定神闲地打了声招呼：“你回来了？东西没送出去啊？”
池海抽了下嘴角，他凑到池星身边小声问道：“潇潇刚刚是知道潋在那边吧？”
所以那话应该是故意说给潋听的。
潋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他瞥了眼明知故问的潇潇，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将盘子放到桌上，把盘子里的烧烤上供给裴钦，然后忽然问了一句：“你家池星天天身边围绕着这么多人，你会讨厌那些人吗？”
【不会。】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池星的意料，他看裴钦经常吃醋，以为他会不喜欢自己身边的那些人或者鬼呢。
潋也有些惊讶，他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会讨厌？】
裴钦的反问让潋怔住，他喃喃自语地说道：“喜欢不需要理由，讨厌也不喜欢理由，我就是不喜欢他身边有除了我之外的人。”
池星问道：“万水说你不喜欢和其他人接触，那你和我们接触，你讨厌吗？”
潋又是一怔，他轻缓地摇头：“可能以后是一家人，你们也不是普通人，算不上讨厌。”
“所以说你又不是什么心理创伤会讨厌人类，那为什么只讨厌万水身边出现的其他人？”池星也很疑惑，“是担心自己的地位被取代吗？可是压根没人能取代你在万水心中的地位。”
潇潇悠悠地说道：“占有欲作祟吧。”
潋沉默起来，过了许久后才回道：“我希望他的眼中只能看到我。”
池海又拿起一串烤蔬菜，他嚼着蔬菜，咔嚓咔嚓作响，含糊地说道：“那也不能让他不交朋友远离亲人吧。”
“唉，我跟你说。”池海又灌了一口酒，胆子也大了不少，他用眼角余光悄悄看了一眼在帮潇潇烧烤的池星，目光快速扫了一眼玉佩，然后走到潋身边说道，“你别看裴钦嘴上说不讨厌池星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根据我的观察，他心里绝对特别讨厌哈哈哈哈哈！”
“但是他会藏起来，或者说心里不爽的时候会跟池星撒娇示弱，时间久了，池星就知道做什么事情裴钦会不高兴，他自然而然就不做了。”
潋愣了下，然后也看了眼玉佩：“裴钦和池星是这样相处的？”
池海点头：“不过我弟，他从小就和其他人不太亲近，有了裴钦后，更是和其他人都保持着距离。”
顿了下，池海看了眼墙边，万水就在一墙之隔的对面。
“万水的性格虽然和我弟截然不同，但是他也不怎么和陌生人亲近，你吃醋他身边的其他人算是用错了地方。”
“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坦然欣赏他和不同人接触时的不同模样。”
池海说着，又看向潇潇，潇潇已经将烧烤的任务交给了池星，她走到一旁慢悠悠地调着酒。
池海又咔嚓咬了一口烤蔬菜，对潋说道：“潇潇的调酒就是跟她朋友学的，当时我就在她旁边看着她学调酒，酒吧里的灯光照在潇潇身上的时候，她在发光。”
“潇潇和朋友在一起是和跟我在一起时完全不同的状态。”
“她当时亮闪闪的，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要生动漂亮。”
潋直直地看着在傻笑的池海，许久后又将目光挪到墙边，他视线似乎能穿透墙面看到另一边的万水，他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低声说道：“我好像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万水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了，是松弛惬意的关系，而不是日复一日的束缚和忍耐。
几个人的烧烤只有池星没喝酒，潇潇晚上就住在别墅，潋身为哥哥，谢绝池海和潇潇住在一起，池星只能臭着脸将池海送回家。
第二天一早，池星都还没起床就听到外面传来叫喊声：“池星！”
池星面无表情地推开窗，池海正精神抖擞地站在车旁对他打招呼。
池星有点头痛，被本该宿醉爬不起来的池海拉着前往公司。
“我晚上一觉睡到天亮，一想到早上还能听八卦，就立刻赶来接你了。”池海比池星还要积极地推开公司的门，“昨晚我跟你提到的院长马上就到了。”
刚到公司没多久的林鹿打着哈欠看向池海：“你最近来得真勤快。”
池海抖了下衣领：“你不觉得池星身边的事都很有趣吗？”
作为池星前段时间的“司机”，林鹿心有同感地点头：“是很有意思，就是感觉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池星看了林鹿一眼：“你现在都能见到鬼了，还有你承受不住的？”
林鹿忧伤地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能看到，才承受不住呀。”
“每个鬼都有一段过往，看了太多人的苦难，自己都要受到影响了。”
林鹿又打了个哈欠，他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跟游魂似的走到工位开始工作。
“如果太累的话，看来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今天给你带薪休假。”池星看着林鹿跟鬼似的背影，大发善心。
林鹿背对着池星摆了摆手：“午休时候我多睡一会儿就行了。”
池海溜达到池星办公室，他比池星这个办公室主人还要自来熟，先是泡了两杯咖啡又打开空调才坐到沙发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林少自从到你这上班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不少。”池海喝了一口咖啡，被苦得皱起了眉头，“他比之前看起来要开朗许多。”
“也许吧。”池星坐在池海对面，他坐姿懒散，跷着二郎腿单手指着下颚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池海又说：“他现在能看到那些东西，又在学灵异方面的东西，你说他以后会不会也去当大师？”
池星纠正道：“现在外面已经有人喊他林大师了。”
池海想了想林鹿总体偏向沉静的气质，感觉林鹿不说话时，还真有一种高深莫测的大师风范。
他对池星竖起大拇指：“恭喜你第一个徒弟出师。”
池星眯了下眼睛，没接这话。
这时，前台领着一个中年男人敲响办公室的门。
池星抬头看去，发现大热天的，这个中年男人还穿着一身西装，他很热，额前一直在冒汗，手上拿着一个手帕不停地擦汗。
池海对他招呼道：“王院长，你来了。”
“池大少。”王院长客气地和池海握手，然后拘谨地看向池星。
池星坐在沙发上打量着王院长，他听到王院长对池海的称呼有点儿想笑，王院长看着池星，顺势自我介绍：“鄙人姓王，单字一个天，我对池……大师久仰大名，今日总算有缘能见上一面。”
他犹豫了下，改了下要脱口而出的“池少”，换成“池大师”。
池海听到“池大师”的称呼也有点想笑，他轻咳一声压住笑意，给王院长倒了一杯咖啡。
王院长客气地接过咖啡，他看了看池星，没敢坐池星旁边，也没敢坐池海身旁，而是坐在单人沙发上。
池星目不转睛地看着王院长，王院长心里一个激灵，手上拿着的咖啡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头上的汗流得更多了。
他顶着池星的打量，胳膊微颤地将咖啡放到桌上，然后拿着手帕有些狼狈地擦着汗。
不等池星说话，他主动说道：“我知道这医院开得不地道，但那些事都不是我做的，我只是一个挂虚职的院长。”
池星没说话，但是将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调低，王院长坐的位置头顶上就是出风口，本来一脑门汗的他又觉得身子有点冷，他坐立难安，几乎带着哭腔说道：“池大师，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跟倒豆子似的把医院的情况全盘托出。
“这医院是我和老李合开的，我家有关系，我当院长，他出技术，也就是医生……”
“我们开的这个医院是私立医院，虽然占地面积大，但是患者不算很多。我手下也不止这一家医院的生意，我忙着做其他的生意，又信任他，基本上把医院的所有事都交给他处理。”
“这次闹出的这件事，事情发生后第三天我才知道情况，我赶去医院解决事情的时候，又听医院里的护士说医院最近闹鬼。”
“实不相瞒，我去医院的时候也看到过鬼！那个孩子的魂魄还在医院，他死不瞑目啊！”
他说到这，浑身都在发抖，可能正好在空调出风口下，他想起当时见到的鬼影，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
池星还是继续看着王院长，他看到王院长紧张到眼皮都在颤动才挪开视线。
咖啡放了许久都要凉了，池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忽然问道：“你们医院开了多久了？”
王院长小心翼翼地回：“有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以来，都是逼着那些孩子承认自己是精神病的吗？”
池星的这问话太过犀利，王院长眼皮抖动着没敢回这个问题，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池星又转而问道：“这十三年的时间，你不会不知道医院的病人都经历过什么吧？把责任都推到医生头上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王院长的冷汗从额头滴落在脸颊上，他脸上的肌肉都跟着抽动了一下，但他不敢拿手帕擦，坐在沙发上身子僵硬地承认：“是，您说得对，我都知道，我是被钱迷惑了心智，他说这样能多赚点钱，我就不管了。”
“如果这次不闹出人命，你又恰巧看到鬼，你还会继续置之不理吧？”池星说着，还对王院长笑了下。
但王院长看着池星似笑非笑的表情，只觉得比见到鬼的那天还要害怕，他坐在沙发上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不过王院长毕竟是个生意人，久经商场，心态也不是一般的抗压，他深吸一口气，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池大师，就算没这回事，我也不会继续看着他祸害未成年的小朋友！当年是我穷，一心钻到钱眼里去了，但现在我清楚，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做事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拿出手机给池家基金会转了一笔钱，同时嘴里还在继续说道：“人一定要多做善事啊！”
池星见多了比王院长还厚脸皮的人，他听到这番话没什么反应，池海却抽了下嘴角，心想自己果然不适合做生意，见到王院长说这种话想抽他两巴掌。
王院长转了钱后，更为客气地看着池星：“池大师，这事您看……要不然我带您去医院走一趟？您抽空帮医院驱个邪？”
池星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吧。”
池海跟在池星身后，他看了眼王院长，王院长识趣地退到听不到俩人说话的身后。
“你怎么没骂他？”池海问。
“骂他做什么，骂人就能让那个死去的孩子活过来吗？”池星都没看身后的王院长。
池海哑口无言，他讷讷地说道：“就是觉得不骂他几句心情不爽。”
池星笑了笑，他看向池海：“看来家里我还算脾气好的？”
池海露出夸张的表情：“我看人不爽只是骂人，你看人不爽会直接动手……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打裴钦。”
他调侃了一句后，又对池星问道：“医院真的有鬼吗？”
池星：“医院聚阴，十有八九都有鬼。”
说着，池星顿了下，又说了两个字：“不会。”
池海有点莫名其妙：“什么不会？”他想了几秒才猛地发现池星说在回刚刚他问的，以后会不会打裴钦。
“哇你这……”池海突然有种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愤怒感，不过随即想想自己好像也不是单身狗。
裴钦忽然问道：【不打我是因为打不过我吗？】
池星嘴角微抽，裴钦就不能浪漫点吗？
王院长是开车过来的，但是池海和池星都没坐他的车，池海开着车跟在王院长的车后。
医院不在市中心，在偏僻的郊区，开车过去要将近两个小时，池海对池星说了一句：“林少不是自称你的司机，应该让他来开车。”
“他开车你敢坐吗？”懒洋洋地坐在副驾的池星随口说道，“他只是脾气看起来温软，你不会真把他当成司机吧。”
池海听到这话想了下：“也是，他现在都是大师啦，我是不敢指使你们这些大师。”
几人开车来到医院，池星站在医院门口问道：“那位医生在吗？”
提到那位医生，王院长有些尴尬，他声音很低：“在，不过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听到您要来……”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是池星和池海也能明白，不信这些的人看到请大师过来肯定是嗤之以鼻的。
池海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医院不是说好多人都见到鬼了？他没见过吗？”
“他见到了。”王院长更尴尬了，“那天晚上就是我跟他一起看到的，但是他不怎么怕，说有人在装神弄鬼。”
池星没继续这个话题，他走进医院：“走吧。”
王院长给俩人介绍着医院，这家医院的环境优美，不过来往的护士表情都有些麻木，就算看到王院长，都只是礼貌性地扯下嘴角打声招呼，明显缺乏人情味。
王院长给自己挽尊：“护士们上夜班太累了，没啥精神哈哈哈！”
池星看向站在走廊的两个护士，护士们好像认出了池星，但不敢和池星对视，也没有其他人见到池星的高兴，神情中还流露一股惶恐和惧怕。
池星和王院长往前走了点，两个护士的窃窃私语被风送到池星耳边。
“完了，他来了，那些见到鬼的人……不是出幻觉了，看来医院是真的闹鬼啊！”
“完了，真完了，这医院还能开下去吗？我们都要失业了。”
“就医院里医生的治疗手段……要不是看在工资高的份上，这种医院我早就走人了。”
池星脚步微顿，看来连护士都觉得医生的治疗不对劲。
池星在医院走了一截，看到了好几个鬼，不过这些鬼都是中年或者老年，躲在清凉处避着太阳又渴望晒太阳。
这些鬼看到池星跟见了牛头马面似的，尖叫一声四窜逃开，还有不太聪明的冲进阳光里，又是一声大叫，还有个飘起来颤颤巍巍的鬼在惊恐之中直接飘到了池星身边。
池星停下脚步，抬手扶住这个七老八十的鬼，鬼抖得更厉害了。
“……”池星心想这个鬼肯定是在怕玉佩里的裴钦！都怪裴钦恶名远扬！
这个鬼举起自己满是皱褶的手，指着医院中最高的那栋楼说道：“你是因为有人跳楼的事来的吧？人是在那边跳楼的。”
池星礼貌道谢，这个鬼看到池星还挺客气，又伸手抓住池星的衣服，他长叹一口气，语气阴森，但又带着几分叹息：“那些住院的孩子都很可怜，这种医院还不如关门！”
他说完这话，手慢慢松开。
池星继续往住院部走去，但是在他旁边的池海和王院长都一副惊惧的表情，池海最近接触过不少灵异事情，虽然表情害怕，但还算冷静，但王院长却怕得连路都走不了，他双腿发软，表情惊颤地看着池星。
池星刚刚突然停下，他还以为池星要对他询问什么，但当他看到池星伸手扶了下空气，还对着空气道谢，脑中的某根神经倏地裂开，已经连一步都不敢往前走了。
池星有些疑惑地看着王院长，察觉到王院长对鬼的惧怕后，他对池海说道：“扶着王院长。”
池海自己也有点怕，但想到自己连珍稀罕见的人鱼都见过不少了，干嘛还要怕街上到处都在飘着的鬼？
池海勇气大增，搀扶着王院长的胳膊，拖拽着王院长走向住院部的大楼。
王院长哭丧着脸问：“池大少，池大师，鬼会不会把我杀了啊？！”
“我害怕啊！早知道医院会出事，我就不开医院了！”
王院长的鬼哭狼嚎声传出去很远，在他身后的几个鬼啐了一口。
“他收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现在知道害怕了，之前干嘛去了？”
“之前忙着数钱去了呗。”
王院长被池海架着来到住院部门口，他腿软到感觉下一秒就要跪下，用一副哀求的表情看着池星和池海。
池星有点好笑，鬼怕他也就算了，活人怎么也这么怕自己？
他亲自搀扶着王院长，在王院长耳边说道：“我知道你很怕，但你现在先别怕，你还没见到他呢。”
王院长眼睛睁大：“他是？”
不等池星回答，王院长已经被自己想象中青面獠牙的恶鬼吓晕了。
第154章 尤亮
池海一脸懵逼, 他搀扶着王院长，才没让王院长跌在地上，他转头看向池星，下意识问道：“他怎么晕过去了？”
王院长吓晕后浑身瘫软, 池海和池星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扶着, 池星抽空打量着住院部一楼, 随口回道：“可能想到世界上有鬼, 怕的吧。”
池海碎碎念：“别当我不知道, 王院长就是被你吓晕的, 你刚刚跟他说了两句话他就晕了。”
“我没有。”池星底气不是那么足的说了一句后, 将王院长搀扶到一楼椅子上休息, 期间有护士认出王院长想要过来帮忙，不过被池海打发走了。
王院长没昏迷几分钟就清醒过来, 他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池海站在他对面，他周身环绕着一股冰寒的鬼气, 他硬生生是被冻醒了。
“好冷……”王院长喃喃自语了一句。
池星摸了下玉佩, 对王院长说道：“贵医院的冷气开得真足。”
实际上王院长不是被冷气冻醒的，而是被裴钦身上的鬼气吓醒的。
王院长听到池星的声音才彻底回过神, 他一骨碌从椅子上站起身,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前几秒还在喊着冷, 现在又被吓得满头大汗，他一副惊恐欲绝的表情看着池星，颤颤巍巍地问：“那孩子叫尤亮，之前住在四楼4032房间, 他是从顶楼跳下去的。”
他说完这些后，恳求地问道：“池大师, 我能不能就不上去啦？”
池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王院长原地站了好几秒，强忍着心头的惧怕跟在池星身后。
几人坐着电梯来到楼上，走廊上几乎没人，只有护士台处坐着的护士，这些护士看到王院长都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但看起来都有些无精打采，尤其是在看到池星时，眼中都闪过害怕。
在她们心里，医院院长带着池星过来，这等于做实了医院闹鬼的传闻。
王院长不停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腿软到走几步都要停下来歇一歇，越接近4032房间，他越是害怕。
池海在走廊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冒出来一句：“还好我们不是晚上过来的。”医院的走廊还是挺吓人的。
池星走到4032房间门口站定，他轻轻敲了下门。
池海疑惑地问道：“这病房还有人敢住？”
王院长又抹了下头上的冷汗：“有的，出事之后，医院想着把这间房的病人换房间，有两个都换走了，但其中有个和尤亮关系很好的男生不愿意搬走，他说他不害怕。”
他话音刚落，病房门里面打开，露出一张笑容灿烂的脸，是个平头的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但脸上的笑十分爽朗。
池星微怔，自从他走进这个医院，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活人脸上有这么阳光的笑容。
男生看到池星也是怔了下，随后脸上露出更夸张的灿烂笑容，他指着池星嚷嚷道：“我知道你，哈哈哈！我经常在热门看过你。”
他将病房门打开，热情地邀请池星进来：“尤亮还活着的时候，我还和他经常讨论你是不是在装神弄鬼呢。”
池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这男生又看向池海和王院长，他不认识池海，但是认识王院长，也对王院长热情地笑道：“院长叔叔，我感觉我的病好啦，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
男生的语气热情到有些不太正常，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王院长，王院长在他的视线中愣是没敢和他对视。
王院长避开男生的视线，低声说道：“我会联系你父母的，你具体什么时候出院还得你父母做决定。”
男生沉默了一秒才开口：“他们要是一直觉得我有病不同意我出院，我是不是还要一直待在这里啊？”
只是简短的几句对话，池星已经发现这家医院到底有多荒诞。
就算没病，又或者是“痊愈”，但只要医院和家长觉得患者还没好，那就不能出院。
一个正常人被关在医院中，长此以往在心理上也会给自己洗脑，甚至真的认为自己得了病。
男生没能从王院长口中得知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眼神黯然地走进房间中。
池星也走进病房，说是病房不太准确，这房间的医疗设备不多，每间房都有四张床，比较像高中时候的学生宿舍。
池海也打量着病房，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忍不住说道：“房间里只有病服和书啊？”
男生转过头看着池海，对池海咧嘴笑道：“是啊，只有书，以前我有个室友偷偷藏了手机，被护士发现后拖到电击房了。”
“电击房？”池星问道。
“电击房。”男生重复。
池星将视线挪到王院长脸上。
王院长擦着头上的冷汗，声音微弱到都听不清：“就、就是字面意思，这都是老李想出来的，不过我们都有和患者家属提前沟通的，他们也都是同意的，这个电击也不会对人体有损害，只是会让人冷静下来……”
“妈的。”池海的一道咒骂让王院长猛地闭嘴，王院长没敢看池星和池海的视线，勉强和颜悦色地对男生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火龙果。”男生笑嘻嘻地开着玩笑，“每天做梦都在想着要把医院里的医生脑壳敲开，看看是不是和红心火龙果一个色。”
他虽然在笑着说话，但是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在盯着王院长的脑壳。
王院长感觉自己脑壳一凉，嘴角微抽地看着男生。
男生又对王院长眨了眨眼睛：“不过你们脑壳里应该不是红色，是黑色的。”
这话听起来只是在开玩笑，但王院长却下意识地看向池星和池海。
池海对上他的视线，啧了一声。
池星就没看他，而是看向男生问道：“你真叫火龙果？”
“真的呀。”男生也对池星眨了眨眼睛，不过和池星说话时攻击性没有那么强，他对池星灿烂地笑道，“我叫火龙果，尤亮叫柚子，本来病房里还有苹果和香蕉，不过他俩害怕，搬走了。”
他说话间坐在床上，还对池星招手：“你坐我旁边呀。”
池星走到他身边坐下，随意地问道：“你跟柚子的关系很好吧？”
男生的性格虽然爽朗，但坐姿却异常端正，他坐得笔直回答着池星的问题：“我和柚子约好要一起出院的，我们还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
男生微微低下头，声音不像刚开始那么欢快，而是带着一些落寞：“他假装病好先出院了，但他还是不想考医大，跟我说会好好和家里的爸妈商量……他出院后没几天，有天晚上悄悄回来见了我一面，他啥都没说，就抱着我哭，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发现他情绪不对。”
“后面……他在半夜跳楼了。”
池星看到有颗泪珠砸在男生的裤子上，池海递了张纸给男生，然后有些犹豫地问道：“你在他出事之后有看到他吗？”
男生接纸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池海，声音有些小：“我没见过，不过医院里的其他人都有见过。”
他说着，还指向王院长：“院长叔叔也见过。”
王院长嘴角微抽：“我是见过，就在医院的走廊，我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鬼从走廊尽头飘过……”王院长很怕鬼，说到这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男生眨巴着眼睛，眼睛里还有泪水，但是唇角却露出一个笑：“可能柚子的鬼魂跟我一样讨厌你们吧！”
池星一直在观察着这个男生，虽然聊了没多久，但这个男生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正常，只是不知道这个不正常，是在进来前就不正常，还是在医院中才变得不正常。
不过这个男生对池星的到来显然是欢迎的，不等池星询问，他就继续说道：“我是因为偏科被送进来的，我喜欢文字，不喜欢数学，看到那些字母符号就犯困，我爸妈觉得我脑子出问题了，把我送到医院。”
“我在这里认识了很多人。”
他看起来数学确实很差，还要掰着手指头数道：“有哈密瓜、柠檬、芒果……我觉得他们没病，但是他们说自己有病，没过多久，他们都病好出院了。”
“后来我又认识了柚子，柚子也说自己没病，我听到柚子这么说特别高兴，对呀，我们没病呀！”
他一脸认真地对王院长问道：“院长叔叔，我只是偏科，更喜欢文字，我真的生病了吗？”
“如果我真的生病了，那我知道自己生病了，是不是马上就能出院了？”
王院长对上这个男生的眼睛，感觉心头一凉，莫名从男生眼中看到了仇恨的光芒。
王院长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大口喘息着，被一个小孩子的视线吓到，他脸上有点挂不住，对池星和池海尴尬地说道：“你们先聊，我去茶水间给你们倒点水。”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茶水间的方向都走反了，还是男生高喊了一句：“院长叔叔，你走反啦！”
王院长离开后，池星也收回自己看着男生的目光，池海凑到男生身边问道：“你室友跳楼，医院又闹鬼，你还敢一个人住在这间病房，你真不害怕吗？”
男生在发呆，听到池海的话，他缓缓转动了下眼珠，对着池海问道：“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如果真的有鬼，他为什么不来吓我呢？我住在这，就等着他回来找我呢，但是好多人都看到他了，除了我。”
池海看不到鬼，也不知道柚子的鬼魂还在不在，他扭头看向池星。
池星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但是没能成功，窗户被封上了。
“就算医院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他的魂魄，你也看不到他，不是吗？”池星站在窗前，随意说道，“医院到底有没有闹鬼，你比谁都更清楚。”
男生发呆的神色总算回过神，他看着池星的背影，憋出来一句：“你好聪明，你怎么能发现的？”
“因为他的魂魄不在。”
如果柚子的怨念很大，池星离住院部很远就会发现，但池星一直到走进病房都没察觉到柚子的魂魄，说明他的魂魄压根不在医院，魂魄都不在医院，那闹鬼肯定就是假的。
再联想到这男生不太正常的心理状态和古怪的态度，这闹鬼的事十有八九和他有关系。
池星的话让男生瞳孔一缩。
池海莫名其妙地看着俩人：“你们在说啥呢？”
池星没回他，反倒是男生看了池海一眼，自言自语地问：“我记得你们是一家人，怎么智商差距这么大？”
“害，你这小孩还挺毒舌！”池海怒了一下之后，还是厚脸皮问道，“所以是啥意思？”
“柚子死了，我害怕，我不想继续待在医院，是我悄悄扮鬼吓唬其他人的，只要这件事闹大，我爸妈肯定会接我回家的。”男生的声音很轻，“我想回家。”
“而且我扮鬼的时候，看到医院这些人害怕的样子，我感觉好爽。”男生又咧嘴笑了起来，“柚子地下有灵也会和我一起吓唬他们的。”
池海有些震惊：“所以医院不是真的闹鬼，都是你在做鬼？”
男生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对啊，是不是很好玩？”
“那个黑心鬼院长估计吓死了，都把你们请来了！”
男生的笑刚开始还很得意，但想到柚子的死，他唇角的笑又倏地消失，他凝视着池星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如果有的话，你要是见到柚子，帮我转告他一句话吧。”
池星：“你说。”
“老子早晚要烧了这个破医院！”
池星哑然。
男生看了池星许久，又问了一句：“你会帮黑心院长吗？”
池星还没说话，池海接了一句：“肯定不会啊，这种医院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到时候让池家直接收购，搞出个正经的精神病院。”
男生的眼睛亮了下，随后又变得黯淡：“柚子要是没出事，也能等到这天就好了。”
然后他又问了一句：“那我是不是就能出院了？”
池海感觉他年纪小小的关在这种医院里实在可怜，总觉得他精神状态都被关出问题了，池海拍了拍男生的肩膀：“马上就能出院了，就是出院后你得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觉得我不需要看心理医生。”男生很冷静地说，“需要看心理医生的是我爸妈。”
池海一愣，然后竟然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
池星则想着柚子的魂魄在哪里，能在深夜跳楼自杀的人怨念都很重，不在出事的地方，那就是跟在别人身后。
是跟在那位对他们避而不见的李医生身后还是他父母身后？
应该也不是李医生，医院就这么大，他要是跟在李医生身上，一开始遇到的那些鬼早就跟他说了。
池星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王院长呢？去倒水怎么人没影了。”
男生咧嘴笑了起来：“这个时间点，柚子爸妈要来医院闹事了，他们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过来，黑心院长应该去劝人了。”
男生猜得没错，王院长从病房里出来后被吓得浑身都是冷汗，去倒茶的时候手都在抖，他正端着茶杯磨磨蹭蹭不想回病房的时候，听到小护士焦急地喊他说那对闹事的夫妻又来了。
之前他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烦躁不堪，但今天他听到这对夫妻又来了竟然松了口气！
他宁愿去对付不讲理的活人，也不想接下来看到鬼！
王院长急匆匆地放下水杯，整理了下自己的西装，然后大步走到门口。
刚到门口，这对夫妻就冲着他走了过来。
王院长的私立医院价格不菲，能将孩子送来看病的家庭普遍都不差钱，就算每天来找麻烦，也没上来就破口大骂。
但这种家庭也是最难解决的，不缺钱，想用钱摆平都不行。
人家要么就是只要讨一个公道，要么就得花非常多的钱。
王院长客客气气地对俩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将俩人请到办公室，夫妻俩面色憔悴，没一个人用正眼看王院长。
接下来的对话都是最近一段时间中一直在重复的拉锯战，双方互相认定都是对方的责任，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各种词汇冒个不停。
说到最后，王院长也来了点火气，他拍了下桌子：“尤亮出院的时候病情已经恢复了，我倒是想问问，是不是你们又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导致他心理压力太大所以才会跳楼自杀？”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女人脸色苍白，头发也乱糟糟的，她嘴唇颤动着说道：“我什么都没说，我都是为了他好，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赚钱都没说压力大，他一个小孩子压力大什么？都是你们医院的错！”
王院长冷漠地说道：“我们医院按照规章办事，从来没出过错，他最后跳楼的那几天都在家，绝对是你们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了。”
“那为什么不在家里跳楼要跑到医院？！”坐在王院长对面的中年男人也穿着西装，不过他的西装看起来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没心情熨烫。
王院长对这个问话哑口无言，也是，就算和父母吵架，也不至于深夜偷偷溜进医院在医院跳楼吧？
王院长换了副嘴脸，他报出一个数字，同时悲痛地对这对夫妻说道：“对于你们儿子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人死不能复生。”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平时对他多些照顾和关爱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都是你们太疏忽对孩子的管教。”
说到最后，他都不忘把责任悄无声息地推到这对夫妻身上。
不过说完这话之后，王院长感觉有点冷，他将空调温度调高，裹紧了西装外套。
这对夫妻也觉得有点冷，但是也没多想，只认为是空调温度过低。
这对夫妻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这敲门的人没什么礼貌，敲了几下后直接推开门，露出一个小脑袋笑容灿烂地问道：“院长叔叔，你怎么倒着茶人就不见了？”
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人，池海和池星。
王院长连忙站起身迎接，但那对夫妻看到池星先是吃惊，随后差点在沙发上没能坐稳。
王院长和人精似的，瞅着这对夫妻俩惧怕池星的模样，脑中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对夫妻俩笑着说道：“瞧我忙得把邀请池大师来医院的事都忘了说。”
“医院最近不是闹鬼嘛？我就把池大师喊来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这对夫妻：“池大师说不定能让你们也见到尤亮呢！”
正常父母听到能见死去的孩子，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或者是惊喜，但这对夫妻脸上最先流露出的竟然是心虚和愧疚。
这对夫妻都不敢抬头看向池星，额上不断有冷汗流下。
王院长见此大声说道：“我就说人都出院了，怎么还能把事情赖到咱们医院呢？”
他斜睨了这对夫妻一眼，然后又客气地将池星迎进办公室，池海要顺手关门的时候，那男生也挤了进来。
池星对王院长开门见山地说道：“尤亮的魂魄不在医院。”
王院长愣了愣：“啊？那怎么会闹鬼？”
池星瞥了一眼男生，没将他做的事说出来，而是随便编道：“可能是其他的鬼吧。”
中年夫妻听着池星和王院长的对话，男人忍不住开口说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这么封建迷信呢？还有我家小亮都已经火化了！啥魂魄不魂魄的！死者为大你们不懂吗？当着别人父母面前说这些，你们还有良心吗？”
他语气愤怒，但仔细一听，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不像是怒气冲冲，更像是害怕。
女人忌惮地看了眼池星和池海，拉了下男人的衣袖，示意他闭嘴。
池海有些疑惑：“你们不封建迷信，怎么听到医院闹鬼不敢晚上来？”
男人一噎，没能说出话。
王院长仗着池星和池海是自己的靠山，也阴阳了夫妻几句。
池星没和这些人嘴炮，而是看向站在办公室角落的一个鬼，这个鬼浑身都是血，但和池星之前猜测的怨气很重不同，他身上几乎没什么怨念，他平静地站在角落中，平静地看着家里人和王院长的唇枪舌剑，然后平静地和池星对视，接着又将视线放到同样安安静静坐在沙发角落处的男生身上。
池星同样平静地问道：“既然你们不相信，不如让你们面对面说清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话音刚落，还在互相争吵的王院长和夫妻都同时住嘴，下意识看向他的方向。
王院长咽了下口水：“和谁面对面？”
池星：“尤亮。”
第155章 争吵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不管是王院长还是那对尤亮的父母都没敢发出声音。
倒是坐在沙发上的男生拍着手笑了起来，他眼睛亮闪闪的：“真的还能见到尤亮吗？”
他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真心想要见到尤亮的。
站在角落处的尤亮看向他的方向，可惜男生看不到。
这对夫妻似乎很讨厌男生, 对着男生的方向嫌恶地皱眉, 听到男生说话, 还扇了扇空气, 好像他开口说话, 空气都受到了污染。
尤亮又看向池星, 他浑身的血渍, 尤其是脑袋后面还在流血, 整个上半身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连手上都是不断往下滴落的鲜血。
但难以想象的是, 这样一个死状凄惨的鬼竟然没太大的怨气。
尤亮往池星的方向飘了点，和那个开朗的男生不同, 他看起来格外安静。
尤亮父亲眼皮抖动, 他呵斥了一句：“别瞎说！这种话是能瞎说的吗？”
但办公室里没一个人搭理这话，他敢这样对池星说话, 也没人敢接这话。
池星似笑非笑地看着尤亮父亲, 这人敢放狠话，却不敢看池星的视线。
尤亮母亲听到这话倒是呆愣了许久, 她看了眼不停在擦汗，满脸惧怕但是没有反驳池星这话的王院长，又将视线僵硬地挪到池星脸上，她脑中不断闪过从其他地方看到过的有关于池星的传闻。
都说池星能见到鬼, 以前她都当个笑话听，但现在坐在池星面前, 看到池星脸上平淡又笃定的神色，她突然发觉那些传闻可能不只是传闻。
她张了张嘴：“真的还能见到小亮吗？”
她听到这个消息是害怕，又渴望，神色中闪过犹豫挣扎，声音低不可闻：“我们需要准备什么？”
池星：“要去池家公司，还有准备好钱。”
说完，池星看向王院长：“你也一起来。”
去池家公司的路上，男生死活都要闹着去见尤亮，池星也就随他了。不过王院长一个人害怕，他还想拉着李医生一起，但护士跟他说李医生今天请病假，没来上班。
王院长嘀咕了一句：“老李嘴上喊着不相信迷信，我真把池大师请到医院，他连人都不敢见。”
那对夫妻中，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女人出神地听着，但心思早已经飘远了。
直到来到池家公司楼下，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没一个人敢再说话。
一是对池家公司从心底浮起的畏惧，二是想到马上见到鬼，对鬼的惧怕。
王院长倒是情有可原，毕竟和尤亮非亲非故的，但是尤亮父母还会害怕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池星带着几人前往楼上，还不忘给裴钦发着消息：果然投屏很有必要，要是实验成功，就不用跑上这一趟来回了。
池星的办公室比王院长的要宽敞，又是在市中心高楼，莫名就给人一种压迫感，刚开始还对池星有点不客气的尤亮父亲在踏入池家公司的瞬间就安静如鸡，不敢再放大嗓子说话。
“坐。”池星随意地招呼道。
这几人他都不太喜欢，也没给几人倒茶水，而是干脆利落地说道：“现在就见吗？”
尤亮父母坐在沙发上的身子都轻轻颤抖了一下，王院长直接坐在空调出风口下面都挡不住脑门上的冷汗。
尤亮父亲磕巴着问道：“现在就见？不需要准备黑狗血什么的吗？”
“不需要。”池星摸着下巴看向尤亮，对尤亮问了一句，“差点忘了问你，你想不想见他们？不过我猜你的答案一定是愿意，要不然不会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我愿意。”尤亮的声音很凉，他始终没有说话，此时一开口说话，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尤亮父母听到尤亮一直跟在他们身边脸色大变，浑身抖如筛糠，脸色看起来比尤亮这个鬼还要吓人。
池星示意池海将地上的地毯掀开，池海手脚麻利地将地毯拖到外面。
办公室里的人，除了池星，都看着地上的阵法，不过看久了头晕，几人都纷纷挪开目光。
男生是最期待见到尤亮的，他率先开口问道：“尤亮呢？”
池星看向躲在自己身旁的尤亮，有点好笑：“事到临头还后悔了？”
“没有后悔。”尤亮眨了眨眼睛，“我忘了自己现在浑身都是血，会不会吓着火龙果啊？”
他不怕吓死父母，吓死王院长，但对于自己的这个好友，他生怕对方在见到过他后会做噩梦。
池星哑然，随即又笑着对男生问道：“尤亮担心你会害怕。”
男生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那天，我亲眼看到救护车抬着柚子的尸体上车，他啥样我都见过。”
本来蛮惊悚的一句话，但尤亮却笑了起来，这次他不再犹豫，走向阵法中间。
在尤亮出现的时候，池海倒吸一口冷气，然后眼疾手快地将办公室门关上。下一秒，办公室内传来几道惊恐欲绝的尖叫声。
站在粉碎机旁边粉碎文件的林鹿一个激灵：“哪家在杀鸡？”
王院长胆子最小，他手指颤抖地指着浑身是血的尤亮，然后白眼一翻，又被吓晕了过去。
尤亮父母也本能地发出两道惊惧的叫声，随后尤亮母亲呼吸急促地站起身想要走到尤亮身边，但是尤亮看到她的动作却往后退了一步。
尤亮父亲看起来没一点见到死去“儿子”的惊喜，他整个人都呆怔地看着尤亮，眼中满是恐惧，连一丝怀念都没有，但他强压下心里的害怕，还是和尤亮生前一样，摆出一个大家长的姿态，想要威严地指使尤亮：“坐这边。”
尤亮的眼睛很黑，他眼睛缓缓转动了一下，直勾勾凝视着男人。
这目光阴冷又毫无情绪。
男人脸皮猛地一抽，在尤亮和活人完全不同的视线下，只是几秒后背就被冷汗浸湿。
“柚子！”在沙发上傻了好几秒的男生一下子蹦起来冲到尤亮身前，这次尤亮依然想要避开，但男生的动作很快，他愣是没能躲开。
男生左右环视了一圈，抱着桌子上的纸巾走到尤亮身前，一点点擦着他脸上的血，嘴里还抱怨道：“你爸妈没给你烧新衣服吗？怎么还穿着染血的旧衣服啊？”
“你活着的时候最注意外貌了，现在脸上都是血难受不？”
他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尤亮，擦干净尤亮脸上的血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你满脑袋上都是血的样子好丑，还是这样看起来干净清爽。”
尤亮一直没吭声，男生擦干净尤亮身上的血后，又屁颠颠地坐回沙发上，并且还拉着尤亮一起坐到自己身边。
尤亮好久才说话：“你不怕我？”
男生眨了眨眼睛：“还好吧，冤有头债有主，我跟你又没仇，怕你做什么？”
尤亮父母一直没用正眼看男生，直到此刻，才终于将视线挪到男生身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俩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嫌弃。
尤亮在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后没有那么吓人了，尤亮父亲整理了下自己的外套，再次对尤亮喊道：“小亮，到我这边来坐。”
尤亮没理他。
男人脸上有点挂不住，竟然对着尤亮发火：“你死了就能不尊重父母吗？不听我的话吗？”
这话连池海都听不下去了，池海给自己和池星倒了杯茶，对着男人嗤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父母对死去的孩子耍威风的。”
“有的人虽然怕鬼，但是想到这个鬼是被自己专横压迫了十几年的孩子，连鬼都不怕了。”
池海要么不说话，一说话颇有池星真传，挺毒舌的。
男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池星将茶杯放下，先是让裴钦把王院长喊醒，随后才开口说道：“我让你们见到他是想知道那天晚上他到底为什么会跳楼，不是在这里看你们怎么欺负孩子的。”
尤亮母亲忍不住说道：“这怎么能算欺负呢？我们只是说了他几句，从来没有打过他。”
她说着，指向刚睁开眼睛还一脸茫然的王院长：“都是医院的问题，是医院里用电击打小亮！小亮出院后才会那么神经兮兮。”
王院长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被扣了一口锅，他本能地解释道：“电击是惩罚手段，住院期间的每次电击都是经过你们家长同意的，你现在要翻脸不认账了？”
眼看着王院长和尤亮父母又要吵起来，男生对尤亮问道：“跳楼的时候你疼吗？”
尤亮直勾勾凝视在王院长和父母身上的眼睛动了下，他眼睛看向男生，默默摇头。
而男生的这句询问忽然让尤亮父母有些无地自容，自从见到尤亮，他们竟然连问都没问过这些问题，并且还想着继续命令他做事。
正在和王院长争吵的尤亮母亲紧绷的身体突然一松，她站起身走到尤亮身边，默不作声地坐在尤亮身边。
她手指微微颤抖着，但是下一秒又一巴掌打向尤亮，不过她还没碰到尤亮就被男生拦下了，男生咧嘴笑道：“阿姨，你刚刚还说从来不打人呢。”
尤亮母亲的胳膊都在发颤，她紧紧地看着尤亮，声音有些尖锐：“你为什么要寻死？我们养你容易吗？我跟你爸就说了你几句，你至于跳楼吗？”
尤亮父亲皱紧眉头看着尤亮，他没说话，但眼神中满是愤怒，认为尤亮的跳楼是对他权威的挑衅。
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要不就是比父母还要盛气凌人，要么就是如同尤亮这般，安安静静把所有心思都藏起来。
尤亮盯着母亲看了好几秒，她眼中有哀伤有悲痛，但更多是孩子不听话在无理取闹的恼火。
尤亮笑了笑，他都死了，父母都没有丝毫反省自身的想法，并且坚定地认为问题都出在他身上。
他看向池星，缓缓说道：“那天晚上我会跳楼跟医院的关系不大。”
王院长猛地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尤亮，发现尤亮脸上没了血后，看起来还挺清秀，就是衣服上的血很吓人。
尤亮母亲突然冷笑了一声，她将目光从尤亮身上挪到男生脸上，面色古怪地说了句：“怎么没关系？要不是医院把你们安排在一间病房，你们会是这种关系？”
男生怎么都没想到事情还和他有关，他有点发愣：“什么关系？”
尤亮母亲提到这事，声音尖细：“你敢说你和小亮什么关系都没有？”
男生毫不犹豫地说道：“有关系啊，我们是病友是朋友啊！”
尤亮母亲冷笑，然后看向尤亮。
尤亮表情麻木，他看着脚下的阵法，声音阴森森的：“我解释过我们只是朋友，但是她怎么都不信，说朋友家的小孩变成了gay，非要把我也打上gay的标签。”
男生愣愣地看着尤亮，又愣愣地看着一脸固执认定他和尤亮有一腿的女人，半晌后骂了一个脏字：“草。”
天地良心，他巨直无比，尤亮更不用说了，在学校还有喜欢的女生，俩人的相处完全就是兄弟，但怎么落在尤亮家人的眼中就成了俩人是gay？
和男生的偏科不同，尤亮属于每门成绩都平平的那种。因为父母太过强势霸道，他的性格往好听了是乖巧，往难听了说就是没有主见的懦弱。
他平日里太过听话，父母说什么就做什么，连交朋友都要和父母提前报备。
这种日子他其实很讨厌，但又没办法摆脱，只能安慰自己撑到大学远走高飞就好了。
但是某天他父母和他谈起未来的规划，让他大学也不能离开帝都，要选一个离家最近的大学，并且专业还是他不喜欢的医学方向。
尤亮闻到酒精的味道就想吐，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反驳父母的话，说自己要去外地的大学，绝对不会考医学。
当时他父母都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他，没过几天，他就被送到了医院。
尤亮在进医院第一天就认识了男生，男生太过开朗，拉着他问东问西，知道他来的原因后，拍着他的肩膀叹息：“柚子，你也是个命苦的娃啊！”
尤亮比他还大两岁，但远没有他的活泼和外向，他没反驳男生喊自己柚子，之后和男生的关系也越发亲近。
其实不止是和男生的关系亲密，整个病房的关系都还不错，另外两个男生年纪更小点，一个是因为沉迷游戏被送来的，还有一个是沉迷种花种草被送进来的。
大家都觉得自己没病，人难道除了学习，就不能有其他的兴趣爱好吗？
尤亮亲眼看着这两个病友承认自己有病，然后痊愈，接着被送出医院。
他摸明白了，想要出院很简单，顺从父母的意见就可以了。
父母对孩子的要求都是好的，父母的命令是不能违逆的，他只需要遵从，是一个没有自我思想的玩偶。
尤亮想明白这点后，反倒不急着出院了，出院容易，但是出院后怎么应付父母感觉不太容易。
他喜欢坐在窗边沉思，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
男生看到他在发呆，总感觉他是在想不开，于是坐在他旁边，跟他勾肩搭背的。
两个男生凑在一起想了许多馊主意，能想的都想了个遍，最后男生说道：“我也想出院，但偏科我真没办法，你先去考大学吧，等我出去后，过两年我也去考你的学校。”
尤亮的朋友不多，在学校里大家都不敢和他交朋友，他之前交过一个朋友，父母不满意他这个朋友，竟然跑到学校羞辱过那个男生，这件事之后，就没人敢和他当朋友了。
此时在医院里，尤亮感觉自己比在学校里还要放松，因为他终于交上了新朋友。
尤亮和男生约定好，以后一定会在大学见面。
之后尤亮就出院了。
出院之后，尤亮打算徐徐图之，慢慢说服父母。
但是他重返学校后发现班里同学会悄悄打量他，还有在背后说要离他远点的，他有精神病。
尤亮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现在更是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连同桌都离他远远的。
他在出院前和男生互相加了好友，跟男生吐槽着学校里的日常，男生也和他吐槽着医院的日常，聊天不算非常频繁，每天也就说几句话，但总归让憋闷的情绪有个发泄的地方。
与此同时，尤亮也开始给父母灌输说当医生很累，还会有医患关系，不如起头职业轻松。
“轻松”这两个字不知道触到他父亲哪条逆鳞，尤亮父亲当场愤怒地说道：“你才多大就想着轻松了？你这个年纪就是最该吃苦的年纪！”
尤亮有点发愣，他最近和男生联系得频繁，也沾染上几分男生的大胆，怯怯地问：“为什么非要吃苦？”
尤亮母亲开口说道：“我们从小不都是吃苦过来的？怎么你们这代就这么娇气，觉得当医生都是吃苦了？”
尤亮继续问道：“为什么你们吃过苦，就非要让我也吃苦？”
尤亮母亲有点接不上来这话，她转而说道：“你最近先不要用手机了。”
尤亮点头说好，他想到男生，觉得要先给男生发个消息，不能人间蒸发。
谁知道尤亮说好之后，他母亲立刻将他书包里的手机拿出来，还一副随意的样子翻着他手机里的短信。
尤亮抿着唇看着，嘴唇动了下，想说为什么要翻看他的手机，但是他没能说出这话。
尤亮母亲翻到了他和男生的聊天记录，发现他每天都和男生联系后皱了下眉头，对尤亮问道：“这是谁啊？你学校里的同学吗？成绩好吗？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加好友。”
“是医院里住在一间房的室友。”尤亮也没敢说谎。
尤亮母亲脸色更不爽了：“那医院里住的不都是脑子有病的吗？你还跟这种人联系做什么？”
她说着，还将俩人的聊天内容一点点读了出来，其中不乏尤亮和男生讨论要说服父母不考医学专业的聊天内容，还有一些抱怨学校的聊天，甚至还有尤亮某天吃到特别好吃的东西，拍给男生的照片。
尤亮母亲看着这些聊天记录，脸色越发难看，她又翻着尤亮其他的联系人，然而其他的联系人都没什么对话，尤亮和家里人说话都是言简意赅。
她看着手机，想到自己同事家的孩子最近莫名其妙变成了gay，她看向尤亮，忽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这男生？”
尤亮一愣，下意识地点头，当然喜欢，不喜欢能当朋友吗？
“什么喜欢男生？”尤亮父亲皱紧了眉头，将手机拿了过来，然后震惊地问尤亮，“你喜欢男生？”
尤亮这才反应过来父母的意思，他连忙否认：“不是，我是说朋友的喜欢。”
“谁会喜欢一个精神病？”尤亮父亲对着他大骂起来，“还一起商量去外地的学校，你们这是要私奔？还要不要脸了！”
后面的话骂得极为难听，尤亮一直愣愣地听着，每当他想要插嘴解释的时候总是会被打断，他的解释没人想听，他父母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骂到后来，尤亮母亲还去尤亮房间去试图找他写不写日记，要看他的日记本。
尤亮父亲还在对他辱骂，说他难怪不想当医生，是想以后做鸭是吗？骂他果然脑子有病，喜欢的也是脑子有病的！
尤亮冲出家门，尤亮母亲没找到日记本，想要拦他，在气头上的尤亮父亲骂道：“让他滚，离了我们什么都不是，离家出走吓唬谁？过不了几天他就得死在外面！”
医院距离尤亮家很远，他用身上的零钱打车来到医院，然后悄悄溜了进去。
他找到自己原本住的病房，找到自己的朋友，抱着朋友哭了很久，然后趁着朋友迷迷糊糊又睡着后，前往楼顶跳了下去。
他跳楼的时候恨父母，恨这个医院，但又好像谁都不恨，对于他来说，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而在尤亮跑出家后，他父母又从那些聊天记录中找到尤亮并没有喜欢男孩子，他喜欢的是学校里的一个女生，这男生还帮他出谋划策，让他先好好学习，等毕业了再告白。
俩人发现自己错怪尤亮后非但没有悔恨，还把过错都推到了尤亮身上。
“他早点说不就行了？怎么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说？跟闷葫芦一样！”
“现在的小孩子心理承受太差了，我就说了他两句就离家出走了，以后老了是指望不上他了。”
“正常的男生之间哪里会聊这么多？他们之间说不准就是有问题！”
第156章 开花
尤亮在出事后, 警方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这对夫妻，俩人接到消息时心口惶然，尤亮母亲自言自语说道：“怎么会跳楼？那孩子平时这么听话，怎么会跳楼？”
和她说的“怎么会”不同, 尤亮父亲则在震惊伤痛之下, 满脑子都是怒火, 他说的是：“他怎么敢跳楼？谁允许的他跳楼？”
但当俩人在医院看到尤亮尸体时, 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天塌了。
尤亮母亲在医院里哭得泣不成声, 尤亮父亲一直抽着烟, 烟雾缭绕之中能看到俩人通红的眼眶。
此时的尤亮已经跟在父母身后, 他看着父母难过的样子, 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跳楼的时候痛吗？肯定是痛的。但除了疼痛之外，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和心灵解脱了, 从此以后，他再都不用面对父母那恐怖的掌控欲。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尤亮飘在父母身后, 看到俩人浑浑噩噩地处理好他的尸体，在回到家的时候, 俩人爆发了争吵。
尤亮的父母性格都十分强势, 也都很忙，以往尤亮乖巧又听话没出事的时候, 俩人之间的相处也算心平气和，但此时尤亮跳楼，双方都觉得跟对方的关系很大。
尤亮的母亲说他说话太难听尤亮才会跑出去，尤亮的父亲则认为尤亮的母亲咄咄逼人, 干嘛要把消息读出来，还污蔑尤亮是gay？并且还要去尤亮的房间翻日记本？
尤亮的母亲尖叫着说道：“他是我生下来的, 他有什么消息是我不能看的？什么叫污蔑？我就是说了他几句而已！我又没找到日记本，就算找到了，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妈，有什么秘密是需要瞒着我的？”
尤亮父亲抽着烟大声说道：“你这样做不对！”
“你做得对，骂自己亲生儿子是鸭，就你做得对！小亮一向敬重你，你对他说这种话不是往他心里捅刀吗？”
“他是老子的儿子，老子骂他什么，他都得受着！”
尤亮听着听着，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错误，而是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但因为他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就能随意践踏他的精神和心灵，仿佛他是一个永远不会反抗生气的提线玩偶。
他们从来没把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认为他从身体到精神都是他们的所有物，所以不管怎么教育，怎么辱骂，他都得乖乖听话。
但凡有一丝反抗的迹象，那他就是没被教育好，就是脑子有问题，就得送进医院。
尤亮的目光黑漆漆的，他生前就沉默寡言，死后更是话不多，他看着争吵不休的父母，情绪平静到没有一丝波动。
如果非说有什么情绪的话，那就是庆幸，庆幸自己以后再都不用受折磨了。
他看到父母在家里互相指责对方的问题，然后出了门去医院讨要说法又一口咬定是医院的过错，但他们没去找男生。
就连警方来调查死因的时候，尤亮母亲都把尤亮和男生的聊天记录删了，因为他们觉得丢脸。
人都死了，再被传出去因为gay死的，那不是会被所有人笑话吗？
并且俩人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心底深处也知道，尤亮的死，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
他们闭口不谈那天晚上的话题，只说尤亮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不抗压，说他两句就寻死觅活——而他的这些改变，都是因为来到医院之后，所以这都是医院的责任。
尤亮语气平静说出这些后，尤亮母亲和父亲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尤其是他父亲，几次张口想要打断尤亮，但池星和池海都会让尤亮继续说下去。
就算是本来害怕的王院长，都忍不住怒喝了一声：“让他说！”
尤亮母亲一直没说话，她还是死死地看着尤亮和男生，语气带着些歇斯底里的疯狂：“我不信你们之间没关系。”
就算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错了，但是她自己依然不愿意承认。
尤亮沉默着没说话，但也没看她，只是身上的鬼气变得有些冷。
尤亮母亲在这时候竟然有点害怕尤亮，死后的尤亮太陌生了，没有活着时候听话乖巧的模样，也不会孺慕地看着她，现在看她的眼中虽然没有仇恨，但也太平静了，就像在看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陌生人。
她心里一慌，想都没想地伸手去抓尤亮的衣服，但尤亮早有提防，身子往旁边坐了点，她只摸到尤亮衣服上的血迹。
她怔怔地看着满手的鲜血，忽然说道：“我生你的时候难产，流了很多血，你知道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我平时有多不容易，要不是因为生了你，我工作早就晋升了。”
“白眼狼！”尤亮父亲气得心脏都疼，他看着表情冷漠的尤亮，狠狠拍了下沙发，“就知道你靠不住！早知道当年就算工作丢了也要再生一个！你不看看你活着时候的条件，吃喝不愁衣食无忧，这样你还不满足要寻死觅活！真是不知好歹！”
尤亮冷静地听着，他听着母亲十几年如一日的诉苦，听着父亲想再生一个的后悔莫及，轻轻开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跟在你们身后想见你们一面吗？”
尤亮父亲脱口而出：“你想害我们？”
尤亮听到这话反而笑了：“您这么说，是在心虚。就不能是我想你们舍不得走？”
尤亮父亲脸色发黑。
尤亮从沙发上站起身，他先是飘到母亲身边跪下，安安静静地磕了三个头，他头抵在地面，声音有些沉闷：“妈，你们能选择我的出生，但我投胎到你们家，不是我能选择的。您的不容易不是因为我，是您当年自己的选择，不要再精神打压我了。”
他又转过身对着父亲的方向老老实实磕头，王院长就坐在尤亮父亲旁边，连忙避开尤亮的磕头。
“既然您觉得我是白眼狼又靠不住，那今天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吧。”
他微微侧头看向池星，露出一个完全不开心的笑：“由池少作证。”
他磕完头后，跪得很直，目光依然是平静的：“这样如何？”
尤亮父母愣愣地看着他，尤亮父亲率先回过神，说话的声音因为震惊也变得尖锐：“你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好好好！”
他怒极反笑，别说怕鬼了，他现在恨不得抓着鬼打一顿！在他的世界观中，儿子就该好好地听老子的话，不管老子说什么都得照做，反驳一句都是大不敬，更别说这种当着外人的面说要断绝关系了！
尤亮父亲恶狠狠地看着尤亮：“你别后悔！以后我也不会给你烧纸！你就在下面饿死冻死吧！”
他太过愤怒，脸涨得通红，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身，连招呼都没打一声，怒气冲冲地离开。
尤亮又看向还在发呆的母亲，他母亲心跳如鼓，呼吸急促地摸着胸口：“你要跟我也断绝关系？”
尤亮微微低下头，是和往常一样柔顺的态度：“是。”
尤亮的母亲有些不解，她迷惑地问道：“为什么？”
“和你们在一起我很痛苦，现在跟你们分开，我觉得很开心。”尤亮轻声说道，“但我害怕这快乐太过短暂，在几十年后你们下来后，又要以爱和父母的身份捆绑我，所以，我不要你们的爱了，也不想当你们的孩子了。”
尤亮的母亲双手放在膝盖上，她紧紧地攥着衣服裙摆，想要挽留着尤亮，她语气很急：“我生你的时候大出血……”
“我死的时候也同样大出血。”尤亮抬头看向母亲，脸上被男生擦干净的血迹在这一刻又缓缓浮现，整个脑袋上都是让人不忍直视的鲜血和伤口，看起来血腥无比，不难想象他死前还有意识的那段时间有多痛苦。
尤亮的母亲看到这样的尤亮一口气没能上来，晕了过去。
男生跟尤亮母亲坐同一张沙发，下意识伸手扶住尤亮母亲的肩膀，但下一秒，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轻轻皱了下眉头，但在不愉快的表情中也没收回手。
王院长都看呆了，他坐在沙发上看到晕过去的尤亮母亲，默默咽了下口水，好像看到了自己前两次的晕厥。
池星没放任尤亮母亲晕在办公室中，他让池海送尤亮母亲前往医院。
这次的尤亮没继续跟在父母身后，他悄悄地飘到沙发后面，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池海跟去医院安排事情，男生坐在沙发上和尤亮声音特别小地说着话，王院长跟鹌鹑似的一声不吭。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坐在桌子后的池星，池星不主动说话，他也没敢吭声。
翻完医院所有资料的池星终于说话了：“王院长。”
王院长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身：“我在。”
池星：“你这个医院打算怎么处理？”
王院长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他大义凛然地挥手：“医院当然是关门！以后我不会再开这种医院，如果我发现其他地方还有这种医院，也一定会向池先生您禀告。”
池星摇头：“医院关门后，那些学生和医疗人员怎么办？”
王院长：“各回各家，小的找爸妈，大的找工作。”
池星的指尖点了点桌面：“那些送孩子来这种医院的家长，就算你这家医院关门，他们也会找其他相似的医院，医院不如继续开，不过里面的医生得换一批。”
“精神病院嘛，除了能为孩子看病，我看某些家长也需要看病，王院长，你觉得呢？”
王院长有点发愣，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还是我开着吗？还是说医院由池家接手……”
“医院肯定由池家接手。”池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仔细看了眼王院长的面相，“王院长，你过往做错了许多事，为了钱会无视很多孩子的绝望，最终造成了医院有人跳楼。”
“虽然说这件事的主要原因是尤亮的父母引起的，但你身为医院的院长，你的责任也是不可开脱的。”
王院长抹了头上的冷汗，他喃喃说道：“我明白。”
他转头看了眼坐在沙发后面的尤亮，在看到对方满脸的血时后背一僵，又快速地扭回脑袋，声音低如蚊蚋：“是我的错，我有错。”
池星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刚刚查了下你这个医院。”
王院长腿一软，差点跪下了，他哭丧着说道：“池先生，您查还告诉我呐？”
池星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想看看你做的这些事能不能把你……”
王院长一屁股坐在地上，都快要哭了：“池先生，您是打算送我进去吗？”
池星又惆怅地说道：“不过你们医院虽然做了不少丧心病狂的事，但都和家长签订了合同，电击手段也确实属于治疗的一种方式。”
他说到这顿了下，并且王院长签的那些合同滴水不漏，想明面上把他送进去几乎不可能。
王院长后背的冷汗将西装外套都浸湿了，看到池星沉思的表情，他手都在抖，学着刚刚尤亮的样子跪在地上，动作力度极大地磕了几个头：“池先生，我知道错了啊！我做其他的生意都老实本分，您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坏事也绝对不会再贪财。”
低着头的王院长是真的哭了出来，亏他之前还以为池星和池海是他的靠山，原来池星这是还没处理到他头上！
男生听了老半天，他无比的自来熟，还从茶几上摸了个苹果在啃，此时对池星嘟囔着：“我挺讨厌院长叔叔的。”
“但是我想了想，不是王院长也会有其他赵院长、张院长……利益这么大，哪个成年人不会心动啊。”
“院长叔叔除了有点黑心贪钱之外，平时对我们还不错吧，每天给我们采购的水果都是高档货。”
尤亮没说话，也没看王院长，他看着地面。
王院长浑身都在抖，他脸上都是汗，看起来狼狈无比：“池先生，我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做错了就是错了，我只想求池先生您能放过我这一次，以后，未来，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都会多做好事弥补我之前的过错。”
池星隔空对他点了点：“多做好事。”
王院长重重地磕了个头，嘴里不断重复着：“是、是、是。”
池星下了逐客令：“王院长没事就先走吧。”
王院长哪里还敢继续待在这，他离开的那块地板都有汗渍，可见实在是吓得不行。
他一身汗味，胳膊和腿都在发抖，脸色也白得不行，这种状态下没敢自己开车，打了辆车回家。
他刚到家，妻子迎面走了过来，对他问道：“老李车祸了你知道不？我们晚上去医院看看他吧。”
王院长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老李？他车祸了？”他有些急促地问道，“人还活着吗？”
妻子翻了个白眼：“不是你朋友嘛，怎么咒人家死？就是摔断了腿。”
王院长陡地松了口气，老李要是车祸没死，他之后倒霉也能侥幸留一条命。
他手指颤抖地拿出手机，往池家基金里转了一大笔钱，站在他身旁的妻子看着这个数目有些震惊：“你疯了？”
王院长摇头：“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真没了。”
他说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洗了个澡。
浴室外传来妻子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你今天咋开窍了？你要是真这样想，你那医院早就该关门了，或者搞成正规的医院嘛，现在倒好，医院闹出这么大的事，你晚上睡得安稳吗？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天气太热，王院长又出了一身汗，他冲着冷水澡，喃喃说道：“是啊，那可是一条人命。”
他是个旁人，只负责收钱都觉得这条人命可惜至极，凭良心说，要是自家孩子出了意外还能再看到孩子，他肯定会痛哭流涕思念不已，但为什么有些人却不珍惜，明明是自己的错反而全都推到孩子身上？
王院长想到尤亮对着那对夫妻磕头断绝关系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也算是没有亲情缘吧。
他脑中想的东西太多，又是用冷水在洗澡洗头，没过一会儿，感觉自己头晕眼花，撑着一股气围着浴巾走出卫生间。
在晕倒之前，他对着惊慌失措的妻子喊道：“没事！老李都还活着，我也不会就这样挂掉！我要是真不行了，钱一半留给你，一半捐了，还有……”
妻子被他吓得满脸泪水，凑到他嘴边听他在嘀咕什么。
“记得联系池先生，真死了，我们还能人鬼相见。”
妻子大哭：“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忘了你！”
池星坐在办公室里接到王院长妻子的电话，那边哭着说王院长要死了，还说要花钱见王院长的魂魄一面。
池星有些茫然，他之前特意细看了一眼王院长的面相，没看出来他快死了啊！
电话里又传来急救车的声音，同时还有护士和医生的声音。
“看患者这状态是中暑了吧？”
“哎呀，这休息休息就好了，平时家里备着藿香正气液哈！”
池星无语地挂断电话，心想这大夏天的，王院长穿着一整套西装，一直都一身汗，他不中暑谁中暑？
刚挂断电话，池星看到男生走到自己桌前，他对池星眨了眨眼睛，对池星问道：“我刚刚听你和黑心院长说了，以后池家会接手医院，是吗？”
池星点头。
他对池星灿烂地笑了起来：“那我以后不想着把医院烧了。”
池星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要是有这个举动，我就得把你送到少管所了。”
男生哈哈大笑：“我要是去了，以后可真就是问题少年啦！”
他说着，又忽然停下笑，对着池星说道：“我在医院住好久了，我悄悄藏了一个手机和尤亮联系，也会悄悄刷着其他同学的动态。”
“我感觉我和其他同学都不太一样。”他微微睁大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问道：“我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
不等池星回答，他自己对自己回答着：“我可以确定，我在进医院之前是没有的，但现在，我不太确定了。”
池星看着这男生清澈却自我怀疑的眼神，不由拍了下他的脑袋：“觉得自己没问题，那就出院，觉得自己有问题，就继续住院，医院那边我会安排真正的心理医生，你精神上没问题，出问题的，是你的内心。”
男生缓缓睁大了眼睛，他转头看向尤亮，又回过头看着池星，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更灿烂了：“我知道了，我是看到尤亮出事才会心理上出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背对着尤亮挥手：“按理说我应该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以后可就只能看着我去上大学啦！”
尤亮挪开目光，他没露出后悔的神色，也没有羡慕，而是平平无奇地说道：“你还得高考才能去想去的大学，但我是鬼，我想去哪所学校听课不行？”
“……”
男生脸上的笑枯萎了。
尤亮父母在医院双双见面，尤亮母亲晕了没多久就清醒过来了，尤亮父亲则因为怒火攻心开车不小心撞到了树上，俩人在医院门口碰上面，都阴沉着脸没说话。
比他们表情还阴沉的是池海，他嫌弃地给尤亮母亲办好手续后，马不停蹄地赶向潇潇家。
今天的事，一定要和潇潇说一说。
尤亮父母都没说话，尤亮父亲开着车，尤亮母亲坐在副驾，往常这个时候他们都还在公司上班，下班后家里是乖巧懂事的儿子，但现在儿子离开了，他们的生活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并且儿子还在不久前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俩人开着车在市中心转了圈，发现竟然无处可去。
他们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池家公司附近的地方，所有的怒火在此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挫败感。
尤亮父亲有些悔恨自己刚刚离开池家公司的态度太过蛮横，现在想要再去都不好意思。
尤亮母亲捂着还在发晕的脑袋，恍惚地说道：“先把车送去保修吧。”
俩人开着车前往熟人的车行，熟人还不知道尤亮出事，看到俩人还问了一句：“你们儿子最近压力很大吧，来年就高考咯。”
尤亮父亲下意识说道：“小孩子能有什么压力。”
“瞧这话说的。”车行老板笑呵呵地说道，“咱们大人有大人的压力，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压力，现在学习这么卷，小孩子过得比我们那时候有压力多了，我家女儿考试前后都很焦虑，还没成年就开始掉头发了，一天就睡那么几个小时，怎么能没压力？”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尤亮父母，多嘴说了一句：“你们家尤亮听话又懂事，有啥压力肯定都憋在心里不说，咱们做家长的，除了赚钱之外，也要多和孩子沟通。”
尤亮母亲开口说道：“我想让他报医学专业……他不愿意。”
“医学生苦啊，不愿意就不愿意呗，你们家又不差钱，他想读啥专业不行？干嘛要逼着他？”车行老板混不在意地说道，“我家女儿，她想读啥专业都行，不读都行，反正我家也不缺钱，人生短短几十年，我生她又不是让她受罪的，不如及时行乐体验人生，咱们啊，也能借着孩子的成长轨迹看到不同的人生风景，多好啊！”
车行老板说完后，身后一直没有说话声，他扭头一看，只看到这对夫妻的背影。
车行距离尤亮的墓地不远，尤亮父母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墓地门口。
尤亮的墓地前竟然有人，是两人抽噎的男生，年纪都不大，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其中一个抹了抹眼泪：“尤亮你怎么跳楼了啊，咱们不是说等你和火龙果都出院就聚餐嘛？你一点都不守信用！”
另一个男生也在哭，他手上拿着一束花，不是菊花，像是他自家栽种的花，他将花放到墓碑前，也擦了下眼泪：“我进医院前种的，我出院后，它开花了。”
“尤亮，花送你了，你以后每天都要开心。”
尤亮父母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突然间心如刀绞。
第157章 沈玥
男生在池星办公室内和尤亮说了好久的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还和池星撒娇问清明节的时候能不能来找池星办公室看尤亮，不过话刚说到一半，感觉身子凉飕飕的，他讪笑着离池星远了点, 用一副眼巴巴的眼神看着池星。
池星无所谓地摆手：“你跟尤亮约定好就行, 不过……”他慢吞吞地补了一句, “那天我办公室里的人可能特别多。”
男生的脑子转得快, 他笑嘻嘻地说：“没关系呀, 我可以排队, 人实在太多, 我也可以去池家嘛。”
他对池星眨巴着眼睛：“我正好登门拜访感谢您咧。”
男生走后, 池星又看向尤亮，尤亮从沙发后面飘了出来, 他衣服上都是血，池星看了一眼直接挪开视线。
尤亮性格细腻, 颇有眼力见地说：“我去换个衣服？”
池星笑了起来, 感觉尤亮生前一定很懂事。
“换衣服就不用了，你心中的怨恨很淡, 等那丝怨恨彻底消失后, 你身上的血也会消失。”池星还在漫不经心地看着医院里的资料，这份资料中很详细, 其中也完全记录了尤亮的“病情”，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从进医院到出院，完全没有受过医院的任何惩罚。
不过其中估计也有那个男生的帮助, 所以俩人的关系才会这么好。
“你之后怎么打算？”池星将有关尤亮的那页记录翻过，对尤亮问道, “还是要跟在你父母的身边吗？”
“我要见他们和他们断绝关系的愿望已经完成。”尤亮低着头说道，“我不想再见他们了。”
“以后……我还没考虑好。”
尤亮指了指沙发：“我坐下想一想？”
池星：“坐。”
尤亮安静地想了许久，池星闲得无聊还从玉佩里找出一个鬼用的手机递给他。
尤亮一愣，道谢后才接过手机。
“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尤亮很诚实地说道，“我成绩一般，不太喜欢去学校，也不想人都死了还去学校。”
有的人喜欢读书，有的人不喜欢看书，尤亮就是后者。
“我想四处转了转，看一看吧，从小到大，我都没怎么离开过帝都。”尤亮对池星笑了下，“虽然我家里条件不错，但是我爸妈很忙，没空带我去旅游，每当我说想自己出去旅游，他们都会训斥我，说没有大人在身边，出去不安全。”
尤亮说到这顿了下：“其实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但是，我已经长大了，不能总在他们的控制下吧。”
“我都快成年了，又是男生，只要注意一点，出去是没太大危险的。”
尤亮玩着新手机，又冒出一句：“女孩子另说。”
“你父母那边呢？你打算报复还是？”池星将医院的资料放好，对尤亮问道。
“没什么好报复的，他们生我养我也是花了精力和钱财的。”尤亮低低吐出一口气，“我了解我爸妈，跟他们断绝关系就是最好的报复，在他们以后的人生中，这件事永远挥之不去。”
“他们压根不觉得自己的教育方法有错，并且把自己对孩子的掌控打压信奉为真理，但现在——”他说着，竟然露出一个和男生一样灿烂的笑：“养大的孩子自杀并且和他们断绝关系，就是对他们一生的最大否定。”
“断绝关系就是我对他们的报复。”
尤亮说完这话后，心情好了许多，他还对池星有些忐忑地问道：“会不会太绝情了？”
池星：“你这样不是绝情，是太温柔了。”
从门口路过的林鹿在外面听了很久，他也不算偷听，就是光明正大站在门口听着，此时不由说了一句话：“你叫尤亮是吧？你跟我有点像，当时吧，我也差点和家里断绝关系，你别说，这个方法特别有用，我大哥说，一想到我说过断绝关系的话，他就如鲠在喉睡不着觉。”
林鹿对尤亮笑了笑：“这个做法比让你爸妈破产穷困潦倒都更让他们痛苦。”
尤亮好奇地看着林鹿，林鹿还多说了一句：“池少有些事都不说，比如你爸妈的面相，后半辈子也不会再有孩子，就算想养个小号重新弥补自己的过错都没机会咯。”
尤亮又看向池星。
池星摊手：“也不是没说，还没来得及说。”
尤亮笑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对池星鞠躬，然后飘出办公室。
林鹿勾住尤亮的肩膀：“你爸妈不是说以后不给你烧纸了嘛？要从公司买份保险不？”
池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鹿还对尤亮推销起公司业务了。
可惜尤亮没钱，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火龙果会给我烧纸的，我以后应该不缺钱吧？”
最后一句话他也不太确定，只是决定等清明节的时候一定要和火龙果见一面嘱托他给自己烧一卡车的钱！！
林鹿没能骗到尤亮买保险，有些遗憾，他拍了拍尤亮的肩膀，又随口问了一句：“你旅游结束还会回帝都吗？”
“应该会吧。”
“有想好去哪里工作吗？”
“……”
一阵沉默后，尤亮有些匪夷所思地问：“我都是鬼了，怎么还要工作啊？”
“鬼也要工作啊，你又没人烧纸，不工作哪来的钱？你年纪轻轻就靠朋友给你烧钱，这不太好吧？”
“好、好像有点道理。”
“你这个年纪要是不想工作，也可以先去学校读书，毕业后再来工作。”
尤亮更吃惊了，脸上宁静的神色早就没了，他不可置信地问：“我都死了！还要上学？”
林鹿苦口婆心地说道：“鬼找工作也是看学历的！你看死的高学历鬼还少吗？人家为什么要你不找高学历的？”
尤亮露出晴天霹雳的表情。
池星撑着下巴听外面俩人的对话，没忍住笑了起来，这对话实在太熟悉了，公司的人和妖都喜欢这么说忽悠鬼来打工。
【上梁不正下梁歪。】
池星：？
“你找抽是嘛？”池星懒洋洋地说道，“说我不正？”
【公司里忽悠鬼的套路就是跟你学的。】
池星：“……”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明明大家的坑蒙拐骗都是无师自通的。
池海一路飙车到潇潇家，然后被潇潇骂了一顿，他垂着脑袋听训。
“你就不能学一学你弟？他开车的速度多安全。”潇潇还点了下池海的脑袋。
池海抓住潇潇的手，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池星那是车祸后遗症，从那之后都不敢开车太快。”
“这叫对生命的敬畏。”潇潇冷冷地说道，“不仅是对自己生命的看重，也是看重其他人的生命。”
她说着，话题一转：“你怎么跑来了？”
池海：“我跟你说，我今天和池星遇到一件事。”
“你平时和池少不也经常遇到事，也没见你这么着急要赶过来八卦。”潇潇有点好笑，“你别急，慢慢说。”
“这件事不太一样。”池海微微眯了下眼睛，“我听到那个小孩儿说自己和父母的相处，我脑子里突然想到你哥和万水，虽然不是完全一模一样，但给我一种很相似的感觉。”
“我之前还不太理解万水为什么这么果断分手，但是现在我彻底明白了。”
潇潇拿出手机：“我打电话给我哥，让他也听一听。”
随着池海将尤亮的事说出后，潇潇和电话里的潋都安静了好一会儿。
池海拿起手机说道：“我感觉你们要是不分手，尤亮的死很可能就是未来万水的结局。”
池海听到手机那边传来一阵杂音，似乎手机突然间坏掉了。
“是不是我说话太直，你哥气到把手机捏碎了？”池海有点害怕，委屈地看着潇潇，“你哥不会来揍我吧？”
潇潇摇头：“他不是气你，是害怕你说的话，要是万水真的被他逼死了……”
池海心大地说：“人鱼与鬼再续前缘？”
潇潇莞尔：“也对。”
“但是，到那时，按照万水的性格，不管我哥再做什么，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潇潇忽然叹了口气：“我哥和尤亮爸妈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知道自己错了，他愿意改。”
池星开始派人收购医院，将医院里的医生换了一批，不过一共没换掉几个，其实很多人还是有良心的，都反对用电击这种激烈的方式治疗，现在看着医院的治疗方向发生变化，打心底都松了口气。
电击室被改成花房，那些换掉的医生也很快有新的替补，从精神病医生换成了心理医生。
这些医生还是池星从方年初那里“借”来的，说是借，其实也就等于是高价撬来的了。
文质彬彬的方年初和池星见面时语气沉痛：“上次陆朗从我这边撬走两个心理医生去山区，你倒好，更狠了，撬走了这么多。”
池星拍着方年初的肩膀，也只拍了一下，因为不远处低着头把玩胸口匕首的黑发少年抬眸看向这边。
池星抬起手，很自然地对方温城挥了挥当作打招呼。
方温城直勾勾地看着池星……的手好几秒，然后才点头回礼。
池星放下手，内心唏嘘，感觉看到了裴钦吃醋的模样。
池星和方年初对视一眼，俩人同时抽了下嘴角，接着默契地离对方远了点。
“我这次来找你，不止是为了撬医生。”池星坐在方年初的办公室里，但主动给方年初倒了杯茶，“最主要的目的是你。”
方年初默默将这杯水推远了点，按照池星那副瞧不上人的性格，他能亲自倒水，绝对有坑啊！
池星又将水推到他身前。
方年初继续推回去。
最后还是方温城走过来问道：“你找他什么事？”
他眼睛很黑，眼神中是一种空洞的漠视，只有提到方年初的时候，眼睛才亮了一下。
池星语气自然地说道：“那个医院有不少心理有问题的孩子，我想请方医生去医院义务看诊。”
方温城转头看向方温城：“你有时间吗？”
方年初摇头：“我没时间啊，我就算有时间，义务看诊，哪来的时间？”义务看诊四个字被他加重了语气。不给钱的谁去啊！
方年初和方温城都转头看着池星，似乎在想池星这么有钱，但怎么能脸皮这么厚说出义务看诊的话。
池星顶着俩人打量着的视线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他坐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撑着下颚看着方年初和方温城。
方年初坐姿儒雅笑容温和，方温城的站姿很直表情冰冷冷的，只是看神态都能看出来三个人性格完全不同。
良久后，池星说了一句：“方温城身上的人命因果太重了。”
方年初和方温城的神色微变。
“就算他压制本能杀的都是一些该死的人，杀戮气息也太重了。”池星看向窗外，“我过来找你们的时候，他身上的戾气，都要远远超过隔壁的儿科医生了。”不过隔壁医生身上是画卷的灵气，他这千年又给孩子看病做了不少好事，这清澈明丽的舒适灵气和方温城狠戾的鬼气一对比，更显得方温城身上的鬼气凶残无比。
“多做好事消除杀戮之气吧，方医生。”
池星说完这话将手放在耳边，对方医生做出一个call我的手势：“等你的义务看诊。”
池星走后，方年初叹息着说道：“聪明人说话，连一句废话都没有。”
他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目光凝视着方温城胸口处的匕首，然后摸了下匕首尾部，语气很淡：“以后我们就要去精神病院兼职了。”
“去。”方温城言简意赅，“医院鬼多，能吞噬。”
方年初：“……”
池星从心理诊所慢悠悠走出来后，又溜达到隔壁儿科医生的地盘。
他刚来这边，医生就察觉到裴钦的鬼气，给池星发了条短信让他过来一趟。
医生和池星就住在一个小区，但见面的机会不多，因为池星看到医生就会骂他——医生就是带头翻墙进池星家的那个人，他最喜欢深更半夜去悄咪咪看老虎的画像。
就算现在老虎和他住一起，他都改不了这个破习惯，所以他都避着池星。
医生和池星也算好久不见，医生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明明诊所就开在市中心的位置，但诊所内的装修和桌椅都透着二手三手的陈旧感。
现在医生没生意，池星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桌子，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开业的时候没这么破旧吧？”
这才开业多久，桌椅都破破旧旧的，池星还眼尖地看着桌腿都被咬断一截。
医生笑着回道：“家里小老虎还在磨牙。”
池星：“……”
池星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有些无言以对，沉默两秒后，还是没忍住，询问道：“老虎还磨牙吗？”
医生：“其他的老虎不知道磨不磨牙，但我家的这只，磨。不让他咬桌椅，他就来咬我。”
医生抹了一把辛酸泪：“养老虎难啊。”
“这小老虎顽皮得很，还要陪我来上班，我说我这边都是小孩子，万一哪个小孩子能看到你怎么办？他这才歇了心思，不过每天晚上我下班的时候都会接我下班。”
“爱，也是一种烦恼啊！”
池星静静地看着医生表演，医生看似在吐槽，但话语中满是秀恩爱的嘚瑟感觉。
医生秀完之后看着对池星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你给我发消息要我来找你的吗？”池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哦对，我差点忘了。”医生从抽屉里翻出一份病历，“昨天有个带孩子看病的夫妻说孩子在家里看到了鬼，一直在发烧。”
“我去他们家里走了一趟，给那小孩子治好了。”
“但是这一家三口家里没有鬼，有鬼的是隔壁那家，那家的家里还贴了符箓，那鬼就一直在周围飘着，也进不去。”
“我就去问这个鬼是什么情况。”
说到这里，医生抽了下嘴角：“但是她说她不信任我，要我联系你。”
医生摸着自己的脸有些疑惑：“我长得也不差吧？”
池星若有所思地问道：“怎么会让你联系我，是认识我吗？”
“应该不认识吧，认识的话早就去找你了，那个鬼说自己是娱乐圈的，应该觉得你名气大，找你比较放心。”
池星问医生要了地址：“我去看看。”
医生将诊所的门一关：“我带你去。”
池星瞥了他一眼：“你也去？”
“有免费的功德不蹭白不蹭啊。”
“……”
池星和医生来到闹鬼的小区，这个小区住的人非富即贵，后面是一排排整齐的别墅。
医生带着池星左转右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昨天来的门牌号，俩人刚到就看到门口蹲着一个满脑袋都是血的鬼，她头发很长，发丝上凝固着一团团黑色的血，肩膀和脑袋上都被重物砸到变形，此时正满眼怨恨地盯着其中一栋别墅。
池星扫了眼这栋别墅，家里没人。
医生和池星的脚步都很轻，俩人站在女鬼的身后看了她好一会儿她都没发现。
女鬼蹲久了感觉有点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活人看不到她，她也没什么偶像包袱，在别墅门口痛哭道：“我怎么就这么死了啊！我辛辛苦苦减肥这么久，我的串串火锅烧烤麻辣烫海鲜都还没吃啊！死之前就不能来个通知吗？最起码让我吃了这些再死啊！”
女鬼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其中还透着丝丝缕缕的幽怨凄厉。
池星听了半天，没见她骂人，反倒是对着吃的边哭边流口水。
“要不，我请你去吃？”池星蹲下身，在她后面悠悠地问道。
女鬼一个激灵，噌地一下站起身，警惕地看着身后，在看到池星和医生后，她先是一愣，然后指着医生问道：“你真认识池少啊？”
医生：“都说了是邻居。”
女鬼看到池星，眼中的血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她不止后脑勺上都是凝固的血块，就连脸上都是一块块暗黑色的鲜血。
池星努力辨认了一会儿，实在没能认出这个女鬼是娱乐圈的哪位。
女鬼眼泪汪汪地看着池星，说出口的话不是要诉冤，而是咽着口水问道：“你真能请我吃到那些好吃的？”
池星点头。
一个小时后，女鬼坐在池星办公室的沙发上大快朵颐，池星将她带回来后，给她点了一堆吃的，她想吃的全部都有。
不过池星点了两份，还让卖家把另一份多加辣，一份上供给这个女鬼，另一份加辣的上供给裴钦。
在上供的时候，池星知道这个女鬼的名字——沈玥。
不过池星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记起来娱乐圈有这么一号人物，就是感觉沈玥的名字有些熟悉。
沈玥身处娱乐圈，察言观色还是有一套的，她一看池星思索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压根不知道她。
反倒是医生恍然大悟地说道：“我知道，就是前不久一个电视剧的女五嘛！”
沈玥争辩道：“怎么就女五了，我分明是女四！”
她性格挺爽朗的，对着医生哼了一声，然后对上池星的目光，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池少贵人事忙，哪有空接触娱乐圈，就算知道，也是知道叶清那种一线女星，哪会知道我这号小人物。”
想了好一会儿的池星终于想到为什么会觉得沈玥的名字熟悉：“我知道你，我有个妹妹提过你。”
池月前阵子和池星说过一个电视剧女星的名字和她同音，池星还多看了眼这个女星的长相，不过今天见到沈玥，她脸上的血太多了，和电视剧中的形象也差别很大，池星这才没能认出。
沈玥一愣，抿唇笑了起来，真心实意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池星也没急着问沈玥发生了什么事，这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又在娱乐圈天天减肥嘴馋得很，池星让沈玥先吃饱肚子再说。
医生只看电视剧，对娱乐圈的那些事不感兴趣，太了解明星私下的人设看电视剧都觉得割裂，他也没问，而是顺走沈玥的一个鸡腿。
沈玥很护食，圈住自己吃的，虎视眈眈地看着医生。
医生举起手：“我还没吃饭，我只拿你的鸡腿，其他的不碰。”
沈玥这才安心，和看起来爽朗的性格不同，她吃东西时很文静，还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除了面食之外，吃其他的东西完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池星则联系小白让他查了下沈玥，十分钟后，小白就发来一份相当繁琐的资料。
娱乐圈中关系网复杂，大家都互相认识，这份资料上的内容多到池星眼花缭乱。
池星慢吞吞看着资料，在二十分钟后，小白又发过来一句话：她在三天前失踪，公司那边还没报警，在私底下找着她。
沈玥也慢吞吞吃着东西，她右边肩膀变形，拿筷子吃东西不方便，她索性用左手吃东西。
池星梳理着沈玥资料上的人际脉络，看到沈玥实在吃不下了才开口：“你尸体在哪里？需要我给你报警吗？”
听到“尸体”两个字，沈玥做出一个呕的表情，她拍着自己的胸口，谴责地看着池星：“池少，我在吃饭呢，你怎么能说这么吓人的话。”
池星瞅着她能满脑袋血能吓死活人的造型，久久没有说话。
但是几秒后，沈玥落下两串血泪：“尸体……真的很吓人，我亲眼看到我自己的尸体被埋，我很怕。”
医生又顺走沈玥一条鸡腿，咬着鸡腿含糊地说道：“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远抛近埋，这让鬼害怕的尸体应该还在帝都。”
“……”
悲伤的沈玥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难过的情绪像是被鸡腿掐住了，只觉得想要打人。
沈玥把脸上的血泪一擦，整个脸上更是一片模糊的血迹，池星都不忍直视。
她对池星说道：“杀我的那个龟孙子身上有平安符，妈的，我刚死就被弹出他家，然后他开车运尸体的时候，我飘着追车，但是我才死，飘着追人的业务不太熟练，没追上车，不知道他给埋在哪了。”
“……”池星问，“那你刚刚说亲眼看到尸体被埋？”
“我看到他抬着我尸体上车了，我太害怕，做噩梦梦到的。”
“……”
第158章 闵蓝
沈玥说完之后, 还特别无辜地看着池星，比手画脚地说道：“您应该见过尸体，哇，那叫一个吓人, 尤其……”
她说到这, 本就一直泛红的眼睛更是染上一层血色：“那是我自己的尸体。我看到自己的手软绵绵地垂下, 看起来很软, 我不知道它是软的还是僵硬的, 我被吓到了。”
沈玥沉默了几秒, 然后又开始吃起桌上没吃完的美食。
吃东西似乎能让她放松解压, 她撑得不行, 但还是又吃了不少烤肉，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才停下动作。
池星走到医生旁边, 抬手制止医生又要偷拿鸡腿的动作，然后才对沈玥说道：“你应该饿了很久吧。”
沈玥抬起头：“我今年二十三岁, 十五岁入圈, 没火的时候每天都在减肥，小有名气后更是每天都要控制饮料, 满打满算, 我饿了八年。”
她彻底吃饱了，也没坐在沙发上, 而是盘腿坐在桌前，有些好奇地问：“池少，您就不问问我是怎么死的吗？”
池星摇晃了一下手机：“不好意思，刚刚查了一下你最近发生的事情, 你的死跟你圈内的好友有关吧？”
沈玥睁大了眼睛：“跟我演的霸总电视剧一样！还真能查出来啊？”
她看着池星的手机，声音有些低：“您调查得很准确, 是跟我娱乐圈的闺蜜有关。”
沈玥说到“闺蜜”两个字时，语气黯然了不少，她整个人往身后一躺，双手垫在脑后凝视着天花板。
“我们这个圈子，都说朋友不靠谱，只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我一直都不信这话，我觉得我和我闺蜜的感情是任何利益都换不了的。”
“我是这样觉得的，我想她……可能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吧。”
“她叫闵蓝，名字很好听，我刚入圈就认识她了，我们认识有八年了。”
俩人的感情很好，平时有什么悄悄话都会见面一起吐槽。
大概在半年前，闵蓝有一天跟沈玥说她谈恋爱了，男友是圈外人，家里很有钱，对她也很好。
沈玥当然是祝贺她，但是让她谈恋爱的同时也不要懈怠事业，因为闵蓝是个恋爱脑，之前只要一谈恋爱就恨不得退圈，然后没钱了又想着在圈内赚一笔，所以闵蓝虽然在娱乐圈出道也有不少年了，却一直没什么名气。
闵蓝在娱乐圈属于那种努力奋斗三年，谈个恋爱一朝回到解放前的类型，要不是沈玥在圈内拉她一把，她结束恋爱再回到娱乐圈早就没她的位置了。
闵蓝有些不好意思地和沈玥说：“我这次不会离开娱乐圈，他就喜欢我演戏的样子，所以，我不仅不会退出娱乐圈，还会接更多的戏。”
而且闵蓝的男朋友虽然是圈外人，但是家底还算不错，自从和闵蓝在一起后，给闵蓝拉了不少资源，闵蓝也忙了一段时间。
闵蓝爱情和事业双丰收，沈玥心里也跟着高兴，夸闵蓝这次的眼光不错。
俩人一忙起来也没空见面，等再次见面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俩人都忙完手上的事才约着见面说说话。
闵蓝和沈玥是在家里见面的，沈玥刚敲门，就看到闵蓝眼睛红红地开门，沈玥紧张地问：“你哭了？”
和沈玥的大大咧咧不同，闵蓝是一个比较文静的性格，她抽了下鼻子，默默点头，让沈玥进来再说。
俩人把窗帘全部拉上防止狗仔队偷拍，大白天的屋子里还要开灯，沈玥啧了一声：“当明星真是浪费电费。”
因为都要控制体重，俩人也没敢买吃的见面，桌子上只摆了些水果。
地面干净，每天都有人清扫，沈玥没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地上看着头上的水晶吊灯唏嘘不已：“说着是明星，怎么感觉跟老鼠似的？”
她面前就是茶几，她又插起一块水果放在嘴里，心里都在算着这一份水果的重量会产生多少热量，还会专门避开高果糖的水果。
算着算着，沈玥崩溃了，头磕在茶几上：“我想吃高热量高油脂的垃圾食品！”
闵蓝没坐地上，她坐在沙发上，眼睛很红地说了一句：“等你啥时候赚的钱够养老能退休就可以吃那些垃圾食品了。”
不过她很快又摇了摇脑袋：“也不是钱的事，这个圈子里的名利声望，是所有人毕生追求的东西，一旦进来，怎么可能舍得退？”
沈玥笑了起来：“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你每次谈恋爱都不管不顾资源，还好意思这么说啊？名利声望都没有你的爱情重要。”
闵蓝也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我没志向，只想着过平淡的生活。”
她说着，眼睛变得更红了。
沈玥转过身，靠在茶几上看着她：“你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还是谈恋爱吵架了？”
“没人欺负我，也没有吵架。”闵蓝的声音很小，“怎么说呢，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吧，他这几天去外地出差，回消息的速度变得很慢。”
闵蓝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她抽噎地问道：“你说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聊到闵蓝的感情问题，沈玥也没完全偏向闵蓝，而是认真分析道：“人家去外地出差肯定是在忙，回消息的速度慢一点是可以理解的，就像你在剧组拍戏的时候，你能秒回吗？肯定秒回不了啊！”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他在外面有人。”闵蓝叹了口气，“我要是能和他一起出差就好了，但是我在帝都有工作，我要是能不上班就好了……”
沈玥大惊失色：“你恋爱脑又犯了又想退圈了？”
闵蓝抿了抿唇：“我就是说说。”
沈玥警惕地看着她：“男人没了还能再找，资源要是丢了，说不定你和爆火就擦肩而过了。”
“小玥，你恋爱谈得少，你不懂。”闵蓝又叹了口气：“为了爱情，我可以放弃一切。”
沈玥：“……”
她和闵蓝的关系好，她骂起人也是毫不留情：“脑残。脑残的世界我是不懂。”
闵蓝默默承认了自己是“脑残”。
沈玥嘴上骂着闵蓝，心里还是替闵蓝着想的。她给闵蓝分析男人的心理，说闵蓝和男友在一起四个月了，正要进入平淡期，又在外面出差，消息回得慢是正常的。
但这时候千万不能主动贴上去，反而要和男友保持距离，他开始冷淡，闵蓝也要冷淡，要忙着自己的工作。等男友发现闵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意自己，自然而然就会又变得热情。
沈玥总结道：“这叫感情中的胜负欲！”
闵蓝更担忧了：“那万一他冷淡，我也冷淡，关系直接断了怎么办？”
沈玥：“说明他不是和你携手一生的人，换人吧。”
闵蓝：“不行，我现在就喜欢他。”
沈玥鄙视地说：“他要是不买账这套，你再当舔狗也不迟。”
闵蓝默默点头，打算试试。
几天后，闵蓝联系沈玥，说沈玥的这套非常有用，她冷淡下来后，男友反而消息发个不停，还说在外地给她买了礼物，马上就回帝都。
沈玥才不关心闺蜜和男友之间的感情近况，她只想拉着闺蜜一起搞钱。
但是闵蓝要请沈玥吃饭，说沈玥生日快到了，她给沈玥准备了礼物。
这次吃饭，闵蓝和上次的状态大为不同，烫了卷发，妆容精致，表情温柔，看着就知道她心情很好。
不过沈玥的心情没那么好，俩人吃饭的地点是一家西餐，沈玥看着菜单上各种高档肉类，忍痛点了一份蔬菜沙拉，还是不要酱的那种。
点了一份牛排的闵蓝也忍不住唏嘘：“还好我不像你这么火，还是可以吃一吃牛肉的。”
沈玥想哭，她最近有新剧要拍摄，导演说为了贴合人物形象，她还要再瘦个几斤，最近都得少吃。
这顿饭俩人只是随便聊了聊，也没聊闵蓝的感情，不过在吃完饭后，沈玥倒是见到了闵蓝这个传闻中的男友。
他专门来接闵蓝去看电影，在餐厅门口等着闵蓝。
长相一般，但是一身品牌，外加有豪车加持，看起来倒也算一表人才。
闵蓝向俩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因为在餐厅外担心有狗仔，介绍的时候也只说男友是朋友，闵蓝觉得反正沈玥知道俩人的关系，没必要介绍得那么清楚。
男友的视线在沈玥身上停了好几秒，沈玥不动声色地往闵蓝身后走了点，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各自分开。
这次吃饭后没过多久，闵蓝又喊沈玥来家里，她又变成了眼睛红红的样子，对沈玥抱怨道：“我男朋友可能真的变心的，有其他人跟我说，别人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
“怎么没有？我不是他女朋友吗？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是我拿不出手吗？！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
沈玥吃着水果看闵蓝发疯，还劝了一句：“换个人呗。”
上次见面沈玥对闵蓝男友的观感不是那么好，闵蓝找男人的眼光太差了。
“我不信他会说自己没有女朋友。”闵蓝迟疑了几秒，对沈玥说道，“你用小号帮我试探一下。”
沈玥放下水果，有些惊讶：“我去试探你男友？让我去做什么？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跟他太熟了，加了好友肯定很快就会发现是我。”闵蓝抽了下鼻子，看向沈玥，“咱俩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他不会想到我身上。”
沈玥：“他见过我呀，肯定会说自己有女朋友！
闵蓝不好意思地说道：“他回去后问我了，我说跟你不熟，你不知道他是我男友，他也不知道咱俩关系好，你早就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了。”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了一句：“上次你们见面的时候他看了你好久，应该对你这种类型的比较有好感，你去加他肯定会通过。”
沈玥懂了，像是闵蓝男友这种身份，轻而易举也不会随便加陌生人，要是加了就会问是谁，随便编个身份，可能直接就被拉黑了。
而且她也懂了，闵蓝在男友面前估计从来都没提到过她，所以她男友才会不知道俩人的关系还不错。
至于从荧屏上得知那就更不可能了，她和闵蓝在公众场合很少碰面，戏路不一样，连综艺都碰不到一起。
不过沈玥也不在意闵蓝的这种做法，谈恋爱嘛，她明白，她也不会在男友面前嘀嘀咕咕自己闺蜜，这不是存心刷闺蜜存在感嘛。
像他们这种圈子里都是好看的人，天天念叨其他人，很容易没见面就产生好感。
闵蓝坐到沈玥身边，摇了摇她的胳膊：“小玥你就帮帮我吧，只是加个好友，试探一下，没事的。”
身为明星，沈玥自然是有小号的，她看着闵蓝可怜兮兮的模样，想了没几秒就同意了。
她用小号加上闵蓝男友的联系方式，她第一遍加的时候那边压根没理会，闵蓝抿唇笑了起来：“还算他有良心，没看到是个女生的头像就加上。”
然后她又对沈玥说道：“你报上名字再加。”
沈玥照做，在好友申请那里填了自己名字，这次很快就通过了。
闵蓝脸上的笑垮了。
那边不仅通过得快，还主动发了一条消息：你好？是上次见面的沈小姐吗？
沈玥挠了下头发，她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对闵蓝问道：“还要继续吗？”
闵蓝咬牙说道：“继续！”
沈玥：“回啥啊？”
“你就说加他是好奇，感觉我最近谈恋爱了，想问问是不是他。”
沈玥照做，将这话都没怎么修改就发了过去：感觉最近闵蓝谈恋爱了，好奇是不是你，所以加好友问一下。
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闵蓝看着对方迟迟没有承认身份，脸色不禁暗了下来。
沈玥安慰道：“也许他顾忌你是明星的身份，就算是男友朋友关系，也不能乱说吧？万一被我知道曝出去怎么办，是不是？”
闵蓝却越听越气，她骂了一句脏话：“放屁，我又不像你这么红，就算被曝光有男朋友也没几个粉丝在意，热门都上不去。”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他没立刻回复，我已经明白了。”
闵蓝话音刚落，沈玥的手机响了一下，那边的回复终于来了，就五个字，却让闵蓝眼前一黑，眼睛变得更红了。
「不是，我单身。」
沈玥随便敷衍地回复了一句，也没敢继续聊，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闵蓝：“你还好吧？要分手吗？”
闵蓝提起自己的包，换了套衣服，眼睛红通通地说：“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她说完，冲出家门，沈玥也跟着她一起去找人。
然后沈玥目瞪口呆地看着闵蓝男友满脸无奈地对闵蓝说：“你不是明星嘛？我怎么可能和别人说你有男朋友呢？不管谁来问，我都会说单身呀，这是为了你好呀。”
他是工作中被闵蓝喊出来的，但也没生气，对闵蓝细心安抚着，还对她安慰道：“等我忙完带你去珠宝店买一套首饰，好吗？”
闵蓝觉得他说得在理。
他又客气地看着沈玥，对沈玥的态度十分疏远：“沈小姐等会儿要一起吗？”
沈玥自然摇头婉拒。
然后沈玥听到闵蓝竟然还对男友道歉，说不是故意试探他的，就是担心他变心……
闵蓝男友一点都没在心上，反而用一副体谅的表情说道：“我能理解，这代表你对我的在意，我不会生气的，你放心。”
沈玥仔细看着闵蓝男友，感觉这个人的脾气相当好，但一方面又觉得怪怪的。
如果真是为了闵蓝着想，那条回复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为什么说「我单身」而不是说「闵蓝单身」？
这两种回复代表的含义可截然不同，传达给别人的信息更是天差地别。
沈玥看不懂闵蓝男友是无意的还是刻意的，但下定决心远离这俩人之间的感情，尽量不掺和其中。
但沈玥回家之后小号还收到闵蓝男友发来的消息，说他和闵蓝的事打扰到沈玥了，想邀请沈玥出来吃饭，还准备了一份礼物给她赔礼道歉。
沈玥这下还有什么不懂的，翻着白眼把他删了。
她用的是小号，加的是对方的私人账号，心想对方也不会再加回来，而那边也和她想得一样没加。
但是闵蓝这边眼见着话说开了，在后面感情出什么问题都喜欢来询问沈玥，沈玥每次都敷衍过去，实在是懒得掺和这些破事。
不过没过几天，公司这边让她加一个合作账号，沈玥不太想加，说找公司负责这方面的人不就行了，但公司说对方指名道姓要加她。
人在公司下不得不低头，沈玥只能用大号加了对面，但是仔细一看，发现对面竟然是闵蓝男友的工作号。
大号属于工作协商，就算沈玥再想删，有公司在，她也删不了，只能忍着膈应和对方打招呼。
对方一开始只谈工作上的事，在合同差不多快签下后，对面又邀请她出来吃饭。
沈玥自然不想去，但是对方说只要她不来，公司的合同就要黄了。
人在屋檐下的沈玥只能气得半死赴约，不过她冷着脸，又这不吃那不吃，每次见面的时间都被迫很短。
谁知道这样子非但没让对方死心，反而对她更感兴趣了。
沈玥实在受不了了，把他那些骚扰消息以及各种邀请吃饭的消息电话都打包发给了闵蓝，附字：你管管你男朋友！
闵蓝那边一直没回复。
沈玥发完之后也不管这事了，她准备先忍一段时间，等合同签完后爱咋咋地，至于闵蓝那边，她早点看清男友的真面目最好。
沈玥是早上给闵蓝发的消息，闵蓝直到晚上才回复。
「我去他公司找说法，他不见我，我明天想去他家里找他，你陪我一起吧。」
沈玥兴致勃勃地问：你要分手不？这种货色你别跟我说你还不分手！
闵蓝那边也显示正在输入中，但是一直没消息发过来。
沈玥急了：你这次不会还相信他那些谎话吧？该不会他说都是正常的工作流程你就信了吧？吃饭也就算了，谁家好人工作还会邀请别人看电影旅游啊！而且你想想，他能这样邀请我，也会这样邀请别人！
闵蓝终于回复了：分！我还有衣服和包在他家，明天去他家拿了就分手。
第二天一早闵蓝就上门找沈玥，俩人前往闵蓝男友的别墅区。
“孔博远这个人，我第一次见面就感觉他不是个好人，等会儿到他家后，你别又因为他两句话就心软了。”沈玥在车上劝道，“这天底下的男人这么多，咱们换一个。”
闵蓝默默点头。
俩人来到孔博远家门口，闵蓝有密码，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闵蓝把孔博远从床上揪了起来，她还将那些聊天记录还打印了一份出来，摔到孔博远脸上。
对方脸上的好脾气没能维持住，尤其是拿起那些聊天记录后，更是恼羞成怒地和闵蓝吵了起来。
和沈玥猜测得相似，孔博远说这都是正常的工作内容，说闵蓝就会小题大做。
孔博远一脸不耐烦地从床上起身，他在客厅看到沈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没忍住对沈玥说道：“你至于吗？就跟你一起吃几顿饭，你还把聊天记录发给闵蓝，就不盼着我和闵蓝好是不是？”
沈玥的嘴皮子也不是吃素的，当下就骂道：“谁知道你都约了多少人吃饭，约着约着就约去酒店了是吧？”
孔博远阴沉地看着沈玥，然后深吸一口气，又转头看向闵蓝：“你也是，她说什么你都信，到底是我跟你亲近，还是她？娱乐圈能红的人都心眼多，也就你单纯才会相信她，我看她就是见不得你好，想我跟你分手，然后她自己上位！”
沈玥被逗笑了：“就你？”
然后她看了闵蓝一眼，发现闵蓝的眼神中竟然有怀疑……沈玥顿时一愣。
她心里想着：不是吧？闵蓝恋爱脑到对方说什么都会怀疑？她才和孔博远认识多久就这么盲目信任对方？
沈玥又转头看向孔博远，她看到对方眼中的嘲讽神色，不知道是在讥讽闵蓝太好糊弄还是在嘲笑她竟然会来给沈玥打抱不平，眼中是赤裸裸地看好戏。
沈玥性格爽朗，但脾气也不是很好，尤其是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再加上她心里认为的友情崩裂，她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炸了，对着孔博远骂了起来。
孔博远钓了她这么久都没到手，心里也对她不满，而且一早上被吵醒，在起床气下也和沈玥吵了起来。
俩人吵着吵着还动起手，在推搡间推到客厅的铁艺书架，偌大的书架摆满了重物，俩人这一推顿时摇晃起来，最后砰的一声砸向俩人。
孔博远这时候已经离书架有段距离，书架砸不到他，本来也砸不到沈玥，但他和沈玥吵架怒火攻心，竟然把沈玥一把推向砸下来的书架。
沈玥没能站稳，脑袋和肩膀的位置被书架重重地砸中，她眼前发黑，脑中一阵轰鸣。
孔博远推了她后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这种事。
沈玥没被书架砸到的手指动了动，看呆了的闵蓝发出一道尖叫。
沈玥动弹不了，眼前已经彻底黑了，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闵蓝身上，期望闵蓝赶快报警打120。
但在她意识即将消散的时候，听到回过神的闵蓝嚅嚅地问：“沈玥，你是嫉妒我有这么好的男朋友才撺掇我分手的吗？”
妈的……能不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快报警打120啊！这时候还能问出这种脑残问题，果然是脑残……
这是沈玥活着时最后一个想法。
第159章 挖尸
在死之后, 沈玥直接被弹出客厅，身为鬼的本能，她发现孔博远家中竟然还有平安符，她进不去客厅, 只能走到门前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刚死没多久, 自己都一脸茫然, 没能适应刚死轻飘飘的魂魄, 飘了几步摔了好几个跟头, 她流下两行血泪, 为自己鸣不平。
而此时客厅里的孔博远和闵蓝正抱在一起互相安慰, 闵蓝看着从书架缝隙流出来的鲜血, 身子都在发抖，她问：“怎么办？怎么办？”
她看起来被吓傻了, 刚刚还对沈玥问出那种傻逼问题，但面对眉头拧死的孔博远, 反倒怯怯地问道：“小玥不小心被书架砸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孔博远一愣, 随后眉头慢慢舒展开，他自言自语说道：“对, 她是不小心被书架砸死的, 跟我没关系。”
闵蓝怕得不行，她哭了起来：“现在把小玥送去医院也来不及了！怎么办啊！医生一检查就知道你跟她动过手啊！”
孔博远的脸色又阴沉起来, 客厅里只有闵蓝的哭声在回响。
院子外还有沈玥大骂的阴森鬼声，只不过这声音谁都听不到，沈玥越哭越委屈，她既委屈自己被孔博远推到书架下面被砸死, 又委屈自己识人不清被闵蓝耍得团团转，她现在算是看清楚闵蓝的真面目, 这玩意根本就不是个好人！
俩人之所以能维持闺蜜的关系八年，根本不是闵蓝喜欢她把她当作朋友，而是因为闵蓝在娱乐圈的地位太低，没有机会因为利益和她闹翻，按照闵蓝在客厅说那几句话的心机，如果给闵蓝机会爬起来，闵蓝在娱乐圈里第一个要干掉的估计就是她！
沈玥现在恨死孔博远了，但她心里也恨闵蓝，只不过她对闵蓝的恨意十分复杂，有一种恨极，又挫败至极的尖锐情绪。
她飘在院子里听着里面的谈话声，她听到闵蓝和孔博远商量要把她的尸体给解决了，至于她尸体被解决后人“消失不见”的问题，自然有家境还算不错的孔博远安排。
而且俩人还专门商量了一番，闵蓝竟然说出愿意为孔博远做假证，也就是说，就算她的尸体被警方发现，警方调查到孔博远身上，闵蓝也会帮他做沈玥是自己不小心被砸死或者不在场证明。
沈玥和闵蓝认识这么多年，一听闵蓝的语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看似一副为爱失去理智的模样，实际上是猜测以孔家的权势，这件事根本就不会调查到孔博远身上，她这么说只是为了用这事将孔博远彻底绑在自己身边。
从今往后，孔博远不管在外面玩得多花，俩人因为这个共同的秘密，他也必须和闵蓝结婚。
要是说闵蓝有多喜欢孔博远，闵蓝自己都不相信，但是为了能嫁到孔家，她不在意孔博远杀了人。
反正在闵蓝心里，孔博远也的确是不小心才让沈玥出事，也怪沈玥命不好，正好被书架砸中。而且这事如果捅出去，对她的影响也不好，她不仅嫁不了豪门，以后在娱乐圈的事业也彻底毁了。
眼睁睁看着沈玥被砸死没有报警，这事一旦被警察查出来，她以后是别想继续混娱乐圈了，并且到时候孔博远要是进去了，娱乐圈里孔家不给她介绍资源，也没有沈玥再给她兜底，她就算还在娱乐圈也赚不到钱了。
所以她现在只能牢牢地抓住孔博远。
沈玥麻木地听着里面的对话，感觉自己头昏欲裂，她抹了把脑袋上的血，喃喃自语：“原来死后当鬼也是会头晕的，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被气的？”
她一屁股坐在门口，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眼泪流个不停，她其实不想哭，但是忍不住，心里太悲痛了。
闵蓝不是说好来分手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早知道闵蓝是这样的人，她才懒得管这些屁事！
沈玥后悔不已，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后悔自己还没来得及去看家里人，也后悔自己这么多年的减肥……她忽然大喊了一声：“我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啊！！！”
她发现自己死后最大的执念，竟然是吃！
整整八年的减肥控制饮食控制身材，换来的不是名利金钱，而是死！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在娱乐圈，她才不减肥，凭什么对女星就这么苛刻，她就该像某些男星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健康才最重要。
沈玥抽噎不止，抬起手挥了挥拳头：“我还有好多钱没花，我家里人能找到我的银行卡吗？”
她越想越难过，哇哇大哭。
但是她没哭太久，又从窗户外看到闵蓝和孔博远将书架抬起，把她的尸体拖出来用床单裹着。
孔博远从客厅走出来查探着外面的情况，他一走到院子里，沈玥又被迫飘到别墅门口，她这才知道让她不舒服的符箓除了这别墅中有之外，孔博远身上也戴着。
她看到闵蓝和孔博远鬼鬼祟祟地戴着墨镜和口罩在别墅门口转了一圈，确定外面没人之后，俩人急匆匆走进客厅把她的尸体抬到车上。
因为孔博远身上的平安符，沈玥没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俩人，她看到俩人将尸体丢进车后备箱，还看到自己的胳膊从床单中软软地垂下。
她满脸惊惧地看着尸体，就算那是自己的尸体，都被吓得鬼叫了一声。
她尚且如此，孔博远和闵蓝就更不用说，俩人直接蹦出去好远，眼中是满满的惊恐。
过了许久，确定沈玥不是诈尸，只是胳膊没被床单裹紧垂落出来，孔博远和闵蓝才敢继续小心翼翼地靠近后备箱。
沈玥一路跟着孔博远和闵蓝的车，但是她刚死没多久，还不太会飘，跟不上车，跟出帝都之后就不上了。
她又飘回孔博远家蹲在门口等着，然后发现俩人在晚上就开车回来了。她不算笨，算了下路程和处理尸体的时间，知道俩人抛尸的地方一定在帝都。
“但是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沈玥说完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又饿了，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难道我不是被书架砸死的，而是饿死鬼吗？”
她其实是个开朗活泼又朝气蓬勃的性格，说完这些后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怨恨冲天，反而对池星嘿嘿假笑了一声，眨巴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池少，我这事既然捅到您面前了，那俩人肯定没好果子吃，我现在比较关心我这些年攒下的钱……咳咳，还要麻烦您把这些钱转交给我家人。”
“我在娱乐圈攒了不少钱，我先转一部分给您当报酬，剩下的足够我家人衣食无忧下半辈子了。”
池星看了她几秒，听她说完一切后，再看到她变形的后脑勺和肩膀，只觉得过于可怜，他又给沈玥点了不少吃的。
医生则看着沈玥问：“你除了要报警之外，要不要顺便拜托池少让你见一见家人？”
沈玥挥手：“不用不用，我这几天早就想通了，等我爸妈死了就能见到我了，不需要我在死后还和他们见面。”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见面后，他们心里会有着念想，后半生永远都不会忘了我，让时间淡忘我才是我想要的。”
池星一眼看出沈玥的真正想法：“是怕他们确定世界上有鬼之后，太想你做出想不开的事提前来见你吧？”
沈玥沉默了一瞬，然后对池星竖起大拇指：“池少，您好聪明。”
“所以吧，不需要让我爸妈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鬼。”
医生摸着下巴看着沈玥，说了一句：“人果然是最复杂最捉摸不透的。”
沈玥对医生狰狞地笑了一下，指着医生手上的鸡腿，悲痛欲绝地喊道：“你都吃了我三个大鸡腿了！”
医生咬了一口鸡腿，也对沈玥笑了一下，他不仅吃，还连吃带拿，打包了一份准备带回家投喂老虎。
沈玥默默瞅了医生一眼，只是嘴上不爽，但也没阻止医生打包。
医生能看到鬼，又认识池星，上次见面还是帮别墅隔壁不小心看到她然后发烧的小孩子驱邪，她知道医生也不是普通人。
想到那个小孩子，沈玥有点不好意思，她干咳一声：“原来小孩子能看到奇怪的东西是真的。”
医生嘲笑：“你是在说自己是奇怪的东西吗？”
沈玥的表情又变得狰狞起来，感觉这医生说话好欠。
不过医生下一秒又说了句：“那个小孩儿最近身体不好，然后这几天又是阴天，又凑巧看到了你才会发高烧。”
沈玥犹豫了一会儿，说了句：“这个小朋友上次找你看病的钱我包了，就当是赔偿了。对了，能麻烦你帮我买点水果牛奶去看看那个小朋友吗？说到底，那个小朋友也是看到我才会发烧，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也不会让你白去，到时候我也会转给你一笔钱当作感谢费。”
医生对沈玥夸了一句：“你这性格在娱乐圈很受欢迎吧。”爽快又细腻，为人处世和情商都没话说，就这样死了实在可惜。
“你确实该给这个小孩子一笔钱，不过不是赔偿的钱，而是感谢费。”
医生的话让沈玥愣住，她不明所以地问：“感谢费？”
医生对沈玥笑了下。
那天医生去给这个小孩子驱邪的时候，这小孩子高烧不止，家里人告诉医生，其实他们都不是迷信的人，只是小孩儿已经发烧好几天了，去各大医院都检查过没查出来病状才病急乱投医找医生过来。
医生对病急乱投医这个词逗乐了，再一看小孩的症状，对小孩家里人说：“不是乱投医，是找到神医了。”
再给小孩子驱邪之后，小孩子的烧当场就退了，家里人高喊果然是神医。
烧得迷迷糊糊昏睡好几天的小孩也睁开了眼睛，她醒来后哇的一声就哭了，被烧到沙哑的声音抽泣着说自己看到了好可怕的东西。
医生多问了几句，这小孩说住在隔壁的叔叔家门口有个可丑可丑浑身都是血的女人在飘荡。
这话让家里人汗毛直竖，没忍住追问起细节。
然后医生从这小孩子口中得知，她这阵子生病没去学校一直都在家养身体，有天早上她在房间窗户看到隔壁叔叔家里来了两个漂亮的大姐姐。
她说两个大姐姐最后变成了一个大姐姐，然后隔壁叔叔家多了个浑身是血特别丑特别吓人飘着走路的大姐姐。
还说自己看到隔壁叔叔和漂亮大姐姐搬着另一个大姐姐去车上，她还看到了另一个大姐姐的手。
小孩子说话没有逻辑，又刚退烧，前言不搭后语的。但小孩子家里人听得头皮发麻，从小孩的话中拼凑出某些不得了的事情，家里人互相对视一眼，准备带着小孩去其他房子住，这房子他们是不敢继续住了！
医生问要报警吗，听起来是杀人案。
这家人又连连摇头，说小孩子能看到鬼的话也算不上证据，而且能住在这个小区的都是有钱人或者有权的，他们家没隔壁家牛逼，就算报警也会被压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他们家再被隔壁杀人灭口就得不偿失了。
医生表示理解，转而又问要是有更有钱的人插手这事，会让家里小孩子作证吗？
这家人很谨慎，问多有钱？
医生说很有钱很有钱，帝都里特别有钱的存在。
这家人想了许久，小孩子的爸爸摸了摸小孩的头，对医生说：“只要不牵扯到我们家，我们还是愿意让小宝作证的。”
医生听到这话已经打算联系池星了，从这家人别墅出来后，他准备先去看看隔壁的鬼到底有多丑。
沈玥满脸的血，上半身变形，看着确实很丑。
医生嫌弃沈玥丑，沈玥不信任医生会帮她报仇，说不定会被孔博远用钱收买，说什么都要联系池星。
俩人正好一拍即合。
沈玥听医生三言两句说完这些后，表情有些懵逼：“所以我这事还有人证？”
“有啊，不过那家不想掺和太多。”医生看了眼沈玥，又看向池星，“估计得先把尸体和其他的罪证找到才会出来作证。”
沈玥眼睛一亮，然后又叹了口气：“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尸体在哪里。”
医生指着池星说道：“你忘了他直播时候都干什么？他可是能精准找到猫狗位置的大师啊！找个尸体也不在话下！”
池星：“……”
医生说话果然很欠揍。
沈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池星，从坐在地上变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池星拜了一下：“大师，您快算一卦帮我找到尸体！”
十分钟后，医生开着车吐槽池星：“就知道跟你一起出门我要当司机。”
池星懒洋洋地敷衍了一句：“能者多劳嘛。”
沈玥坐在车后排，她看着这段熟悉的路程，眼睛更亮了：“大师，您算得太准了，我前几天就是在这里追丢的！”
两小时后，医生将车停在山脚下，他看着荒凉的山底，对池星问道：“就在这边？”
池星点头，对沈玥说道：“这么近的距离，你应该能感应到自己的尸体位置。”
沈玥飘几步，走几步，在山底找着自己的尸体，她一边找还一边哭：“这里好吓人啊，我都看到好几个坟头了，还好现在是白天，晚上我得吓死！”
她找了没多久，浑身气势倏地一变，飘到一棵树下静静地看着地面。
医生跟了上去：“就是这里。”
沈玥浑身的戾气又缓缓收回，往后退了几步，蹲在一旁又哭了起来：“好惨啊，这么热的天气，不知道尸体腐烂了没有，会不会都有蛆了……”
医生被恶心得差点把才吃的鸡腿吐出来。
池星摸着玉佩问道：“玉佩里有没有挖坑的工具？”
【稍等。】
几秒后，一个铲子，一个锄头，一个铁锹出现在空中，三把工具滞空一秒，在掉落之前被池星接住拿在手中。
池星走到树下，将工具分别塞给沈玥和医生手里。
医生有点吃惊：“不是吧，我除了当司机，还要挖尸啊？”
沈玥更是目瞪口呆，她举起手中的锄头，语气震惊：“不是吧！我都死了，还要挖自己的尸体啊？”
池星不耐烦地说道：“少废话，大热天的速战速决。”
医生悄悄地对玉佩竖了个中指，然后若无其事地怂恿道：“鬼多力量大，把你玉佩里的那位也喊出来一起挖尸呗？”
池星更不耐烦了：“外面这么热，让他出来干体力活，你还有良心吗？”
医生一脸匪夷所思，被池星的护短惊到了：“你舍不得他，就能折腾我？”
池星一铲子铲在医生脚边，差点把医生铲飞，在医生不忿的表情中冷笑道：“谁说要蹭功德的，你以为我的功德是好蹭的？”
裴钦也发出一道笑声，这笑声轻飘飘的，但医生愣是从这道笑声中察觉到漫不经心的嘲讽。
他又对玉佩竖了个中指，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在玉佩里啥都不做，也没有功德。”
裴钦又笑了一下。
池星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你猜这大夏天的，我在这辛苦挖尸是在给谁攒功德？”
【池星宝宝亲亲。】
医生愣了愣，然后用手里的铁锹狠狠挖着坑，这对该死的狗情侣！
听了半天的沈玥也同样在心里暗骂：该死的狗情侣！
天色刚黑，孔博远和闵蓝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说是看电视，实际上俩人一个人在打电话，另一个在出神，连电视里播着什么都不清楚。
孔博远的电话就没停过，他一直在打电话联系着人，在又挂断一个电话后，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沈玥那边的公司和经纪人都还在找人，我还在和他们谈，能用钱解决最好。”
沈玥毕竟才死没几天，这事就算能压下，也不可能几天就搞定。
事情发生好几天了，闵蓝看到孔博远还没能将事情压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她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目光紧紧地盯着书架。
书架是新的，上次出事的书架已经被处理掉了，但是新换的书架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这几天她和孔博远的每次见面还在这栋别墅中，虽然别墅是案发地，俩人也害怕，但每天都过来的原因很简单，孔博远一直住在这，突然换地方万一事发会让警方怀疑直接锁定这栋别墅。
闵蓝看着这个书架，脑中不断闪过当时的场景，她心脏狂跳，忽然对孔博远问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一句话就能搞定小玥的公司和经纪人。”
电视里正好播到一个汽车的广告，是王家最近新出的智能汽车，孔博远目光发直地看着电视，自嘲又不爽地说了一句：“你以为我是王家的人呢？”
如果是王家的王嘉阳杀了人，别说只是杀了一个，就算杀了一百个，也就是一句话就能压下的事。
孔博远自己杀了人，甚至恶意地猜想，这些帝都的顶级世家，说不定手上都有不少人命。但是这些世家杀了人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他却用了这么多天事情都没进展，他有些烦躁地将电视关上。
“我打算最近出国避一避。”孔博远看向闵蓝，“你也一起吧。”
倒不是想要带着闵蓝一起，纯粹因为闵蓝是目击证人，说什么都要带着她一起走才放心。
闵蓝看出他在想什么，对他保证道：“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说的。”
孔博远感觉闵蓝心思浅，又好哄，而且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就算被警察查到头上，闵蓝也不会说出口。
想到这里，孔博远看了闵蓝一眼，脑中划过一个想法，既然闵蓝一副爱他爱到要死不活神智不清的样子，那他是不是可以洗脑闵蓝，就算以后被查出来，也能让闵蓝替他顶罪。
他看着闵蓝柔顺的眉眼，这个想法愈发强烈。
他这几天处理沈玥的事情才发现自家的势力虽然不小，但在压人命这件事上还是有些不够用，如果压的是普通人说不定会很简单，但他压的是明星，公众人物和普通人的难度完全不一样，他在心里不禁冒出要给自己留条退路的想法。
孔博远目光晦暗，一直打量着闵蓝。
闵蓝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有些惧意，孔博远这眼神，该不会是想把她刀了毁灭证据吧？
孔博远试探性地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下。
闵蓝心里一松，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对孔博远糯糯地说道：“你不用担心，真到那一天，我就说是我和闵蓝起了争执在客厅动手打起来了，一切都跟你无关。”
她话音刚落，别墅的门铃突然响了。
闵蓝有些警惕地看着门口，孔博远却摆了摆手：“我请了家政上门彻底打扫卫生。”
他低声说了一句：“家里不能留一丝一毫的证据。”
闵蓝这才将眼中的警惕收起。
孔博远站起身去开门，他还细心地从监控查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看到站着的是穿着家政衣服的工作人员才打开门。
只不过他刚开门立刻被工作人员擒住，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脸就和地面亲密接触。
一直关注着门口的闵蓝愣住了，然后她爆发有史以来最好的演技，眼泪蓦地流下，踉踉跄跄地跑向门口，声嘶力竭地喊道：“警察同志，你们总算来了！我要报警，我看到孔博远杀人了！”
“……”被警察按住脑袋的孔博远艰难地转动着眼珠看着闵蓝的拖鞋，然后目光一点点向上，最后停在闵蓝那张被杀人犯逼迫惊恐欲绝看到警察上门又终于能逃出生天的庆幸表情上。
被凶手胁迫的情绪、表情、动作，全部入木三分，栩栩如生。
这一刻，孔博远心想，他就算进去了，都要给闵蓝颁发一个奥斯卡最佳影后奖。
第160章 花神
第二天一早, 池星收到孔博远和闵蓝杯抓的消息，孔博远被抓之后，闵蓝言语之间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但孔博远也不是什么好人, 看到闵蓝这副落井下石的模样, 将闵蓝在娱乐圈里偷税漏税的事全部捅了出来, 听说俩人现在在警局互相泼脏水。
闵蓝还举报孔博远, 说他公司里有黑账。
“沈玥呢？”池星来到公司后没看到沈玥的身影, 昨晚沈玥没跟着池星, 而是待在公司里看星星, 说要等着看那俩人的后果。
“听杜美说, 她昨晚就去警局了。”林鹿手上捧着一束花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打了个哈欠, “杜美还说她又进不去警局，去那边做什么？”
池星都能猜到以沈玥的性格会说什么, “她说去看热闹是吧？”
林鹿点头：“就是这么说的, 还说要是她能偷偷溜进去的话，就去吓唬那两个人。”
“杜美还教她怎么进入活人的梦, 她说自己学会了。”
池星抽了下嘴角：“杜美也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性格。”
说话间, 池星的手机嘀了一下，有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池星点开一看，发现是沈玥发来的消息：我有手机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池星：杜美给你的手机？
沈玥：很贵。
池星：……
十有八九是被杜美给坑了，以后沈玥说不定要卖身还手机的钱。
然后沈玥又发来一张照片, 鬼拍出来的照片那叫一个阴森，池星看了两遍才发现沈玥拍的是警局！
能把凛然的警局拍成酆都城阴沉沉的风格也是不容易。
池星走向办公室, 没回消息，沈玥一直没收到回复，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声音和拍的照片相似，是如出一辙的阴森。
“池少，我现在就蹲在警局门口，但是我进不去，您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去吗？”
警局的阳气太重，沈玥蹲在门口都觉得很难受了，更别说进去了。
池星思忖片刻：“你现在就是进去也接近不了孔博远，你等他被关起来后再去折磨他。”
只要进去了，孔博远身上的平安符也不能带进牢里，沈玥到那时候还不是随便折磨他。
沈玥在电话那边说道：“那我等一等。”
她说完这句话又沉默起来，池星刚想挂断电话，沈玥又幽幽地说道：“我也不想放过闵蓝，我知道她不少黑幕……池少，能麻烦您帮忙吗？”
她当时死的主要原因是被孔博远推到书架下，闵蓝只要找个还不错的律师，完全不会受到牵连，只是这事爆出来后，她别想在娱乐圈混了而已，但沈玥想要的显然不止如此。
“她合同上的钱和收到的不一样，孔博远知道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很多他都不知道，闵蓝大不了补完他曝出去的那些税，但她手上依然还有不少钱，就算以后不在娱乐圈，她也能过得很潇洒，我不想就这样放过她，我知道她合同的全部问题。”
“池少，您能帮忙吗？”
池星没推辞，让她把这些证据都发给杜美，会有公司里的其他人负责曝光。
沈玥千恩万谢地挂断电话。
池星刚把手机放下，没几秒，又收到陆朗发来的照片和信息：我在旅游！
池星没回，照片也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陆朗像是在哪个小镇子上旅游，现在的天气虽然热，但也是花团锦簇的季节，陆朗身后正盛开着颜色鲜艳的娇嫩鲜花。
陆朗又发了一条：本来我约了池月，但是池月学校临时有活动，她被抓走了。你有空吗？要不要来一起玩儿？这个镇子挺漂亮的，有好多花。
池星果断拒绝：我没空，你去邀请林鹿，他喜欢花。
几秒后，在外面的林鹿手机也响了，不过林鹿看起来笑眯眯的，但是看到是陆朗发来的消息，他都没点开看。
在小镇子上群发邀请消息的陆朗收到的都是拒绝的回答，还有一些没回复的，右下角显示已读，但是根本没回他，像是林鹿就更狠了，都没点他的消息。
拖着行李箱的陆朗内心伤感，骂了林鹿几句，然后打算自己一个人在镇子里逛一逛。
这是一个小桥流水的南方镇子，一大早上就有不少游客举着相机在这拍照，不远处还传来早餐的香味，陆朗在闲逛的路上买了一份早餐，同样的食物，却和帝都的口味完全不同，带着丝丝缕缕南方小镇独特的风味。
陆朗拍了一张早餐的照片发给池月和池星，池月在学校里忙着，没回消息，池星则纯粹懒得回。
“你们这对兄妹！”陆朗咬牙切齿，其他人他倒是也没发，但打定主意要骚扰这俩人。
他也懒得分别群发，直接拉了个群聊把俩人拉了进来。
池星总算回复了，就一个问号：？
陆朗发了一条语音：“搞个群，我旅游拍的照片发群里就行了，就不用群发了！”
他说着，还自恋地自拍了一张发在群里。
池星：……
陆朗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早餐，又在群里发着消息：我这不是一个人出来旅游心里害怕嘛，万一遇到坏人把我拐了怎么办？我要是出事了，你们在群里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到时候记得来救～我～呀～
池星：滚吧。
就连在学校忙的池月都被恶心地冒头，也回了两个字：滚吧！
陆朗故意膈应了这两个不回他消息的人后，心情好得不行，来都来了，他打算找家附近的民宿，先把行李放进去再好好逛。
虽然嘴上骂着池星和池月，但他沿路看到有意思的商品也会专门买上几份，准备回帝都后送给俩人。
镇子不算大，陆朗走到民宿也就用半小时的时间，他找的是一家青旅，一楼有休息区，还有专门吃饭的餐桌，一大早上的，一楼都是住宿的人，说话声此起彼伏，相当热闹。
陆朗还没住过青旅，他好奇地看着围在一起说话的人，前台也好奇地看着他，然后告诉他店里的单人间住满了，问他愿不愿意住四人间或者六人间。
陆朗问道：“四人间？”
前台笑着说：“就像大学宿舍的住宿，房间里住的人多，价格也实惠。”
陆朗恍然大悟，出门在外倒也不会在意这么多，直接办理住宿。
他刚办完住房手续，身后冲进来一个斜挎着旅行包的年轻人，年轻人的皮肤有些黑，手上拎着不少小吃，对前台咧嘴露出一个笑，牙特别白。
陆朗差点被这年轻人撞着，连忙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
年轻对他歉意地笑了一下，龇牙笑道：“不好意思啊，哈哈哈！”这个性格实在爽朗，陆朗也没生气，听着这个年轻人的笑声，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板！我路上提前预订了房间！”年轻人看起来活力四射，道歉后又对前台办理着住房手续。
他手上拎着的特色小吃还在冒着热气，一进来就将这些吃的放在前台，然后揉了揉手，看起来像是被这些给烫着了。
陆朗多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发现他掌心都被烫红了，难怪急匆匆地跑进来。
前台给他开的房间正好和陆朗是一间房，陆朗也是话多的性格，对年轻人说道：“我也住这间。”
“这么巧？”年轻人眨了眨眼睛，对陆朗邀请道，“那咱们一起去楼上放行李？”
陆朗点头。
年轻人将自己买的吃的放在一楼的餐桌上，然后俩人结伴去楼上放行李箱。青旅的房间是男女分开的，每间房都有带锁专门放行李箱的柜子，不过这个年轻人大大咧咧的，将旅行包往柜子里一丢，连锁都懒得用。
他对陆朗嘿嘿笑道：“我包里就几件换洗衣服，没带贵重物品。”
陆朗一边锁柜子一边问道：“身份证件呢？”
年轻人拍了拍自己的腰侧：“都在这呢。”
陆朗这才发现年轻人还背着一个腰包。
这个年轻人还豪爽地将自己的证件拿出来，给陆朗看了一眼，年轻人是刚毕业的年纪，南方人，叫梁元。
梁元又眨巴着眼睛看陆朗：“兄弟，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眼熟？”
如果梁元是北方人，又看过前两期的综艺，肯定会认出来陆朗，不过陆朗最近谈恋爱换了新发型，还染了色，跟之前直播的时候相差甚大，不是熟悉的人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陆朗也没说自己的名字，而是自恋地回道：“可能我长得帅，帅的人总是让人感觉相似的嘛。”
梁元对陆朗的厚脸皮感到钦佩，不过俩人一个豪爽，另一个自恋，聊起来倒是也算愉快。
“你就喊我小陆吧。”陆朗对梁元说道。
“行，小陆。”梁元也没在意陆朗没说全名，在外面旅行都是萍水相逢的人，也不需要知道全名，说了也记不住，还不如小陆好记。
他捶了下陆朗的肩膀：“你东西放好了吧？早饭吃了吗？没吃跟我一起下去吃点呗？我买了好多吃的！”
陆朗：“我吃过了……”
“哎呀，吃过也可以再吃点嘛。”梁元拉着陆朗的胳膊走向一楼，“那么多吃的我也吃不完，你替我吃一点。”
俩人来到楼下后，梁元买的食物正好没那么烫了，他把吃的分给陆朗一半。
一楼有不少人在说话，梁元一边吃东西一边挤进人群中听别人说话，他一个人挤也就算了，还拉着陆朗一起。
陆朗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挤着人群中听别人说话，发现也算是一种乐趣。
一楼的休息大厅开着空调，凉风习习，很是舒爽。陆朗吃着小镇的特色炸糕，听着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说着小镇好玩的旅游景点。
“你们来的时间正好，小镇在下午会举办花神游街，我上次来没能遇着，这次是特意来的。”一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说道，“这个镇子里的人信奉花神，有专门的花神庙，这个庙也是镇子特别有名的景点之一。”
“这个我知道！”梁元咽下嘴里的吃的，他举起手，做出夸张的表情，“相传千年前整座镇子的人都被感染了瘟疫，瘟疫来势汹汹死了不少人，就在镇子里的其他人绝望等死的时候，花神显灵了！”
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很配合，跟着大喊：“对！当时花神显灵啦！！”
女孩露出感动的表情，继续高声说道：“花神救了镇子里的人！”
梁元也用感动的语气喊道：“传闻花神还救活了镇子里最开始被瘟疫折磨死的人！！花神把人复活了！花神牛皮！”
女孩：“花神牛皮啊！！”
围在这边的其他人也跟着讨论，说下午要去看看传说中的花神游街。
炸糕有点噎人，陆朗差点被炸糕噎着，前台端着水壶过来给陆朗倒了一杯水，这前台是个中年男人，他看着围在休息区活力四射的年轻人，脸上满是笑意。
“花神的传闻是真的吗？”陆朗好奇地问着身边的前台，说是前台，其实他还是青旅的老板，就是镇子里的本地人。
“是真的。”中年人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们本地对花神的传闻比他们说的还要夸张呢。”
他感慨地说道：“花神的石像很美的，每次游街，镇子里的人也是真心祈福，这个传说能吸引到这么多外地人，我们本地人都觉得很自豪哦。”
陆朗听他这么一说，也有点好奇，打算下午也去看看花神游街。
青旅老板也是个活跃的性子，又对一楼住宿的游客说道：“青旅晚上会在后院举办烧烤大会，欢迎大家参加哈！尤其欢迎有才艺的朋友们参加，到时候大家吃着烧烤弹着吉他也别有一番风味哈！”
梁元问道：“要钱吗？”
老板摆了摆手：“不要钱，相逢即是有缘，来者皆是客，今天一过，很多人再都遇不到咯！”
梁元夸道：“老板大气，不过我挺喜欢这个镇子的，都来第二次了，我感觉我还会来第三次，到时候我还来你这，我们还会见面的！”
老板哈哈大笑：“欢迎你！”
他说完，又忙着给大家倒水，在倒完水后，又去前台忙着了。
而围在一楼的人虽然吃着东西，但卫生都算干净，吃完也没乱丢垃圾，将包装都扔进垃圾桶中。
陆朗看了好一会儿，虽然镇子他还没详细地去玩，但只从这个青旅就能看出来，这个镇子颇有人情味。
他没忍住，发了好长一段话在群里，最后总结道：这个镇子不错，我建议你们有空一定要来玩。
池月也被他说得来了点兴趣，让他先在镇子里玩，等下次再带着她一起玩。
池星本来对这个镇子没在意，只是觉得这个镇子的名字有些耳熟，但听到陆朗说起花神游街，又说到瘟疫，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裴钦说道：“我想起来了，我之前不是看到过双神的记忆吗？其中就有这个镇子。”
池星坐在桌子后撑着下巴说道：“姻和缘这两个神在千年前就喜欢到处玩，当时的姻和缘正好游玩到这个镇子，瘟疫爆发的时候，花神也确实在护着镇子，那时候镇子里死了很多人，如果不是花神用神力护着镇上的人，在瘟疫到来第七天，镇子里的人就差不多要全部死了，但是祂用神力拖到了半个月。”
【后面呢？】
“后面……”池星想了下，他在缘的记忆中看到过花神的相貌，非常美，只能用美来形容，祂头上戴着一圈散发着异香的花环，身上也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但是祂身后不是花海，而是尸横遍野的瘟疫小镇。
“祂散尽神力救下小镇的人，一切只到这，没后面了。”
池星懒洋洋地看着群里的消息，又想着记忆里的镇子：“原来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镇子里的人竟然还记得祂，并且每年都还在举办花神游街。”
说到这，池星又细细回想着缘的记忆，最后又说了一句：“别看现在的缘堕落消散了，但在千年前，祂也做了不少好事，就这个镇子吧，祂和姻也出手帮过忙。”
池星给陆朗回了条消息：好好玩儿。
在镇子里的陆朗没空看群消息，他被梁元又拉着去逛镇子，陆朗发现镇子上有非常多的花，不管是路边的商贩还是住家的，每家每户门口都摆放着花盆。
梁元是第二次前来，对这个镇子还算熟悉，对陆朗说道：“花神的传说，结尾其实是悲伤的，都传花神为了散尽神力自己陨落了。”
“从那之后吧，镇子里开满了花，镇子里的人也发现，不管多么不擅长种花的人，只要在镇子里都能栽花成功。”
“所以这个镇子除了是旅游景点之外，还有一个产业是种花对外售卖，镇子里的人靠着这个手艺都过得不错，心里对花神更为尊敬感激，所以千年前的传闻才会一直流传至今，也每年都会举办游街。”
陆朗听得有些出神：“如果真的有花神，祂在消失之前都给镇子里的人找好了谋生之道，镇子里的人也都不错，千年后都还记着这份恩情。”
俩人说着话，走到一家卖花的店铺，店铺的老板坐在门口哼着歌修剪着花枝，她看到停在店铺门口的陆朗和梁元，对俩人笑了下：“要买花吗？”
梁元买了一支花，陆朗则对老板问：“能快递到帝都吗？”
老板笑弯了眉眼：“可以的呀，是要送给女朋友吗？”
陆朗点头，然后看着老板帮他打包花束，还说会空运到帝都，晚上就能到。
陆朗和梁元付完钱后，老板又分别送给俩人一支花，祝俩人在镇子里游玩愉快。
“这个镇子里的人真温柔啊。”陆朗拿着花，感叹了一句。
可能也是因为有这么一个温柔的神，镇子里的人又喜欢种花，过得也还算富裕，所以镇子的氛围才这么好吧。
下午的时候，本就干净的街道更是撒上一层湿润的水，镇子主街道的两边站满了人，有本地人，有隔壁镇的人，还有大量专门赶过来看游街的游客。
陆朗和梁元挤在人群之中看着街道，首先传来的是一阵悠扬的乐声，音乐在空中飘荡，周围的人群听着音乐说话声都变小了。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六匹纯白色的马，由马先开道，在马后最先出来的是唱着歌的年轻男女，这些男女穿着漂亮的服饰，一边唱着歌，一边撒着花瓣，空气中都是迷离的花香味，街道两旁的人也伸手接着花，一时间热闹无比。
紧接着缓缓出现一辆精美绝伦的神轿，神轿很大，精致刺绣的轿帘随风飘动，帘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二个轿夫步伐整齐划一，满脸虔诚地抬着轿杆，他们腰间束着红色的绸带，也被风轻轻扬起，还有小孩子想要伸手抓这绸带，被身边的大人及时制止。
在神轿中间是一尊石像，石像头戴花环，雕刻着五官，但是蒙着一层半透明的面纱，看不清具体的长相，但所有人都能看到祂的眼神，温柔如水。
这尊石像雕刻得极为精细认真，连头发丝都栩栩如生，也连石像的指尖都透着一股温柔，在阳光下仿佛发着光。
祂谁都没有看，但目光又像是落在所有人身上，但仔细看去，祂又好像只是在看空中飘扬的花瓣。
轿夫铿锵有力的步伐从陆朗身旁经过，花瓣落在陆朗的肩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神轿，拍了好几张照片发到群里。
这一幕无疑是有些震撼的，街道两边的游客都看呆了，本地人则脸上带着笑对不知道花神传说的游客介绍着花神。
梁元也拍了不少照片，他带了两个手机，一个拍视频，另一个拍照片，游街结束后，他一帧一帧地看着拍下来的视频，语气震惊：“我以为石像都是冷冰冰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一尊石像上感受到温暖。”
陆朗凑过来看着视频，语气也颇为惊奇：“可能是今天太阳好，照在石像上所以感觉石像很温暖？不过如果传说都是真的，千年前的花神一定很温柔。”
俩人又看了好几遍视频，倒是没看出来花神是男还是女。
陆朗才看完花神游街，对花神拥有极度旺盛的探索欲，又对身边的本地人询问着。
本地人眨巴着眼睛回：“花神是男还是女？”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只知道祂很温柔。”
他还对陆朗说了一句：“对于花神来说，对于千年前被花神救下的人来说，祂是男还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神不用看重性别，我们镇子里的人也不在意花神的性格。”
陆朗感觉自己被上了一课，也是，不管是男还是女，祂都是花神。
陆朗将自己拍的照片和视频发到群里，然后还发给顾昭等人所在的群里。
刚忙完上午工作的黄一天伸了个懒腰，他旁边就坐着林鹿，林鹿还在当忙碌工作的牛马，拧着眉头敲着键盘。
黄一天瞅着林鹿，又瞅着他桌上鲜艳欲滴的花束，问道：“你咋每天都带不同的花来公司，你挺喜欢花？”
林鹿随意地说道：“还行吧，就是小区楼下新开了一家花店，被忽悠着办了张卡，老板每天都会送花，我就带到公司了。”
池星从林鹿身后路过，他看着林鹿桌上的花，顺手抽走几支，然后又从宁悦身后捞了几缕鬼气在花枝上缠了几圈送给裴钦。
【……】
林鹿：“……”
宁悦：“……”
黄一天：“啊？？鬼气还能这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