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念念气人。
奚幼尖叫一声，推开她朝教室门狂奔而去，几秒便消失在众人视野。
杨敏一群人目光呆滞，转过头看向沈念，却见她神色依旧如常。
“抱歉。”沈念垂眸，掸了掸衣领上不存在的灰尘。
“没，没关系……”班长回过神，朝她挥了挥手，“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沈念友善回以笑容。
众人没有被这个小插曲破坏心情，很快定下了沈念加入话剧社的事情。分别时，杨敏邀请沈念参加周三晚上的社团聚会，沈念也欣然答应。
她收拾好东西，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走到走廊才发现自己和沈醉的视频通讯一直没挂断。
“小姑姑？”沈念喊了一声。
“嗯。”沈醉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忙完了？”
“……对。”沈念干脆将手机拿到手上，迈着轻快步伐往外走。
正是春末，大学校园绿化程度高，处处都能听到蝉鸣鸟啼。路过一株紫荆时，有花被吹落摔到沈念肩头，她抬手拂去，看着花朵落入柔软的泥土里。
“A大环境真不错。”沈醉感慨。
“姑姑不就是A大毕业的么？”沈念回忆了一下，“你是……经管系的？”
“嗯。”沈醉身体朝后仰，慵懒靠上床头。
一缕调皮的发丝从耳后挣脱而出，坠落到她颊边，衬得她本就美艳的容貌越发柔和。
沈念看着她，她则看着沈念背后春意盎然的景象。
“好久没出门了。”沈醉幽幽开口，转头看向一眼房间内仅有的那扇窗户，“都快忘记走在路上是什么感觉了。”
沈念听得心脏一揪。
她扯了扯唇角，问：“医生怎么说？你身体情况在好转，过段时间可以出门吧？”
听到这话，沈醉抬眸，目光定在她脸上。
沈念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正午阳光热烈，晒得人口舌干涩。她望见路旁小卖部，走过去买了瓶2块钱的矿泉水。
手机被随意摆到柜台，沈念拧开瓶盖，仰头大口大口喝着。
有一两滴水珠从她唇畔逃逸，顺着优越的下颌线和脖颈，一路汇入锁骨深处，在深色衣领上浸出浅淡的痕迹。
屏幕那边，沈醉眸光深邃。
待到沈念一口气灌下去半瓶水，她终于开口：“还要感谢你。”
“嗯？”沈念半张着嘴喘/息，“感谢我？”
“感谢你，我才有出门的机会。”沈醉将话说完。
“啊……”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闪现，沈念不好意思红了脸。
她揉了揉鼻尖，一时之间，只感觉说“不客气”也不对，说“应该的”也局促。
沈醉见状莞尔。
“好了，都这个点了，不去吃午饭么？”
“马上去。”沈念回应。
她对着镜头挥挥手：“那……小姑姑再见。”
沈醉食指一下一下轻点在手背，神色难明，半晌轻应一声，主动结束了通话。
屏幕转黑，沈念手指眷恋摩挲着手机。
但她很快收拾好心情，拿起东西直奔食堂。
这一周她安排相当紧凑，除了捡起以前从没认真听讲的课程外，还多了话剧社活动和健身课程，可以说一点都歇不住。
第二天满课，沈念一直到晚上才有机会去健身房，锻炼结束已经将近夜里10点钟。
她急着赶回宿舍的末班车，没注意到自己被人尾随，等反应过来已经被面前两个高个子男人逼近暗巷。
四周都是摩天大楼，华丽的建筑夹缝间生存着阴暗见不得人的老鼠臭蝇。
来者一共有四个，全都是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
唯一奇怪的是他们的衣着并不符合沈念对传统小混混的印象，有的人一身价值不菲的潮牌，领头那个甚至穿着一身质感不算差的西装。
后退无路，沈念试探着问：“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路灯下，为首西装男走出阴影。
他扭了扭手腕，看着沈念脸蛋勾唇：“错不了。”他说：“你这长相，要认错可有点难度。”
“哦。”沈念面无表情。
可供选择的目标不多，她很快确定幕后主使：“沈篆让你们带话了么？”
“什么沈转？”西装男恶劣撇嘴。
“那就是齐洲。”沈念耸肩，“都一样。”
听到“齐洲”这个名字，果然，四个男人呆愣一瞬。
西装男抓了抓脸：“行，那你这顿揍也算挨得清楚明白了。
“敢得罪齐哥，你个小丫头就别想好！”
“是么？”沈念冷静沉着举起掌心手机，“那你要不要问问齐洲，赌上自己的事业揍我一顿值不值得？”
男人瞥见她屏幕上正在直播的画面，脸色骤然一寒。
“刚才的声音可都录进去了。”攻守之势互换，这一下换沈念对他们开启嘲讽，“大虎哥，好不容易当上正常人，怎么又开始重操旧业了？”
西装男这下是真的震惊到瞪大眼睛。
大虎是他的艺名，他如今在齐洲名下公司当主播，风格以土味和搞笑为主，混得还算不错。
但很少有人知道，大虎直播之前确实就是街头混混。
“虎哥，她知道我们……”一个小弟紧张拉住了西装男。
“闪一边去！”西装男甩开他的手。
他揉揉鼻子：“可以，是我低估你了，你一个女大学生，心眼还挺多的。”
说着，他侧身让出一条路：“算你运气好，你走吧。”
“你就这样回去怎么跟齐洲交差？”沈念将手机放回口袋。
她朝对方勾勾手指：“你过来，帮我跟齐洲带个话，我让你多少有个交代。”
西装男明显心动。
他给三个小弟递了一个眼神，随后跟在沈念身后进了巷子深处。
大约五分钟后，沈念神色如常从里面出来。
“大虎哥呢？！”等在外面的小弟着急问她。
“哦……”沈念侧过头看他，“他在里面呢。”
另一个男人抓抓头：“你在耍什么把戏？他，他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出来？”
沈念耸肩：“我怎么知道？”
夜风吹走积云，高悬的月牙露出本来面目。
沈念站在月光下，工装裤运动鞋，身形飒飒如竹。
她明明只有一个人，三个混混却蓦地打了个寒颤，半点都不敢靠近。
沈念目光扫过他们，见他们没有其他事，将单肩包往身后一甩，迈步走出小巷。
阴影褪去，她重新站到路光下，三人这才发现她细腻的皮肤被汗水浸润，整个人白得好像在发光。
沈念走后，三个人这才回过神，转身朝里跑去。
暗巷深处，之前不可一世的西装男正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嘴里发出破碎呻/吟。
“大，大虎哥！”小哥一个箭步蹲到他面前，借着月光看到他乌黑的眼圈。
“你怎么了？！”
“CNM！”西装男给了他一巴掌，“嚎什么嚎，扶我起来。”
他哀哀切切扯了扯脸：“去，去医院……”
“她，她给你揍了？！”另一个混混瞪大眼睛，目光中是清澈的愚蠢，“我们要不要报警？！”
“……”
“……”
“……”
同伴们看向他，无语两个字几乎写到了脸上。
良久，西装男收回目光，将自己挂到小弟身上。
“大虎哥，齐哥那边怎么说？”对方边扶着他往外走边问，“他让我们走完人之后拍照片给他回复呢？”
西装男：“……”
又有人问：“那个人不说让我们给齐洲带话么？”
“艹！”说起这事，西装男甚至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直接给了小弟一个耳刮子，“蠢货，她那厮让带的能是什么好话吗？”
他回忆起刚才沈念踩着他的胸膛冷笑的场景，蓦地打了个寒颤。
没有月光，沈念表情隐没在黑暗中，他只能听到对方恶魔般的低语。
她说：“有些事，沈家大小姐犯犯规也就算了，白手套如果认不清自己地位，迟早要被上面人处理掉的。”
西装男不清楚其中纠葛，但他很敏锐意识到有些事不应该掺和。
被小弟们搀扶着出了暗巷，他左右张望，大路上已经看不到沈念身影。
夜色深沉，他没注意脚下，差点又叫石块绊一跤。
另一边，沈念顺利回到宿舍。
她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调查齐洲，对方却主动招惹过来。
躺到床上后，她戴上耳机，再次点进齐洲主页。
大约半个小时前，对方上传了一个最新作品，依旧灯彩摇曳，依旧红男绿女。
背景音嘈杂，沈念听了好几遍，抽丝剥茧，终于确定那个非常像沈篆的声音口中喊出的两个字是——
“小圆。”
当然，不一定是这两个字，但绝对是相似的音节。
她打了个哈欠，熄灭手机屏幕，扭头沉入梦乡。
周三晚上没有健身课程，沈念上完课和杨敏一群人来到话剧社活动场地。
看到她时，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显然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
沈念这才发现虽然自己行事低调，但她在系里知名度其实并不低。当然，她出名的除了脸，还有她烂泥扶不上墙的成绩。
“你们怎么把她带过来了？”一个高个子Alpha男生不客气翻了个白眼，“脑子进水啦？”
“严学长，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嘛！”杨敏走到他身边，“我们当然是确认过沈念的实力才把她带过来的啊。”
严翼打量沈念：“她有什么实力？”
他非常不礼貌朝沈念“喂”了一声：“你平时关注话剧吗？”
沈念双手插兜：“还行。”
“呵？还行？”严翼挑眉，“F国的国家社团最近要到A城演出，你知道他们要表演哪出话剧吗？”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活动场地内，大部分人都暂时停下手头工作，将目光聚集过来。
沈念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F国的国家社团？他们要来演出？”
她耸耸肩：“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呵。”这下，严翼的嘲讽更加不掩饰，“那个社团在业内什么地位我懒得跟你解释了，你既然连他们的行程都不关注，你还敢说自己对话剧有兴趣？”
听到这话，其他人也泛起嘀咕。
“她真的关注话剧么？”
“咱们社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混学分的！”
“话剧表演可不是偶像剧，光有脸可不行，杨敏是不是疯了把她招进来？”
“笑死，新学期大一没招到人，估计把她急死了。”
“那杨敏是真饿了。”
“……”
杨敏窘迫得脸色泛红：“不是这样的，不要妄下定论好不好？
“你们没看到，之前上张教授的台词课……”
“好了杨敏。”严翼直接打断她，“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今晚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双手环胸：“赶紧把她带走，别耽误接下来安排。”
杨敏气得说不出话。
沈念见不得别人因为自己受挫。
她想了想，问：“难道只要掌握全球各个顶级话剧社团的动向，就证明那个人对话剧感兴趣？”
严翼皱眉。
沈念莞尔：“那那些专业黄牛应该是这世界上最喜欢话剧的人了吧。”
严翼冷笑：“别偷换概念。”
他往墙上一靠，摆出一副自认为很帅气的模样：“你连这些基本信息都不知道，难道我们还指望你了解更多么？”
“网络上公认F国国家社团最擅长的剧目是莎翁的《李尔王》，饰演主角的克劳德先生成名许久，对这出话剧信手拈来。他也扮演《悲惨世界》和《皆大欢喜》里的重要配角，每一场演出都令人过目难忘。”
沈念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但克劳德先生年纪大，大概率不会随着社团出国演出，这次出来，保险的话，他们应该会选择第二梯队的剧目，类似于《驯悍记》、《仲夏夜之梦》这一类知名度高但难度相对较小的作品试试水。”
没有人说话，周围诡异安静下来，严翼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一丝丝皲裂。
沈念朝他走了两步，站定后问：“我猜对了吗？”
严翼努力撑着最后一点面子：“算，算你蒙……”
“但作为观众，我个人更喜欢他们的原创剧目《莱莉小姐的生日宴会》。”沈念继续道，“这个创新剧本因为更贴合现代审美不受当地老观众喜欢，只上演了一个月就被迫封存，真的很可惜。”
她将问题抛给严翼：“你知道扮演主角莱莉小姐的演员是谁么？”
听到这话，严翼结巴得更厉害：“你，你说这些……有，有什么用？”
“噗嗤。”沈念一笑。
笑声宛若一缕清风在整个活动场地绕了一圈，原本沉默的社团成员们纷纷“活”了过来。
经过这一番，所有人看向沈念的目光都有些细微改变，大家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说的也不再是贬低的话。
“她好厉害！”
“我看过！莱莉小姐超级漂亮！”
“啊，顶着那样一张脸怼人好犯规啊，信服力‘噌噌’往上涨！”
杨敏回过神，嬉笑着一摊手：“学长，我说了吧，沈念不是外面传的那样。”
严翼别过脸：“……”
杨敏对着其他人道：“但沈念厉害的也不止这个，以后有机会你们就知道了。”
她很聪明，直接给了严翼一个台阶：“学长，今晚不是还要定下期末汇演剧目吗？我们赶紧开始吧。”
严翼回过头，暗暗瞪了沈念一眼。
他没再提赶沈念走的话，开始召集大家会合。
“人差不多了，都过来吧。”
众人在场地中心集合。
严翼站在一块活动黑板前：“经过几轮探讨，最终留下了这四个选项。所有人把自己的选择提交到我这里，最终票数最高的就是期末的演出剧目。”
沈念发现四个选项中有两个都是自己没听到的作品，应该是社团的原创项目。
既然没了解，当杨敏询问她意见时，她自然选择了弃票。
很快，统计结束，最终胜出的是其中一部原创作品《蘑菇丛林》。
“你别看这名字很童话，其实讲的是现代背景下一出弱肉强食的悲剧。”
杨敏小声跟她解释：“这是一个已经退团的大四学姐的作品，我们初读都觉得非常震撼。”
沈念附和着点点头。
杨敏眼睛一亮：“对了，你可以去竞争主演的位置。”
她拿起手机：“我把剧本发给你，呐，Alpha主角是个骗子，意外混进上流酒会，通过各种精彩的表演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沈念简单浏览，不解道：“可是主角不是男性么？”
杨敏摇头，纠正道：“没说一定要男性，但主角需要让人快速产生好感的脸蛋和巨大的人格魅力。”
沈念恍然点了点头。
黑板前，严翼也很满意：“好了，接下来就围绕《蘑菇丛林》开始准备吧。”
他看了一眼时间：“时间有点紧迫，这周日下午在场馆内进行选角，有什么问题现在直接提出来。”
没有人做声，严翼于是摆摆手：“那就这样吧，散会。”
众人散去各自讨论，沈念眼角余光发现严翼正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等到对方靠近，她才发现严翼的目标许乐乐。
许乐乐是标准的江南美人，今晚穿着一身简单的新中式长裙，光是站着就透露出婉约美好的姿态。
“这期没意外又是我们搭档了。”严翼抓起她的手腕，“乐乐，你这几天有没有时间，我们对对词？”
许乐乐尴尬将手抽了出来：“抱歉学长，我，我可能没空……”
她性子软，拒绝的话都说得犹犹豫豫。
杨敏看不过去，走上前插进两人中间：“学长，太晚了，我先带乐乐回去了。”
严翼脸色黑了一瞬，但还记得要保持绅士风度，点点头：“我送你们。”
“不用了。”杨敏摆手拒绝，“沈念顺路，她跟我们走就行了。”
闻言，严翼抬头看向沈念，目光中有难明的恶意。
沈念并不迟钝，但她不太在意，偏过头全当没看到。
回去的路上，许乐乐忧心忡忡：“如果严学长这次还是男主角，我，我就不去竞争另一个主演了。”
“为什么？”杨敏诧异问，“你不是早就开始为《蘑菇丛林》做准备了么？”
许乐乐低下头，纠结得说不出话。
沈念比较敏感。
她问：“他骚扰过你吗？”
“没，没有。”许乐乐摇摇头。
她咬着下唇：“但是……之前排练，严学长有些举动确实让，让我有些不舒服。”
杨敏咋舌：“怎么没听你跟我说？！”
许乐乐叹气：“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那些动作确实是剧本上要求的。”
杨敏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听不懂？”
“就比如，搂腰。”许乐乐手舞足蹈，但仍然解释不清楚，“他，他会抱得很紧，然，然后手……”
犹豫许久，她最终泄了气：“算了，我说不清楚。”
“我明白。”沈念开口。
“啊？”杨敏和许乐乐朝她看去。
沈念：“你是不是想说，明明有更有风度的做法，但他却得寸进尺选择亲密接触。”
许乐乐狂点头：“对！”
经过沈念这一解释，杨敏也回过神：“我也理解了。”
她抓了抓脸：“这真的很难界定，对方只要用‘入戏’当借口，没人奈何得了他。”
许乐乐闷闷“嗯”了一声。
“没事！”杨敏撞了撞她肩膀。
许乐乐抬头：“嗯？”
“沈念也要竞选Alpha主角，只要她成功了，你不就不用担心了？”
许乐乐眼睛都亮了：“真的？！”
沈念：“……”
她甚至没看完剧本，还没决定要尝试哪个角色。
但此时面对几个人期待的目光，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会试试的。”
“你一定可以！”杨敏非常有信心。
“别的不说，你的脸天生就适合当骗子！”
“啊？”沈念甚至搞不清楚对方实在夸自己还是暗戳戳骂自己。
“噗嗤。”杨敏忍不住弯腰笑起来，“我是说，如果我是酒会上那些配角，你眨眨眼，我就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这种事严翼可做不到。”
沈念扯着嘴角，想了想还是勉强应了一句：“谢谢夸奖。”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一路上，几个人欢声笑语各自回了宿舍。
周五下午没课，沈念健完身便打车返回沈宅。
她没有进主宅的房间，而是径直赶到小楼。
见到她回来，医生肉眼可见松了口气：“念小姐，你总算来了。”
“怎么了？”沈念将外套搭在她办公台上，“姑姑的病情出现反复了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没有。”医生一句话先给沈念吃了定心丸，“她很好，各项指标一直在稳步恢复。”
沈念翻了翻她递过来的病历本，嘴角挂上笑意：“那不是挺好的么？”
“可是这两天，小姐一直吵着要出门！”医生说着开始唉声叹气，“我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你再不回来，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噗嗤。”沈念不厚道一笑，又有些不解，“这和我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
她挠挠头：“你们不会指望让我去说服她吧？”
医生眼眸里带着期待：“可以么？”
“不行。”沈念果断摇头，“如果她铁了心，这家里头没人能改变她的主意。”
医生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打量沈念：“其实我觉得您去劝劝，还是挺有希望的。而且……”
沈念问：“而且什么？”
医生乐观一笑：“就算真劝不动，小姐出门了，有您在身边，发生危险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沈念想了想。
“以你的经验，她现在适合出门吗？”
“其实光看数据没什么大问题。”医生为难叹口气，“……但我比较保守，我的建议是继续在封闭病房内呆上一个月，等情况彻底稳定再考虑外出。”
“她已经好几年没出过门了……”沈念轻声呢喃。
医生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念将病历本还给她，“我进去了。”
“念小姐，你，你帮忙劝劝啊。”医生追在她后面，“你让小姐不要那么着急嘛，身体都开始恢复了早晚肯定能出去……”
来到门前，沈念一个猛回头，她的话猝不及防被打断。
医生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摸不准：“你……”
“放心吧。”沈念拍拍她肩膀，“我有分寸的。”
医生闻言终于长舒一口气：“您愿意帮忙，我就放心了。”
她恭敬地亲自为沈念打开了门，小声道：“小姐这几天总念叨你，你快进去吧。”
沈念一挑眉，侧身从门缝钻了进去。
刚一进屋，她便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幽香，混合着各种花草的香味，多吸几口感觉情绪都平缓许多。
继续往前，中央的大床渐渐出现在视野。
沈念说不清自己具体心情，但那股子快要涌出的期盼是骗不了人的。她朝床头望过去，却不期然扑了个空——
沈醉不在床上，但房间内确实有她的气息。
等越过屏障墙，沈念听到细微的书页翻动，转头才看到置身于视线死角的人。
房间内温度正好，不冷不热，沈醉穿一件半长睡袍，翘着腿靠坐在沙发上。
她没有穿鞋，精致的脚丫一只踩在地板，一只在半空撩拨地晃悠。
看到沈念，她眉目舒展一瞬，可很快又想到什么，赌气举起手中厚重书本，隔绝两人对视的目光。
沈念轻笑一声，凑过去，主动喊了声：“小姑姑。”
沈醉闷闷“嗯”了一声。
“怎么了？”沈念在她面前站定。
她低着头，眼神描摹沈醉圆润的脚趾。
跟之前相比，虽然仅仅过去一周时间，但沈醉苍白的肌肤上竟已出现血色。
可下一刻，沈醉抬起脚，抵在她小腹处，微微用力，将沈念推得后退两步。
“别靠那么近。”
沈念：“嗯？”
“热。”沈醉声音从红色封面后面传来，慵懒中带着矜贵。
沈念抓住她的脚。
沈醉身体明显顿了一下。
她尝试挣脱，拔了两下都没有效果。
于是，那本书籍又被她放下。
没了遮挡，沈醉愤愤与她对视。
怒意滋生的红晕让她的表情显得越发生动，沈念掌心贴着她脚背，手指轻轻揉按起来，逼得沈醉轻颤。
“有些凉。”沈念评价了一句，又问，“怎么不回床上去？”
沈醉又想踢她，可被钳制的脚根本使不出力气。
“放开。”
沈念微微弯着腰，与她谈条件：“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
沈醉：“……”
沈念眯起眼：“之前每天催我回来的人是谁？怎么真回来了，你倒不乐意？”
“回来又怎么样？”沈醉扭过头，将书往旁边桌子一放。
“还不是只会气人。”
“嗯？”沈念非常冤枉，辩解了一句，“我才刚进来，怎么就气人了？”
沈醉转头望过来：“那你不会跟那些人一样，劝我呆在房间里哪里都别去？”
“噗嗤。”沈念闻言莞尔一笑。
沈醉皱着鼻子，用脚尖戳她心口。
“你怎么知道？”沈念反问，“刚才进来前，医生反复念叨好几次，让我劝劝你先别着急。”
“念念。”沈醉还是第一次用严肃的语气喊她。
沈念：“嗯？”
“你跟谁是一边的？”沈醉露出不愉的神色，“姑姑对你不好么？为什么要听其他人的话？”
沈念放开她，拉进两人距离，又问：“那我应该怎么办？”
沈醉身上的丝绸睡袍质感很好，明明是强调舒适的设计，却将她娇好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从沈念俯视的角度看下去，沈醉胸口起伏将睡袍撑起，弧线在纤细的腰肢处收到最窄，又在绷紧的臀腿处开叉，垂落在小腿间。
沈醉轻“哼”一声，撑起上半身。
她抓住沈念衣领：“不要管他们，带我出去透口气。”
沈念对上她漂亮的眸子，有一瞬间失神。
她掌心贴上沈醉脸颊，手指细细感知她皮肤纹理。
“房间里很闷么？”
“嗯。”沈醉抚着她手背，“是不是又要下雨了，里头闷得喘不过气。”
沈念望向窗外。
没有风，也没有云，天气明媚得太过直白。
她看到有飞鸟擦过天空掠过，利落得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不是闷，是不自由。”沈念转回头，垂眸看着沈醉。
沈醉抬头，目光深处是一片澄澈。
沈念笑：“我懂你的。”
她也被困在沈宅这个精致的牢笼中，只不过她和沈醉被“收监”的理由不同。
锁在房间几年，一时看到逃离的希望，任何人都会迫不及待。
“我当然不会劝你等待，一个月，或者几天……每时每刻都是煎熬。”沈念一只膝盖跪上椅垫，俯身到沈醉耳畔，“小姑姑，我是来救你的。”
两人距离微妙，看似相依，但沈醉伸手却碰不到沈念身体。
她有一瞬恍惚，反应过来后细细电流从尾椎窜起，沈醉身体轻颤，张着嘴却说不出来话。
沈念趁机用拇指按住她下唇：“怎么不说话？”
她歪着头打量对方：“不是要出去么？”
沈醉十指并用，圈住她手腕。
沈念没有挣扎，等待她将自己推开，可沈醉久久没有动作，手上根本没用力。
她目光逐渐变得幽深，清冽的雪松染上侵略气息，一点一点黏上沈醉细腻的肌肤。
“真的？”沈醉与她确认。
沈念点头：“嗯。”
“什么时候？”沈醉又问。
沈念揽住她开始下滑的身体。
窄小的单人沙发极大限制了两人自由，她随便一个动作都会有意无意碰上沈醉。
两人早就不是单纯名义上的姑侄关系，在不久前的数个深夜，她们抵死缠绵交换过所有气息与体/液。
沈念不清白，她一只手扣在沙发扶手上稳住身体，用力地几乎要将名贵的真皮刺穿。
“不应该是你自己回答吗？”她压抑着喘息，将问题抛了回去，“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门。”
“那……”沈醉抬臂，整个人慵懒挂在她身上。
她凑近，鼻息喷薄在沈念脖颈处：“明天早上怎么样？”
明明不热，沈念却感觉出了一层汗，发丝湿透黏在额前。
她一只手穿过沈醉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啊——”沈醉惊呼一声。
她眼睛都瞪大了，看向沈念的眸光里盛满不可思议：“现在就走么？”
问是这么问，但她语气里分明全都是兴奋与快活。
沈念无奈一笑。
她用力将人往上掂了掂，感受沈醉紧紧攀附在自己身上，肌肤相贴，没有一丝空隙。
下一刻，她抱着人走到床边，俯身将人放了上去。
沈醉乖乖躺了上去，双臂自然放在身侧，富有光泽的长发洋洋洒洒铺了半床。
“我让医生去准备。”沈念扭了扭手腕，“另外还要等……才可以。”
“什么？”沈醉微眯起眼凝视她。
她大概觉得沈念在逗她，紧紧抓着人衣角。
沈念想走不成，有些好笑盯着她攥起的五指。
她解释：“我去跟医生商量。”
时隔数年，沈醉明日就想离开封闭病房，多少该有些准备。
沈醉却不敢放她离开：“别去。
“她待会会进来的。”
沈念索性放弃，坐在床沿，转头与她对视。
“学校很好么？”沈醉手指勾着她衣角，“念念交到了很多新朋友。”
“嗯。”沈念如实点头，“比我之前想象的要好。”
她这话说得奇怪，沈醉却没有深究，只继续问：“比家里还要好么？”
沈念愣了愣，原本想说“当然”，可垂眸对上她眉眼，到嘴边的话又改成：“各有各的好。”
“嗯？”沈醉撑起上半身，凑近，下巴搭上她肩膀。
她问：“哪里好？”
说这话时沈醉眼神纯真，沈念几乎要以为她是磊落的。
但晃眼间，她又捕捉到沈醉眼底的盈盈笑意，并不清澈，带着混浊的欲/念。
有时候，人分不清自己是猎人还是猎物。
好在，沈念演技也不错。
“家里条件好，住得更舒服。”沈念身体朝她凑近，目光故意瞥向别处。
沈醉：“就这样？”
沈念顿了顿，又道：“外面的人陌生，交往隔着人情礼仪。比不上姑姑对我照顾……”
沈醉闻言覆上她手背，又张开五指，扣进她指缝中。
“念念知道我对你好？”
“当然。”沈念回应，顺手帮她将头发拂到肩后，动作间指腹不经意擦过她侧颈。
沈醉脸上泛起薄红，目光幽幽看了她一眼。
沈念视线却落在她耳畔，避免与她有任何眼神接触。
“是不是热了？”
“嗯？”
“耳朵都红了。”沈念伸手碰了碰她耳垂，触感温热细腻。
沈醉闭着眼，往后躲了一下，唇间溢出一声抑制不住的轻/喘。
她轻启唇瓣，语气里说不出是埋怨还是催促：“念念……”
沈念扶着她肩膀：“嗯，我在。”
她前倾着身体，温柔在沈醉额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不带什么欲/念，却像一个开关，骤然打破两人之间某扇窗户纸。
沈醉睁开眼睛，手抚上她脸颊。
两个人距离自然而然拉近，近到沈念能感觉到沈醉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自己唇间。
她开口：“小姑姑？”
沈醉终于忍不住，唇瓣急切撞过来，慌乱间压到她嘴角。
沈念含住她下唇。
一切从一个没有章法的亲吻开始，原本凝滞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空气里有唇舌纠缠发出的黏腻水声。五天的分别没有冷却任何一方，反而让两人在见面后更加确定对彼此的渴望。
要不是顾及着不能伤害到身下脆弱的沈醉，沈念几乎恨不得将她啃上一口。最好两人血肉相融，再也难分彼此。
为了克制欲念，她在亲吻时分神，伸出手去揉按沈醉颈后腺/体。在满室越发浓郁的冷梅香气中，感受着沈醉身体在自己怀中一点一点滚烫起来。
很快，两人喘息间都带着难耐的热气。
“跳得好快……”沈醉眼神迷离，意识在沉沦和清醒之间徘徊。
沈念啄吻她下巴，闻言呢喃着反问：“你说我？”
沈醉笑：“不然呢？”
“你怎么知道？”沈念故意辩解，“明明是你自己的。”
“你的！”沈醉咬着下唇。
两人对视，沈念突然唤她姓名：“沈醉。”
沈醉有片刻失神。
沈念暗暗吸气，抓起她的手，声音暗哑粘腻：“你摸摸。”
第19章：念念看戏。
胡闹了大半个下午，黄昏时分，沈念抱着沈醉进入浴室。
沈醉背对沈念靠在浴缸边缘，刚被安抚过的身体还十分敏感，荡漾的水波每次撞上去都会引起阵阵细颤，看得沈念眸光幽深。
她返身，将按摩浴缸内的力度调到最小。
“念念……”察觉到她气息远离，沈醉立刻不满发出呢喃。
沈念回到她身边，抓住她柔荑，五指紧紧扣进每个缝隙中。
她没有出声，只是低头轻轻吻在沈醉后颈粉色腺/体上，让她能切实感知到自己存在。
果然，沈醉又开始腿软。
水波和霞光交相辉映，清冽的雪松气息霸道弥漫，纠缠着一缕缕若有似无的梅香。
沈念伸手轻抚，沈醉背后那对精致的蝴蝶骨舒展如翼，漂亮得让她移不开眼。
“摸够了么？”
沈醉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她弯着嘴角，明明身体已经软得跟水一样，脸上却泛着餍足的红润，像某种吸饱了精气正在悠闲消食的精怪。
沈念舔舔唇瓣，在满是水汽的浴室内感觉喉舌有些干涩。
沈醉趴在台面，下巴搭在手臂上，莹白的肌肤比玉石质感的浴缸还要细腻夺目。
她侧头看向沈念，目光里分明是满足的戏谑。
沈念垂眸躲开她目光，手指也顺势往下，将人虚虚圈住。
“酸么？”她体贴道，“我帮你按一下。”
不等沈醉回答，她收紧指节开始揉/捏。
“唔。”沈醉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喘。
沈念耳廓酥麻，循着刚才碰过的位置又轻蹭一下：“这里么？”
“念念！”沈醉咬着下唇，羞恼喊她的名字。
笑意转移到沈念脸上。
她眸光微闪，专注感受着沈醉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姑姑好敏感。”
沈醉张口喘息，伸到背后想按住她作乱的手。
这个姿势实在太适合钳制，等沈念反应过来后，她已经将对方双臂锁在身后。
这下，沈醉便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沈念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满足感，正欣赏自己的杰作时，对上沈醉含着雾气的漂亮眸子。
“你长大了。”沈醉道，“嗬，也学坏了。”
沈念松开手，安抚亲吻她长发。
沈醉赌气揉着手腕，故意往前躲避。
“疼吗？”沈念问。
“哼。”沈醉没回答。
沈念于是将她抱住：“我看看。”
雾气掩映，倒映在水中的两道影子细细密密重叠到一处。任凭水波如何荡漾，也没能使其分离。
将人抱回床上时，沈醉已经昏昏欲睡。
她嘴里还在不满抱怨：“……不喜欢这个。”
“嗯？”沈念以为自己将人欺负狠了，俯下身确认，“不喜欢什么？”
沈醉抓住她手腕，送到唇边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都说了不用那个沐浴露……把味道盖住了……”
沈念：“什么味道？”
“你的。”沈醉戳她脸颊，“你的味道。”
沈念蹙起的眉目重新舒展开。
她俯下身，在沈醉额上落下一吻，起身时，发现人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睡了过去。
“这时候睡觉……”沈念宠溺叹了口气，丝毫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她找到自己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刚好过了六点半。
沈醉睡得香甜，她帮她整理好被子，起身出了房间。
医生对她提出的明天早上带沈醉出门的说辞目瞪口呆：“你，你就是这么帮忙说服小姐？”
沈念揉了揉鼻尖：“……你说了数据是可以支持她出门的。”
她耸耸肩：“我们就在小楼外面的花园走一圈，还是想想到时候要准备什么东西吧。”
“你，你……”医生气得颤抖。
“你”了半天，她终于憋出来一句：“看来确实不能指望你，小姐也不听你的！”
沈念莞尔，没敢泄露自己分明是沈醉的第一帮凶。
两人开始讨论明天的外出计划，刚聊到一半，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二楼。
俞秉南迅速锁定沈念位置并走了过来：“念小姐。”
她语气冷冽：“夫人让你回主宅用晚餐。”
大家族开饭晚，7点才吃晚餐并不稀奇。
沈念蹙眉想了想，问：“母亲和其他人也在么？”
“当然。”俞秉南微微勾起嘴角，“除了小姐，其他人都在。夫人说机会难得，大家一起聚一聚。”
“知道了。”沈念给医生递了一个眼神，跟随俞秉南离开小楼。
走到楼下时，她下意识回头，瞥向沈醉房间那扇窗户。
初夏的天色并未全黑，但房间内并未开灯，她只望到一片幽暗。
“念姐儿倒是挺关心我们小姐。”俞秉南开口，语气里一半鄙夷一半戏谑。
“你们小姐？”沈念觉得好笑。
她看向对方，反问：“‘你们’指的是谁？”
“……”这个问题经不起细想，俞秉南闻言语塞。
“嗤。”沈念冷笑，“沈醉跟你一个下人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当狗当久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沈家人了？”
俞秉南脸上青黑交加。
她咽不下这口气，愤愤又开始道德攻击：“你一个受过教育的小姐，何必为难我一个做事的呢？”
沈念：“那我得去问问奶奶，该怎么处理把自己当主人的狗。”
说完，她直接无视对方，加快脚步往前走。
俞秉南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追上去。
她额上冒着虚汗：“对不起念姐儿，我，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沈念头都没转一下，继续雷厉风行往前走。
“我忙了一天，脑筋有些打结，说话也没过脑子。”看她这副模样，俞秉南越发焦急。
中式装修风格讲究意趣，小径上青竹怪石错落有致，却不方便追赶。
俞秉南一个没注意，绊到路边一块石头，膝盖一弯，整个人半跪到石板路上。
她痛得“嘶”声连连，一抬头，发现沈念居然回到自己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念姐儿？”俞秉南有些不敢置信。
“你年纪也不小了，走路小心些。”沈念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继续往前走，但步伐速度恢复到正常水平。
俞秉南跟在她身后，观察她神色：“刚才的事……”
沈念侧头看她，意有所指：“你辛苦，往后累了的话，还是少说些话吧。
“多说多错。”
俞秉南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诶，诶，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沈念这一下恩威并施，治得她下意识连敬语都用上了。
后面一段路轻松许多，至少俞秉南没再给沈念找不自在。
但她还是喜欢试探：“念姐儿读了大学见过世面，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沈念顺着她的话问：“哦，哪里不一样？”
“我说不上来。”俞秉南抓了抓脸，“感觉你跟小姐相处久了，也沾染上她几分气质。”
沈念愣怔，看向她问：“小姑以前是什么样的？”
她只从某些侧面渠道知道沈醉没住进小楼前差点成为沈家真正话事人，但对具体情况却没有任何记忆。
“呵呵……”俞秉南笑了一下。
她昂起胸膛，与有荣焉的模样：“我记得最清楚一件事，53年那会儿，小姐竞标到一块地皮。一个输家不服气追过来理论，趁人没注意把篆小姐抱进车子里，怎么都不肯放人。”
沈念挑眉。
俞秉南接着道：“大小姐跟他磨破嘴皮都没用，差点也被掳走。后来小姐回来，去到车窗边，只跟人说了几句话，对方就老实了。”
“哦。”沈念若有所思点点头，脸上波澜不惊。
俞秉南显然不满意她这个反应。
“很多人以为这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沈念侧头看她：“还有后续？”
“有没有后续我就不知道了。”俞秉南卖了个小关子，但很快忍不住自己又道，“但是两个月后，那个劫持篆姐儿的男人破产跳楼咯。”
沈念脚步一顿。
见将人震慑住，俞秉南满意一笑。
她幽幽又道：“……这样看来，你照着小姐还是差一截。”
沈念回过神，整理好表情，继续往前走。
她到饭厅时沈篆一家三口已经在了，这个画面实在很少，齐韵和沈鹊头各自偏在一边，不像伴侣像仇人。
正在玩手机的沈篆看到她过来，先是眯起眼打量，随后竟疑惑皱起眉头，嘴里无声爆了句脏话。
沈念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心中一哂，靠近在对方旁边空位坐下。
沈篆直接踢了一脚她椅腿：“别坐这，离我远点！”
楠木餐桌边五个座位，除了沈念屁股下的，空着的只剩上面那个主座。
沈璧还没来，沈念起身，故作无知朝主位走去。
“你干嘛！”沈篆站起身朝她怒吼。
沈念回眸：“……不是你不让我坐那的么？”
“艹！”沈篆大怒，“我不让你坐这你就要去坐奶奶的位置？”
“沈篆！”沈鹊皱眉看过去，“大喊大叫什么？”
沈篆不敢置信：“你不骂那只老鼠不懂规矩，你骂我？”
“你看看自己有没有做姐姐的样子？”沈鹊拍桌子。
她看向旁边齐韵：“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少把锅扣我头上！”齐韵也不退让，瞪着她道，“你有资格对我们母女指指点点吗？”
沈鹊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一片吵闹声中，沈念双手环胸，掏了掏耳朵。
处境更难堪的是旁边刚进门的厨师，他顶着重压上前，小心翼翼将一道华丽的金凤展翅摆到桌上。
被细致雕琢过的凤首活灵活现，高贵不可一世，瞪着黑芝麻做的眼睛默默注视周围一地鸡毛。
滑稽，但足够真实。
几分钟后，不知道哪个机灵的佣人在外头喊了声“老夫人来了”，吵得不可开交的三人骤然停下声音。
沈鹊黑着脸坐下，齐韵也迅速整理好发型和身上衣服，恢复成优雅知性模样。要不是她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发怒造成的红晕，很难想象刚才脸红脖子粗的人就是现在椅子上得体的贵妇人。
没戏可看，沈念回到原来位置。
沈篆还是不忿，连续踢她椅子好几下，但没再出声让她滚开。
下一刻，沈璧缓缓走了进来。
她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仿佛没察觉餐厅发生过什么，淡淡瞥过众人，不动声色，动手夹了第一筷子。
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众人开始用餐。
面对这一家人，沈念着实没胃口。尽管桌上菜肴材料珍贵色香味俱全，她也只挑着新鲜的食材随意对付。
就在她碗中米饭刚过半时，一道系统默认的手机铃声响起。
沈念抬起头，看到母亲沈鹊匆匆忙忙起身，到餐厅外接起电话。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里面的人只能听到些模糊字眼，无法辨别她具体在说什么。
两分钟后，沈鹊返回餐厅。
她并没有去到自己座位，而是靠近沈璧，弯着腰低声说道：“母亲，我有点急事，先出趟门。”
齐韵立刻抬头看过去，眼神里分明藏着怨毒。
沈璧蹙了一下眉：“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吃完饭再去？”
“我也不饿。”沈鹊将手机放进口袋，“今天这鱼做得不错，鱼肉有营养，您多吃点。”
沈璧摇摇头：“越来越不像话……”
沈鹊扯了扯嘴角，没敢接话，但转过身准备直接离开。
“沈！鹊！”齐韵像是终于忍不了，气得拍桌子站起来，“家里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吃顿饭，你非要扫兴？
“怎么？外头那个是死了？急着让你去给他奔丧？！”
她红着眼，看不出平时半分冷静自持，言语之恶毒甚至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沈篆诧异将她扶住。
别说沈篆，听到这话，就连沈念都无法抑制瞪大了眼睛。
她看着暴怒的齐韵，又看向门边一脸冷漠的沈鹊，脑海中有根弦在这一刻被拨了一下——
如果齐韵说的不是纯粹气话，那她好像知道这两人为什么从很早以前就形同陌路。
“你就像个泼妇。”沈鹊讥笑。
“你以为自己就好到哪里去？”齐韵想从餐桌上绕出来，被沈篆紧紧抱住，“沈鹊，你简直让人恶心！”
沈鹊冷冷瞪她一眼，不再停留，转身大踏步离开。
她带着怒火的脚步极重，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一直到彻底远离才终于消失。
齐韵推开沈篆，紧跟着也想走，还没等行动，沈璧一个眼神将她困在原地。
齐韵无力喊道：“妈——”
“坐下，吃饭。”沈璧夹起一块香菇，送到嘴角，慢吞吞咀嚼着。
直到咽下口中食物，她才抬起头：“闹够了吗？一顿饭吃得心神不宁。”
听她这样说，齐韵直接红了眼眶。
她呼吸粗重，喘/息间压抑着哭腔：“她是你亲女儿，你当然袒护她。”
“我对你们齐家亏待过么？”沈璧反问。
沈念默默注意着两人交流，很敏锐发现她话里提到的对象是“齐家”，而不是“齐韵”。
这两者是有本质差别的，在沈璧眼中，齐韵一个媳妇并不能和沈鹊相提并论，与沈鹊摆在一处的，至少得是齐韵背后的整个家族。
果然，齐韵听到这话便愣住。
她十指绞在一处，被老太太这句话压得抬不起头。
“吃饭吧。”随即，沈璧轻轻一句话，直接将事情揭了过去。
沈念低垂着眉眼，在比之前更加压抑的氛围中扒完整碗饭。
终于，“受刑”结束，她和沈璧打完招呼准备离开。
还没走出门，沈篆从背后叫住她。
她歪着嘴巴：“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沈念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淡淡应声：“哦。”
她转身想继续往外，沈篆急得拦到她面前：“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你的房间，收拾好了！”
沈念干脆不着急走，看着她问：“所以呢？”
“所以？”沈篆瞪大眼睛，“所以你今晚回你那破房间睡，别去小楼打扰姑姑！”
“我在哪里睡，还不需要听你安排吧？”沈念不客气将问题打了回去。
“沈念，你真是翅膀硬了。”
沈篆凑近几步，仰头与她对视：“这么跟我作对，你是不想活了么？”
“那姐姐，你打算怎么让我‘活不成’呢？”沈念早已经不是上辈子逆来顺受的模样，自然不会惧怕她的威胁。
不等沈篆反应，她轻笑一声：“你是指找齐洲，再给我点颜色看看么？”
“你？！”沈篆闻言瞪大眼睛，“你知道齐洲？”
“刚才看到我毫发无伤走进餐厅，你是不是以为齐洲没帮你办事？”沈念凑近，拍了拍她肩膀。
她故意道：“你放心，他可把你的话放心上了。”
沈篆眯起眼睛：“你见过他？”
沈念当然没见过对方，但她知道只是一个极好的制造两人罅隙的机会。
“我们聊了聊，实在是你的要求挺让人为难的。”
她反问沈篆：“你觉得他敢动我么？”
“……”沈篆气得磨起后槽牙。
“明明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误会，你让一个外姓人掺和进来是什么意思？”沈念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俞秉南身影，知道沈璧必然还在屋内。
她故意提高声音：“让齐洲找人把我打死，你就满意了？”
沈篆语气阴恻恻：“你就该死。”
沈念莞尔。
俞秉南朝两人走了过来。
沈念收起笑意：“你比我还大两岁，少闹点笑话吧，你知不知道齐洲私底下怎么说你的？”
沈篆刚要开口，俞秉南已经走到她面前。
她一愣，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变成：“秉南姨？”
“篆姐儿。”俞秉南对她态度稍微客气点，“老夫人请你过去聊聊天，麻烦你跟我来。”
“奶奶？”听到沈璧名号，沈篆也犯怵，“她找我做什么？”
“这……”俞秉南故意瞥了一眼沈念，“这我就不清楚了。”
她说：“我就只是个传话的。”
沈篆皱起眉头。
沈念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越过她只身步入月光下。
她听到沈篆在后头低声咒骂，但夜风很快吹散一切，在她耳边吟唱起蝉鸣和花叶细语。
回到小楼时，沈醉居然还没醒。
沈念趴在床沿，原本想观察她状态，却被她纤长的睫毛吸引，数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蠢事。
她外出找医生，医生让她不用担心。
“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对方上下打量她，撇了一下嘴，“虽然说你的信息素对她身体有益，但一下子咬那么深，她身体羸弱，才养回来一点，当然需要时间消化。”
沈念心虚摸了摸鼻梁。
她问：“她晚饭都没吃，不会饿么？”
“都睡着了，饿也没感觉。”医生摆摆手，“有需要的话晚点我给她注射些葡萄糖，少吃一顿没什么影响。”
沈念点点头。
她转身准备进屋，被医生叫住。
对方交给她一个金属面具：“你把这个拿进去。”
“这是什么？”沈念将东西拿在手上观察。
面具是非常严实的款式，材质也精密。可以想象只要一带上，从下鼻梁到整个下巴都会被包裹住。
“明天毕竟是小姐时隔多年第一次出去，还是保险一点好。”医生指了指口罩，“你让她带上这个，可以隔绝99%过敏源。”
“……”沈念沉默一瞬，“那剩下1%怎么办？”
“剩下1%现在科技没办法处理。”医生耸了耸肩，指向面具下颌处一个隐藏小按钮，“实在不行还可以按这里，会立刻释放你的信息素提取物。
“只要不出现其他意外接触，安全程度比起在病房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沈念觉得很新奇：“有这种东西，以前怎么不拿出来？”
医生翻了个白眼，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沈念回到房间，一边看《蘑菇丛林》的剧本，一边守着沈醉。
跟医生说的一样，这一整个晚上，沈醉都没有醒来。
沈念看她面色红润呼吸也有力，也就忍着没有把人叫醒。她倚在沈醉身边，直到困得受不了才迷迷糊糊跟着睡过去。
隔天清晨。
沈念本就睡得不安稳，偏偏还有人故意打扰，她一下抓住嫌疑人的手，迷蒙睁开眼睛，在一片昏暗中对上沈醉带笑的眉眼。
“念念，早安。”
睡了一整夜的沈醉躺在她怀中，一双眼睛盈盈盛着光亮。
“唔……”沈念喘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念念真懒。”沈醉掐住她的脸笑她，“这么迟都不醒。”
“几点了？”沈念问。
“不重要。”沈醉戳着她唇角催促，“起来，出门了！”
沈念勉强睁开眼，下意识看向窗户。
此时，初夏的天空甚至还未完全亮起，只有东边透出隐约的曦光。
沈念昨晚将近1点钟才睡下，身体还困倦。
她满眼怨念望向沈醉，嘟囔问，“你确定？”
沈醉眯起眼睛：“不是之前说好的么？”
“……”沈念懒得跟她讲道理，长手一抱，直接将人揽进怀中。
“再睡会儿。”
“睡不着。”沈醉尝试挣扎，“再睡下去人都睡坏了。”
“你是睡够了。”沈念抓住她手腕，“我还困着呢……”
“你起来。”沈醉尝试推了推她肩膀，“洗漱完人就清醒了。”
“不行……”沈念声音已经低得宛若呢喃。
这个点根本不是起床的时候，窗外连鸟叫声都听不到，万物都还在睡梦中。
她勉强回答完沈醉，意识已经重新沉入幽暗中，只等着睡意将自己重新包裹，结结实实再睡上两小时。
可昏沉中，她突然感觉有什么柔软之物钻进口中。
沈醉小心翼翼用舌尖撬开她唇齿，循着以往沈念对付自己的方式往里探寻。
她很快尝到独属于沈念的味道，在这个意义非凡的清晨吹响第一声嘹亮号角。
这给了沈醉更多勇气，她翻了个身压住沈念，捧着她的脸继续动作。
晨曦悄悄探头进来，大约是望见了床上春色，踟蹰停在柜脚，不敢贸然向前，却又忍不住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往前试探。
沈念能感觉唇舌被撩拨，发出极轻的水渍粘连声。她来不及克制，婉转的嘤/咛从微分的唇瓣中溢出，甜得腻人。
这样折腾，再多的瞌睡虫都散了个干净。她伸手扣住沈醉柔韧的腰/身，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嗬——嗬——”
“醒了？”沈醉非常满意，勾起的唇角赫然挂着一抹湿润的晶莹。
沈念伸长脖子，轻含住那处，但味觉还未完全恢复，也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沈醉的津液。
但无所谓，她全数囫囵吞入腹中。
“念念。”沈醉还不知道危险将至，笑着凑近，轻蹭她脸颊。
她再次催促：“该出门了。”
她脸上透着好看的桃粉色，眼神无辜又纯情，像是方才四处点火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沈念感受着两人肌肤相贴处细腻的触感。
她空口吞咽，喘着气问：“这就是你叫醒人的方式么？”
“只对你用过。”沈醉为自己澄清，又问，“喜欢么？”
“嗯。”沈念闷闷应了一声。
她侧身，领口随之散开，露出因为欲/望绷紧凝实的肌肤。
沈醉舔舔下唇，手指在她脸上轻点：“去洗脸？”
“不着急。”沈念意识已经完全恢复。
她用目光细细描摹沈醉容颜，突然一个翻身，将人压到身下。
轻抚着沈醉下颌线，她也不着急用餐，只问：“昨晚没吃饭，饿么？”
沈醉摇头。
“那就好。”沈念俯身。
“好什么？”沈醉不解推了推她肩膀。
“小姑姑……”沈念迎上她掌心。
她扣入沈醉指缝，两人十指交握，用力得指尖都有些发白。
她又说：“我饿了。”
沈醉眨了眨眼，下一刻，沈念唇舌倾轧而下，堵住她所有抗议。
第20章：念念出门。
哄了人一个多小时，最终在吃过早餐后，沈念小心牵着沈醉步出小楼。
初夏晨风还算温柔，卷着花草香扑面而来，撩动沈念额前发丝。她回头望进沈醉眼睛，确定对方没有任何不适反应，便又往前走了两步，带着她彻底站到阳光下。
琥珀般的光晕挂在眼睫上，沈醉有些不适应，身形微晃的同时抬手遮挡。
这一下吓坏了身后一众医护人员。
“小姐，您没事吧？”医生第一时间冲过来，“千万不要勉强，如果感觉不舒服，我们马上回房间去。”
沈醉翻了个白眼，指着将自己下半张脸完全包裹住的轻金属面罩。
“这跟在房间里头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医生尴尬笑了一声，“这，外面不可控因素太多，要是发生什么意外……”
沈醉直接朝她摆手：“你们回去，不要跟着。”
医生闻言瞪大眼睛：“这怎么行？”
“我只在周围走走。”沈醉蹙起眉头，“再说，真出什么问题，不是还有念念么？”
医生脸色涨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可，可是……”
“噗嗤。”沈念蓦然一笑。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帮沈醉将被风吹皱的领口抚平，低声道：“让她们跟着吧，我怕自己一个人紧张。”
“紧张什么？”沈醉直接无视掉其他人，捏紧两人相牵的手。
沈念有些面红，另一只手抵唇咳了咳。
她没有正面回答沈醉的问题，转过头道：“到那边看看吧。”
“嗯。”沈醉颔首。
医护人员们不敢继续跟，留在原地目送两人走远，只确认沈醉始终呆在他们视野范围内。
在A城中心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建造这样一座中式庭院花费甚巨，沈宅算得上是独一份。任外头高楼大厦车马喧嚣，里头这方天地始终花木掩映意趣横生。
沈醉走到石板路旁一株小树前，声音隔着一层面罩显得有些沉闷。
她说：“之前它才小腿高，一转眼已经快到我胸口了。”
沈念侧头看她：“……这‘一转眼’未免有些长了。”
“嗯。”沈醉抬起头，晨曦透过金桂叶子的缝隙撒落在她脸上，斑驳如同幻影。
她将年岁记得非常清楚：“五年……零三个月。”
沈念微愣，就又听她继续开口：“那个冬天很冷，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还想着或许它熬不过去。”
“看来它比你想象中坚韧许多。”沈念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唇角，努力让话题变得积极一些，“而且，不仅是它，小姑姑也熬过来了，不是么？”
听到这话，沈醉转过头看她。
她下半张脸被面罩遮住，看不清具体表情，但沈念能捕捉到她眸底有细碎的光。
下一刻，沈醉勾唇：“那时候念念也才是个初中生，转眼都读大学了。”
沈念突发奇想：“你说，是不是如果我早点长大就好了？”
沈醉不明白她的意思：“嗯？”
“早点长大，你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沈念直抒胸臆。
沈醉愣怔片刻，随即低声笑了起来：“……念念还是这么单纯。”
不等沈念反应，她松开两人相牵的手，沿着脚下石板小径，往前又走了数步。
沈念连忙追过去，在拱门前将她拦下。
“再往外，医生和护士们就该急哭了。”她劝说，“第一次出门，就在这附近走走吧。”
“这一块是围绕小楼新建的，没什么好看。”沈醉倚着拱门往外看，“里面才是母亲亲手设计的庭院，我很久没去，快要忘记是什么模样了。”
她嘴里的“母亲”，指的是早亡的奚芜。
沈念于是留了点心观察拱门内外，却没发现明显差别。
她想自己也许就是个粗人，这段时间往返于主宅和小楼之间，沿路景色水秀山明，但她很少花心思欣赏。
甚至现在，即便沈醉这样说，她也觉得自己更喜欢小楼这边花草石木错落掩映的景象。
恰好风过，一朵残花差点砸到沈醉身上，被沈念眼疾手快伸手接住。
她看着手中艳色褪却的花瓣，叹气惋惜道：“如果奶奶能活到现在，必然也是个声名鹊起的建筑设计师。”
沈醉勾唇。
沈念看出她笑意并不纯粹：“我说得不对么？”
“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不敢想长命百岁的事情。”沈醉幽幽道。
沈念蹙眉：“为什么这么说？”
“信息素过敏是一种罕见的遗传病，只会在家族的Omega女性身上发作。”沈醉看了她一眼，“母亲差点在产检阶段就被打掉。”
沈念惊讶得微张嘴巴：“……原来是这样，那，那你……”
“嗯。”沈醉点头，“她们选择留下我的时候，也早知我会和母亲一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笑意，像在谈论别人的生死，却看得沈念心脏重重一跳。她伸出手，重新牵住沈醉，将对方紧紧攥在掌心。
“不会的。”
“嗯？”沈醉被她捏得有些疼。
“小姑姑……不会跟奶奶一样的。”沈念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些许笑意。
“至少你还有我，不是么？”
沈醉上前，踮起脚触摸她长发，轻轻“嗯”了一声。
沈念暗松口气：“照理来说，只要做到最后一步，姑姑被彻底标记，以后不就完全不会受外界其他信息素干扰了？”
“彻底标记……”沈醉喃喃。
“嗯。”沈念唯一颔首，低头靠近她，“现在只是初步标记，你的身体就开始极速好转。
“这个治疗方案的效果可能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好。”
“……”沈醉抬眸。
“嗯？”被她这样注视，沈念面上渐渐浮上一层红晕。
她想遮住沈醉那双蛊惑人的眸子，刚抬起手又意识到这个动作太出格，于是自己别开了头。
“……怎么这样看我？”
沈醉被她反应逗笑。
“姑姑只是在想你刚才说的话。”
“嗯？”沈念转回头，“那你想到什么了？”
沈醉眨眨眼，卖了个关子。
她尝试挣脱开被沈念攥住的手，没成功，皱着鼻子道：“你先放开。”
沈念很警惕：“你是不是又想到外面去？”
“没有。”
沈念眯起眼睛思索。
“念念！”沈醉无奈一笑，又气得抬起另一只手掐她水嫩的脸蛋，“我难道会骗你么？”
沈念莞尔，终于松开五指还她自由。
可没等她反应过来，沈醉往左走了一小步。
这样一来，两人站位重叠，小楼前的医护人员完全失去了沈醉的踪迹。
“怎么了？”沈念还一头雾水。
“嘘——”沈醉竖起食指。
下一刻，她伸手到脑后，“咔哒”一声，解开了金属口罩的开关。
在沈念骤然屏住的呼吸中，沈醉直接除下面罩。
晨光正好，为她白皙肌肤镀上一层暖金。微风中，沈醉晃了晃脑袋，满头青丝如瀑抖动，撩拨地蹭过沈念鼻尖。
沈念终于回过神，对上她狡黠含笑的眼睛。
沈醉的美是无需过多缀诉的，奚家出美人，沈念从前觉得奚幼已经是人间绝色，但看着阳光下的沈醉，才知晓造物主真正极限所在。
心跳得厉害，除了担忧之外还有另一重情愫：“……怎么，摘掉了？”
“你不是说被标记了就不会受到其他信息素影响么？”沈醉拿她刚说过的话为自己辩驳。
沈念唇瓣翕张：“……那只是理论上而言。”
“有理论已经够了。”沈醉将面罩塞到她怀里，“太闷了，戴着不舒服。”
“嗯。”顺着她的嘀咕，沈念心疼摸了摸她脸上红印。
又等了一会儿，她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沈醉抬起头，目光依然明亮。
她突然上前一步，双臂挂上沈念脖颈，钻进她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唔。”
“……”沈念一动也不敢动。
“念念？”沈醉歪头看她，“身体好僵硬。”
沈念刚要开口，又听她道：“啧，跟在床上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
这下，要说的话全被涌起的热意蒸发，沈念脸上红晕蔓延至耳廓，呆愣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沈醉也不嫌弃，反而饶有兴趣将她当成大型人形抱枕，这里戳戳那里按按。
沈念一手拿着面罩，只能用左手企图按住她。
沈醉笑着躲避，在她怀中腾挪，到底身体还没养好，不一会儿就有些气喘。
她装乖停了所有动作，赖在沈念怀里一边休息一边重整旗鼓。
沈念低头用下巴蹭着她发顶，问：“玩够没有？”
沈醉摇头。
她讨好踮起脚，鼻尖凑到沈念颈间：“念念好香。”
“有么？”不像她，沈念闻到的只有满院的花草气息，“是不是弄错了，应该是路边花木的味道。”
沈醉：“我分得清。”
她伸手搂住沈念：“就是念念的味道。”
沈念又要脸红，抬手揉了揉她发丝。
太阳渐渐上升，不知不觉来到早高峰时期。沈宅毕竟离着市中心不远，隔着几栋建筑，街道上原本零星的人声车响渐渐密集起来。
这时，一阵风从外面吹来，扬起两人发丝衣摆。
沈念侧过身将人护住，其实并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可一低头，却见刚才还有心思与她开玩笑的沈醉脸色恹恹捏住了鼻子。
“怎么了？”沈念问。
“难闻。”沈醉告诉她，“……外面气味好难闻。”
“你鼻子真灵……”沈念叹了口气，连忙把口罩递过去，“还是带上吧，带上这个应该就闻不到了。”
“不要。”沈醉任性把东西推开。
沈念无奈皱眉：“那怎么办？风要怎么吹可预料不了，待会再来一阵，你又要受罪了。”
“不会。”沈醉干脆直接靠在她身上，紧紧抱着她，“念念离我近一些就好了。”
沈念按着她后脑勺，将她可以更好倚靠在自己身上：“有好一点么？”
“嗯。”沈醉轻轻点头，动作间，脸颊轻轻蹭着她心口，“闻到念念的味道，就不难受了。”
听到这话，沈念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受，愣怔半天，只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两人出门已经有半小时左右。
“该回去了。”沈念碰了碰怀中人的脸，“医生应该也着急给你做检查。”
沈醉躲开她手指，整张脸都埋进她颈窝：“别管他们……”
沈念还要继续劝，突然听到拱门外有脚步声。
沈醉也抬起头，和她一起朝那边望去，远远就看到沈璧带着人朝这边赶来的身影。
“给我吧。”沈醉主动从她手中接过面具。
沈念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帮她戴好口罩。
“母亲年纪大了，还总要为我的身体操心。”沈醉简单一句话解释了自己的行为逻辑，又拉了拉她袖口，“我们进小楼里等她。”
“嗯。”沈念没什么异议。
两人牵着手往回走，又路过那株刚到沈醉胸口的小树。
小树被栽在一块怪石前，周围还有低矮茂密的灌木相衬，深深浅浅的绿色看得人心目都舒畅。
“小楼这边是后来才新建的。”沈念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所以请了新的设计师么？”
沈醉点头。
沈念全凭心念道：“我觉得小楼周围风景很好，比起主宅那边也差不了什么。”
她问沈醉：“能被你和奶奶聘请，那位设计师一定很有名气吧？”
沈醉望向她，半晌摇摇头。
“嗯？”得到否定答案，沈念很诧异，下意识又确认一遍，“没有名气？”
沈醉眼睛弯起，眸底盛着笑意。
“你喜欢？”
沈念察觉有哪里不对，但还是点头：“嗯。”
“是我前些年无聊时候，仿照母亲留下的草稿纸画的。”沈醉轻声道。
不等沈念消化完这番话，簇拥上来的医护人员已经将她和沈醉分开。紧接着，各种消毒仪器招呼上来，两人的对话便被彻底打断。
回到房间后不久，沈璧也跟了上来。
“出门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跟家里商量一下，你还拿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涉及到女儿健康状况，吃斋念佛的老太太难得表现出这么明显怨气：“身体才有好转的迹象，外面什么情况你还不了解？
“这样贸然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
“只呆了一会儿。”沈醉接上她话茬，“我感觉挺好的。”
沈璧黑着脸与她对视，没两秒就败下阵。
她隐忍着怒火，看向旁边医生。
“之前不是还说多等一阵，彻底稳定后再考虑出门么？她心急，你们也不知道劝吗？”
跟沈醉不同，医护人员被这简单两句吓得瑟瑟发抖。
沈璧一连怼了好几句，有些事情医生明明有充分理由解释，却也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怎么问你什么都不知道？”俞秉南替老太太出场扮黑脸，“沈家每年花那么大价钱养你们有什么用？！”
“母亲。”沈醉淡淡道。
沈璧抬眸：“怎么？”
“吵。”沈醉揉了揉额角。
“抱歉，抱歉。”俞秉南急忙压低声音，弓着腰道，“小姐，你先休息，我，我带她到外面说去。”
沈醉淡漠瞥她一眼：“待会还要检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耽误医生工作？”
听到这话，俞秉南脸都绿了。
她侧过头望向沈璧，没得到任何指示，只能尴尬撇着嘴，装作若无其事站到对方身后。
沈璧叹口气：“我这也是为你的身体考虑。”
“我知道。”沈醉“嗯”一声，转头看到身边沈念，脸色好了许多，“念念在，不会有太大问题。”
沈念弯下腰，为她拉了拉腿上被子。
“她在这里，你好受些是不是？”沈璧问。
“嗯。”沈醉颔首。
“那就好。”沈璧停顿两秒，突然道，“沈念，你姑姑需要你，这阵子你就呆在她身边。”
沈念朝她看去：“嗯？”
沈璧抬眸与她对视。
她目光像砂砾，磨人的时候生出钝痛。
沈念抿唇，思索后道：“我以后每个周末早点回来。”
“你听不懂奶奶的话么？”沈璧问。
她声音还算平静，语气却冷硬如顽石：“呆在你姑姑身边，哪都不要去。”
沈念蹙眉：“学校那边怎么办？”
“怎么办还要我教你？”沈璧揉了揉眉心，“请假，休学……实在不行干脆退学吧，家里也不缺你一张没用的文凭。”
“嗝——”沈念牙关都咬紧了。
这就是她在沈家的地位，沈璧一句话甚至可以将她未来人生直接腰斩。
“母亲，你又说这种话。”
一只手按住沈念手背，她感觉到细细密密的暖意从肌肤相贴处升起，缓缓朝身体各处蔓延。
沈醉看着自己母亲：“没有什么比念念学业更重要。”
“你的身体也不比她重要？”沈璧攥紧手中佛珠串，直接站了起来。
“我现在很好。”沈醉毫不相让，“退一万步说，也有比中断她学业更好的办法。”
“你……”沈璧捂着胸口，一时说不出话。
母女俩对峙时，医生强忍着惧意开口：“夫人，小姐，现，现在需要抽血检查一下小姐身体状况。”
开了个头后，她说话逐渐顺畅起来：“我们需要及时知晓这次出门对小姐造成了多少影响。”
沈璧泄了一口气。
她转动佛珠，重新恢复原本目下无尘的模样：“……嗯。”
沈醉看着她：“母亲？”
“……”沈璧长舒一口气，“你先检查吧。”
说完，她带着俞秉南离开房间。
两人走后，房间气压明显开始回升。
医生和护士忙碌着帮沈醉做检查时，沈念却想着另一件事。
“奶奶以前，也有过不想让我去读书的想法？”
虽然是疑问句，但沈念其实已经肯定了这个猜想。
沈醉抬着手臂，细小针管刺破她皮肤，深色血液释出，逐渐填满空荡荡的针管。
她收回目光，看向沈念。
良久，沈醉叹了口气：“她发号施令惯了，有时候想法比较极端。”
沈念无语到极致，笑了一声。
沈醉：“你难过么？”
“嗯？”沈念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问题，“噗嗤”一笑：“当然没有。”
难过？她有什么难过的资格呢？
需要抽取的血液已经足够，小护士拔出针管，用一小团棉花球压在伤口处。
她动作很轻，看向沈醉的目光更是温柔若水。
沈念上前，对着她后背道：“我来吧。”
对方动作一顿，随后无声退开，给她让出位置。
不同于小护士半蹲在地板，沈念直接坐到床沿。
她揭开棉花球看了一眼还在冒血的伤口，呼吸都屏住：“疼么？”
沈醉示意她坐近一些，随后将头懒懒搭在她肩膀上。
沈念用脸蹭过她发丝，听到她回答：“好多了。”
“嗯。”沈念送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拦住沈醉肩膀。
越是看清沈家人对她的恶意，她就越意识到，曾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沈醉为她挡下过多少灾祸。
想到这里，沈念手下动作越发轻柔，生怕碰上对方哪怕一丁点。
沈醉莞尔，用另一只手绕着她发丝玩。
“不用紧张，已经习惯了。”
沈念抚着她小臂，上面隐约可见新旧伤口。
她低声呢喃：“以后不会了……”
“什么？”沈醉没听清。
沈念抬起头。
她错过了沈醉望过来的眼睛，目光全被对方翕张的唇瓣吸引。
于是，下一刻，她凑上前，轻轻含住沈醉双唇。
“唔。”沈醉微微瞪大眼睛，但眼眸很快染上笑意，开始专心享受她热切又疼惜的抚慰。
刚检查完，沈念不敢吻得太深，只在她唇瓣上逗留，甚至没敢深入探寻。
她眷恋舔/吻着沈醉唇角，随后克制着退后，用深呼吸试图抚平汹涌的心绪。
但沈醉却没有这些顾虑，她循着沈念退开的轨迹追了上来，主动将唇瓣贴上。
沈念瞪着眼睛，愣愣看着她动作。
“不要了么？”沈醉疑惑中带着些许不满足。
说着，她轻轻勾住沈念衣领。
沈念眸色转深。
无所事事又悠闲舒适的一个周末，两人得以光明正大赖在床上温存。
到了下午时候，沈醉突然发现沈念带回来的剧本。
“‘蘑菇丛林’？”
沈念解释：“是期末要演出的话剧。”
沈醉翻了翻：“你演谁？”她问：“陆蕨？”
“陆蕨”，正是剧本里的Alpha主角，那个将整个上流圈层耍得团团转的骗子。
“还没决定呢。”沈念企图拿回剧本，被沈醉避开。
她咳了咳：“明天下午开始选角。”
沈醉开始一目十行浏览剧本。
看的过程中她偶尔展颜一笑，随后便揶揄看向沈念。
沈念搓了搓手臂：“怎么了？这也不是喜剧啊……”
沈醉莞尔，打量着她评价道：“你很适合扮演陆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